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渊国的皇宫里,一直不曾见到任何管事的人。
虽然我知道有很多达官贵人有眷养男宠的嗜好,但是不曾听说当今大渊国的皇上有龙阳之好。
而且,虽然那天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但我不觉得他是一个轻易受诱惑的人,我亡国之臣的身份也会让人存有疑惑,他留着我仅仅是因为一个男宠吗?我不能出门,只能呆在屋子里,从窗户里看着外面的风景。
直到正月初四,那场雪终于化去之后,我得到大夫和小扣子的双重允许,穿着厚厚的棉衣,坐在院子里,享受冬日里难得的阳光。
这时我才能仔细的看看我所住的地方。
听说听涛居位于整个皇宫的后方,和冷宫很近。
这里的确很萧瑟,地方不大,一排房子,加上一个不大的前院,一个光秃秃的后院,就是全部了。
正当我在欣赏这院子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喊道: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没想到我这么一个罪臣也能劳皇上大架。
渊国的皇上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小扣子慌慌张张的跪下,喊着:奴才给皇上请安。
我坐在椅子上只是欠了欠身说:恕罪臣不能起身迎接皇上。
很快有下人端来了舒服的龙椅,他坐下来说:你还知道自己是罪臣啊!言语中带着微微的讽意。
我只是不曾起身迎接他而已吧?我曾经见过他的眼睛,如深潭般不见底,却隐隐的透着霸气。
这是一个我无法看透的人,我低下头,慢慢的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看不见他的眼光,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眼光徘徊在我的身上,那是看一件物品的眼神,他在估计费力救回来的人有什么价值。
我坦然地承受着他的眼神,我也想知道,他留着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光收了回去,说:王大夫说你的腿不能走路时因为自己不愿意走?他的消息很灵通,王大夫早上才诊断出的结果他中午就知道了,我腿上的血脉早已经打通,但是我还是觉得双腿无力,无法行走,王大夫说是我自己意识中不想走路。
我抬起头,轻轻下了笑,说:能走路又能走到哪里去?他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反而说:夜泉的皇族只有你和你父皇倒算是个人物。
我不知道他如何得出这么一个理论,在夜泉的皇族中,我顶着一个王爷的名头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干,我也不相信他这么说是因为我的相貌,所以我一言不发,等着他的下文。
他隔着桌子伸过手来,拖着我的下巴,用只有我和他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你在乎的人或是你在乎的事情? 说完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如此忽然的走,和他突然得来一样,留给我一句话,让我心里忐忑不已。
三天之后,他又来了,还带来了一桌南方的宴席,说是要和我一起享用美食。
他的行动我越来越猜不透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一边吃着,一边说:都说你们南方人的东西精致,今天一见,果不其然啊。
他身为天下第一强国的皇帝,听闻宫中有各地御厨,这种南方菜肴早就已经品尝过了吧,和我吃这饭是为了告诉我整个夜泉都已经臣服于大渊国了吧。
如果你可以像对待渊国的百姓一样对待夜泉的百姓,我想你会吃到比这更好的东西。
我淡淡的说。
哼。
他轻轻的哼了一声,果然是聪明人,到这个地步还不忘记提醒我。
夜泉国的百姓是生是死都不关我的事,那是你要一统天下考虑的事情。
我针锋相对的回答。
和聪明人说话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他吃了一口菜后,接着说:不过有时候太聪明的人也是很让人讨厌的人。
我无言的看着他,其实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多时候都不说话,就像现在一样保持缄默,毕竟言多必失。
听说你有一个死了的宫女叫春?有人在柳镇看见过很像她的人。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说,可是这句话在我的心里掀起了惊天的波澜。
他在夜泉的势力强大的让人可怕,春在我一手设计之下已经假死被我送出了宫,而春和师傅隐居的地方就在柳镇。
你想让我怎么做?我轻皱眉头问。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句话,这句话就是一个威胁。
但是即使知道是威胁,但是为了春,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
今天晚上到我的寝宫里来,我告诉你。
他邪笑着说。
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这个?听到了他的话,我很配合的给了他一个很妩媚的笑容,说:好。
晚上,太监伺候我沐浴更衣,我在厚厚的棉衣之下只穿了一件很大的袍子,我看着这件白色袍子,暗自想,这脱起来可真方便。
等我到皇上的寝宫就被直接送到了床上,我看着这远比我在听涛居大很多的床上,窝心里想着,怎样做才能让自己少受点伤害。
进进出出的太监在大床之前摆了一桌酒席,可是还不见正主到,我竟然有点要睡着了。
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在屋中心稍做停留就直奔床边。
他走到床边,说:这张床很舒服吗?是啊,比我的床舒服多了。
我睁开眼睛,老实的回答。
陪我吃晚膳吧,我还没有吃,尝尝我们北方的佳肴。
他说着,走到酒席旁边。
皇上忙于国事,这么晚了还没有吃晚饭,大渊国的繁盛不是凭空而来。
不用太监在旁边伺候,他很快的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饭。
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这和中午悠闲的吃法有着天壤之别的吃相,心理猛然觉得他有些孩子气。
等太监收拾完东西之后,他又恢复了一贯威严的样子。
如果你可以让谢子留投向我们大渊国,你可能还有资本和我做交易。
他的眼睛盯着我,嘴角含着一点邪佞的笑容,否则,就要看你是不是有资格做男宠了。
我很惊奇的听他这么说,交给我这么一件事情,不知道是早就计划好了还是临时改变的主意。
我从不和官僚打交道,让我做这样的事有很大的风险。
不过不管他怎么想,既然有选择的余地,何乐而不为呢?我也是一个男人,在另一个毫无瓜葛的男人的身下婉转承欢,在心里面也不会愿意。
夜泉国剩下了的没有几个聪明人。
他没有看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我解释。
转过头来又对我说:不过今晚我还是要享受一下。
听完他的话,我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床边,背对着他,开始脱衣服。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在一个男人用看女人的目光注视下,我还是会觉得难为情。
这会儿换他惊奇了,他说:你不反驳说我出尔反尔?让你去劝降,还让你做男宠?我挑了一下眉,回答:今天晚上,你说什么我做什么,这不是我们的交易吗?好。
他从后面抱住我,温热的鼻息吹在我的脖子上。
我叫宇文凡,记住了。
他说完话,用嘴在我的脖子上深深的吮吸着。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事情。
等我感觉到抱着我的人松开了手的时候,我醒了,这时天刚刚蒙蒙亮。
我看着我身边的男人起身,在太监的服侍下穿好朝服准备去上朝,心里还是觉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很奇怪。
我奇怪的不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他把我和他自己脱的干干净净之后,抱着我钻进了被子。
等我忐忑不安的准备承受他下一步的举动的时候,我发现,他睡着了。
是的,他睡着了,在躺下不到半刻中的时间里睡着了。
我虽然奇怪,但是他比我要高的体温让我觉得很暖和,我很快入睡,并且一夜睡得安安稳稳。
他不小心回头看见我醒了,对底下的人说:好好伺候夜公子洗漱,更衣。
然后用及其暧昧的语气对我说:昨天晚上我太过分了,有没有累着你啊?我有些尴尬,有些羞涩的低下头,什么也不说。
你要演戏,我陪你演,看你想干什么。
就呆在这里,等我回来,昨晚上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
他的语气更加暧昧。
我从嗓子里哼了哼,然后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什么。
虽然我没有和人行过周公之礼,但是在皇宫里什么事情没有见过?我尽心尽力的扮演着一个晚上受尽恩宠的角色。
等着他和身边的太监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消失在门口,马上有太监过来招呼我说:夜公子,不知道您是现在去洗澡还是在睡会儿?在这寒冬里,温暖的床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所以我说太累,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去沐浴。
等被子中的温暖最终散去的时候,我才去磨磨蹭蹭的起来去沐浴。
我一个人走进了温泉,让太监们都出去,在他们出去的时候,我开始脱衣服,故意的露出了脖子上的痕迹。
宇文凡要演场戏,虽然不知道是演给谁看,不过为了我和他的交易,我会把这场戏演好。
我穿着为我准备的狐裘,听着太监说这是进贡来的珍品,只有皇后有一件。
我听着,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得意,反而有点不悦,宇文凡肯定有什么计划,而我是这计划中的一个,这件狐裘也只是一个道具。
我不悦不是因为他算计我,而是他把我蒙在鼓里。
我只呆在他的卧室里,别的地方都没有去,一是我不感兴趣,一是恪守着男宠的身份。
无聊的时候,我就观察他的卧室,一张舒适而简单的床,唯一例外的是床上除了睡觉用的针头以外,还有一个大大的,柔软的枕头,看来是他晚上睡觉时候所抱的东西,这就解释昨天晚上他为什么那么紧的抱着我。
我曾经在书上看到,晚上睡觉喜欢抱着东西的人心里总是存在着不安全感。
这我很理解,听说他幼年时曾经在夜泉国做过人质,长大之后又要在皇宫里争权夺利,时时要提防着明枪暗箭,很难有真正安全的时候。
窗户边有一张书桌,后面有一个书柜,桌子上面堆着一些东西,看来他休息前还要工作一段时间。
我没有过去翻看,我想从那里找不到任何我想要得东西。
我走到另一边的条桌旁,那里有一把琴,一把很普通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特别的就是上面刻着一行字:春心莫共花争发。
这是李商隐的无题诗,下一句是,一寸相思一寸灰。
不知道是哪个人刻上的字,我用手摸着这行字,仿佛感觉到刻字人深深的悲哀。
无尽的等待,却总也等不到想见的人。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琴的前面了,一首长相守缓缓的弹出。
我的思绪中飞快的闪过张叶的面容,清晰但遥远,熟悉又陌生。
等我弹完这首曲子的时候,我才发现一个人坐在我的身后。
再弹一首相见难。
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有些忧伤的声音穿透黑暗进入我的耳朵。
我只会弹这一首曲子。
我知道他不信,但是我说的都是事实。
他没有说话,我可以感觉到一股压力朝我袭来。
我可以肯定宇文凡认识这部琴的主人,琴音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
长长的沉默之后,他有些阴冷的说:哪有人学琴只学一首曲子的?我不曾学过琴,只是我母亲一直以来都只弹这一首曲子,所以我也只会弹这一首曲子。
我有些忧伤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那些忧伤随之而去。
陪我吃饭。
他命令我说。
在席间,他一扫刚刚命令的语气,很温柔的对待我,给我夹菜,不时关照我好好吃饭,问问我今天过的如何。
我真的很佩服他,演戏演的如此的像,外人谁看到都会说他真的很宠我,甚至是有点喜欢我,我也感觉不到他的虚假。
但我知道,世界上的确有一见钟情,但是不会发生在我和他之间。
在众多的继承者之间,没有母系势力,被当作质子送去他国,但是最终回到自己的国家,把各派势力玩弄与股掌之间,夺取大统,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的被那种不切实际的情绪所支配。
我只能佩服他的演技和谋略,要骗别人相信,首先要骗过自己。
我们的浓情蜜意一直持续到我们入睡。
依旧脱的赤条条的躺在被子里,他用力的搂着我,把头放在我的肩窝里,就在我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说话了:你的头发上有一种草原的气息。
草原?我重复着他的话,没有想到他用这个词来形容发香。
荒凉,平静,无限的可能。
我沉默了,我并没有见过草原,所以只能从看过的书,读过的诗里面想象一下草原的样子。
风吹草低见牛羊,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会和草原牵扯上关系。
你要演戏,能不能告诉我观众是谁,好让我更加投入?我知道他没有睡着,所以对他说。
哪要看我们演的如何,能不能让观众自己走到前面来了。
原来他也没有把握啊。
我有些好奇,在这皇宫里窥视他,让他费尽心思防备的人不知道是谁。
一时间我们各具心思,沉默不语。
他打断了我们之间的沉默,说:睡觉吧,养足精神明天要去见谢子留。
他可是软硬不吃,官位,钱财,美人,他全看不上眼。
是不是我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我询问着我的权限。
是,包括他的命。
他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这么多天,他在柔情,孩子气之后,终于表现出了作为一国之君的阴狠: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