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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025-03-29 09:26:43

天大亮,西门念弦便上墨宝阁,瞧着一屋子冷清,随即又乏力地走到后院工房,拿起她最为上手的工具,坐到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雕着。

啊啊,每天眼一睁,就有好多张嘴讨饭吃啊,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眼见发饷银的日子又要到了,已经拖欠两个月,不能再拖了,再加上舒大娘无端端地要那两人留宿,又得负责三餐膳食……啊啊,她的头已经为了攒银两痛得受不了,如今又多了两个人替她花钱,花在吹影公子身上,她还不觉心疼,花在那狐狸身上,她就觉得痛啊,好痛啊!他明明就是个富爷,该要客套一下,自动给些银两津贴一下的,怎会脸皮厚成这种地步,三顿都吃她西门府?三天了耶!偏偏舒大娘还怕对方看出西门府捉襟见肘的窘态,硬是拿出上等食材,天晓得买那些食材的银两,可以让她西门府上下花用几天?最最可恶的是,大爷他可清闲得很,真把西门府当自个家,一早便到外头玩,一到用膳时候便回府。

舒大娘会不会看错人了?那家伙八成是扮猪吃老虎,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富人家。

唉唉唉,钱啊……她一张眼就得忙着张罗钱,可客人就是不上门,她能有什么法子?真是头痛,为何她所制的墨恁地清香,墨锭特别、花款新颖,质地也是选用上等松木,松胶更是再三提炼而出的,其墨经磨之后微泛紫光,行家一看便知道这是上等墨锭呀!可为何就是不得青睐?思及此,手下的工不由停了下来,垂眸直瞪着即将完成的板印。

墨都卖不出去了,她花心思弄板印,想在完成的土墨上头印花样做啥呢?爹啊,告诉她,她该要怎么做才好?再这样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毕竟她是绝对不能再跟迟殷熙那家伙的钱庄借贷了,可若不借,墨宝阁要怎么撑得下去?再倒楣一点,要是那家伙打得开机关盒,她就得嫁给他……天啊,她真想哭。

无力地轻叹一声,她乏力地往桌上一趴,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墨宝阁……丫头,你在做什么?恍若鬼魅的嗓音传来,教西门念弦蓦地跳起,一颗斗大的泪水硬是被吓得抖落,傻愣地直瞪着他。

丫头?慕容凉微愣。

你……发觉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连忙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准你进来的?这里是我的工房,没有我的允许,你是不能进来的!话落,她忙转过身,假装若无其事地抹去不断滑落的泪水。

可恶、可恶,怎能被他看见她在掉泪?真是太丢脸了、太丢脸了……哭什么?慵懒的嗓音里透着戏谑笑意。

我没有哭!她反过身,义正词严地反驳。

她已经把眼泪擦得很干净,就连一丁点的渣都没有,他是哪一只眼睛瞧见她在哭?慕容凉敛眼直瞅着她,探出长指,往她泛红的桃腮一抹。

这不是泪水是什么?语调清冷,但却不像是在嘲讽。

那是……她扁着嘴,脑筋转啊转的就是迸不出任何话,只能恨恨地抬眼瞪着他。

你到底想怎样?是,我是哭了,那又怎样?关你什么事?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给我出去!想要嘲笑她?她才不会给他机会呢!我并不想怎样。

他轻捻着指,将淡淡的泪水抹去。

只不过是顺路走到工房探探你罢了。

女人的泪水……真糟,教他撞见最不想瞧见的一幕。

你没事到我的工房探我做什么?她回身坐在桌前,极恼居然被他撞见这一幕。

吹影公子呢?他不是你的随侍,为什么他没跟来?我派他去帮我办点事。

啐,三两句不离吹影。

有什么事好办的?她拿起尚未雕好的板印,努力地集中精神,企图粉饰方才的失态。

无可奉告。

他不容置喙地道。

闻言,她不禁翻了翻白眼。

既是无可奉告,那你还……喂,谁准你坐下的?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她侧眼瞪着他,瞧他神清气闲地落坐身旁,甚至动作自然地拿起她的板印——喂,你在做什么?那是我的!是不是她对他太客气了,才会让他这么目中无人?你做的?她蹙起眉,想抢却抵不过他的气力,只能恨恨地瞪着他,咬了咬牙道:没错,就是我做的,关你什么事?慕容凉支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睇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方才还哭得像个泪人儿,现下又变成张牙舞爪的母夜叉。

面对他,她非得要端出这么吓人的面貌不可吗?干么?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她狐疑地瞪着他。

别再看了,看得她心里都发毛了!别开眼,再把视线睇向她的板印。

这板印倒是挺特别的,你想做版画吗?有趣,瞧瞧他发现了什么。

原本是打算趁这当头潜入工房寻找机关盒的藏处的,岂料碰巧瞧见她,还撞见她的好手艺,这丫头……可真是教他惊奇。

谁要做版画?她没好气地道:我不过是想要学版画的方式,先雕板印,再沾上数色分板,最后印到甫印模成形的墨锭上头去。

有这种做法?他微诧。

路是人走出来的,方法也是人想出来的,横竖试试看……你又这样盯着我做什么?别再瞧了,她就连脚底板都快要发冷了。

丫头,你让我很意外。

他由衷道。

他本以为她不过是个不解世事的刁蛮千金罢了,想不到她竟然还会经手制墨,甚至就连版画的法子都能应用到墨锭的外形上……不过,她也真是太天真了,对他这个商贾叙述得这么毫无保留,难道她就不怕他回淮阳便如法炮制?虽说他对文房四宝没什么经营的兴趣,但好歹淮阳一带也算是四宝起家之地,他要找人合作,一点都不困难。

看来,她真是没有半点防人之心……至少在这一部分。

这是夸我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没错。

闻言,她微展笑意。

其实这也没什么,除了运用版画的方式,我就连墨锭的形式都能够改变,不一定非得要长条状,可以是各式各样的样式,不需打模,可以纯手工捏制,完成之后,做为王公贵族,或者是一些爱好风雅的人赏玩用。

知道她了不起了吧?她可不是一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关于制墨,她可是学了不少。

嗯哼……她说的特殊墨锭,他确实是在铺子里瞧见了,不过……既是这么好的东西,为何销不出去?西门念弦蓦地瞠目结舌,眯眼瞪他,随即又心虚地别开眼。

谁说的?不过就是墨锭的价位较高,有些人买不起罢了。

她胡口诌着,心里不断地卜通跳着。

难道他看出什么了吗?哦?他倒也不戳破她的谎言,只是凑近了她。

喂,你要做什么?她抗拒地抬起双手挡在两人之间。

不会想要趁着四下无人对她胡来吧?别傻了,只要她高声一喊……啊,不对,舒大娘不在,云姊又在前头铺子,她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来救她……慕容凉没好气地瞪着她双手护胸、全身戒备的模样。

西门姑娘,我不过是要拿你的板印罢了,犯得着这么紧张吗?现下是怎样?他是会吃了她,还是吞了她?非得要这般戒慎恐惧不可?我……发觉头顶的阴影退去,她才瑟缩地微眯眼睇他,见他正气定神闲地雕着她的板印,不禁凑上前去。

喂,你在做什么?要是弄坏了我的板印……等等,你会雕?瞧他拿着雕刀,看似随意,然而三两下就将她想要的模样雕琢得更加深刻,仿佛早已知道她要雕的是什么。

他……太教她意外了。

龙无五爪,就不叫龙了。

他抬眼,将印板递还给她。

她无言地睇着他,一时间教他的举动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舌头被猫咬掉了,连个谢字都说不出口了?瞧她一脸傻愣,他不禁笑得戏谑。

她蓦地回神,硬是别开眼。

我……我为什么要谢你?是你爱多管闲事,我又没拜托你,你到底还要待多久?你一直待在这里,待会吹影公子要是找不着你,可就不好了。

你似乎三两句不离吹影呢。

他依旧支手托腮,一派的悠闲,然而眸底却多了份难喻的恼意。

那当然。

你瞧他顺眼得很。

那当然,因为他没有什么恶意。

她敛眼睇着板印,不懂他怎能够三两下便将这龙体的神韵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难道我就有?他对她有恶意吗?他可不这么认为,顶多是初见面时,略略招呼了她那张利嘴罢了。

你没有,但是你满身铜臭味,你的眼老是在打量,打从你踏进墨宝阁后院,就不断地在盘算……像只狐狸。

她抬眼直瞅着他,闪也不闪。

闻言,他不禁微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睇着她。

你干么?我不准你这样盯着我看。

很毛耶!好像要将她看透似的,这种感觉真令人厌恶。

丫头,你很有趣。

他突道。

我……她扁着嘴,不知道怎么应对,见他似乎又靠过来一点,她急着想要往旁退,岂料摆在桌上的手竟被雕刀给扎了一下,教她痛得哇哇叫。

啊!我的手……慕容凉见状,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含入嘴中。

她瞠目结舌地瞪着他的异举,怔愣得说不出话,只能任由他轻吮着指尖,直到他松手。

伤口不深,不过待会还是上点药较好。

他平淡道。

西门念弦直瞪着他,瞪着瞪着,突地……啊!你、你居然……老天,他竟然吮她的指,这要是教人撞见,岂不是坏了她的清白?我什么我?吸掉这一口血较好,还可以顺便止血。

他没好气地睇着她。

待会记得去上药。

有趣,确实是相当有趣,瞧她涨红脸的模样,就像是一颗熟透的桃子,教人想要咬上一口。

不过,他还有要事在身,逗她,也只能点到为止。

忖着,他随即起身。

你要走了?耍弄她之后便想要走?你不是要我赶紧走,要不吹影会找不到我。

说着,唇角始终噙着笑意,然而,走了两步,他又转身道:对了,为了你家铺子着想,选我当夫婿,绝对好过选吹影,所以若是你打算泄题的话,就应该把题目交给我,而不是交给吹影,但若你是要托吹影交给我,那就另当别论。

丫头,我可是很期待几天后的第二关卡呢。

话落,他放声大笑,转身便走。

谁、谁要交给你,我明明就是……她气得跳脚,气得浑身发颤,一句狠话都骂不出口。

吹影公子竟然将纸条的事告诉他……她扁嘴捧起受伤的手,睇着上头露出米粒大小的血珠,上头还残留着他湿热温润的含吮……啊!我要去洗手!不要脸、不要脸的狐狸,竟敢轻薄她,她绝对绝对不原谅他!www.xiting.org ☆ ☆ www.xiting.org ☆ ☆ www.xiting.org数天后——晌午时分,西门府邸热闹滚滚,上门的不是买墨的客人,而是看热闹的邻人。

西门念弦有些不悦地瞪着被挡在后院穿堂厅后的人潮,柳眉狠狠地打上一圈死结,气得吭不出半句话。

这是怎么一回事?今天进行第二回试的事,明明就只有几个亲近的人知道,她还刻意不通知迟殷熙,为何还会有一大群人跑来这儿?这么多闲着没事干的人都跑来了,迟殷熙会不闻风而来吗?穿堂厅前的广场,她只准备了一张桌子,只准备了一份纸笔砚墨……她全都计算好了,绝对不给其他人机会,可是慕容凉已经知道了,唉。

小姐,迟公子来了。

云娘从外头跑来。

叫他滚。

她捣住脸,想也不想地道。

她天性怕事,能闪就闪、能避就避,不是必要,她一点也不想要接触到最现实的一面,呜呜,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天衣无缝的计画已经教人给破坏了。

从指缝往外偷觑,见着他迎面走来,她忙松开手,佯装没事。

噢……这个男人真是很令人打从心底发毛,像遇着天敌般的害怕,倘若可以,她真不想瞧见他。

念弦丫头。

迟殷熙唇角抹上淡笑,举眼睇着搁在她面前的桌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嘛……她不自觉地离开坐得正暖的椅子,搓了搓手,随即推着一旁的云娘。

赶紧再去准备一份,别让迟公子久候。

可恶,他人都来了,难不成要她轰他走?轰不得啊,她欠了一屁股的债,而他正是债主啊!呜呜,正因为如此,她非得要吹影公子娶她不可,要不她可是会沦落到这个人手里的。

一旦落到他的手里,真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不要,不要,她绝对不要啊!依我看,还得再准备一份。

冷不防的,身后竟传出另一道声音,教她不由瞪大眼,缓缓地转过身,果真见着慕容凉还有吹影。

云娘……再准备一份。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是。

语毕,云娘立即差人准备,而西门念弦则是依旧站在原地,压根儿不想招呼身旁的三个人。

敢问西门姑娘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一旁的慕容凉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她白眼瞪去。

二爷不是在明知故问吗?要是他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可否请他离开,省得碍眼?她还记得他在几天前吮了她的手……啊啊,不能再想、不能再想。

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要将那下流的一幕给抛到脑后。

吹影是同我说了,再提起,也不过是想要跟姑娘求证罢了。

睇着她涨红的脸,他笑得阴沉,推算她肯定是想到那天的事。

无聊。

她啐道。

无聊?闷不吭声的迟殷熙冷道:这事情怎么说是无聊?念弦丫头,你还没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他们都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就唯独我不知道?这个嘛……哎呀,就说了这个人很棘手、很难应付的。

其实……啊啊,三位爷请入位,试场已经准备好了。

见长桌摆定,她灵机一动,随便找了个说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三人朝一旁睇去,瞧见广场上,三个方位排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上头皆摆上纸笔砚墨,不难猜出试题。

第二回的试题,并没有多难,只不过是想要瞧瞧三位的书法罢了,请三位随性提笔,想提诗作词或临摹古人字帖都无妨,单写个字也无所谓,只要字体写得好,便得以进入第三回试。

赶着三人入座,她快语地说出试题,随即又坐回位子上,悠哉地瞧着他们。

时间为一炷香,三位请提笔吧。

虽说吹影公子辜负了她的好意,没将他家主子支开,但他应该还留着那张纸条没弄丢吧?不管他的笔法好不好,只要他临摹她的笔迹,便可以排除万难,令她点他为婿。

毕竟,那两个铜臭沾身的人,能有什么好笔法,她可是一点也不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