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彩霞满天。
厨房灶火烧得旺,白婶正在大显身手。
杜宛燕使尽全力将后院井里的水给打上木桶,再将木桶里的水倒进厨房的水缸里。
小三呀,水别挑了,让我来。
你身体才刚好,可别累出病来。
翠萍嚷着,连忙抢下杜宛燕肩上的扁担。
不碍事的,总得让我有事做呀。
杜宛燕喘着气。
她在落水之后,受了风寒,足足病了七天,身体总感觉虚了一点。
不然你送饭菜去前厅。
这是翠萍目前想得到最轻松的工作了。
嗯。
她点头。
小三,你见过大爷了吧?翠萍还是不放心地问。
下午见过了。
想起他那威严的样子,果真有大爷的架势。
那你有没有被大爷给吓到?翠萍姊,你怎么会这么问?后来她知道翠萍长她一岁,于是喊了翠萍一声姊。
说来真丢脸。
我第一次在这大屋里见到大爷时,还以为他是坏人,结果大叫救命,我真的太对不起大爷了。
翠萍腼腆中有股臊意。
杜宛燕淡笑着。
翠萍姊,你放心,我没被大爷吓到。
那就好。
你年纪明明比我小,可是感觉好像比我稳当许多,我老是大惊小怪的。
翠萍有些不好意思。
杜宛燕暗忖,她不是稳当,而是她早就认识了他;虽然她还是会被他不善的样子给惊吓到,但至少还能平稳住。
于是她忙端起一盘子饭菜,发觉今晚的菜色似乎丰盛许多。
翠浮姊,大爷不是一向吃得清淡吗?虽然她不曾亲自送饭菜给罗杰,却知道他的口味习惯。
大爷的小师妹来了,所以白婶多弄了几样安姑娘喜欢吃的菜,不然又要说我们轻慢客人。
翠萍说。
忙着煮菜又要顾火候的白婶没空搭话,只是点点头。
这样呀,那我端菜过去了。
于是,杜宛燕慢慢朝前厅走去。
原来是他的小师妹来了,她总算可以见到他的心上人究竟长什么模样了。
比起罗家庄,罗杰的宅第大概只有一个罗家庄的一处院落大小,除了罗杰寝居的主屋,再来就是两侧的几间厢房,主屋后面就是厨房、后院及下人住的小屋。
看来罗杰的日子过得很简朴,这跟她想像中的大少爷应该要过着奢靡的生活又有着大大的不同。
杜宛燕才来到前厅外,还没推开大门,就听见那银铃般的笑声。
大师兄,我爹问你什么时候去找他下棋。
有空我一定会去跟师父下棋的。
她心里想着,果真跟小师妹说话就不一样,语调漾满淡笑的轻柔。
她推开大门,微低着头,将菜色布好。
大爷、马爷,请慢用。
厨房里还有菜,我再去端。
她恭谨地说,抬头看了眼小师妹,然后打算退出去。
大师兄,她就是你那天跳河救起来的姑娘?安慧莲打量着眼前长相平凡的丫鬟。
是的,她叫小三,我让她留在屋里帮忙。
罗杰道。
大师兄,你清楚她的来历吗?别什么样的人都救回家。
安慧莲话里有浓浓的不依。
杜宛燕没有停步,把小师妹的话当耳边风。
大师兄与小师妹,千古风流韵事,江湖儿女至情至性,他们合该是天生一对。
尤其这个小师妹是个粉妆玉琢的水灵灵大美人,她总算明白,罗杰为何会心仪着小师妹。
换成她是男人,她也会喜欢出水芙蓉般的小师妹,而不会喜欢她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子。
她忍着脚痛,尽量不要显示出来,她不想让白婶和翠萍担心。
从爹爹过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懂得要独立坚强,否则又如何能照顾得了伤心欲绝的娘亲。
小三。
罗杰喊她。
她胸口一窒,但很快就恢复镇定,在门槛前缓缓转过身,然后凝看着他。
大爷,您有事吩咐?你的脚扭伤了?罗杰蹙眉。
啊……她小嘴轻啊了声,没想到他会注意到她的脚。
马丹青也愣住!这大少爷虽然心地善良,但他眼里从来没有姑娘家的存在,再美丽的姑娘都入不了大少爷眼里,更别说是注意到姑娘家的脚……安慧莲勾起狐疑的凤眼,总算正眼看了小三。
马丹青在回过神之后,以为她被大爷吓到,连忙解释:小三,你别怕,大爷是关心你。
谢谢大爷的关心,我没事。
杜宛燕微微颔首。
丹青,拿个药膏给她。
罗杰沉声交代。
马丹青站起来,从墙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罐白瓷玉瓶,递到了她手上。
马爷,这药膏要如何使用?杜宛燕柔声问。
涂抹在肿胀之处,直到皮肤感觉到冰凉就行了。
马丹青解释。
谢谢马爷,谢谢大爷。
她道了谢,这才走出前厅。
看着她,罗杰又陷入恍惚之中。
感觉小三很面熟,有种似曾相识,但他却想不起究竟在哪见过她。
大师兄……安慧莲扯了扯罗杰的衣袖。
罗杰浅笑,只有在这娇媚的小师妹面前,他才会露出那一丝笑意。
怎么了?我才想问你怎么了。
饭不吃,你在看什么看呀?大爷,我去厨房帮小三的忙。
马丹青很识相地退出了前厅。
罗杰将心神又移回到安慧莲身上,然后拿起筷子。
没什么。
这都是白婶特地为你准备的,你快吃吧。
安慧莲笑吟吟地拿起筷子,果真都是她爱吃的菜。
有红烧双菇、清蒸片鱼、豆腐羹、人参鸡汤、还有一些腌渍的小菜,吃饱了更有饭后甜点。
罗杰十五岁开始习武。
他不是为了要当什么江湖奇侠,而是他得有自保的能力,毕竟他是罗家的长子,经常大江南北的奔波,难免会引来歹徒觊觎;他不想时时靠他人保护,于是苦练出一身好本领。
安慧莲小他四岁,在他入师门后的头两年,她仍是惧怕他的,每每远远见着了他总会故意绕道而行。
后来渐渐相熟,小师妹明白他那张阎王脸是虚有其表,才能跟他无拘无束的高声谈笑。
而这几年来,他唯一亲近的姑娘,就是眼前这个巧笑嫣然的小师妹。
他喜欢小师妹的笑意,喜欢小师妹带给他的悸动,小师妹是他身为男人最绮丽的梦想,只是,他还有不能违背的婚约在。
虽然是爹给他订下的亲事,但这些年来他仍然时时挂念小燕儿的安危,想探得她的下落,就算无缘和小燕儿成为夫妻,也希望她能平安健在。
那日上罗家庄的真的是小燕儿吗?还是诚如罗忠所言,只是一个觊觎罗家钱财的骗子?清明的月光洒遍罗杰寝居前的回廊,灯笼高挂在梁柱边,映照在罗杰刚毅守礼的脸上。
虽然与安慧莲相熟了,他还是守礼的与她隔出一步距离。
大师兄,你是喜欢我的吧?安慧莲大胆的话让罗杰浑身一僵,他没想到小师妹会先开这个口。
他放柔脸部表情。
嗯。
他点头。
至少到目前为止,小师妹是唯一让他心动的姑娘。
安慧莲漾起笑意。
大师兄,那你怎么还不上我家提亲呢?这种事让我姑娘家主动开口,我都觉得很难为情。
莲儿,是大师兄不好,大师兄不知道你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无法懂得姑娘家的心思,又如何能跨出这一步?我爹说我已经十八岁了,不能再拖下去,再拖下去就是大龄姑娘,要是你无意,他就要答应别人的提亲。
安慧莲溜转着眼珠,仔细看着他的表情。
这……罗杰蹙眉。
莲儿,并不是大师兄无意,其实我是有难言之隐。
什么难言之隐?大师兄从小就订了亲,有个未过门的妻子。
灯影照亮她那盈盈眼波,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心荡神驰、怦然心动。
啊?!她显得很惊慌。
那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过?安慧莲就是因为听到风声,说他自小订亲的未婚妻找上罗家庄,加上他寻找未婚妻的大动作,这下可急坏了她,所以她才敢把属于姑娘家的自尊心放一边,大胆地开这个口。
不是大师兄有意瞒你,只是我和你之前……他是堂堂男子汉,对这样的儿女之情,他不仅不习惯,也说不出任何关于情呀爱呀的话。
她慧黠的点点头。
我明白嘛,你这人怎么可能会跟我提起关于婚约之事。
他是这么守分寸的男人,就算私底下跟她说话,也是保持规矩的态度。
莲儿,我以为她失踪了,而她确实也失踪了,所以我觉得没必要提起。
他看着那一轮明月,月儿在此时却被飘忽的乌云给遮掩。
既然她都已经失踪了,那就没问题了,对吧?她巴巴地看着他那张有棱有角的脸。
听说她来到京师了。
他派人四处打听,却始终查不到小燕儿的下落。
既然她有心来到京师,为何又没了消息呢?她一手按住心口,很是吃惊。
那她现在人呢?我不知道。
我已经派人在打听她的下落。
他的浓眉深锁着烦忧。
大师兄,那你喜欢她吗?你那个未婚妻。
她不安地问。
谈不上喜欢。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五岁大的娃儿。
的确如此。
他这么冷情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动情。
她不出现最好,若她出现了,你会为了我跟她退亲吗?等我找到她再说吧。
他无法给小师妹一个肯定的答覆。
大师兄,那你要我怎么办?你总得给我一个承诺呀。
她的小嘴嘟得高高的。
莲儿,我……对于小师妹的告白,让他犹如飘摇的乌云,心慌慌、意乱乱。
要是你三年五年都找不到她呢?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要成亲了?她的小脸布满苦涩。
我不知道。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纵然他对小师妹有过悸动,但他从没有想过要成亲一事。
既然她不来找你,那就表示她也不想要这门亲事了,你何必挂念她呢?她继续施加压力。
莲儿,给我时间。
如果我再找不到她,我就会去向师父提亲。
在这当下,他也只能这样承诺。
多久?你总得给我一个期限。
安慧莲咄咄逼问。
就半年吧。
小师妹是姑娘家,都先开了口,他不能辜负小师妹的情意。
那你找到她之后呢?是不是要跟她把婚事退了?我可不要当妾,你也不准享齐人之福。
她霸道着。
这是自然的。
我对她既没有感情,有的只是对她的道义与责任,大师兄怎会让你委屈当妾呢。
他承诺了,在松口气的同时,心头似乎又有什么不对劲。
有大师兄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安慧莲露出一个比月牙儿还要美的微笑。
莲儿。
月光隐隐,他心窝处鼓动着,恪守礼数的他只是勾起唇瓣,给了小师妹一个温柔的淡笑。
杜宛燕绝不是有意要偷听他们的谈话。
她正在内室整理床铺,听见门外有谈话声,于是她走到小厅,没想到是罗杰和安慧莲。
她的良心只挣扎了那么片刻,就隐身在窗棂边,将他们的字字句句全听进了耳里。
他为何还要四处寻找她?难道他不知她被囚大地牢的事?难道这全是罗老爷的主意?否则他为何要给安慧莲半年的期限?他大可一口应允了安慧莲的婚事呀。
种种疑虑在心底蔓生。
她本来就是来京师退亲的,原该成全他喜欢安慧莲的心意,但为何她有股愤懑的情绪?她只是不甘心,她这样告诉自己;她不甘心自己守了十二年婚约,他却跟他的小师妹在这花前月下私定终身!他想寻她不是为了要跟她成亲,而是要退掉与她的亲事,她该转身就离开罗杰的宅第,偏偏她脚下像生了根,想走却走不了。
小三?一道讶异低沉的嗓音唤醒她的呆愣,她看着他,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吞下那欲出口的话。
大爷。
她恭敬地喊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每次见到她,他心头总有股异样感,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我在整理大爷的卧房。
她有些心虚,但还是迎向他探索的目光。
这不是翠萍在做的吗?况且这时?他疑惑,以往都是晚饭前就会整理好。
我的脚扭伤,翠萍姊不让我做粗活,要我来整理大爷的房间,我一时还没上手,所以动作慢了些,请大爷原谅。
她的声音依旧不惧不怕。
那整理好了吗?她点头。
大爷,需要沐浴吗?我去准备热水。
不用,你不用做这个。
他竟有些不自在。
他不当有跟年轻姑娘接触的机会,往常姑娘家看到他,别说开口跟他说话了,根本像是见到老虎般躲得远远的,就算是小师妹,他也是花了两年的时间,才能让她习惯他的存在。
那我服侍大爷更衣。
她说着,故意将房门关上,然后走近他。
不用。
他瞠目看着她的靠近,他想后退,但理智告诉他,他是个爷,只有姑娘家怕他,没有他怕姑娘的道理。
她在他眼前停下脚步,忘了白婶交代的五步距离,甚至只差一步就要贴上他庞大的身躯。
大爷,服侍你更衣,本来就是奴婢该做的事。
她察觉他的眼神竟回避着她,难道他是在害羞吗?白婶说他从不近女色,刚刚小师妹对他剖白心意,也不见他有任何亲热之举,他越不想她接近,她越要挑衅他。
我从不让奴婢服侍更衣。
他悄悄退了一步。
大爷,为什么?这不是奴婢该做的事吗?她故作不解地问。
小三,你为何不怕我?我该怕大爷吗?大爷可是小三的救命恩人,我报答大爷的恩情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怕大爷呢?她淡笑,眸底清澄得如那一弯新月。
她的反问,让他无言以对,只能沉声道: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是。
她回身时,故意让脚下一扭,尖叫声从她檀口逸出。
啊……在她要倾身摔倒时,他连想都没想地箭步向前,一手扣住她的纤腰,让她跌落他怀里。
她喘着气,心怦然跳着。
他的胸膛果真坚硬如石,撞得她鼻梁又痛又酸,她忍不住轻哼了声。
柔软的娇躯一偎入怀里,他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只好连忙以双掌抵住她肩头,缓缓的推开她。
你……没事吧?当他问出口时,才发觉自己的失言。
见她颦眉、闭眼,痛苦的哼叫出声,更流出了鼻血,他无法推开她,只好扶住她的肩在椅子上坐下。
小三,你流鼻血了,我去找翠萍来。
她仰高头,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别……大爷……抱我回我的房里吧。
她只是想试探他,可没要撞断鼻梁呀。
人果真不能做坏事,这下她的鼻子遭殃了。
见她哀嚎的模样,他不忍心,只好拦腰抱起她。
他不该抱她,这违背了他做人的原则,可是他没有办法想那么多,只能立刻跨步走出去。
依偎在他怀里,她的眼角泌出了泪珠。
他果真如白婶所说的,是个面恶心善的好人,她十三岁那年怎么会误以为他是坏人呢?若她十三岁那年认了他,她的命运是不是早就不同?或许她已成为他的妻了?此时此刻,她愿意相信,这么多年来对杜家不闻不问的全是罗老爷的主意,以他的善心,他绝不会放任她流离失所的。
很疼吗?他瞥见她颊边的泪水。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抱着一个姑娘,她的身体比他想像中还要柔软,像是风一吹就会折断似的,她为何能瘦成这个样子?走过回廊、穿过月洞门,来到后院。
白婶!翠萍!他呼叫着。
她们同住在下人房的大通铺里,一听到大爷的叫声,白婶和翠萍立刻从屋里冲了出来。
这一看,还得了!大爷竟然抱着小三?!小三竟然让大爷抱着?!堂堂罗家庄大少爷竟然卖起了姑娘家的玩意儿?一品轩位于京师最繁华的玄武大街上,专卖耳环、珠花、指环、发簪、手绢、丝帕、胭脂、水粉等等属于姑娘家的东西。
最特别的是,这间闻名于千金贵妇之间的一品轩的幕后老板,正是人见人怕、阳刚威猛的罗杰。
他不想继承罗家庄的一切,不想步入爹的后尘,更不想用非常手段来扩张罗家庄的势力。
他只想要过平凡的生活,他无法容许自己不仁不义。
老天爷给了他一张阎王脸,他只能让自己拥有菩萨心。
这间店是一种无言的抗议,就像二弟罗楠执意在玄武大街上开起了迎春阁同般道理。
他没有阻止二弟开迎春阁,还在背后资助了大把银两,让二弟有足够的能力去对付三弟的迎宾阁。
手足情深,但他还是偏向同母所生的二弟,这就是人性的自私。
当然,一品轩卖的全是来自天南地北、四面八方的高档货,不但款式新颖、货色上等,更是带领着追随仿效的风潮,更为罗杰带来可观的利润。
此时,他正聚精会神在店铺后头的书房里核对帐目,马丹青推门而入。
坐。
他比了比身边的椅子。
大爷。
马丹青撩袍坐下。
有杜姑娘的消息吗?有。
罗杰一脸兴奋。
在哪?就在前头的店里。
马丹青将手里的东西搁在桌上。
这是?罗杰看着那块与自己身上相同的凝脂白玉,清楚看见上头刻了个杰字。
有个姑娘拿这块玉佩来典当。
马丹青道:大爷,你鉴定一下,这确实是你与杜姑娘的订亲信物吗?罗杰从怀里拿出自己的玉佩,再拿起桌上的玉佩,凝神比较,两块玉佩有着同样质地、纹路、色泽,连雕工都一致。
罗杰站了起来,眼露欣喜。
没错,这两块白玉是一对的。
大爷,那我请那位姑娘进来谈一谈?马丹青问着。
嗯。
罗杰看着马丹青离去,心想,真的是小燕儿吗?他忐忑不安,额上泌出细汗。
多年未见,她仍如当初那样慧黠灵动吗?他不知不觉握紧手中的玉佩。
未几,人影还没看到,他就听见那清脆的声音。
这位大爷,我只不过是要卖了这块玉佩,你只要告诉我值多少银两就好,干什么要把我请到内室里来?姑娘,我不能作主,价值多少得我们老板说了才算数,外头得作生意,里头谈话比较方便。
马丹青的话才说完,就领着一个小姑娘进入。
罗杰仔细盯着那个姑娘看,小巧的瓜子脸、柳眉凤眼,他想在记忆中寻找一丝相似的模样,无奈,没有任何记忆可以证明她就是小燕儿。
他记得小燕儿有张圆圆的小脸,更有双圆滚滚的大眼。
啊……你们可别乱来……京师可是有王法的地方……小姑娘一见到罗杰那一副想要吃人的模样,吓得牙齿打颤,平常的伶牙俐齿这会全不管用。
马丹青看着罗杰,罗杰示意马丹青作主问话。
小姑娘,你别怕,毕竟这个东西很贵重,我们总得知道来历,如果买个不明不白的东西,我们也是会有麻烦的。
马丹青倒了杯茶递给她。
我不渴。
她才不喝来路不明的茶,万一被迷昏了,岂不人财两失?她机灵地左右看看,让自己倒退到门边,要跑才能跑得快一些。
小姑娘,一品轩在这京师之地是鼎鼎大名,我们不做非法之事,这个请你放心。
马丹青手里仍捧着茶,太习惯因罗杰那气势而吓坏姑娘家的情景。
小姑娘吞了吞口水,左右警戒着。
那……那块玉佩到底可以值多少钱?请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马丹青柔和地问,他和罗杰简直一个是白脸,一个是黑脸。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若不想买这块玉佩,就把玉佩还给我呀。
小姑娘强装起气势,好歹她在市井间也走跳了多年,各种人物她可都是见过的。
燕儿,你是燕儿吗?罗杰忍不住,终于开口。
小姑娘吓了一大跳,双手在胸前挥舞着。
你别过来!我不是什么燕儿!罗杰眼眸微眯,不管自己会不会吓到小姑娘,他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他沉声质问:姑娘既不是燕儿,怎么会有这块玉佩?以姑娘的穿着打扮,实在不像是能拥有这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姑娘是何方人氏?又唤什么名?小姑娘一身打扮虽然力求干净,但身上一块块的补钉,证明家境清寒。
这是我家传的东西,我爹现在生重病,我不能拿出来变卖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小姑娘加大声量,似壮胆般地反驳。
罗杰相信这小姑娘绝不是燕儿:那是一种直觉,就算燕儿要变卖掉他们的订亲信物,也绝不会上一品轩来的。
丹青,先给小姑娘二十两银子。
罗杰道。
马丹青从身上的腰包里掏出两锭白银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看见了白澄澄的银两,这才稍稍安了心。
罗杰又道:小姑娘,我没有恶意,你看……他摊开手中的两块玉佩。
这两块玉佩是成双成对的,一个刻了个‘杰’字,一个刻了个‘燕’字。
虽然罗杰缓了口气,但那张纠结的脸还是让小姑娘止不住地瑟缩,马丹青向罗杰使了个眼色,由他继续接话。
小姑娘,你手上这块玉佩,上面的‘杰’字指的是我们罗杰罗爷。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这玉佩究竟是打哪儿来的?我们正在找这块玉佩的主人。
你若不说实话,我们只好将你送官了。
马丹青虽说得温和,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道。
小姑娘不认识玉佩上头的字,可是她看得出来,那两个通体白色的玉佩确实是一对的。
这不是我偷来的,是有位姑娘送给我的。
难道我不能拿别人送给我的东西来变卖吗?小姑娘凤眸漾起可怜的水雾,只敢看着马丹青说话。
当然可以拿来变卖,只是小姑娘能否告诉我们,送你玉佩的姑娘究竟在哪?马丹青又从腰包里拿出了一锭白银。
她跳河了啦。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眼泪汪汪地掉了下来。
跳河?!罗杰忍不住咆哮出声。
小姑娘吓了一大跳,赶紧缩到马丹青背后。
不是我害她的,我有叫她不要寻死,要她想开一点,她就把这块玉佩给我,说她留着也没用了,我拉都拉不住她,然后……然后……她就跳进河里了。
要不是她爹重病在床,她不会想要变卖这块玉佩的。
罗杰一听,简直晴天霹雳,揪着一颗心。
她死了吗?小姑娘一张小嘴像是不听使唤,拚命抖着。
谁让这位大爷的样子实在太可怕,好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
但看在白亮亮银子的份上,就算她再害怕,也得实话实说,她老爹还等着她拿银子回去医病。
那天雨下很大,水流得很急,她被飘得好远好远,我又不会泅水,想救也没法救。
她应该是死了,那个水这么急,没法活命的。
她抖着唇,却还是勇敢的把话说完。
罗杰趋前一步,却被马丹青挡了下来。
大爷,我来问,你先坐下。
罗杰点点头,颓然坐回椅子上。
她寻短了,她竟然跳河寻短了!小姑娘,你慢慢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又是在哪?接着,马丹青又拿了一锭白银给她。
大概是一个月前,就在那东城的拱桥上……小姑娘话还没说完,罗杰壮硕的身躯又站了起来,小姑娘三魂七魄全被吓飞了,差点昏厥过去,而他眼中则露出一丝曙光。
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