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场雪可是京城这几年下得最大的一场雪了,你看,这才半个时辰,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半尺了。
驾车的小厮常住京城,对京城相当了解,当时雇他的时候也是看重了这点。
秦晋揭开厚布帘子,望着鹅毛般的大雪皱起了眉头,这雪天长途行路是不是不方便?雪天啊。
小厮卖了个关子,今天行路问题不大,但是明儿、后天可能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王爷,你冬天没在京城呆过,所以不知道,这雪下到地上,被踩踩会化掉一些,天气这么冷,过一晚上明天上面会结冰,马蹄,马车都容易打滑。
一看到秦晋微皱的眉头,小厮立马说:王爷,不用担心,像我这样有经验的把式会做好预防措施的,保证王爷您出行没有任何麻烦。
小厮会错了意,秦晋也不愿解释,淡淡一笑。
小厮是个嘴巴闲不下来的人,又开始说了,王爷,照您的身份,可以坐八抬大轿,前后护卫开刀,为什么还要坐这种小马车?秦晋笑笑不答,和一个小厮解释在京城藏龙卧虎的地方要低调一些,似乎没有必要。
王爷,您说别的王爷出门都是八抬大轿,前后开道,多威风。
您看您出门,就一辆小马车,后面跟两个随从,不是我说你,京城的百姓都说您是真的有些寒酸啊!兵不在多,管用就好。
秦晋看看马车边上两个骑马的护卫,他们和秦晋一样很少来北方,这场雪对他们来说一样是猝不及防,不及准备蓑衣就这么在雪中行路,但是这么大的雪并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秦晋颇为得意地看着他们,他们都是慕容山庄里的一流高手,这几年一直跟着他过立下汗马功劳,若是真有人偷袭,他们两个比宁王那几十个护卫都管用。
呃?王爷,好像有客人来了。
这数九寒天的,谁来啊?小厮扬扬马鞭,指着王府门口的一排高头大马说,哎,好像还带了不少东西,是给王爷送贺礼的?看着王府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秦晋顾不得回答小厮的问题,笑着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直奔王府而去。
你们来了?我师傅呢?秦晋一把抓住正在指挥搬东西的秦超,迫不及待地说。
秦超抽抽嘴角,朝里扬扬下巴,秦晋飞也似的奔向里面,留秦超在外面揉着肩膀嘟囔,他是不是只有对着庄主的时候才会温柔点儿啊?庄主那么娇嫩,这么重的手还不给掐出点儿好歹来?臭秦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都是兄弟,他也不问问我怎么样,我一路上杀了多少采花贼啊……秦晋绕过影壁,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可是他却远远地停下来,摒住了呼吸,不敢过去。
慕容如烟穿着一件雪白狐裘,毛茸茸的内里下是他一贯所穿的白衣,他低着头,提着衣襟,专心地在雪白的地上一步一步地印上脚印,雪花落到他没有被束起的头发上,静静地滑落,少数被身体的热气蒸腾,如露珠般晶亮地留在头发上。
天空依然暗沉,雪依旧在下,虽然周围人来人往,但是秦晋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和慕容如烟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的全是慕容如烟的气息,那让秦晋朝思暮想的淡淡的墨香。
秦晋能清除地听见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能听见雪落在身上的声音,能听见衣襟摩擦的声音,能听见身上所挂玉佩在空气中晃荡时产生的风声,能听见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甚至他觉得他能听见血液在身体里飞速流动的声音,而世界上也只剩下两种颜色,黑色和白色,黑色的头发,白色的衣服。
慕容如烟缓缓地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露珠,乌黑的眼睛里柔和、湿润,薄薄的嘴唇上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嘴角轻微一挑,瓷娃娃般精致冰冷的脸瞬间变得柔和生动,晋?声波从慕容如烟的嘴里吐出,在空气中和雪花摩擦,飘飘荡荡地进入了秦晋的耳朵,秦晋一直摒住的那口气这个时候才长长的喘了出来,他张开嘴,用嘴形慢慢地说,烟。
慕容如烟微微地点了点。
这个世界现在才恢复了正常,各种吵杂的声音充斥在秦晋的耳边,他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拍到师傅身上的雪花,用三月天般的温和语调说:这么冷,进去吧。
9C3F76F4琶:)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慕容如烟像个孩子一般的听话,小声说句,好。
然后转过身,循着刚刚来的脚印,一步一步向里走。
秦晋看着他的背影笑一下,也循着他走过的脚印,一步一步。
那一刻,秦晋希望这条路永远到不了尽头,可以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马的嘶叫声终于停息,雪依然下个不停,渐渐地掩盖住院子中的那些凌乱的脚印。
桌上那一抹刺眼的黄色刺激着秦晋的神经,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说出口的却只能是这一句:师傅,一路上还顺利吗?听说最近河北匪盗很是猖狂。
能拦得住慕容世家的匪盗还是少,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
师傅以前见过雪吗?慕容如烟摇摇头,没有,这是第一次见,雪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美。
雪再美也不及师傅您的美。
秦晋的真实想法还是说出了口。
一丝红晕飞上慕容如烟的脸庞,那淡淡的笑容让整个屋子里都是春意,可是他说出口的话却让屋里和外面的冬天一样寒冷:婚事筹备的怎样了?该来的总要来,秦晋苦笑着说:一切都筹备妥当了,秦柯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慕容如烟没有说话,抱着暖炉直勾勾地看着秦晋。
慕容如烟看秦晋的眼神要么是冷冰冰的,要么是柔和的,甚至曾经充满过诱惑,更多的时候是复杂的,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样这么纯粹,好像只是为了看他,只是为了把秦晋的模样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这样的眼神让秦晋更加的恐惧,他怕一眨眼睛眼前人就消失不见,他既需要转移到轻松的话题上,师傅,冷吗?我让人再添一盆炭火。
慕容如烟摇摇头,收回目光,说:晋,让我再抱抱你,以后没有机会了。
这样类似于诀别的语气让秦晋从心里开始寒冷,他张了张嘴,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慕容如烟那带着决绝的笑容,秦晋心里仿佛有一把刀,刀尖在心脏上,一刀一刀,但是总是轻轻地划,始终不刺到底,痛就那么隐约而持续。
他只能一步一步挪到慕容如烟的身旁蹲在,把头埋在慕容如烟的胸膛内,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看不见那笑容,他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一切事情发生。
慕容如烟摸着秦晋的头,淡淡地说:今天你什么都不要说,让我说。
你就要成亲了,那条路你只能一走到底,不能停留,也不能回头。
勇敢往前走吧,前面的风景会更好。
师傅教给你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该放手的时候就要学会放手。
秦晋没有抬头,他闷在慕容如烟的怀里,不做辩解,只是说:师傅,我不会放弃的。
何苦呢。
慕容如烟继续说,屋子里很潮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外面在下雪,如果有一天我欺骗了你,你一定要恨我,一定要恨得彻底一些,永远都不要原谅我。
刚刚和秦晋相见,慕容如烟也想好好叙叙离别之情,可是桌上那张黄色的圣旨仿佛一道追命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把下巴放在秦晋的头上,用冰冷的语调接着说:晋,你一定会恨我,我不怪你,但是我仍然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从客房到秦晋的住处只有短短的距离,可是这段距离秦晋却走的万分的艰难,可以说他是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住处。
刚到院中,秦晋就猛一挥手,拳头狠狠地砸在院中的苍天大树下,树上堆积的雪嗤嗤下落,只一会儿功夫就把秦晋埋了一半,秦晋的拳头继续挥舞着拳头,他全身颤抖,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上一代的恩怨一定要让我们来承担?我不服,我不服!这些话仍然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秦晋昂着头,脖子拉的笔直,几根青色的筋绷着,喉结上下起伏,最终他压抑地喊出一声:啊!声音不大,但是足够不远处的慕容如烟听见。
慕容如烟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猛然向前走了两步,可是一只手狠狠地抓住桌角阻止身体继续向前,他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眼睛中是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
桌子发出咯吱的呻吟声,一些小木屑纷纷洒落,慕容如烟松开手,桌角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他咯咯笑了两声,晋,你可知这一步如果踏出去,会有多少人为此送命?退回来,只不过世上多一个伤心人而已。
深吸一口气,慕容如烟强迫自己扭过头。
他走到窗边,从一个大箱子里拿出一个包袱,把它打开恭恭敬敬地放在床上,那是一件青灰色的长袍,从花式来看是十几年前的旧物,但是衣料很新,应该没穿过几回。
慕容如烟趴到那件长袍上,深吸几口气,喃喃自语,师傅,明天就要见到那个人了,你说他见到我第一句话会说什么?淡淡的水迹在长袍上晕染开,也不过就是略微深了一些的颜色,师傅,我现在终于明白您当年的心情了,我们还是选了同一条路,只是我会做得比你更彻底一些。
晋,我会让他彻底地忘记我。
下午和明日都有事,暂时不能更新,所以提前更新,后天回来继续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