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
瞧他愣的,光盯着人家脸看,竟忘了该问她芳名。
那橘衫姑娘真是美,一颦一笑全是风情宇文晏离开树后站到溪旁,岸边大石还残留她一双脚印。
他忍不住伸手轻触,要不是湿印还清清楚楚留下,他真会当他是不是在作白日梦,方才情况全是出自幻想。
不知她叫什麽名字……宇文晏在溪边傻站片刻,心裡满满全是橘衫姑娘身影。
她家住何方?他今后还能不能见到她?想到这他突然觉得沮丧。
在长安,身居要津的他有多少女子垂青,却偏偏看上一个不知她家住何方、叫何姓名的姑娘。
人海茫茫,只怕今后再没机会遇上她。
他幽幽叹气。
揣着悔恨宇文晏重回小径,不一会儿来到着名的憨憨泉。
茶馆小二正在门前吆喝大伙儿歇息喝茶,他信步走去。
这位爷,这边请、这边请两鬓有些花白的店小二领位,手一托长凳甩动长巾拂去尘沙,时间抓捏得恰好让宇文晏坐下。
不知爷想喝点什麽?小二流利介绍。
小店最有名就是咱们虎丘白云茶,茶汤色白如玉,香气如兰,包您一喝就爱上。
就来盅白云茶。
他说时往柜檯一瞟。
有位船东介绍说你们茶馆有个名点红莲饼!没问题!小二接话,身一转取来茶壶与碗,咻地将白如玉的茶汤倒了八分满。
大爷请。
宇文晏不嗜甜,但莲子掺糖磨成的红莲饼甜而不腻,嚼时还可嗅到一股幽微莲香,教人一口接一口。
再啜一口茶,一阵如兰幽香沁心,感觉一路乘船南下的疲惫,顿时一扫而光。
好!果真是好饼配好茶。
他忍不住讚道。
好吃对吧!趁收拾旁桌狼藉,小二凑近来打量宇文晏。
小的猜爷不是苏州人?他眉一挑。
何以见得?爷眉宇有股形容不出的气势噢!话方出口,小二突然捂嘴朝四周一瞧,确定没人留意,才又接着说话:也不是小的瞧轻咱南方人,小的是持平而论,北方人南方人气质真的不一样,您说对不宇文晏微微一笑。
他血统可以上溯曾一统西魏皇朝的鲜卑族宇文氏,但因长年汉化,外貌早已跟汉人无异但或许就像小二说的,藏于血脉中的慓悍之气,仍多多少少能从他举手投足品读出来。
好眼力。
宇文晏以茶代酒一敬。
小二乐了,回头一见店头不忙,自动挪开长凳坐下,聊起来了。
爷对咱虎丘印象如何?久闻虎丘好山好水,堪称人间仙境,一访果真名不虚传。
宇文晏说的是实话,二来也是有意交好。
他想,说不定这眼色奇佳的店小二,会曾听说与和氏璧有关的事。
好一句人间仙境,小的代咱虎丘敬爷一杯。
乐陶陶的小二多斟了盅茶请客。
小的报给您知,来虎丘除了赏景喝茶外,还有三件事,您定要拨空瞧瞧。
洗耳恭听。
小二扯着脖子吟道:双绣红莲女儿俏,就是俗称的﹃虎丘三娇﹄。
双绣说的正是双面绣,翻过这山头有个﹃香绣坊﹄,裡头绣品绝对是天下一等。
红莲就是您刚吃的红莲饼。
至于最后这个女儿俏小二突然回头朝街头张望。
哎呀,说人人到!您等着,我这就去请咱虎丘一娇进小店坐坐,添添光采。
小二不等宇文晏应允随即离座,不一会儿进来,只见他身后跟了一位姑娘。
宇文晏双眼一亮。
只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来人正是他刚巧遇见的橘衫姑娘!来来来,坐这。
小二拉开长凳伺候。
那德行,活似见了主人的哈巴狗,只差屁股上没长条尾巴勐摇。
小二叔请妳一盅茶!还要红莲饼。
袁丹碧也老实不客气,还没落坐就先提出要求。
当然当然,再来盘红莲饼。
小二笑嘻嘻送上茶点。
虎丘裡外店头哪家不把袁丹碧当成招财菩萨,凡她坐过的店家,不一会儿包管水泄不通。
瞧,茶与饼才刚送上,门外一下立了十多名年轻公子,全引颈期盼能坐袁丹碧桌旁,好一瞧芳容。
小二登高一呼:等等等等,大伙儿别急,稍等小的带位啊!等啥啊等!一名脸汗津津的大汉硬从门外挤进来,瞧他口音就知他不是虎丘本地人。
俺渴死了,快点帮俺弄壶茶来!小二忙迎了上去。
这位爷,所谓事有先后,您得稍等店裡客人离开……等客人离开大汉虎目一扫,正好瞧见宇文晏面前茶碟已空,便对着宇文晏直直走来。
喂你,喝完还不快走!小二急了。
这位爷,您不能这样子赶人囉嗦!大汉一推小二,也不管此举会不会害人跌跤摔屁股。
宇文晏神色未动地踢了把长凳接住小二,在场没人发现他露了这一手真功夫。
一屁股坐在凳上,小二一双眼吓得勐眨勐眨。
坐前头的袁丹碧一听回头,便见一大汉恶霸霸喝斥一名文弱公子,好打抱不平的脾气霎时涌发。
你这人怎麽这样她气冲冲跑来挡住大汉。
小二叔都说客人走了你才能进来,你连等一会儿都不会!大汉瞪着眼前不到他肩膀高的小东西,而被她护在身后的宇文晏同样惊奇。
这位姑娘宇文晏本想告诉她无妨,他的确用完茶点,让座无所谓,可袁丹碧早不顾一切跟大汉对呛了起来。
妳指责俺?大汉手一指袁丹碧鼻头。
妳这小丫头也不掂掂斤两,妳知道俺外号叫啥?袁丹碧初生之犊不畏虎,冲大汉嫣然一笑。
我猜是叫不讲理,对吧大汉气炸,想不到他竟然会被这麽一个小不隆咚的粉娃娃讥笑,一口气怎麽忍得下?妳说俺不讲理,好,俺就露一手让妳瞧瞧,什麽叫真正的不讲理!大汉举脚便踹,一声,只见桌上空盘与碗齐飞。
帮我顾着,退开点,免得受到波及!丹碧双手抓住空盘与碗,看也没看就往宇文晏怀裡一塞。
姑娘!宇文晏欲阻止已来不及,袁丹碧与大汉已你一拳我一脚对打起来。
我怕你不成袁丹碧喊得爽飒,但她身后的宇文晏却暗暗摇头。
从她出拳动作就知她底子薄弱,宇文晏料她不会是大汉对手。
要打到外头打。
丹碧见一排桌椅已被两人搅乱,她一个擒拿手抓住大汉手腕,本想可以顺利将他带到外边。
怎知事与愿违,大汉竟分毫不动。
凭妳这小傢伙也想动俺?大汉哈哈大笑。
方才几拳,大汉已将她斤两掂实,花拳绣腿不足挂齿。
丹碧不服气举脚一扫,大汉非但不避,反而像拎小鸡似地揪住她衣领。
嘿嘿,被俺抓到了吧话还没说完,一颗豆丸大小的饼屑突然打中大汉后脑,他大声叫痛,丹碧乘机重踩他脚。
妳这臭丫头!被偷袭的孬与被踩脚的怒齐攻心,大汉手臂一挥,宇文晏见状,再也顾不得低调行事打算,急冲向前,但来不及了,丹碧后背已结实挨下一掌,身子活似断线纸鸢往前腾飞。
宇文晏抱住丹碧勐一旋身,怀裡佳人呕出半口红血,胸闷昏死。
识趣就别插手!大汉还不罢休,气呼呼追来要人。
如果我偏要插手呢?宇文晏右眉一动,一双眼精光迸露。
大汉身子突退,难以想像方才看似软弱的无害书生,此刻竟如修罗恶煞般,全身散发肃杀之气。
这人不简单!大汉摸摸鼻子乾笑一阵,当下明白该就此收手,如果他还想活命的话。
看这小娃娃昏死过去分上,俺就饶她一回。
小二!大汉身一转踱回袁丹碧原先座位。
俺的茶还不端来!来了来了小二赶忙去准备茶壶与碗。
经刚才一闹,原本聚集的客人早已四散,宇文晏抱着昏死过去的丹碧,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这儿这儿一细小招呼声自他背后传出。
宇文晏转头,看见掌柜在暗处招手,他抱着袁丹碧走近。
掌柜一探丹碧情状,哀声叹气。
怎麽搞成这样子?嗳……他看着宇文晏要求:这位爷,人说送佛送上西天,小的请您好人做到底,先帮小的把她送到小的住家安置,小的就去请大夫不先送她回家?宇文晏发问。
不成不成,掌柜连连摇手。
要被袁当家看见她这模样,小的还要不要活啊?您的意思是?唉!掌柜一见宇文晏听不懂,又叹口气。
详细情形小的等会儿解释,现最要紧是她的伤势。
也对。
宇文晏一点头。
府上怎去?掌柜拉开门帘指着。
看见裡边种了一盆菊花的小屋子没?小的就住那……来看诊的大夫刚刚离开,被安置在床上的丹碧突然动了下身子,坐一旁探望的宇文晏急忙凑来探视。
妳没事吧?好痛……她申吟一声。
宇文晏瞧她额头冷汗涔涔,想也没想直接提袖擦去。
他那温柔举动,全被推门进来的掌柜妻子王氏看在眼裡。
王氏一瞅宇文晏溢于言表的关心,心裡暗笑。
这公子,似乎颇喜欢丹碧那丫头哩!她轻咳一声提醒她已进来,被撞见的宇文晏也不害羞,身一侧朝她一颔首。
袁姑娘醒了。
好,好个理直气壮、不卑不亢!王氏打量宇文晏,一边猜测他出身,心裡暗叹这位公子眉宇,就是比外头商家子弟多了几分稳当气派。
刚才大夫给了我一帖药,我这就去煎,那丹碧……我会帮忙照顾。
宇文晏允诺。
王氏点点头,迳又推门离开。
嗳……一直没吭气的丹碧突然出声。
宇文晏转身,只见她一双眼上上下下打量他。
那傢伙没再找你麻烦吧?她问的是找碴的大汉。
宇文晏避重就轻只提重点。
妳一昏过去他就收手了。
那就好她鬆口气。
我刚还担心我晕了之后,他会不会乘机对你不利?宇文晏愣了一下。
我?对啊!边说,她边蠕动身子想坐起,趴这麽久身子都僵了。
宇文晏一见忙伸手,还垫高几个头枕让她靠着,举手投足默契彷彿两人已认识了三辈子,而不仅是两次面。
谢谢你。
调好舒服位子后丹碧瞧他。
我之前没看过你,你不是虎丘人?是,宇文晏微笑。
我耳闻虎丘风景秀丽,所以来此一游。
跟她猜得差不多说来这虎丘裡外人家丹碧全有些印象,刚才在茶馆一见他面生,就猜他该是外地人。
我先跟你说,丹碧认为有那必要替自个儿家乡解释。
刚那大汉不是我们虎丘人,我们虎丘人平常和蔼可亲又守秩序,从来没人像他那样恶霸霸不讲理,而且他谁人不欺负,偏挑中你一个文弱书生。
原来她当他不会功夫宇文晏眼一眨。
妳是因为这原因才帮我出头?对啊。
丹碧没心眼,眼睛看到什麽就当他是什麽。
我最讨厌那种爱挑软柿子欺负的人了!要不,他去找个体型相当的人麻烦嘛!宇文晏一时语塞,方才他本想提议帮她运功疗伤,这会儿竟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正觉尴尬,茶馆掌柜正好进来。
一见丹碧已醒,他边摇头边走向床边。
我说丹碧丫头啊,妳是打算把刘伯给吓死啊!对不起嘛!丹碧道歉。
我知道我不应该在茶馆跟人动手,害您做不成生意,刚才我也想把那傢伙带到外头,怎知却拉他不动掌柜一拍额头。
不是生意问题,是妳的伤,妳瞧妳这样子,要我怎麽跟袁当家交代?她嘴一嘟。
别告诉他不就得了。
妳以为外头那些人没长嘴?掌柜一瞪。
丹碧鼓起双颊不语。
瞧她那模样,一旁的宇文晏忍俊不禁。
笑!她大眼一睨。
你以为你逃得了干係?还不快点帮我想办法,看怎麽避过我爹耳目?为什麽不能让妳爹知道?宇文晏问。
丹碧皱眉暗啧了一声。
还不是我爹再三吩咐,说我再惹事,他以后就不许我一个人出门玩了。
原来!掌柜一旁小声补充道:这丫头就是冲动,袁当家就气她这一点。
怪我冲动?她鼻一皱。
为什麽不怪那些仗势欺人的坏蛋?像刚那傢伙,他乖乖照小二叔话排队不什麽事也没有!但妳也不需要跟人动手所以要我眼睁睁看他被欺负?丹碧气恼嚷嚷,一不注意牵动伤口,痛得她捂胸喊疼。
唉呦……妳没事吧?宇文晏忙压她坐好。
丹碧双眼浸着眼泪,模样直比西子捧心还教人心怜。
我就是办不到嘛!她看着他辩道。
我知道妳是一番好意。
宇文晏看着她说:但掌柜也没说错,事情的确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对对对!你们说得都对!她最讨厌人说教了!丹碧负气转身,哪怕此举会让她胸口痛得像火烧。
走开,我不想再跟你们说话。
宇文晏与掌柜面面相觑,搞不懂她为何生气。
袁姑娘?不要叫我!丹碧捂着耳朵大叫。
反正在你们眼裡我就是冲动多事,既然这样你们还跟我说话干麽?怎麽啦?怎麽啦?掌柜妻子王氏端着汤碗进来。
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嚷嚷大娘!丹碧一唤跟着落下了眼泪。
丹碧可是虎丘人的心头宝,人人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呵护。
见她哭,王氏赶忙放下汤碗搂着她安抚。
别哭别哭,掉眼泪伤身,来,大娘搀妳喝药啊!丹碧依言喝了一口,一嚥马上起哆嗦。
好苦!伤药还有甜的吗?王氏笑睨。
妳刘伯知道妳怕苦,早帮妳带了一碟红莲饼备着呢。
刘伯就是掌柜。
丹碧一瞥他,早忘了方才彆扭。
谢谢刘伯。
她一笑,掌柜心都软了。
妳乖乖把伤药喝完,刘伯就去拿妳的红莲饼。
掌柜一走,王氏朝宇文晏一睨,问:愿意跟妳刘伯说话,那他呢?理是不理?丹碧大眼一转,哼道:不理。
袁姑娘宇文晏心一揪。
除非你帮我想个法子,她眼一眨,让他明白她是故意逗他。
不让我爹知道我受了伤。
太难了啦这!王氏插嘴。
妳这个样子恐怕连走路也不行,除非妳一连几天不回去,不然妳爹光眼尾瞄瞄,也知道妳怎麽了。
被大娘猜中,她一笑。
我就是打算在外头住几天。
啊别说王氏说不出话,连见多识广的宇文晏也一脸惊讶。
住外头?妳一个姑娘家?他问。
她点头。
为什麽?她鼻一皱。
因为我出门前夸下海口,说要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