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25-03-29 09:20:51

皇朝饭店是台湾数一数二的六星级饭店,不仅占地辽阔,布置富丽堂皇更是不在话下,最特别的是,它是国内唯一一家采中国古代建筑的国际级饭店;当初在兴建时,负责人特别高薪礼聘历史学者当顾问,一砖一瓦、楼台亭阁全都仿照宋代的宫廷建筑,没有半点错误,让住进来的客人宛如踏进时光隧道,重温宋代的皇室风情。

这家饭店的老板之所以对宋代如此著迷,自然是因为他们家姓赵的缘故,取名为皇朝,即在显示赵家立志称霸全球饭店业的强烈企图心。

今天,原本已集天下奢华於一身的皇朝饭店,布置得更加美轮美奂。

所有的柱子上都唾挂著最高级的蚕丝布幔:四处放置著来自世界各国的奇花异草,随便一盆就要上百万,有的用钱还买不到;远从巴黎请来的著名交响乐团,在舞台上一首接一首地演奏著世界名曲,服务生们跑来跑去,忙著在精心刺绣的桌巾上摆放宮廷式的古董餐具,光是一根筷子就相当於一个上班族五年的薪水。

如此空前的盛况,只为一个原因:今天是皇朝饭店的年轻总裁赵云腾的婚礼。

正当一切准备就绪,来自社会最顶端阶层的宾客们一一就座,婚礼马上就要开始,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

新娘的化妆师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一脸惊恐地高喊:新娘不见了!全场立刻一片哗然,客人们交头接耳,怀疑这是否只是个馀兴节目的玩笑,新人双方家属则满脸震惊地到处找人;半个小时後,他们终於确定,原本已经著装完毕独自在休息室休息的新娘。

真的不见了。

场面顿时大乱,简直就像天塌下来一样.然而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最大受害者也就是新郎赵云腾,他的表情却是出奇的平静,事实上.他的思绪已经完全脱离当下,回到一个月前,婚约刚刚决定的时候……爸,你为什麼要这麽做?连问也不问我就直接订下婚约!赵云腾紧蹙著眉头,觉得脑袋发胀。

从父亲手中接下这家饭店的时候,他只是个刚踏出校门的黄口孺子。

五年来他总是全力以赴,没有半分懈怠,让饭店的日碑和营运蒸蒸日上。

但是今天听到的消息,却让二十八岁的他再度怀疑,这份责任对他而言是不是过於沉重了些。

为了接手家族企业,必须投入全部的精力来训练自己成为完美的继承人。

十几年来,他几乎没有私生活,没有自己的时间,无法发展自己的兴趣嗜好,这一切他都忍下来了,他也早就做好准备,自己的终身大事必须以符合家族利益为前提.然而当父亲宣布婚约时,他真的快要崩溃了。

全台湾有那麼多名门小姐。

为什麽父亲非挑中言紫霓不可?他的父亲,也就是皇朝企业的创办人赵鹏程,一派威严地坐在他专用座椅上,精神抖擞目光锐利,让人完全不敢相信他已经年近七十。

面对儿子的质疑,他脸色丝毫不变。

我觉得没什麽好考虑的。

言家跟我们家世相当,你跟紫霓的年纪还有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匹配,所以就决定是她了。

我想你应该不会反对才是。

我就是反对啊!赵云腾心中呐喊著。

不过他当然不会这样对父亲说话,只是小心地说:我相信应该还有更多条件符合的女孩才对,不一定非她不可。

赵鹏程单刀直入道:我跟言家谈好了,婚礼一结束,他们马上给我们百分之二十的股权。

也就是说,我们家可以掌握全球四分之一以上的饭店,成为饭店业的霸主。

最重要的是。

言家只有紫霓这个女儿,你娶了她,言家的事业早晚都会是你的。

不愧是爸爸,算得真精呢!赵云腾长叹一声。

从小到大,他人生最大的意义就是满足父亲对他的期望,但是这回,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争取一次。

爸,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前途著想,不过我相信凭我的能力,也许晚一点,再过几年还是能做出不错的成绩,应该不至於沦落到得靠买卖婚姻才能拚事业吧?你不要瞒我了,最近董事会不是一直找你麻烦。

想逼你下台吗?近几年经济不景气,饭店的业绩有些下滑,董事会里某些居心不良的董事便开始把帐算在年轻的总裁身上。

存心夺位。

他脸色丝毫不变,那是小事,我自己就能解决,不需要去抱言家大腿。

赵鹏程嗤之以鼻,真是幼稚的想法!我告诉你……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从玄关传了进来。

既然老哥不愿意,就让我来吧!随著这嚣张的声音,一个年轻男子大踏步走进大厅,跟赵云腾相似的脸上却挂著放肆的笑容。

赵鹏程不屑地看了次子赵云翔一眼,冷冷地问:你在说什麼?我说,既然大哥不愿意为事业出卖终身幸福,那就让小弟牺牲小我来代劳好了。

赵云腾摘下金边眼镜,疲倦地摇头.他这弟弟年纪不小了,怎麼老是搞不清楚状况?可惜赵云翔完全不知道兄长的操心,仍旧兴致勃勃,对了,这场商业联姻的对象是谁呀?我马上打电话去跟那位小姐联络感情。

言紫霓.赵云腾没好气地说。

赵云翔瞪大了眼睛,谁?他又重复一遍,言、紫、霓!呵呵呵!乾笑三声,他走到哥哥身边大力拍了下他肩膀,我说老哥,这婚事还是你来吧。

俗话说得好: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赵鹏程哼了一声,你不要自作多情了,就算真的要下地狱,也轮不到你。

我绝对不会把事业交给你这不肖子的!云腾是他最得意的继承人,讽刺的是,云翔却是三个孩子中让他最失望不满的一个。

既是双胞胎,长相当然是大同小异,同样是刚毅的轮廓,有如快刀削出的例落五官,充满魅惑的淡褐双眸,形状漂亮却又透著些许冷酷的薄唇,然而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们,直觉就会认为哥哥是模范生,弟弟是败家子。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云腾从小就被他当成接班人培养,接受最严格完善的教育,而他也从没有让他失望过,在学业和待人处事上都表现优异,四年念完三个学位,出国留学时也只用别人一半的时间就拿到学位证书:一进入公司,马上就交出亮丽的成绩单。

让饭店的业绩上升百分之三十,简直是完美无缺。

而云翔却没有一天不让人头痛,他个性古灵精怪,不管在家里还是学校,完全不听长辈管教,到处惹是生非。

大学考了三次才勉强捞到一间学校,结果居然足足念了七年还毕不了业,要不是他这老爸动用关系,他早被退学了。

毕业後他也试著给他安排工作,他却没有一个位置能待超过两个月,甚至闯下大祸得罪了大客户。

若不是他哥哥及时挽救,饭店的损失可能会超过一亿。

被父亲当面讥讽,赵云翔脸色微微沉了一下,随即又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

哎哟,父亲大人,你怎麼这样说呢?我可是游戏软体业的未来龙头耶,哪裹丢你的脸了?只要你肯投资我的公司——闯祸之後,他当然是被他父亲踢出了家族企业,而他乾脆跑去周游列国,然後在加拿大跟一群狐群狗党合夥开了间小公司,专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游戏软体。

如果他真能从此独当一面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又经营不善搞出財务危机。

这次他回国,就是厚著脸皮来向父亲要钱周转的。

赵鹏程打断他,你想得美,我宁可把钱丢到海里也不会拿給你乱搞!有必要说成这样吗?赵云腾心想,脸上仍是面无表情,这种时候要是露出一脸同情,只会让弟弟更不舒服。

么妹赵霞清,从头到尾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这时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岔开话题,二哥,你为什麽这麼讨厌言小姐?你跟大哥小学不是跟她同班吗?这不就是青梅竹马……赵云翔飞快地回答她,很抱歉,是青‘楣’竹马,倒楣的楣,我倒了八百辈子楣才跟她同班。

说得好啊!赵云腾真想拍手鼓掌。

赵霞清惊讶地睁大了眼,真这麼严重?小妹我跟你说,那位大小姐呢,我看她八成是螳螂转世,眼睛长在头顶上。

班上任何事她都要发号施令,人人都得让她。

要是有人顶撞,她就让你吃不完兜著走。

更夸张的是,她居然命令班上每个人都要喊她‘公主殿下’!简直是疯子!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而她两个哥哥都没有笑。

他们的父亲很不屑地说;小学的事居然记恨到现在,你这也算男人吗?赵云翔狠狠地瞪著父亲,爸,就因为我不肯叫她公主殿下,她就联合全班同学一起择挤我,我被她欺负了整整六年!换做是你,你忘得了吗?天哪!赵霞清的眼睛瞪得更大,真是太过份了!那大哥呢?大哥有没有被她欺负过?没有。

赵云腾的声音跟他的表情一样冷。

赵云翔挑眉,没有吗?我怎麼记得你也常常被她呼来喝去?霞清你那时还小不记得,那时老哥是班上第一名,她爸很不要脸地上门要求老哥教她功课,咱们父亲大人为了面子马上一口答应,结果那位公主殿下三不五时就跑来我们家读书,在人家家里作客还动不动就耍大小姐脾气,我们还不能吭声。

对了老哥,有一次她不是还摔坏了你的东西吗?我记得是很重要的东西……赵云腾的眉头蹙得更紧,我忘了。

事实上,他不但没有忘,还记得非常清楚。

那天言紫霓只是一题数学不会做,就在他书房里大发脾气,顺手从他书架上拿下一样东西,想也不想就砸在地上,当场摔得稀巴烂。

如果她摔的是书本、玩具或其他摆饰也就罢了,偏偏她摔的是一台古董莱卡相机。

那是他十岁的生日礼物,是他最珍视的宝物,简直比他的命还重要。

他每天都要拿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玩半天再放回去,没想到居然不到三秒钟就报销了。

他向来冷静,遇到什麼天大的麻烦都能沉著以对;那天却实实在在地体会到狂怒的滋味。

虽然他什麽都没做,只是唤来女佣收拾房间,其实在心里已经赏了那女孩几百个耳光了。

那是他二十八年的人生中,唯一接近失控的一次。

直到现在,每次想起来,胸口仍然有一把火在狂烧著,丝毫没有因为时间而减弱。

好了好了,赵鹏程不耐烦地说:你实在很无聊,陈年旧帐还去翻它做什麼?小孩子本来就不懂事。

她又是言家的掌上明珠,耍耍脾气有什麼大不了?赵云翔一挑眉,她後来不是还差点害死人吗?什麼?赵霞清更惊讶了,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位小姐上高中的时候,因为欺负她们班同学欺负得太狠了,把人家气得跑去自杀,还好救回来了。

结果言紫霓靠著她爸爸的势力,一点事也没有,表面上说是休学,其实是去国外念贵族学校。

哼哼。

想也知道她这下又更无法无天了。

天哪……小小的玉手捂住嘴,随即又想到,可是,我听说言小姐是某所名校的动物学博士,应该气质很好才对呀。

那个学位绝对是花钱买的啦!他很不屑地说:那女人念动物学,八成只是想研究哪种貂皮最适合做大衣而已。

大学念七年还毕不了业的人,有资格说这种话吗?赵鹏程冷冷地反讽。

赵云翔面不改色,爸,在你心目中我也许是丢人现眼的败家子,但是如果你让那个杀人凶手进家门,我保证赵家的面子绝对会丢得更快。

赵鹏程再度强调他最重视的一点,娶到她,我们可以拿到言家百分之二十的股权。

娶那只迅猛龙只拿百分之二十?太廉价了吧?至少要百分之五十才对。

你少废话,这是你哥哥的事,跟你没关系。

他望著哥哥,喂,老哥,你该不会真的要娶那母老虎吧?我再想想。

面对不想谈的话题,他的话向来很少。

赵鹏程有些不悦,已经谈好了,你还要想什麼?赵云腾缓缓站起,又重复了一次,我再想想。

现在我要睡了。

说著,他转身走出大厅。

云腾!赵鹏程高声喊他,却只换来儿子一句晚安。

赵云翔吹了声口哨,一脸兴奋,帅啊!乖乖牌这回终於要造反了!二哥,好了啦!赵霞清看到爸爸脸色越来越难看,连连向他使眼色,要他少说两句。

赵鹏程脸色阴沉地望向妻子,微微点了个头,意思是该她出场了。

五分钟後,赵云腾房门口传来敲门声。

云腾,是妈妈。

坐在沙发上沉思的他叹了口气,请进。

母亲一进房间,他立刻先发制人。

妈,我只说我要再想想,并没有说要拒绝婚事,请您跟爸说一声,叫他不要反应过度,好吗?赵夫人摇头,我不是要跟你谈婚事,只是想让你看件东西。

什麼东西?他从母亲手上接过一份文件,才看了两眼就脸色大变,这是什麽?你爸爸上次的健康检查报告。

他的脸色变得比纸还白,冠状动脉硬化……上次不是说,只是压力过大引起轻微的头痛吗?那是怕你们担心,骗你们的。

她沉重道:其实四年前就知道情况不太妙了,但那时你才刚接棒不久,你爸爸伯消息传出去会影响你的地位,这才决定瞒著你们,两年来他小心翼翼地调养身体,各种秘方都用过,只希望能有些起色,没想到检查结果还是一样,而且病情还加重……说著,她忍不住哽咽起来。

赵云腾连忙伸手扶著妈妈,柔声安慰她,只是他自己心里也是乱成一团。

爸爸病了?怎麼会?他看起来明明是那麼硬朗啊!难道他一直都在硬撑吗?只为了守护还不够成熟的自己?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居然没发现爸爸的身体状况异常?他怎麽会这麼糊涂!爸爸病了。

他从小最害怕也最尊敬的爸爸……既然这样,现在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赶快找个名医来治疗吧。

赵夫人红著双眼,医生早请过了,但是这种病本来就不可能完全治好,只能用药物控制。

最重要的是,不能再让他操心或激动。

我一直跟他说,孩子都长大了,该放手让你们去闯一闯,可他就是放不下心。

现在又发生董事会的事,你叫他怎麼能安心养病呢?……她抽泣著说:我知道,你爸爸没经你同意就订婚约,你心里一定很委屈,只是你向来是个好孩子,不愿说出口。

但是请你一定要原谅爸爸,他只是……太担心你了,只要得到言家的帮助,你的总裁位置就可以坐得稳,再也没人可以动你,他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而己。

有时他身体真的很难受,就会讲一些丧气话,说什麼他只要能活著看到你事业成功就好了,我实在不晓得该怎麼办……妈,不要再说了。

他紧紧搂著母亲的肩膀,柔声道:我一点也不委屈。

爸爸从来不出错的,他订的婚事当然也不会有错。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尽全力让爸爸开心的。

你的意思是……他微微一笑,我答应婚事。

不过你跟爸爸要答应我,从此以後,爸爸一定要把事情全权交给我处理,不要再担心了。

忧伤的赵夫人这才破涕为笑,你真的愿意?太好了,你爸爸听到这消息,心里一高兴,病情一定会好转的!赵云腾笑而不答。

只有自己知道,那笑容里带著多少苦涩。

他本来以为那麽多年没见,这女人总该有些长进,然而今晚这个为了培养感情而订的约会。

毫不留情地点破了他的天真。

言紫霓一露脸,他马上怀疑自己掉进了异次元世界,再不然就是被外星人绑架了。

她穿著一件亮紫色紧身洋装,头上盘著西个髻,活像古代的丫鬟。

脸上搽的粉厚得像城墙,即使眼上化著时下流行的烟熏妆,也只是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只紫色的猫熊而已。

差劲的服装品味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她那骄纵任性的个性半点也没改变,而且还变本加厉。

晚餐的时候,上菜的女服务生只是对他微笑了一下,言紫霓马上对人家破口大骂,说她抛媚眼勾引他。

那可怜的女孩都被逼得哭出来了,她还不罢手,甚至连经理也叫出来一起骂,整间餐厅被她搞得天翻地覆,人人斜眼看他们两个,他更恨不得钻进地洞里。

她却面不改色,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麽不对。

吃完饭。

言紫霓拖著他去逛街,专挑最贵最高级的店,买了一堆衣服首饰,当然全是由他付钱。

看到未婚夫荷包大失血,言紫霓非但不道谢,还大言不惭地说:你可别以为我在敲你竹杠,其实这些东西我自己也买得起,我只是在考验你,看你对我有没有诚意而已。

原来你的诚意是用钱来衡量的?他心想。

最後,他带著她来到他在市中心的住处,这间大公寓占了一整层楼,空间十分宽敞,所有的装潢都是依著他的喜好设置。

每当工作太累或是想要独处的时候,他就会来这里休息。

基本上这里是唯一能让他感到自在的私人空间,他根本就不愿意让她踏进这里一步,但他还是带她来了,因为有件东西要让她看。

一踏进门口,言紫霓立刻大声地哇了一声,震得赵云腾耳膜发疼。

然後她大步冲到墙上挂的照片前,惊叹著,好美哦!那是一张长三公尺宽两公尺的巨幅照片,照的是非洲草原的黄昏。

辽阔无际的草原上,动物三三两两地低头吃草,麦黄的草茎在微风中摇曳,天上则是一轮火红的落日,还有万紫千红的彩霞。

赵云腾有些吃惊,根据他的经验,以前来他这里的客人总是对他的高级家具和装潢赞不绝口,对这幅占据整面墙的照片却只是随便瞄一眼,认为那不过是件普通的装饰;而眼前这位超级虚荣势利的大小姐,眼中却只有这张照片,对这公寓的华丽反而视若无睹,这点实在大大地出乎他意料。

言紫霓出神地注视著照片,好像恨不得踏进照片中的风景。

看著她的神情,他忽然觉得,她那恐怖的熊猫眼和紫色洋装其实也没有那麼讨厌。

好棒……她怔怔地说。

这是我自己拍的。

真的假的?她大吃一惊,回头看他。

赵云腾这才想到,这是她整晚第一次正眼瞧他。

真的。

有一次我去肯亚参加研习营。

最後一天自由活动,我就去野生动物保护区逛了一天,拍了这张照片。

她一脸不信,你骗人!这张明明是专业摄影师拍的。

他冷冷地说道:第一,谢谢你夸奖我有专业水准:第二,上一个说我骗人的人,最後被法院判赔我五百万;第三,底片还在我这里,你要的话我可以再洗一张给你。

她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最後装模作样地哼了声,我干麼要你的照片?你那麼爱拍照,乾脆就来帮我拍艺术照嘛。

非洲那种鸟不生蛋的落後地方有什麼好拍的?我连看都不想看!骗人,你明明就爱看得很。

赵云腾心想。

言紫霓把注意力从照片上移开,开始打量整栋公寓,不时用最不留情的言词批评他的品味寒酸。

最後她看儿放在展示柜里的一件东西,一脸狐疑。

这是什麼?终於看到了!这正是他要让她看的东西。

古董相机。

我当然知道是相机,可是它为什麼凹一个大洞,连镜头都破了?他冷冷地说:因为它被人摔烂了。

她扮了个怪脸,摔烂就扔了嘛,干麽还留著?又不是收破烂的。

她果然不记得了。

他恨恨地想。

自己并不是个爱记仇的人,也知道把儿时的争执牢记十几年是很愚蠢的事,但是对他而言,那并不只是台相机而已。

他永远忘不了,当他拆开礼物看到相机时那种欣喜若狂的心情,就好像见到了多年的老友,所有的孤单和压力都烟消云散。

然而眼前的女孩却毫不手软地把他的宝物砸坏,到现在居然还说它是破烂。

最好笑的是,她也是第一个称赞他有专业摄影师水准的人。

多麼讽刺啊!言紫霓终於批评够了,在沙发上紧靠著赵云腾坐下来,然後她整个人贴到他身上,彷佛由猫熊变成了无尾熊。

腾,她嗲声嗲气地说:等结婚以後,我们住这里好不好?我不想跟你爸妈弟妹一起住耶。

你不是赚这里寒酸吗?她噘起小嘴,当然要重新装潢啦。

你放心,装潢我最在行,一定会把我们的新家弄得像皇宫一样的。

到时候你就一个人住吧。

赵云腾心想。

我说,我们赶快来筹备婚礼吧。

我可不希望我们婚礼办得太草率,那太没面子了。

我要叫三宅一生帮我设计婚纱,蛋糕要用法国丽池酒店的,还有音乐要请纽约爱乐来演奏。

还早吧?婚期又还没决定。

她咯咯娇笑,我已经跟我爸说好了,下个月五号举行婚礼。

那天是七夕,举行婚礼最浪漫了。

什麽?他大吃一惊,太快了吧?不到一个月!他原本也打算速战速决,让父亲早点安心。

但是,一个月?言紫霓既要豪华婚礼,又只给这麽短的时间。

不是存心给他找麻烦吗?有什麼关系?喜事当然是越快越好啊。

反正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只要多花点钱,自然会有人帮我们把事情办好的。

简直是无理取闹!赵云腾脸色沉了下来,一言不发。

看到他的表情,她一脸委屈,腾,你难道不懂吗?人家是迫不及待想嫁给你啊。

太恶心了吧?他冷笑一声,你跟我都十几年没见了,怎麼可能会这麼想嫁给我?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指,在他额上一点,娇嗔著,傻瓜!我从小学的时候就一直暗恋你了,你居然都不知道?他摘下眼镜,再次仔细地打量她,一个无法遏止的念头正在他心中成形。

他不戴眼镜时,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反而把言紫霓盯得浑身不自在,微微别开了眼,又不服输地抬眼瞪回来。

干麼呀?一直看人家。

你长得太美丽了,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这话虽然是笑著说的,他眼中却全无笑意。

什麽呀!赵云腾戴回了眼镜,不好意思,我从小就是个呆头鹅,居然不知道你对我有意,真是对不起。

奇怪的是,她好像反而被他这话吓到,一时竟不知该怎麼回答。

过了几秒,她终於娇笑一声,没关系,反正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呀。

她又像没骨头似地倚在他怀莫,用酥得腻人的声音说:不过呢,我实在有点担心耶。

担心什麼?担心你不喜欢我啊。

我怎麼可能喜欢你?他淡淡地道:都订婚了还说这种话?言紫霓赌气似地回他,婚事是你爸爸订的。

提亲的时候你根本就不在场,谁晓得你到底愿不愿意?我说,你该不会表面上答应婚事。

骨子里却准备逃婚去非洲吧?说什麼傻话!虽然他真的很想。

说的也是,你不会这样对待我的。

言紫霓又娇声笑道:啊,我好期待婚礼哦!是啊。

赵云腾言不由衷地说:我也很期待。

接下来一个月,言紫霓仍是一样蛮横,提出的要求一个比一个过份,一次又一次地测试赵云腾的耐性,让他越来越控制不住想逃婚的冲动。

然而在七夕当天的婚礼上,逃婚的人却是言紫霓。

她头也不回地溜出饭店,只留下华丽的婚纱,和满屋子的衣服首饰,全是赵云腾买给她的,一件不缺,连包装都没拆。

还有一个盒子,指名给赵云腾,里面是一台精致的莱卡古董相机,跟赵云腾架子上那台同样型号,同样出厂年次。

另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字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