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恶意要摧毁雪芹与穆法的幸福,一封纯属虚构的电子邮件,在星期一凌晨跨越虚拟世界的藩篱变成现实,成了一切混乱的源头。
星期一上午九点,众人照惯例开电脑收信,一见姚姚发来邮件,大夥误以为是要联络公事,不疑有他地点开,一读,无不哗然!雪芹信箱里也有一封。
马上把黎雪芹跟姚纯佳给我叫来!公关经理一接到电话後,马上下达指令。
怎麽会这个样子?雪芹此刻感觉,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泼下。
她难以置信地读著信里的指控,什麽她当第三者成性,在明知穆法与她(姚姚)交往情况下,还执意介入两人感情。
还写什麽穆法性癖诡异,常在床上做出特异要求,与他乾净俊美外表全然不符……这什麽东西!雪芹大叫,顾不得已是上班时间,椅子一推就要找姚姚理论。
雪芹——经理秘书急匆匆跑来。
经理要你马上到他办公室!很急吗?我有事得找姚姚问个清楚……就是姚姚的事!经理秘书急说:一早经理接到好几通厂商来电,说他们收到了转寄信,还有全公司上下都收到了。
骗人的吧!雪芹身一转奔到其他同事桌位,对方萤幕上正好就是那封信!天呐!她震惊一退。
快点!经理秘书拉著她往前冲。
全公关部同事站起看著她俩,表情同样震惊。
这是怎麽回事?经理指著萤幕质问:我一早开电脑就收到这封信,刚才又接了几十通电话,好多厂商都打电话来问是十麽情况。
里头说的不是真的!雪芹极力辩驳:穆法跟姚姚从来没有交往过,我也不是破坏他们感情的第三者——重点不是信里内容的真假,经理打断她。
而是很多合作厂商都收到了,你想想他们收了信,会怎麽想我们公司?尤其你还是公关,公关是一个公司对外的形象,你们这麼一搞,我都不知该怎麽收拾了。
经理,秘书敲了门後探头进来报告:姚纯佳不在,她丢了一封离职信给她主管,总务经理也在找她。
该死!经理喝斥。
从刚才一直处在震惊状态下的雪芹,终於回过神来。
经理,我现在能做什麽弥补?找不到姚纯佳,现在只能等工程师消息,我要他调查她到底寄了多少信——说到这经理一看雪芹。
我还没法子预料事情会蔓延多大,但你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这一回……我可能没办法保住你。
雪芹理解,她连点了两下头之後才说:我会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但是我一定要澄清一件事,信里内容没一件是真的,穆法从头到尾没跟姚姚交往过,这点经理一定要相信我!他眼睛又没瞎!经理叹气。
我知道,你们这一阵子每天都在大会议室排练,我一直在看著——问题是姚纯佳,这丫头怎麽这麽狠!她也没料到——雪芹连连摇头,脑中响起之前穆法的提醒。
她一直以为姚姚娇弱需要保护,怎麽知道,最傻的竟是她自己!电话铃响,经理抓扒著头发接起,与对方简单交谈几句後。
他挂上电话,抬头看著雪芹。
你先回去等消息,我们几个部门主管要开会决定怎麽处理。
雪芹朝经理一鞠躬,一当步出经理办公室,她直起腰用力呼吸。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撑住,黎雪芹,你一掉眼泪就表示你输了。
怎麽会发生这种事?是真的吗?信上写的……回到桌位途中,一句句或好奇或打探的问句如箭不断抛来,雪芹什麽话也没说,只是安静地走回位子,拨内线给海姊。
我是雪芹,有件事要请海姊帮忙。
你说,只要我办得到。
海姊回话。
帮我查姚姚家在哪,我想问清楚她为什麽这麼做。
海姊是人事主管,一定有姚姚家地址,只是不知她愿不愿意透露。
海姊只考虑了两秒。
给我五分钟,我待会儿打电话给你。
一个小时後,雪芹依著海姊给的地址,独自坐上计程车来到万华区大理街。
上头五楼公寓就是姚姚家。
雪芹确认地址无误,正要按下五楼电铃,突然一楼铁门砰地打开,一人影箭似冲出来。
是姚姚。
雪芹眼睛一亮。
姚姚边走嘴里还念念有词:妈的,敢跟我说没找到工作就不准回家,以为这个家是谁在养,房租谁在付!只见她气愤不已地掏著摩托车钥匙,雪芹在旁边喊了一声:姚姚。
姚姚皱眉转身,一见是雪芹,脸上闪现恼怒情绪,挺直腰瞪她。
你怎麽知道我家在这?雪芹再没利用价值,她也懒得伪装楚楚可怜。
现下的她就是平常在父母、在亲近友人面前的样子——如果她还算有朋友的话。
你都有办法拿到厂商的电邮地址,我怎麽可能问不到你家地址?拿个电邮地址有什麽难?我随便几通电话就有了。
姚姚一哼。
姚姚跟公司好几个男同事交情很好,电邮地址就是从他们手里要来的。
这几个男人一看到信,看见发信人名字,马上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
一早姚姚手机响个不停,全是打过来骂人,她一气就把手机关了,来个眼不见为净!雪芹直接切问重点。
你为什麽写那种信?穆法跟你从来不是那种关系,什麼特殊性癖,你怎麽可以随口诬赖人!你怎麽证明我跟他没交往过?说不定我跟他趁你不注意,早爬上他床好几次!姚姚恶意挑拨,她就是要闹得他俩鸡犬不宁,最好因此分手,她最开心。
穆法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雪芹毫不动摇。
他喜欢我很久了,从我大学到现在,还有你比谁都清楚他从来没理过你,你只是见不得我跟他在一起,我没说错吧?你还敢在我面前夸口!姚姚突然跳向前扑上雪芹,留长的指甲一抓,巴不得把雪芹漂亮的脸蛋划花。
雪芹个高反应也快,身一退手一举就把姚姚挡开。
姚姚打人不成,反而被自己高跟鞋拐到,跌个屁股开花。
臭女人,你敢推我!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是之前甜蜜的脸,还是你现在的样子——雪芹难以相信眼前泼妇般的姚姚,就是她认识的姚姚?前几天还缠著她娇滴滴唤著芹姊,这会儿却声色俱厉吼她臭女人?同一个人,怎麽会有那麽多样子?不要跟我说以前!姚姚做了个恶心表情。
想到我竟然缠著你喊了三个多月芹姊,我呸!她手环胸一啐。
我怎样也想不到你是那种人,表面装得和蔼可亲,私底下一定跟他一块偷笑我傻,对不对?我从没笑过你。
相反,她还一直担心姚姚会承受不住打击,做出什麼不智举动——但看著姚姚,雪芹发现她心底那点愧疚,全消失不见了。
姚姚的反应是仰头大笑三声。
好感人呐,看我,感动到都起鸡皮疙瘩啦!雪芹看著她,再问:你之前说的那些,什麽对穆法有真爱,都是骗人的,对不对?骗你又怎麽样?姚姚不在乎,全豁出去了。
我不那麽说你会继续帮我牵线——喔!她突然一脸恍然大悟。
难怪你那时候会说他可能有女友,你老实说,你们背著我交往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开始就是男女朋友?两个多礼拜,就你刚说的之前没几天。
穆法一直要我早早告诉你,但我担心你会罢演尾牙剧才缓了下来,我原本计划这两天找时间告诉你,没想到你却做了这种事。
收到那信感觉很棒吧!姚姚脸上浮现残忍的笑。
她就像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要不到,乾脆把它给毁了,省得日後再来提醒她的失败。
我花了一整天才写好,还特别寄给穆法的出版社,我猜想他们看了应该会很高兴才对。
啪地一声,雪芹打了姚姚一巴掌。
你太过分了!你打我!姚姚头发直竖,发了狂似扑向雪芹,抓、抓,修利的指甲就为了这一刻准备。
雪芹右手一挥将她手挡下,正要说话,一只手突然加入战局,用力将姚姚拔开。
是穆法。
雪芹一脸惊讶,他怎麽会知道她在这?是海姊报的讯。
她一给完雪芹地址,马上打电话给穆法。
她不是担心雪芹会对姚姚做什麽,而是担心姚姚伤害雪芹。
瞧姚姚寄来的mail,字里行间满是恶意,直率没心机的雪芹不是姚姚对手,海姊知道,她需要帮手。
我看过信了。
穆法一只手拿著列印纸。
姚纯佳,我一定会让你为你做的不智举动付出代价,我已经联络律师,你就等著收律师信,我们法院见。
不会吧!姚姚煞白了脸。
你好意思拿这种信给律师看?有什麽好不好意思?信里没有一件事是真的,我当然要捍卫我跟雪芹的清白。
姚姚一下慌了。
当初发信她根本没想到会被告上法院,也是想提高可信度,才会大刺刺用她自己信箱发信。
她只是想出气,只是想让他们好看,怎麼知道——什麽律师法院!姚姚的妈妈突然从铁门里冲出来。
刚才姚姚尖叫声直达五楼,姚姚妈妈才急匆匆穿了鞋子下来一探究竟,正好听见穆法说要告姚姚。
姚姚妈妈一气,兜头就打。
你这个死查某鬼又做了什麽?!叫你好好工作不工作,莫名其妙给我搞离职,现又有人要告你!怎麽成天都是你这死查某鬼的事?前两天还有女人找上门说你抢了她男朋友,我真的会被你气死——你不要吵!不要打了!很痛!姚姚抱头鼠窜。
你会痛?真的痛会成天找麻烦回来?!是嫌我们家不够倒楣不够苦啊?眼看姚家两人闹成一团,雪芹突然觉得好离谱、好好笑,心头残存那一丁点愤怒,也消散不见。
走吧。
她拉拉穆法衣袖,他点头牵著她离开。
荒谬的世界,荒谬的姚家人,还有那封荒谬的信——雪芹一上车就缩进穆法怀里。
她怎麼会遇上这种事情?万一,我说真的小芹,万一你公司要你离职,不用担心,我赚的钱足够养我们两个人。
我舍不得的是那些工作夥伴,我花了好多心思,好不容易才做出那麽一点成绩——两行泪滑落,她喜欢她这个工作,虽然时常有措手不及的危机令她焦头烂额,但是危机过後的成就感,也是其他工作没办法比拟的。
穆法轻拍著她抽泣颤动的肩膀,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多沮丧。
他有足够能力让她过衣食无缺的生活,但却取代不了她渴望完成工作,被人肯定的欲求。
手机铃响,雪芹吸口气缓和情绪才打开接听。
她顶头上司在手机那头复述会议决定,总经理要她暂停上班半个月,之後会安排她进资料室工作,职位名称还不难听,就叫室长助理。
资料室目前就室长一个人,工作量也没繁重到需要助理的程度,很明显,总经理是希望她少与外界接触。
每个人都知道你是人才,但遇上这种事,加上受波及的厂商实在太多,我无法跟你承诺以後还有没有办法招你回公关部,总之你先休息一阵子,整理好心情我们再联络。
可以想见经理暗地帮她求了多少情,才让重视公司形象的总经理,接受她继续留在公司。
或许在旁人眼里,转任不需接触外人的行政工作是很好的安排,但这种毫无挑战性的安稳工作,从来不是她的目标。
谢谢经理。
雪芹合上手机,一时沉默不语。
穆法没多问,光看她表情就知情况不妙。
他搂紧她亲亲她发,低喃:我们离开台湾吧……早点出国,四处看看风景,把一切烦心事都放下……她一吸鼻子,强抑许久的泪溃堤落下,她一边哭著一边点头。
除了同意,她想不出其他更好办法。
毕竟接下来半个月,她再没其他地方可去。
法国,巴黎——是不想扫了游兴,也是不想教穆法担心,打自上了飞机,雪芹就一直将自己调整到最高昂的状态,强迫自己流露最兴致勃勃的样子。
一进房间,她立刻奔到窗门向外眺望,开心叫唤:你看是巴黎铁塔!还有摩天轮、伤兵院!法国天黑较晚,都已经八点了,外头天色仍没全部暗下,只是雪芹刚喊的那些地点,灿烂灯光倒是都已经打开。
这感觉好像在看电影,她回头兴高采烈说:上次那个什麽黎明的——爱在黎明破晓前。
对对对,她又回头望著窗景。
里边好几幕下都是这个样子,旧旧大大的建筑,咖啡馆,好多好多外国人……他提醒。
但那电影是在维也纳拍的。
这家伙真扫兴!她一顶他肘。
管他维也纳还巴黎,看起来不都很像!敌不过她的歪理。
穆法知道她此刻开心大半是装出来的,但也不戳破。
他知道她脾气,绝不在人前软弱,自然配合她。
他转身从行李里边抽出旅游书,匆匆翻了几页。
花神跟双叟咖啡馆就在附近,趁天还没全黑去逛逛。
带路吧!穆法会一点点法文,加上流利的英文,一路行来倒没出现太大问题。
在法国,每个街角都像幅画,目不暇给的风景很容易让人忘怀烦忧,见雪芹笑语晏晏,穆法也不多提再几天即将离开的事,他甚至暗暗跟旅馆表示,他俩可能会多留几天。
一天下午,两人买了一袋刚出炉的贝果,外带两杯热腾腾咖啡,席地坐在塞纳河畔望著船影点点。
远方两个小男孩带著狗儿追逐嬉闹,雪芹看了开心,也拉著穆法跑去加入。
Aurevoi!(注:法语,再见)天色逐渐暗下,雪芹用著不甚流利的法语道别,望著他俩蹦跳离去的身影,一阵寂寥涌上。
这样张开眼睛就玩、累了就回旅馆睡觉的日子虽然惬意,但才几天,心里已感觉到一股漫无目标的惶惑感——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雪芹扭扭脖子直走向前,河畔台阶乾净,她随手拍拍坐下看著前方缓缓流水。
突然,一阵猫咪嘶叫声吸引她目光,她好奇站起,只见两只野猫争食,一只好大一只好小,橘色大猫龇牙咧嘴扑打娇小黑猫,但不管橘猫怎麽威逼恐吓,小黑猫就是不肯让出它嘴里的鱼乾。
她身後几名美国游客用英语喃喃说著:好可怜。
甚至还抛了片火腿诱小黑猫放弃,小黑猫却不为所动。
看著小黑猫竖直全身黑毛、拚命捍卫的模样,她心里有股什麽,突然被触动了。
真是固执的小猫——穆法走来说道。
这时橘猫放弃纠缠,叼走美国客抛来的火腿片。
小黑猫叼著鱼乾躲到远处。
再一脸满足地吃著。
雪芹回头瞅著他笑。
我想通了。
什麼?他挑眉回望她。
工作的事。
她望著塞纳河水重吐了口气。
你看刚那只小黑猫,它那麽小,还不到橘猫的一半,可还是拚了命保护它的鱼乾,我这麽大一个人,怎麽可以输一只小猫!她手朝空挥一拳。
我决定正面迎击!你打算回去说服你们经理?没错,我打算接受总经理的安排,同时说服我们经理,让我利用下班空档跟所有客户道歉。
虽然姚姚信里写的没一样是真的,但他们还是因为我受到困扰,尤其跟我合作很久的编辑们,临时换人接洽,一定感到很头大。
穆法喜欢她现在的表情。
正面迎击,这法子确实非常的黎雪芹。
可能得花很久时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既然我那麼喜欢我的工作,我就该把我的热忱表现出来,想办法把它要回来。
我支持你。
他拉著她手说:不管花多久时间,只要它是你真心想要的,就去要,我相信结果一定会像往常一样,没人能够阻挡你的热情。
过来人感言?她指的是她当初大胆告白的举动。
确实,是过来人感言。
穆法大笑,搂住她腰。
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赴汤蹈火也不推辞。
我只有一个要求,姚姚,如果律师跟她接触之後,她决定和解,就原谅她吧。
我看她跟她妈妈那个样子——算了,我觉得没必要计较了。
穆法看著她想了一下,点头。
我答应你。
不过我先说,如果她执迷不悟,你不能怪我对她狠心。
好。
她甜蜜地倒进他怀里,脸上再无阴霾。
这几天,辛苦你了,一直那麼有耐性陪在我身边——今早旅馆服务员还告诉我,你有打算在法国多留几天?我是看你开心,如果回台湾让你觉得压力沈重,想在这多待几天,也没关系。
我要回去。
她抬头远眺竖立河岸那头的艾菲尔铁塔,夜幕下金光灿灿,有如在向她允诺美好的明日。
我相信没有任何问题难得倒我,况且,还有你陪我。
对啊,他接口:大不了回家当我的煮饭婆。
什麽煮饭婆!她一双眼倏地瞪大,佐以拳头一记。
有没有搞错,我女王耶!敢要我伺候你,站住,还跑!穆法大笑著跑了几步,一个转身将她抱住。
雪芹被他搂著空旋了一圈,然後站定,她柔情似水地看著他俊秀的脸庞。
想通了接下来该做的事,我心里觉得好笃定。
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我相信你。
多亏有你陪我度过这一切。
这样感动了?他唇贴她耳朵低喃:我还有好戏还没上演。
她一脸不解,只见他拉著她坐到河岸边,手朝水里一捞,变出了一枚钻戒。
我愿意一辈子当你的支持者、爱慕者、守护者,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看著她问。
雪芹眼含著泪光笑著搂住他脖子,点头。
我愿意。
我爱你。
在巴黎美丽的星空下,两人许下相守一世的诺言,至於未来一相信没有任何事拆散得了他们,影响得了他们。
只要齐心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