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射出来的白光渐渐散去之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柔软的床上。
只能看见床帘子,我仔细的打量着这床窗帘,它应该是厚棉布的,黄色,上面绣着一些图案,看不清楚是什么。
床帘子围着我躺着的床,一边挂起来,露出一点外面的景象,可是我躺着看不清楚外面的东西,我想起来。
我用胳膊撑着身体想起来,忽然觉得心口有点痛。
心口痛,伤口,匕首,一句话,张叶,奔跑,围城,赐婚……一瞬间,我全想起来了,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用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然后我笑了,笑得很灿烂。
可是我没有死。
不知道是谁救了我,能用黄色帘子的可不是普通人家啊。
我想喊人,可是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我想起来,全身却没有一点力气。
我只能这么躺着,等着有人来看我。
过了不久,我听见了门响,进来了一个人,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我的床边,撩开了帘子,我睁着眼睛看着他,他手上拿着一块毛巾。
看到我睁开的眼睛,他惊呼一句,主子,你终于醒了。
然后放下手上的毛巾,继续说:主子,我扶你坐起来吧。
你已经躺了很久了。
说完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少年,我微微点了下头。
他扶我起来,用垫子靠在我的背后,然后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他拿着一杯水进来,递给我说:主子,我叫小扣子,是派来伺候您的,你有什么事情就随时吩咐我去做就可以了。
我很吃力的端着杯子喝着水,小扣子又说话了,主子,您想吃点什么东西?我吩咐去做。
我喝了点水,润了润嗓子,说:这是哪里?沙哑的声音让我自己都觉得难听,我躺了很久了吗?回主子的话,这里是渊国的的都城长平郡,这里是皇宫里的听涛居。
小扣子恭敬的回答。
大渊国?我这一觉睡得好啊,从安城睡到了长平,一路上骑马也要二十多天呢,而且我还进了宫。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问着,想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今天是腊月初八了。
是腊八节,等会我去端点腊八粥。
主子,你在南方不吃腊八节的吧,在我们这儿,腊八节是要吃腊八粥的。
你身子还没有大好,先吃点粥垫垫胃。
他回答。
腊月初八,看来我是越来越能睡了,上次睡了三天,这次睡了三个月,还有下次吗?看见我不出声,小扣子又继续说了,主子,你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等会王大夫要来给您瞧病,你有什么不舒服直接告诉他。
王大夫医术非常高明,而且平时只给皇上瞧病,从不轻易给别人瞧的。
听说主子当时奄奄一息时,就是王大夫妙手回春给救回来的。
在皇宫里不称御医叫大夫,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习俗。
不过我也要承认,他的确是个好大夫,当时我把匕首对准了心脏的,我身体本就不好,能救回来不容易。
小扣子拿回杯子,对我说:主子,您这会还要躺着吗?我叫人去厨房端粥去。
不了,我已经躺了三个月了,我想出去走走。
说着,我就想起身出去。
外面雪刚停,很冷,大夫吩咐您不可以出去的。
小扣子马上来阻止我。
雪?我感到很新奇。
是啊,下了几天的雪了,今天早上刚停。
外面冷的紧呢。
你把窗户打开吧,我想看看。
我还不曾见过雪,听说是白茫茫的一片,不知道事实是怎样的。
主子,你稍等,你先吃点东西,我给你加床厚被子,还得把火生旺些,免得您着凉。
说完就端出一个小桌子放在床上,然后出去了,转了个身就回来了,手上端着热气腾腾的粥。
主子,您多少吃点吧,等会大夫来看过了,你想吃什么就去做什么。
他看见我不怎么吃,就诚恳地说着。
我并没有感觉到饿,但是看他说的这么诚恳,就胡乱的吃了几口。
等我吃完,小扣子做好了一切准备,才去打开窗户。
我坐在床上,努力的从窗户里看着外面的景象。
我只能看到不多的地方,但是能够看到了都是白色,连树枝都是,树枝被雪压得低下了头。
我忽然很想看看天地间全是白色的样子,那是不是像张叶说的那么的美丽?想到这,我有点黯然,我在这里没有死,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张叶他还好吗?我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外面的白色,脑子里全是疑问。
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脉。
一句话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我不知所以的看着说话的人。
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看不到有多高。
他的眉目间是严肃的神态,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旁边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子。
应该是小扣子说的王大夫吧。
我没有说话,只如他所言的把我的手向他那儿送了送。
他把脉把了很久,眉头越皱越紧,好半晌才问我:有没有感觉哪里气血不通?我笑笑说:你不是大夫吗?怎么问我啊?嘴里这么说,还是注意留心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好像腿一点劲都使不上。
他放下手,对我说:动动你的腿。
我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他斜着眼睛看了看我,然后说:我要用针灸给你打通血脉。
然后回头对立在不远处的小扣子说:去准备热水,把这个煮煮。
说着递给小扣子一个小包。
然后他也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我,眼光里全是挑剔的神色。
我不介意别人看着我,但是他眼里的挑剔让我觉得奇怪。
我的腿还有希望吗?我先打破这僵局。
在安城的琉璃阁的暗室里发现了不少灵丹妙药,在后院,还发现了很大一片药材地。
他答所非问得说。
我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皇宫里的人私藏一些灵丹妙药是很常见的事情,只是我那里还有不少毒药罢了,后院的药材地应该早就荒废了,没想到还有人认出来。
果然他接着说了:听说那些药是你自己制的。
听到这句话我开始明白他刚刚的眼光了。
他是一个大夫,对医术有着莫大的兴趣,看到了不少好药毒药,现在看到制作者,肯定是要很挑剔的判断。
只是,我会医术和用毒在皇宫里知道的人寥寥可数,连父皇都不知道,他是从谁哪里知道的呢?这时候小扣子把煮好的银针交给了他。
我看着一根根的银针插进了我的腿,一点都不感到疼痛。
那些药有很多的配制方法很新奇,药效也有很大的改进,那些毒药,有些现在我还没有办法解,老夫很是佩服。
大夫说。
看来他已经认定我是制药的人了,这件事情再否认也没有用了,只是,还不知是福是祸。
他接着又说:你的医术不差,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
原来他一直说我的私药,就是因为他认定我有不错的医术,知道自己的病情。
知道又怎么样?我自己总不能给自己针灸吧?我回答着。
我知道,我种的毒太毒辣,而且拖了很久,后来又流了太多的血,毒随血液流动的很慢,最后淤积在一处,堵塞了经脉。
我刚刚问他,只是不习惯他的眼神。
他看我算是默认了自己的医术,所以不再说话了。
你种的色目人的混毒很久了吧,为什么不把解药吃完?他说的话不再硬邦邦了,言语中带了一些相惜之情。
有事情耽误了吧。
我中毒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在感情的漩涡里无法自拔,那时候,活着或是死去好像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是我没有和他说,我知道大夫最恨的就是病人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我醒来的第一天过去的很快,傍晚,我喝了大夫开的药之后小扣子就要让我睡觉。
我不想睡,但是小扣子说:大夫说了,您现在身体不好,要多多休息。
还说,虽然您是主子,但是也是一个小孩子,也要听大夫的话。
看着他如此郑重的,带着孩子气的口气说,你也是个小孩子,我也不好拒绝。
不过我决定小小的为难他一下,我对他说:我很羡慕你。
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我满意的睡下了。
其实我真的是有点羡慕他,他过的简单但是快乐。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手在我的脸上,从眉毛一直摸到嘴唇,恍惚中好像还听见一句:是你吗?第二天我就看见小扣子顶了个黑眼圈。
他说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有想明白我为什么羡慕他。
他只是一个小奴才,从小就卖身进了宫,天天伺候人,有什么可羡慕的呢?而且在宫里他只是品级很低的小太监,以前都是伺候别的大太监,也没有见过皇上,贵妃什么的,有什么可羡慕的呢?他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也不回答,只是笑,我要怎么对他说呢?于是他就天天在唠叨我不好好养身体之外,一直都在说不明白,不明白。
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喜欢逗他玩,也许是因为他的简单。
我从没有同龄的玩伴,我不知道别人都是如何过的,我只知道,我过的很辛苦。
在这小小的院落里,有他的声音,才让我觉得我还活着。
王大夫每天来给我针灸,时不时问些关于我私藏的药的事情。
他们是我醒过来后见过的所有的人。
日子过的很平静,而在这平静之后,谁又知道会是什么暴风骤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