曹颖也来到了台湾,曹世杰本来以为她只是在电话那头说说而已,因为老爸还得要人照顾,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订了哥哥在饭店的隔壁房间,她没打算久待,在美国她每天面对爸爸的疲劳轰炸,直问阿姨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她决定飞来台湾一趟,亲眼瞧瞧问题出在哪里,阿姨没回来,连她哥也滞留台湾。
你跑来台湾,那爸爸怎么办?曹世杰有点迁怒的数落着妹妹。
我请了两个特别看护陪爸,而且爸爸也同意我来台湾。
哥,你的办事效率一向惊人,这次是怎么了?她正色道:你再搞不定的话,只怕爹地自己会亲自跑一趟台湾。
有点棘手……你还没找到阿姨吗?找到了。
那又为何棘手?谁晓得阿姨突然母性大发。
他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也实在无法冷嘲热讽。
她决定要补偿她惟一的女儿,要弥补过去十二年的空白,重新当个好妈妈。
所以她不回洛杉矶了?曹颖试着厘清状况。
除非她女儿也去。
那就让阿姨的女儿跟她来好了。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困难的。
现在能让是老爸开心是最重要的,只要阿姨肯回来,别说是她女儿,她爸或是什么亲朋好友想一块跟去都随便啦,爸没有阿姨不行,所以不管阿姨开什么条件,我们都得认了。
麻烦的人不是阿姨。
他往沙发上一坐,叹了口气。
不是阿姨?是她女儿。
她女儿有什么意见,可以去美国有什么不好?曹颖,那个女孩恨她妈妈,母女经过十二年再相见,没有感人肺腑的拥抱和眼泪,只有冷漠、绝情和拒绝,那个女孩根本连母亲都不想认。
她怔愣住的往床上一坐,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形,她本来以为只要找到了阿姨,所有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阿姨是真的想离婚。
爸爸一定会受不了。
她苦笑。
我和阿姨谈过了,我也能接受她的想法和说法,现在比较难的是我怎么向爸爸交差。
做任何事一向无往不利的曹世杰,现在踢到铁板了。
如果爸心脏病再发作一次……她实在不敢去想。
我一定会摆平这件事的。
曹世杰冷硬、坚决的说。
或许我去和阿姨的女儿谈谈?曹颖问道。
你谈不过她的。
我们都是做人家的女儿――曹颖,你这个人家的女儿有爸爸、哥哥、阿姨,你的生活富足,是个千金小姐被百般呵护,而她那个人家的女儿只有爸爸,她爸爸还突然心肌梗塞离开人间,丢下她一个人过日子,你要和她谈什么?去刺激她还是把她惹得更火?!他并不赞同妹妹的提议。
事情总要解决,不能一直拖着。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哥,你一向没有办不到的事,更何况你有钱,难道不能拿钱去诱惑那个女孩吗?她建议着。
用钱?!给她一笔钱,如果她不想和阿姨去美国,起码她可以劝阿姨回去埃她恨她妈妈,如果她妈妈能从她生活中消失的话,不是更好……曹世杰认真的想这可能性。
对啊!曹颖乐得差点跳起来。
我可以给当海茵一笔钱,她那家小点心屋可以重新装潢,就算她不想把钱花在点心屋上,只要能多一笔钱随她花,她一定会很乐,像她这种年轻女孩,通常喜欢挥霍、喜欢随心所欲的买东西……他喃喃自语,事情终于有了一线曙光。
哥,别等了,就这么决定吧,快的话一、两天后我们就可以回洛杉矶了,我放心不下老爸的身体。
她催促着。
我马上去找曾海茵。
他起身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转身就走。
曹颖跟着他走到门边,忽然脱口而出的问:哥,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她有点好奇,阿姨这么漂亮,相信她的女儿应该不会差到哪里。
是个会让你大吃一惊的女孩。
曹世杰尝过苦头,表情有点冷峻的回道。
很丑吗?她想错了方向。
她一点也不丑,别忘了她是阿姨的女儿,遗传到阿姨在容貌上的优点,她很漂亮,连美国那些金发碧眼的洋妞都比不上。
他并不想夸曾海茵,但这毕竟是事实。
你喜欢她吗?喜欢她?他做出一个夸大的表情。
我对她只有害怕的感觉。
你怕她?她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曹颖,我没碰过口齿那么伶利、反应那么快、说话那么直接,又毫不掩饰情绪的女孩,要她劝阿姨回美国我不知道是高招或是险棋,总之我只能期待她是一个爱钱的女孩。
他说完一哼。
没有人不爱钱的。
她拍拍他的肩膀。
最好是这样。
冷眼看着曹世杰几乎买下了店内所有的点心,门市小姐光是装入盒子里包装就得花掉不少时间,他到底在搞什么啊!?姓曹的,你买这些点心是要送到育幼院吗?还是你另有目的?我是上门的顾客,买东西还要跟你报备用途吗?他不客气的顶回去。
你当然可以,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但别忘了付钱。
她不会和钱过不去。
我的新台币不够,美金你肯收吗?只要不是假钞。
她冷笑。
你很有幽默感。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她一张脸无比严肃。
那我拿美国运通银行的旅行支票给你好了。
姓曹的,别耍我,这些糕点顶多……她看了下店里小姐一眼,小姐用嘴形告诉了她一个数字。
八千多元而已,给你个折扣,收你八千元,你不会连八千元的新台币都没有吧?曾海茵,我知道你不想去美国,所以现在我还有另一个提议。
曹世杰马上转移话题,并从皮夹中拿出八张千元大钞。
收下了钱交给柜台后,曾海茵用下巴比了比店外,要他出去谈。
两人来到店外,曹世杰直接挑明了说:我愿意付你一百万美金,只要你能把你妈劝回洛杉矶。
你是说只要把她劝回去我就可以拿到一百万美金?!对,折合台币是三千三百多万。
喂!姓曹的,你是凯子吗?一百万美金并不算多。
而我只需动动嘴叫那个女人回去?她不相信天底下有这么好赚的钱。
姓曹的,你是钱多到没有地方花吗?你明知道我和那个女人早就没有关系了,我不会去和她说什么的。
所以我才拿钱拜托你去。
他不厌其烦的又道:只要让她回洛杉矶,一百万美金就可以入袋,你不是也不想看到她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吗?你说得很对,但你认为我会去赚这种钱?曾海茵有些受辱的模样。
你是在拿钱压人吗?曾海茵,你是聪明人,这种钱为什么不赚?又不是叫你去偷或去抢。
他反驳。
但我根本不想和那个女人说话。
为了一百万美金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
不,我做不到。
她拒绝。
两百万美金呢?他又开价。
两百万美金?!她有些被吓祝为了他父亲,再多的钱他都肯付。
曾海茵,我爸爸真的不能没有阿姨,更别说是答应跟她离婚了。
那个女人难道离婚离成习惯了?曾海茵感到非常不屑。
我爸很爱她。
天底下女人多得是,随便找都有。
曾海茵,你爸再娶了吗?曹世杰犀利的插话道:我相信你爸的条件不会太差,即使有一个十岁的女儿在身边,我确信他还是可以再找到一个不错的女人,但他有再给你一个新妈妈吗?我爸都死了,你还扯他进来干吗?!她有些恼羞成怒。
他不娶一定有他的道理。
好吧,但我爸不能没有你妈妈,他的心脏无法再承受一次打击,你爸的死让你很痛不欲生,那么请将心比心体谅我的心情。
他对她动之以情。
更何况还有钱赚。
曾海茵看着他,这一次可是心平气和的。
你如果不要这钱也行,我会以你的名义捐出去,总之为了我爸爸,我不计任何代价。
他表明。
你很孝顺嘛。
她突然扬起一抹飘忽的笑容。
我只有一个爸爸,我不能去管你和你妈之间的事,那是你们母女俩才算得清的账,而我只能自私的为我父亲着想。
他姿态摆得极低。
叹了口气,她有些软化了。
我爸才五十出头,他的人生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路可以走,他需要你母亲同行。
真不知道她有什么魅力!她冷哼一声。
你肯帮这个忙吗?我没办法一直耗在台湾,如果钱不能打动你,那么说出你要的,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帮你完成。
我要考虑一下。
她妥协了些。
你还要考虑?!曹世杰!她气得喊出他的全名。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已经说会考虑了,你不是我,无法了解我的感受,要我面对那个女人并且劝她回美国去,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你考虑。
曹世杰马上顺她的意。
你一决定好,拨个电话给我,剩下的我来安排。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
她泼了他一盆冷水。
我相信你是一个成熟的大女孩了。
少灌迷汤。
她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
她的反应是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回店里,或许她真该听从曹世杰的建议,有钱拿又可以让那个女人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那女人现在想扮慈祥的母亲已经迟了十二年了。
范恺沛看着曾海茵毁了一个又一个的蛋糕,明明已是可以上架的成品,她却拿一把面包刀像是在发泄什么怨气或怒气似的将蛋糕大卸八块。
海茵,这些蛋糕和你没有仇。
他终于看不下去的开口,并且从她的面包刀下抢救了几块还没有遭到她毒手的蛋糕。
曾海茵知道自己正面临她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考验,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逃避或正面迎击,但若选择逃避,曹世杰会放过她吗?海茵,你在苦恼什么?他问。
那个女人……她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着他。
她有没有找过你?!范恺沛无法否认,他点了下头。
她真找上你了?!她气愤的大喊。
她只是――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她挥舞着手中的面包刀,激动的道:范大哥,我是那么的信任你,但你却背叛了我。
这算背叛吗?他拿下她手中的面包刀,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会伤到自己。
她任性的不说话。
海茵,我不会站在你妈妈那边为她说什么话,毕竟她的行为并不值得鼓励,也不值得效法,可是我真的很同情她。
范恺沛忠于自己想法的说,她并非十恶不赦。
我从没说过她十恶不赦,我只是不想再和她有什么牵扯,更不希望她来打扰我的生活而已,我有错吗?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海茵,你现在才二十出头,很多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且单纯,是与非也不一定如此分明,况且……你到底想讲什么?海茵,人是会改变的。
对,但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
我同意,但人在犯错的同时,都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
他从曾启扬的身上看到很多、学到很多。
师父真的不恨师母。
你叫她师母?!曾海茵不敢置信的瞪向他。
海茵,我叫她什么有关系吗?他注视着她。
师父每次在做提拉米苏时,脸上的表情总是充满了思念及愉悦,如果他有一点恨师母,那么他根本不可能以那种心情去做这道点心。
爸爸真是笨到家了。
如果他都能谅解师母,你为什么不能呢?真有那么深的仇恨吗?她咬唇不语。
平凡人通常能安于平凡的生活,但是――她没什么不平凡的。
她大声抗议。
师母是没有不平凡,可是她可能比一般女人想得多些,也要得多些。
所以她觉得只有一家小小点心屋的男人无法满足她的虚荣,她十岁的女儿也牵绊不了她,她要更广宽的世界,她决定找一个更有钱的男人!当海茵抢接着说。
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范大哥,我是年轻,我知道我的想法、观念、心态会随年龄增长而改变,但是起码我知道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甜蜜的包袱,不要婚姻就离婚,不要孩子转身就走,没有人有资格这么对其他人。
范恺沛用一种崭新的目光看向她。
我真的无法原谅她。
她又补上一句。
但也别再伤害她。
我没有!你的态度就是如此。
当年是她不要我,现在她有什么资格怪我对她不理不睬?她很生气,气到非常火大的打开了大烤箱的门,完全不去理会才烤到一半的甜点。
海茵――他啼笑皆非看着她的举动。
这些甜点烤坏了可以重烤、可以重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很多事就不是这么的简单的了。
她意有所指。
范恺沛瑶了摇头,不得不同意。
她以为她想当我的妈时就可以随时回来,如果哪天她又想去过没有包袱的生活时,我是不是又要被她一脚踢开呢?她无法再次承受被遗弃的滋味。
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做?他实际的问道。
在发泄完心中的怒气之后,曾海茵反而突地将事情彻头彻尾的想透、想通了。
我决定和她见面。
她面无表情的说。
你愿意?!他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我要叫她回洛杉矶去。
只是这样?既然她现在那个丈夫这么需要她,那么,她耸耸肩。
就让他拥有她好了。
可是师母现在一心想的是怎么去补偿你、怎么去当一个好母亲。
范恺沛知道陶莉的想法,她绝不会轻易回美国的。
范大哥,你还搞不清楚吗?她一副懒得再多说的表情。
是有人非她不可,但那个人不是我。
海茵,这样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这已是我惟一能做的了。
安排她们母女在咖啡厅见面后,不放心的曹世杰并没有走远,他在附近的位子落了坐。
和陶莉激动、双手微颤的情形比起来,曾海茵冷静、理智得有些不近人情,她的目光既不凶恶也不犀利,反而像是一摊死水,对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没有感情也没有期待。
茵茵……陶莉未语先泣的喊了声。
陶女士。
曾海茵故意用一种疏远、没有任何情份的称呼去叫她。
你听过歹戏拖棚这句话吧?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
茵茵,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你知不知道目前大咖啡厅、烘照们市及西餐厅最受欢迎的时髦甜点就是提拉米苏?曾海茵打断她的歉疚,突然说着有些奇怪的话。
我不太清楚。
我老爸的招牌甜点就是提拉米苏,他常说提拉米苏醇郁的口感与揉合起司、咖啡、酒香的风味,狠狠的抢走起司蛋糕的风头,它不只是义大利的甜点经典,更是全世界的传奇。
她带着笑容道。
我也爱吃你爸做的,我――Tiramisu字面原意是‘带我走’,意指吃了它之后,就会幸福得飘飘然,宛如登上仙境。
无视于陶莉的回应,她又继续说。
我不知道有这意思。
海茵和她说这些做什么?老爸每天一定都会做提拉米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没有一天没做这道甜点。
茵茵……现在他走了,提拉米苏突然变得很可笑而讽刺,你懂吗?她话中有话。
老爸做的各种糕点我都喜欢,只除了……提拉米苏。
陶莉接口,她有点懂了。
你回去吧。
她忽然话锋一转。
茵茵别这样。
陶莉想要说出自己的心声。
洛杉矶有人需要你。
曾海茵面无表情的冷然道:你不要自误误人了。
但我现在只想好好的照顾你。
你现在想什么都太迟了。
不迟。
陶莉不再一副脆弱状,以着坚定的口吻说:只要你肯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陶女士,我已经不吃奶了,你要补偿我什么?她狠狠的反驳。
你爸走了,现在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一点也不孤单。
她回吼。
但你总是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又怎样?她眼神浮现叛逆。
我二十二岁了,不需要保母,不需要每天有人牵我上学或是喂我吃饭,你当我还需要一个母亲吗?陶莉被问得哑口无言,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回去,这里已经没有你存在的理由了,不管你有多后悔、有多想修补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只要能让我默默守在你的身边就好了。
陶女土,我不希望常看到我一点都不想看到的人,我不要日子过得那么的痛苦。
我是真的有心想弥补过去犯下的错。
如果你真想弥补些什么,那么消失吧。
你真这么恨我?陶莉感到欲哭无泪,怕真的哭了只会让女儿瞧不起。
我不会浪费我的生命去恨你,我根本懒得理你。
曾海茵狠绝的说。
茵茵……她快崩溃了。
我老爸死了是他的命,起码他没有什么痛苦,上天算是善待他了,而另外一个男人,曾海茵冷哼一声。
现在正受折磨呢!你不必担心他,世杰兄妹会照顾他的。
我并没有担心什么,我只是要你消失。
茵茵,求求你……一个缺席了十二年的母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今天若不是老爸突然离开人世走了,你会想到你为人母的责任吗?曾海茵摇了摇头,然后站了起来,似乎一刻都无法忍受似的想走开。
你的世界是在洛杉矶,认清这一点吧,不要搞不清楚状况了。
茵茵别走!现在才扮慈母已经来不及了!丢下这句话,她立即转身的走人。
曹世杰在她一起身时也跟着起身,看到她走出咖啡厅的背影,他落坐在她刚坐过的椅子上,安抚正趴在桌面上哭泣的陶莉。
阿姨!她抬起泪流满面的脸。
她根本没当有我这个母亲。
她还年轻,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他只能这么安慰她。
我宁可她恨我。
她露出一抹惨笑。
我们回洛杉矶吧,就算我人回去了,我的心还是落在这。
阿姨,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
我一直也以为是这样,但这是错的你知道吗?有些事是可以随时间冲淡,可有些感情和联系……她心灰意冷的道:一辈子都淡不了。
曹世杰无言,现在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