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都趁夜而去,踏日而归。
他答应了?玺欣喜的看著完好无缺的拔都归来,更开心他带回了好消息。
他没刁难你吧。
没,但我总觉得怪怪的。
怎么说?他并不觉得意外。
他指的是旭兀术得知她没死的消息,并没有太多表情。
是吗?微挑起眉,她似笑非笑。
我之前就猜中了。
玺殿下?他发动突袭直攻边关时,我就猜到他肯定是不相信我死了。
玺笑得冷冽,转回床榻,取出被绸缎包覆住的长物,缓缓解开。
他是恶意攻击行宫,心想可以就此杀了我,却没料到死的却是朝雾。
掀开绸缎,里头包裹的竟是没有鞘的长剑。
朝雾也可以说是为我而死,她视我为好姊妹,我怎能不为她报仇?取出收起多时的长剑,她的眸色赤红。
虽说旭兀术是我的异母兄长,但我从未认为他是我的兄长,若杀他是逆天之罪,我也不会后悔。
她要亲手杀了旭兀术,他不死,天下难平,她和世于将便得僵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请玺殿下让拔都随行。
她回头,噙笑弹了下他的额。
你哪回没跟上了?现在要动身了吗?对。
她握紧系在腰间的乞巧娃娃,要让朝雾亲眼瞧见她如何为她报仇。
唇角勾著誓在必得的笑,玺不意瞥见床角处有只小蜘蛛。
拔都,帮我把那虫给抓来。
顺著她所指的方向探去,拔都微露困惑。
玺殿下不是怕蜘蛛吗?不是怕,是讨厌。
啐,她岂会怕那一丁点大的虫?还不快帮我抓来?他好笑的看她一眼,一眨眼的工夫便替她把小蜘蛛给抓来。
要放哪?放这、放这。
她赶紧打开乞巧娃娃手中捧的小瓶罐,待他放落,马上封住瓶口。
玺殿下这么做有什么用意?晚上你就知道了。
她笑得羞赧。
待她拿下旭兀术,晚上再拉世于将一道瞧这瓶罐里到底有没有结网。
***天大亮。
王爷,密探回报。
苏尹从外头走来,世于将正与诸位将领彻夜商议战事。
什么消息?王爷。
探子走入,拱拳单脚跪下。
据报,三更天时,见旭兀术带领几名亲信往榆木川边崖而去。
喔?世于将黑眸乍亮,唇角勾著狂喜笑意。
这龟儿子总算是从后防跑出来了,就不信逮不著他!但是,他怎么会只带几名亲信往边崖去?总兵徐燕不解这不寻常的举动。
王爷,该不会有诈?世于将微眯起黑眸思付著。
对了,军师上哪去了?总兵兵铎抹了抹脸问。
军师微恙,该是在房里歇著。
世于将沉吟了下。
这样吧,本王带几名勇将去探探。
王爷,这样不妥吧?徐燕见他起身,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其余将领也跟出。
徐燕、兵铎,替本王挑几名勇将派驻崖下五里处,由苏尹涪本王一道即可。
他不容置喙地下达命令。
苏尹,跟本王一道过去探视军师。
是。
苏尹跟上脚步,发现主子并没先到军师房内,反倒是先回另一间偏房,见里头无人,才又来到世于略的房间,推开房门,却独见昏睡的世于略。
世于将浓眉微挑,知道这金针所扎之处是个睡穴,八成是玺儿为了让大哥多睡些。
才出此策的吧。
只是,她呢?他还以为她在这儿呢,没在房里,也没在大哥这里,她到底上哪去了?他坐上屏杨,看著大哥有些苍白而憔悴的脸色,不禁有些内疚,全都因为他一意孤行,才会累及大哥。
苏尹。
在。
拔下金针。
……苏尹狠瞪著扎在军师身上的那根金针,好像用眼睛就可以瞪到它消失不见。
你在干什么?世于将好笑地看他。
……没事。
他的声音好虚,闭著眼,凭感觉,一抓即抽——哇一有没有这么狠?这么用力呀!世于略立刻醒来,痛得哇哇叫。
大哥,睡得可好?世于略龇牙咧嘴的。
好!好得不能再好了,狠心的弟媳竟然要拔都抓著我,真的是太过份了。
他忍不住抱怨,突地又想起睡去之前瞧见的东西。
对了,你知道拔都是什么来历吗?怎么突然这么问?世于将微挑起眉。
他身上有个护身符,跟咱们的很像。
微眯起眼,他用力回想著。
你不觉得他跟三弟有点像吗?于刚?他沉吟。
拔都跟于刚?但是我听玺儿说,她是和拔都一块长大的。
是吗?难道是他猜错了?玺儿呢?我正要问你呢。
我怎会知道?她把我戳晕了,我哪晓得她上哪去!闻言,世于将立刻攒起浓眉。
她该不会真是误会了他,赌气跑哪去了吧?放心,有我开导,她不会胡来,八成是到外头晃晃,一会儿就来了。
那好,大哥要是瞧见她,告诉她,待在这里别乱跑。
他总算是安心了,起身欲走,却听大哥问话。
等等,你要上哪?他勾唇,笑得狠绝。
我要去杀了旭兀术。
然后,他就可以带著玺儿双宿双飞了。
榆木川山形地势险要,急流穿山,危岫其间,奇峰突起。
日正当中,空间黏腻地缠绕著一股浓滞化不开的气味,恍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那狂乱的气流,就像世于将胸口上的怒焰。
他和苏尹藏身在山折处,注意著旭兀术的举动,却瞧见意外的一幕。
他目皆欲裂地瞪著崖边,玺儿与旭兀术的碰头。
她竟还对著那该死的人笑!这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玺儿会在这里?为什么她好似和旭兀术前嫌尽弃?为什么!他怒目瞪视著,在旭兀术伸手轻抚她的头的瞬间,满腔狂乱之气溃堤,再也无法忍受!玺儿!他持剑纵马而来,怒不可遏的大吼。
玺闻声回头,错愕得说不出话。
他,怎会来了?这岂不是枉费她刚才对旭兀术的虚与委蛇?不管了,事到如今,先斩杀旭兀术就对了!拔都!她喊。
拔都立即纵马奔向旭兀术,岂料对方早有防备。
撒!玺不解地看向他,突见天空撤下黑色药末,而风是吹向——世于将没有防备,急驰而来,粉末全往他身上落下,他的眼、他的脸、他的身上,剧烈的刺痛强袭入眼,他痛得失去平衡落马。
于将!玺惊喊,纵马朝他而去。
感谢太子的里应外合,今天才能在这里逮著征北王,这全是太子的功劳,也不枉费太子潜伏在征北王身边多时。
旭兀术高声喊著,多谢太子提供这毒药,就算毒不死他,至少也毒得瞎他的眼,太子功不可没。
玺登时愣住。
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拔都沉凛著脸,抽出腰间软鞭朝旭兀术攻去,然而他身旁的死士立即上前护他。
听见旭兀术所说的话,世于将迅速爬起身,却发现眼前视野模糊不明,红不再红,绿不再绿,所有色彩在他眼中缓慢褪去。
难道说,玺儿背叛他?!玺火速跳下马,瞧他狼狈得几乎站不住脚,就连系在腰间的玄色罐子都掉落在旁而不觉,她走近,想为他拾起,却见长剑竟搁在她的面前。
你背叛我!他手中紧握的剑怒然指向她。
苏尹快马来到主子身旁,不解的看著两人。
世于将?她愣住。
你,背叛我!他咬牙低喝,其声沉凝,恍若可震天撼地。
不是,我没有,我——你欺骗我!这就是你要我按兵不动而想出的法子?使金针让大哥昏睡,让我错判情势,恶意将我骗至此,让我陷入圈套?慢慢的,色彩不见了,天暗了下来,他的世界破裂不成形了!你不是替我著想,你只是想保住鞑靼!玺儿,你背叛我!他满腔满意的爱竟得到如此回报!她的温柔是假,投怀送抱是假,多情缝蜷全是假!虚情假意,他却当是今生唯一!我……她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过是希望保全他,为何却变成是——她缓缓抬眼,透亮眸子盈满腾腾杀气,如刀似剑地射向笑得狂妄的旭兀术。
全都是他搞的鬼!可恶!她该听拔都的话,对他多加防备的,但是她却……世于将,你听我解释。
她再走近他一步。
别再过来,我会杀了你!他黑眸赤红,像要渗血似的。
不可原谅!在他急著想要一举拿下旭兀术,想要从此与她远离乱世的当头,却让他看见她对旭兀术释出好意,这一幕他亲眼所见,骗不了人吧!你不会。
她跟他赌。
他说过,他绝不会杀她的!再靠近他一步,他扬剑朝她砍下,玺闪也没闪,瞧银光落在她的腰间,划破她的衣衫,划过她的皮肉。
她顿时怔住,不能动。
他竟对她出手……他竟想杀她…………我会!在他尚未得知她背叛之前,他不会,但现在……他不相信她,无法相信她!他目皆欲裂,额角青筋紧绷的痉挛著,尽管黑暗逐渐笼罩,他依旧执意凝视著她,要让自己清楚记得他是栽在谁的手中。
半晌,他忽地仰天而笑,笑声凄厉哀绝,疯狂而空洞,挟著嘶哑,带著冷酷和绝望。
他投注的爱有多浓,匡噬的恨就有多重,玺怔望著他,抿住唇,忍著泪,决定先弯腰捡起他掉落的瓶罐,再好好跟他解释,岂料当她站直身子时,长剑竟朝她左胸口刺入。
她瞠圆眼。
她难以置信。
她直瞅著眼前她最爱的男人。
她可以抛弃一切与他双宿双飞,甚至当个叛国奴也无怨啊……为什么不相信她?他说过不会杀她的,但他却动手了,朝心窝而来,不留余地,一剑要她的命。
心,好痛,不是因为剑伤,而是他的无情!世于将也错愕的瞪著自己手中的剑,不敢相信他竟真动手了。
但不能怪他,他说了、他说了!不准她再靠近的!若她不再向前,他不会持剑相向,是她逼他动手的!他一剑刺入她的心窝,可为何痛彻心扉的却是他?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她无声落泪,眸色凄怨地看著他,缓缓伸出手,摊开掌心,他随身不离的罐子从她掌心滑落。
他的心登时像被万箭穿心般锥楚,痛得他发出悲鸣。
不!他抽出刺入她心窝的剑,鲜血立时从她胸口喷涌而出,洒在他的身上,她缓而无力地跪坐在他面前,那双澄澈水眸直瞅著他。
眨也不眨,眸色是冷沉的绝望,是无声的控诉。
他误会她了吗?误会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