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浅笑不答。
反倒是秦双双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愈来愈见不惯他无所谓的模样,一肚子莫名火起来。
这世上有多少和你想通遭遇的人想站起来,可是他们不能,而却放着机会在面前让它跑掉,完全不在乎……她讨厌他那种消极无所谓的态度。
能走与不能走真有那么重要 ?秦双双一时语塞,对于逆来顺受的他确实是无所谓,但全然没有遗憾的神情却令她起疑,为什么我觉得你一点想要站起来的想法都没有?不对!照理来讲,他应该是颓废自责,所以没有动力站起来,可他的表情却是太过自然的认命。
从认识他以来,他一直都是很认命的不是吗?他一直都对双腿不抱希望,尽管太过自然的认命。
秦双双直觉他很古怪,但却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她继续推着他的轮椅,决定不再去想这个固执病人的想法,免得愈想愈气。
你袋子里的是什么东西?他注意到他的手上一直拎了个黄色大塑胶袋。
哦!这个呀!没有隐藏的意思,她大方的把东西秀出来,反正本来就是要给他的。
一个长相很怪的……软垫?你别瞧这个坐垫很丑又怪,因为它是依照热的身形而制作,靠在腰后可是舒服得不得了。
他怔然的盯着她将坐垫塞在他的背脊和轮椅中间,困惑道:这是给我的?当然啦!我注意到你每次坐轮椅坐久了,腰杆就会不舒服,我记得以前有个病人跟我强力推荐过这个坐垫,非常的符合人体工学,不仅不会让你的背脊不舒服,又能调整你的坐姿……秦双双自顾自忙着将坐垫调整好,没去注意文以风脸上诧异转为笑意的表情。
不过就是麻烦了点,因为得定做,所以得把你的身形和轮椅的机重告诉厂商,我早在一个礼拜前就订了,结果都过了一个礼拜,今天还差点拿不到,如果不是我在现场催,恐怕还得再过个几天呢!文以风盯着她的眼神不自觉变柔了,原以为这女人出门是去向舅舅通风报信,没料到她竟然还会带着个回来。
那你等很久了?可不是,足足耗在那里一个小时呢!她吐吐舌,结果还我跟人约会迟到,不过幸好那个约会一点都不重要,而重要的是,这个坐垫终于可以让你用到了,以后你就可以更舒服的跟我去院子晒太阳啰!谁说秦双双不是个好看护,他就觉得他真是好极了。
你那什么表情?看得她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不会是太感动了吧!他点头,如果我说是呢?‘秦双双突然笑了出来,手指头往前一比。
那就从今天起,乖乖给我坐上半个钟头的复健课程……呃?她傻眼的看着空空的休息室,那家伙居然推着轮椅就这样溜了?猛一回头,她急急追上那个仓皇逃离的背影,文以风,你这个懦弱的胆小鬼,给我回来!碰一声,书房门就在她的面前关上。
望着紧闭的门,文以风好笑地听见她在外头不断的碎碎念和咒骂,骂到她累了,他听见钥匙喀啦一声。
她以为自己还会再奔到再被锁一次吗?他早就请管家准备了一把特别钥匙,涌来打开书房和隔壁空房间的隐藏小门,嘿嘿!以为你可以走旁门逃出来吗?你那个一直薄弱的管家早就被我逼供家里所有的门锁位置,就算你打得开中间的小门,你也打不开客房的门,因外那里也被我用钥匙堵住!最后,你不用寄望管家会去救你,除非你乖乖跟我去做复健,不然你就等着一整天都被关在里面,连厕所和餐厅统统不准去。
文以风的笑容一僵,他的伎俩居然被她给识破!不到五秒,他却蓦地笑出声,这才是他认识的秦双双——独立又强悍,为达目的,什么狠手段都会使出来;但有时却缌得让人不得不震撼和感动。
怎么办?那个曾让他心动的少女,现在这个有趣的看护,他好像愈来愈 不想赶她走了。
人家说,再坚强的人也是有弱点的!但他万万想不到秦双双的弱点是……怕黑?停电了!不用怀疑,即使再豪华、再高级的别墅,线路出现问题,一样会停电,黑漆漆得伸手不见五指。
吃完晚饭在书房阅读书籍的文以风面对一片漆黑的景象,也只能安分的放下手中的文件。
少爷别担心,我马上去找手电筒。
郝管家的声音洪亮得从大老远就可以听见。
没关系,你慢慢代,小心楼梯。
停电对他而言只是早点上床休息罢了,找不找得到手电筒其实一点都没关系。
不过当眼睛看不见时,听觉却是异常清楚。
隐约间,他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他凭着记忆小心翼翼的把轮椅推出书房。
砰砰!这回听仔细了,像是什么东西相撞,接着,他听见闷哼一声。
面朝前方,文以风想起那是秦双双的房间,轮椅在黑暗中缓缓停在她的门前。
双双?出于关心,他毫不迟疑的敲起门来。
没有回应。
双双?仍是死寂一片。
方才的声音绝对不是他的错觉,她的房间内应该有什么东西跌倒或是摔落,文以风扭了扭门把,察觉门并没有上锁。
怕她在淋浴时遇到停电匆匆出来,要是没穿衣服的话……虽然看不见,文以风还是很有礼貌地大声道:双双,我现在要进去啰!还是静悄悄。
管不了那么多,他推开门,轮椅慢慢的朝黑暗里前进。
不久,当双目习惯黑暗,能够借由窗口透进的月光视物,他眯起眼环顾四周,担忧的心因见到床上缩着的人影而松了一口气。
双双?你还好吗?动也不动的缩在床角,看来不太好。
她还是没回应,文以风开始担心了。
双双?他缓缓靠近,轻轻伸手拍了她一下。
是谁?还能说话,那就可以放心了。
这房子是我的,你觉得我是谁?你……文以风,你做什么进来?她的声音掺杂着慌乱。
敢情这女人是将刚刚他的敲门和说话声都当作空气了。
我刚刚在房间外听见有东西掉到地上,而且我也说了要进来看看……注意到她的声音不似以往的嘹亮你还好吧?我没事!她回答得太快,有欲盖弥彰的感觉。
你一直坐在床上……没动过?是因为黑暗让她有这样的瓜吗?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秦双双要请假,你快滚开啦!她选择把头埋进膝盖间,卷曲着身子缩回床角。
他好笑道:你在说什么?我是要问你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你摔倒了吗?我说过秦双双不在,你快滚出去啦!仓促赶人的声音中夹杂着害怕,月光洒在隐隐瑟缩的身影上,令他恍然大悟,原来她怕黑呀!怪不得常在傍晚见到她在房里测试手电筒的亮度,他还笑她要手电筒跟管家拿就好,为什么要自己准备,原来是以防万一。
手电筒呢?我记得你房间里有一个。
他好笑又好气的望着把自己隔离在小角落的女人道。
怕就怕,有什么好逞强的?一直赶他出去又不能减低她的恐惧。
许久,闷闷像是在哭的声音从卷曲的人影那边传来,没电了。
郝管家已经去找其他手电筒,很快就上来。
他似乎听见了嗯一声。
真好笑,那个连蟑螂、老鼠、蜘蛛都不怕,一跳脚就让人皮皮挫的女人,居然会怕黑耶!讲出去恐怕会笑死人……可是他却坐不出来,眼中那抹惧怕的身影让他感到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更有一种烦躁感出现在他的胸口。
双双,你别担心,很快就会有电了。
关心的话就这么自然的说出口。
她没说话,但他知道秦双双听见了。
这栋房子几十年没停电,可能是附近工地在赶工,挖错了电话,这种事以后发生的机率不高,你不用再担心。
我没事……你别说得……我好像很怕黑一样。
你是呀!没有戳破她逞强的自尊,文以风缩短了轮椅和卷曲身影的距离,他撑起身子,一屁股坐上床缘。
双双?干嘛?你在发抖吗?……胡说,我才没有。
第一次感觉到她是如此的倔强,文以风不易得心中的烦躁感是什么,只知道他控制不住自己,大掌已握住她的手。
你放心,我在这里;只是停个电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待会儿我会叫管家多放一支手电筒在你床边,以防下次发生同样的情况;另外也会准备好电池,让你方便替换。
也许是他熟悉的温柔声音,也可能是他温热的手温,挺不错平了她的再收。
我没有怕。
她仍然在逞强,但掌中的小手却停止了颤抖;文以风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也跟着消失了。
真是来得快,也去得快。
少爷,手电筒找到了!你人在哪?我在双双房里。
哦!双双房……啊!一抹灯光照来,刺眼得让文以风一时睁不开眼,伴随着的是杀猪般的叫声。
掌下小手因尖叫而颤了一下,文以风有一丝的不悦。
你叫什么?郝管家吞了吞口水,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瞪着前方的景象。
我叫是因为……当然是因为风到了不该见到了不该见到的恐怖景象!首要恐怖的是,他家少爷的手居然和小护士的手紧紧相扣,教他怎么不抽气;其次,秦双双的模样也太吓人了吧!因为什么?因为她!手一比,郝管家把自己失常的表现全都往秦双双身上扔。
光线往秦双双身上照去,清楚可见卷曲的膝盖上,白色的棉质长裤沾了点点的红迹。
那是血!文以风飞快的将她的裤管卷起,这时候已经顾不得礼貌了。
映入眼廉中的是一片不知怎么刮伤的痕迹,他气急败坏的问:你怎么弄伤成这样?目光牢牢相着她膝盖上的割裂伤,文以风发现,烦躁的感觉又莫名其妙回来了。
我没事。
有了一丝光线,秦双双没那么紧张了,苍白的脸蛋上仍有着不愿妥协的固执与倔强。
想抽回脚,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秦双双,这个时候你还逞强什么?为什么受了伤不告诉我?就在此时,电突然来了,光明重新回到文宅。
房间里是大眼瞪小眼,秦双双这时才像是从大梦中初醒,发现自己的衣衫……还算完整,但却和眼前的男人维持了一种奇怪的姿势。
两人的距离好像靠得太近了,她的一条腿还在别人的掌握下,她狼狈的挪开头,但却抽不回让温暖大掌紧紧扣住的腿。
不过就是小伤嘛!是我刚刚不小心摔倒弄伤的啦!实情是因为停电,她一时慌了手脚,只顾着冲上床,完全没注意到桌上的玻璃杯,在撞上桌子、弄破杯子,也跌了一跤后,就把自己弄伤了。
文以风紧抿着唇,完全猜不透他对这样的答案有什么看法和想法。
请问,我可以抽回我的脚了吗?不行!文以风突然下令,郝管家。
我知道了,去拿医药箱过来。
管家就是管家,少爷的一个动作、眼神,都能摸得一清二楚。
秦双双叫着,不用了啦!我都说是小伤,拿医药箱来做什么?你给我闭嘴别说话!烦躁让文以风头一回在她面前失去耐性,态度坚硬道:从来不知道你这个护士也会有欠人骂的时候,受了伤就该上药以防细菌感染,这个道理你怎么会不懂?看看你,停电就不该莽莽撞撞的,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叫我呀!为什么受了伤都不出声?秦双双闭紧嘴不再说话,因为他的话并没错。
偷偷瞄了一眼碎碎念完,便仔细从医药箱中取出碘酒的男人,好意外他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尤其是他替她上药的神情好专注。
但是疼痛让她呼叫出声,无法偷看下去。
对不起,你再忍一下,得先消毒才能涂药,现在痛总比之后感染细菌的痛来的好。
他小心翼翼的哄着她,擦药的动作却是一刻也没停过。
没想到你还会哄人耶!秦双双说出自己的内心话,最没料到的是她居然要让病患照顾,难为情的羞红难得出现在她脸上。
你还好意思说,有什么事不能叫人来帮你,非要自己在房间里冲来冲去,黑暗中跌倒是最危险的你不知道吗?在碎碎念中,上药的工程终于完成了。
文以风满意的瞧着自己的上药成果,随即将该收拾的东西瞄准镜给管家,继续念是护士就该更懂得小心谨慎……停!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婆婆妈妈耶!秦双双阻止他的唠叨,随即比了比自己的膝盖,虽然你真的很唠叨,不过谢谢你。
见她恢复生气,露出笑容,文以风再一次发现心头上的烦躁感又神奇的消失了,真是太诡异了!瞪着她膝盖上自己精心上药的杰作,文以风的心中倏地一惊——那种烦躁的感觉原来叫作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