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宝阁慕容决坐在桃木太师椅上,抬眼睇着堆满至屋顶的花架,上头稀疏摆了各式古玩,一旁还收藏了几卷字画书帖,而乎视探去,正前方的回转架上,搁了几只木盒。
他动也不想动,只是难得消沉地坐在一旁不语。
也许琉璃纸就搁在眼前某一只木盒里,但他却意兴阑珊得没半点兴头一探究竟。
寻宝的最后期限迫在眉睫,他却压根不担心,只因他已亳不在意了,不管其他的兄弟是否都找着宝了,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了;他的心思混乱不已,尽管已过数日,却依旧找不到出口,只知道,只要一闭上眼,小遥的身影便会立即出现在他眼前。
想见她,却又不知道该拿什么颜面见她,不想见她,可心头却因此而微微发疼。
潇洒如他,何时会教这种儿女私情给绊住手脚了?可如今他像极了深陷泥淖、有机会抽脚,却又甘于沉沦的废人。
支手托腮,冷眼看着一屋子的宝物,他竟没有半点悸动,只是满心的烦躁。
容决?细柔带着微哑的嗓音自背后传来,坐在椅子上的挺拔身影微颤了下,却不敢回头。
呃,不对,应该叫你慕容决才对。
话落,她迳自淡噙着笑,大刺刺地走到他面前,身上传来清脆的金玉敲击声。
喂!你为何多日都来见我?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乍见掩在长裙底下的一双高底鞋,蓦然抬眼,心头狠狠一窒,他几乎是屏息地欣赏着恢复女儿身的她。
一头檀木长发绾成茴香髻,髻上有翠玉步摇、金钿银簪;上穿香色潞绸对领袄儿,白绫竖领,搭着一件漆纱珠翠缀边的比甲,下着一尺宽海花潮云丰皮挑线长裙,她美得教人屏气凝神,赏心悦目得教人舍不得转开眼。
别这样瞧我,我很羞的。
她小小声地抗议。
是不是我穿这样很怪?真是的,大娘也不知道是怎么着,天天拿她当玩具玩,这些天不断地在她身上换衣衫,还老是玩她的头发,说什么是要装扮她给慕容决瞧,可她在房里等了他好多天,却始终不见他来,于是她只好自己来了。
只是,没想到他竟不发一语地盯着她。
这是怎么着?她瞧见他眸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艳。
当然,亲眼目睹他对她的痴迷,感觉是挺好的,但目光能不能别这么露骨?她的脸都快烧起来了。
不,很美。
他几乎打算将她紧紧地搂入怀。
真的吗?话落,她随即跨大步,坐在他身旁,跷起二郎腿。
目光一睨。
但,得要再端庄一点。
有什么法子?我当了快要十六年的男孩,如今才告诉我我是个姑娘家,这动作一时之间还改不过来。
闻人遥爽朗笑着。
慕容决闻言,目光随即沉下。
那么,你已经听你二哥告诉你所有的事了?我早知道所有的事,唯一不知道的就是我是女儿身的事,天晓得我有多意外、有多惊慌。
也害得她羞得不敢见人,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她当时的心情,但唯一清楚深镂的,是她对他的情。
可你不来看我,才真是教我心伤,你那一天同我说的话,到底还算不算数啊?如今,她是姑娘家,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接受媒聘,再风光出嫁的。
闻人唯没告诉你,我爹极有可能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凶手吗?错了吧?杀我爹娘的是山寨的二当家,和你爹一点关系都没有,话再说回来,若是当年没有你爹的鼎力相助,说不准我老早已死在二当家派出的杀手刀下了,事实上,我倒认为你爹是我的救命恩人哩,而我以身相许报恩,也算是合理吧?她这种说词会不会厚颜无耻?大娘说姑娘家是不能自己说媒提亲的,但她怕自己不说,也许哪天他就跑了。
慕容决愕然看着她。
你真不介意?这种事要从何算起?到底是先有恩还是先有仇?那种东西我不会算,我只知道你爹帮了我许多,倘若他依旧在世,我必定会登门答谢,但可惜的是,听二哥说,你爹似乎已经过世了。
你过来。
他蓦然勾起淡笑。
思?尽管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乖乖地起身。
刚起身,便教他给拉进怀里,双手交扣在她后腰上头,紧密得不着半点缝隙。
慕容决?他的脸埋进她的肩头,动也不动地紧搂着她,她不禁有些羞赧道:你不是说你要找琉璃纸?告诉我模样,我帮你找吧!这藏宝阁我摸得可透了,我绝对帮得上你。
别这样不由分说地抱着她不放,她会羞得不知道该如何以对的。
有了你,我还找那玩意儿做什么?慕容决粗嘎道。
可那是你娘亲的遗物耶!若能找得到,为何不找?可不可以顺便放开她?她觉得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你不喜欢我抱着你?他突地抬眼,两人亲近得可以嗅闻到彼此的气味。
喜欢,但我快不能呼吸了。
闻人遥扁起嘴,一脸哀怨。
慕容决见状,在她唇上偷了个吻,随即松开她。
走,你帮我找找吧!找?这当头要找什么?闻人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意外他竟偷亲她,当然,不是不能亲,只是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很羞耶!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要感谢老天,能够当姑娘家真是太太太好了,她有好几晚都忍不住起床揽镜自照,很怕一夜醒来,她又恢复成了男儿身。
不帮我找吗?慕容决走到回转架前,回头笑道。
找,当然要找,可你还没告诉我,那东西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她舔了舔唇,快步走到架前。
约莫巴掌大,近圆形,没有任何雕饰,其色青白红相间.其质是冷玉,薄如纸,声如铃。
他柔声道,看着她豪迈的走姿,笑得眼都弯了。
我似乎没见过。
这藏宝阁里头的古玩,她几乎都见过,可他形容的东西似乎真是没见过呢!是吗?事实上,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了。
嗯。
闻人遥点点头,在架上翻着木盒,却突地打翻一旁的长木匣,里头滚出一卷画轴。
唉呀!把我爹的画像给翻落了。
你爹的画像?你要不要瞧?我爹长得很俊的。
她喜孜孜地拉开上头的绑绳,将绢质画布逐一拉出。
啊,对了,你同我爹长得有几分像,莫怪我头一眼见着你时,便觉得你有几分面熟呢!是吗?慕容决含笑睇着她拉开的画像,瞬间笑意凝在唇角,魅眸瞬地阴沉眯起。
怎么了?见他神色愀变,她不解地偏着螓首问道。
他是你爹?声音几乎是自牙缝迸裂而出。
对呀!有什么问题?他真是你爹?!他蓦地放声暴咆。
闻人遥瑟缩了下,随即拉回画像,仔仔细细地端详:没错啊!他是我爹啊!没有错,你……等等,你要去哪?喂!发生什么事了?话到一半,慕容决头也不回地奔出藏宝阁,等到闻人遥追到门 口时,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她不禁喃喃自语,我做错什么了吗?她一头雾水,睇着酷似慕容决的画像,急得快要掉下泪。
※ ※ ※夜深。
闻人唯回到院落,进房点起一盆火,蓦然发觉临窗的屏榻上坐 了个不速之客,意外发现他就连包袱都一并带进来。
他打算离开吗?可能吗?你跑来我这儿做什么?闻人唯不以为意,懒懒地褪去外袍。
同你说过几回了,琉璃纸不在我这儿。
将外袍挂在床榻边,一回头,他已近在眼前,一脸阴沉和愤恨。
怎么着?闻人唯轻挑起眉,静观其变。
小遥是我爹的私生女?他粗嘎低问。
谁说的?没人说,是我瞧见了。
慕容决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阴沉黑眸迸出妖野光痕。
小遥拿出一幅画像,那里头的人分明就是我爹,可她竟说那是她爹,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天,他简直不敢相信!现不是怎么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爹没将他整死,他心里是不甘愿极了,是不?为了寻找琉璃纸,他已经遍体鳞伤了,现下眼看着前景似乎相当美,他几乎可以看见两人情深的未来,可竟在这当头又出现了变数,而且几乎是没法子改变的变数!浑帐,没将他逼得发狂不成,是不?我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他光火暴咆,布满血丝的眸直瞪着他。
你到底还想要怎么瞒我?我爹留下羊皮纸卷,要我们兄弟寻宝,而我依着当年的线索找着了闻人府,也许我爹早猜到终有一日,不管寻不寻宝,我定会找上闻人府,而他怕我对小遥日久生情,所以要她扮成男儿郎,省得犯下兄妹乱伦丑事!他猜对了吧?小遥为何会扮成男儿郎?若说是爹未雨绸缪也不为过,是不?要不,还能有什么说法,能够说明小遥为何会扮男装?!闻人唯暗忖了下,冷声道:倘若你爹要杜绝你有一天爱上小遥,打一开始,他又为何要你们出来寻宝?他要你寻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若要杜绝的最佳法子,岂不是要将琉璃纸交托他人?为何还执意将琉璃纸搁到小遥身上,甚至还要你寻宝?你不觉得其中有异吗?慕容决闻言,不禁微诧地松手。
寻宝的用意?对了,爹明知道他绝对会找琉璃纸,又为何要特地留下羊皮纸卷,要他去寻宝?哼!我为什么要平白告诉你这些事?闻人唯冷啐了声,掸了掸被他拉绉的衣襟,随即走到桌前替自己斟上一杯茶。
思绪杂乱,像是滚到烂泥里头找不着半点光源,蓦地,一道灵光闪过脑际,慕容决突地抬眼道:你说琉璃纸在小遥身上?闻人唯冷睨一眼,迳自呷着微凉的茶水。
你还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大步走到闻人唯面前。
当初卖身人府时,他便觉得古怪极了,如今总算是真相大白了!你凭什么要我告诉你一切?凭什么你可以平白占尽所有的好处?他守护在小遥身边十几年,到最后,却依旧得不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投进他人的怀抱?不管这是老天注定,还是慕容世延从中算计,他都不爽透顶。
然而,尽管心里不舒坦,他却又无可奈何。
那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眼前突生的一道曙光,教慕容决生出一道希望。
为什么小遥会说我爹就是她爹?天晓得呢?闻人唯别开眼。
慕容决沉下心思,快速地将所有的事想过一遍,再仔细地看着他的神情。
不管了,这其中必定有误会,八成是小遥错将我爹当作她爹了。
都怪他一时没想清楚,便教浮乱心思占满思绪。
哼!你带包袱,不是要走了吗?既是要走,那就快走吧!我绝对不留。
看着屏榻上的包袱,闻人唯不禁冷声道。
我现下若是走了,岂不是教你称心如意了?事有蹊跷,他得要沉住性子。
话落,他绕到屏榻前,提起包袱,包袱里头滑出一只木盒,就连里头的画轴也一并滚落在外。
喂,木盒。
闻人唯脱口道。
慕容决抬起,微诧睇着他。
你见过?哼!那么,你也知道这里头画的人究竟是谁?也对,那时候,他也差不多是束发之年,这些事,他该是记得很清楚。
那又如何?侧眼看着慕容决捡起掉到木盒外的画轴,小心翼翼地收进木盒里,再搁进包袱里,琉璃纸这雅号,是慕容世延取的,可实际上,那玩意儿的名字就叫血沁翡翠,一直都挂在小遥身上。
挣扎了一会,他突道。
欲走的身影一顿,慕容决蓦地回头。
可琉璃纸是块约莫巴掌大的冷玉,薄如纸,根本当不成玉佩,只能当赏玩之物,她要如何挂在身上?在开封定居之后,慕容世延找来大内玉匠,将那块玉石雕成团龙凤舞图,始终戴在小遥身上,这才是小遥为何始终以男装示人,而不以女装出现的主要原因。
一般寻常人是不会想要脱了男人的衣衫的,是不?珍奇宝物会引来多方的觊觎,太多的觊觎会衍生出贪念,贪念一生,任何恶行都极有可能发生。
慕容世延改变了琉璃纸的外貌,为的是要让众人以为琉璃纸早已消失在那场灭门血案之中;而他执意要将琉璃纸交给小遥,当然是因为小遥是他看上的媳妇,他绝对不放弃的媳妇。
慕容决闻言,慢慢消化他的话中意,突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爹笃定我定会爱上扮男装的小遥?凭什么这么以为?知道爹的心思缜密得很,但若能算到这种地步,爹也未免太神机妙算了?关键就在你手上的那张画像。
闻人唯指了指他的包袱。
你爹特地带回那张画像给你,用意就是要你在不知不觉中爱上画中人,届时,只要你一见着小遥,必定会有移情作用。
慕容决微愣。
这张画?他连忙取出。
这张画,是慕容世延在小遥大约三个月大时,按她那时的轮廓,描绘出她长大的模样。
见慕容决摊开画轴,闻人唯不禁摇了摇头。
如今再见一回,我不得不说,他确实是鬼斧神工。
等等,这不是小遥她娘亲的画像?谁说的?夫人才不是长这模样。
他直看着画,思绪飘得老远。
记得那时初见他画这张像时,还以为他是故意画出扮女装的大当家呢!闻人笑?这怎么可能?爹那当头看画像时,眼中有着浓浓深情,密密柔意,怎可能会是对一个男人?脑袋轰轰作响,生出数种画面。
真正教爹情生意动的人,并非是闻夫人,而是闻人笑?所以,爹要小遥扮男装,是要他尝尝他当年的滋味?而将琉璃纸交给小遥,是因为她是爹亲自挑选的媳妇,爹要他替自己完成他当年未完的梦,寻宝?宝就是小遥!寻宝的用意,是要他娶亲?闻人府的谜,分明是他设下的局,一步步引他自动人瓮!而眼前这个男人——他蓦然抬眼瞪着闻人唯。
他是帮凶!闻人唯岂会不懂他眯起的魅眸隐藏着什么意思?只见他眉一挑,喊道:老三。
话落,门外突地窜人一个人,闻人唯二话不说地将搁在桌上的画像丢给闻人取。
把画像带到小遥院落!你做什么?慕容决回神。
闻人取是何时来到门外的?没什么,只不过是小小报复罢了,怪就怪你方才大惊小怪地吼,把老三给引来了。
闻人唯笑得很邪门。
你在报复什么?报复你害小遥哭了一个下午!我要老三去同她说,你挣扎许久是为了这一张画像,你说,她会不会相信?闻人唯笑得很快活,得意极了。
她哭了?但就算如此,他也不能这么做。
陷害我?小小报复罢了,谁要你欺我妹子?闻人唯敛笑,正经道:我同慕容世延说了,若你真爱上了男儿身的小遥,那么我就把她交给你,而我也会一辈子将她视为我的妹子。
既是把她当成妹子,那你就该要将她亲手交到我的手上 ,岂能在此时报复我?说是一套,做是一套?那是另当别论,我没有义务帮你。
你!还不赶快去追,我可不知道老三会在小遥面前说什么。
闻人唯笑得很恶劣。
别忘了,我们视小遥如宝贝,我们任何一人,原本都是有机会当小遥的相公的,如今蹦出你这个程咬金,你说,我们 的心里会有多不快?可恶!怒瞪一眼,慕容决头也不回奔出房外追人。
闻人唯看着门外,阵阵冷风吹进。
哼!慕容世廷,你果真是料事如神,不过,你儿子倒不如你所想像的那么内敛沉稳,他啊,不及你的一半,但他还是如你所料地上门自投罗网,如今就要带回你最疼爱的媳妇了,相信你在天之灵,该是满足了吧!笨!还猜不出慕容世延留下自画像的用意,真是蠢蛋,他才没义务告诉他。
※ ※ ※可恶,人究竟是上哪去了?映着灯火,慕容决的身影几乎足不点地在府里穿梭着,一下子窜进卷心阁,一下子又奔进落尘水榭。
难道会是在梅颐园?他喃喃自问着。
顿了顿,脚步随即又朝东方奔去。
不一会,穿过拱门,便见着一抹纤瘦的身影伫立在园里的老梅树底下。
遥儿?他轻唤着。
那抹身影微僵,二话不说地回头奔进楼阁。
遥儿,别走!他二-一个箭步奔上前,在她踏进门槛之前,不由分说地将她搂进怀里。
你不是要走了吗?闻人遥嗔道。
谁说我要走?我三哥说的。
啐,那家伙的脚程可真是快,挑拨人心的速度更快。
他胡说的。
他叹道:他误会我的意思了。
那么,这也是误会?闻人遥抽出藏在怀里的画。
慕容决定睛一瞧,微恼地闭了闭眼。
这个是…… .你喜欢这个人,是不?不等他说,她随即又道:其实你早有婚配,而且对方还是个千金小姐,还长得沉鱼落雁、国色天香来着,所以你压根不想要同我搅和在一起的,是不?他会突地自藏宝阁跑出,是因为他想到她了、他放不下她,是不?说到底,他慕容决就是不要她闻人遥?!慕容决闻言,不由一愣。
等等,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哪里与人有婚配?你究竟又是听谁说的?我大哥说的。
慕容决无力地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咬了咬牙关,随即又松开道:没凭没据的,你就由着他们牵着走?她宁可信她的兄长也不愿意相信他?这浑蛋三兄弟真是打算要整死他?想得美,门儿都没有!我手上拿的就是证据,你还想要狡辩什么?!她扬着手上的画像。
见状,他啼笑皆非地道:那人不就是你?嗄?你瞧不出来吗?是我?她愣愣地瞪着画像。
是她吗?这是她的长相吗?她很清楚自己长得好看,所以很少照镜子,尽管着了女装,在镜前揽镜自照,照的通常是身子而不是脸。
这张画像是我爹在你很小的时候,依你幼时轮廓,画出你长大后的容貌,瞧,下头落款还写着慕容世延。
他接过画像,不忘指了指下头。
慕容世延?闻人遥顿了顿道:那不是画我爹那幅画像的画师吗?是,但他不是画师,而那一张画像也不是你爹,那是我爹。
他乏力地解释一切。
你二哥说,我爹在你还小的时候,常来探你,怕你忘了他,所以他画了张自画像留给你。
每个人都在撒谎,他也撒点小谎,无伤大雅吧!可我记得他告诉过我,他是我爹啊?是她那时年纪太小,记错了吗?那是因为他没女儿,想要你当他的女儿。
他转得极快。
但我还有个更好的办法,就是让你成为他的媳妇,你不是很想要以身相许报恩?可你今儿个不由分说地想离开,很伤我的心。
教她哭了一个下午,还惊动了入冬便甚少踏出院落的大哥。
对不住嘛!我那时一时想到了其他事情,所以你就别生气了,原谅我一回吧!话落,将她转过身来,乍见她一双清灵水眸肿得像核桃似的。
天,你怎么把眼睛哭成这样?闻人唯真是没骗他,她真是结实地哭了一个下午。
还不都是你害的?闻人遥扁嘴嗔道,一把推开他,往里头走。
遥儿?他长臂一探,轻而易举地将她拉回怀里,微冻的天候,搂着她,不仅感觉温暖,就连心头也暖极了,脚步也跟着觉得踏实了起来。
你不要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原谅你!害她哭了一个下午,代价可是很大的。
那么,你说,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你先放开我啦!她挣扎着。
不放,你不说清楚我就不放。
慕容决笑得满足而柔情,双手交拙在她纤细的腰杆上,不放就是不放。
咳咳………里头传来轻咳声,慕容决抬眼睇去,惊见闻人三兄弟竞都坐在大厅上,六只不怀好意的眸子全都定在他身上。
好样的,他们根本就是故意整他的,是不?你快放开我啦!闻人遥急得跳脚。
别当着兄长的面前搂着她不放,她很羞的。
慕容决,你想要娶得美人归,也要咱们兄弟点头吧!坐在主位,身上还盖了件暖被的闻人斡轻笑启口。
就算我和她不是亲兄妹,但也确实是小遥的爹亲手将她交给我的,如今她爹不在,长兄如父的道理,你应该懂吧?言下之意就是说,若他要迎娶遥儿,势必得要他们三人点头?笑话,小遥分明就是爹替他挑的媳妇,琉璃纸就是定情之物。
遥儿,琉璃纸呢?他突道。
找人找疯头,教他都忘闻人唯之前说过,琉璃纸就挂在她身上。
嗄?我不知道啊?她摇了摇头。
在你的胸前。
话落,他随即动手欲翻开她的衣襟。
你在做什么?闻人遥拔声尖叫,猛推他一把,还不忘踹他一脚,随即快步跑进厅内。
慕容决吃痛地蹲在地上,难以相信她竟然如此待他。
不过是想确定琉 璃纸是否在她身上罢了,若真是在她身上,只要取出琉璃纸,他便能光明正大地带着她走,压根不用怕他们刁难,而她犯不着踢这么大力吧?忍着痛,吃力地踏进厅内,便见她坐在闻人斡身旁,始终不看他一眼。
慕容决,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闻人斡噙笑道。
居然当着我们的面轻薄我们的妹子,怎么,是不想娶妻了,是不?我只是想要确定琉璃纸是杏在她身上,是闻人唯说琉璃纸挂在她身上,我才想……他痛得说起话来口齿不清。
老二,有这回事吗?我不知道。
闻人唯一脸无辜。
闻人唯,你!竟敢阵前倒戈?分明是要陷害他!早在遥儿尚未恢复女儿身之前,他便已经发现闻人唯看她的目光不太对劲,现下才发觉,他分明觊觎遥儿很久了!不对,若说觊觎,眼前三个男人全都有份!如今会陷害他,他不会太意外,只是觉得他们的手法太无耻!慕容决,你先是伤小遥在先,如今又要轻溥她在后,你说,你该当何罪?闻人斡懒声道。
要我怎么做都成,横竖遥儿我是非她不娶了!事到如今,谁 都拦不了他。
哦?看来你是很有诚意求得她的原谅?我定会让她原谅我。
若他够明理,就该给他们私下相处的时间,而不是三个碍眼的人杵在一旁。
小遥,你说,要他怎么做,你才肯原谅他?闻人斡轻握她微凉的柔荑。
不知道。
她垂下羞红的粉颜。
哦?那就让为兄的替你决定法子吧!话落,闻人斡又转问身旁两人。
你们说,该怎么着?别说咱们欺负人,就要他等到厅前的老梅树开花,再迎娶小遥。
闻人取笑得不怀好意,睇着一脸不解的慕容决,道:毕竟小遥已同我们相处十几年,如今要出阁,我们可是不舍极了,让她再陪伴我们一段时日,这不过份吧?老三,真是好主意呢!其他两人不约而同地投以赞赏的目 光。
好,没问题。
慕容决不假思索地答应。
咱们就此说定!目光始终落在闻人斡轻触的细白柔荑,心头有些微恼,然见她突地甩开,他的心情又为之大好。
你真答应了?闻人遥突地站起身。
有什么不妥吗?没什么不妥,只是,我从小到大,也没瞧过那一株老梅开花啊!难道他真打算不要地了?她只是一时羞得不知道如何应对,顺着兄长们的意思出个难题稍稍为难他一下罢了,岂料兄长们出的难题竟是恁地……难道他们不希望她出阁?嗄?慕容决傻愣地瞪着前方的老梅树,目光再轻移到三人身上,瞥见三人笑得一脸奸计得逞。
半晌,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道:想摆我一道?哼,早得很!只要是他慕容决要的东西,谁也阻不不了!到时候,他非但要亲自扒开遥儿的衣襟瞧瞧琉璃纸现下的模样,还要将遥儿一并带回淮阳,从此绝不许他们兄妹再见面!尾声三个月后,大雪纷飞。
晶莹剔透的雪自天而降,闻人府里各处莫不堆上皑皑白雪,自然也包括梅颐园,而那株不曾开花的老梅树是越冷枝头越缤纷。
现到现在才知道这株梅开的是红梅呢,伴着飞雪,说有多美就有多美。
闻人斡笑道。
坐在大厅里往外瞧,美景令人心醉。
可不是?一旁的闻人唯淡声回着。
喂,别顾着赏雪赏梅,今年过年到底要不要采买年货?杵在门旁的闻人取没好气地道:光是赏景又不能填饱肚子,老二,你该不会打算在大雪停之前都不出门吧?小遥都不在闻人府了,还采买年货做什么?我还出门做什么?闻人唯抬眼瞪着他。
都是你,出什么馊主意,竟然教慕容决风光地将小遥带回淮阳!我怎么知道他会卑鄙地请来大内园匠,让这株老梅开花?当初你们也都赞成我的意见啊,如今,怎么全都怪我?他哪知道慕容决有这么大的本领啊?哼。
闻人唯别开眼。
闻人取只能无力地摊开双手。
一旁的闻人斡懒声道:得了,小遥出阁是早晚的事,眼前争论这些有什么意义?咱们不如一道赏景吧。
话落,三人同时看向厅外。
白雪纷飞沾红梅,红梅满头染白雪,景致确实很美、很美……而三个人的背影好孤寂。
大哥、二哥、三哥!远方传来闻人近噙笑的唤声,三人同时一愣,朝声音来源探去,然而半晌没看见人影,三人不约而同地自嘲,幻听哪。
话落,三人不禁对看起来。
幻听?你们也听见了?三人不约而同朝声音来源看去,越过拱门,突见闻人遥和慕容决就躲在拱门边。
小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才出阁两日?难道是被遣了回头轿?闻人取,不要自己在那边胡思乱想,只不过是雪不得太大,漕运禁止通行,而我又不想让遥儿冒着风雪,长途跋涉回淮阳,所以……所以我们打算要在闻人府里待到过年后再走,可不可以?闻人遥笑着,见三人皆没撑伞便跑出,赶忙往前一步,替他们遮去些许风雪。
小遥,就知道你对大哥最好!话落,闻人斡随即将她紧搂人怀。
喂,搞清楚状况,她现 是我的妻子,你们不得再对她搂搂抱抱!慕容决光火的冲上前,将两人分开。
遥儿,你到底是怎么着?难道在你心里,你的兄长会比我还重要?居然把整支伞都移过去,有没有想到身为她夫君的他正在淋雪雨啊?话不是这么说的,毕竟我大哥挨不得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扁起嘴。
可你人高马大,淋点雪雨有什么关系?喂,你说要回闻人府,我二话不说答应你回来过年,可你现不是这么待我的?会不会太教人伤心了?我……黑溜溜的眼珠子微转一圈,她干笑掩饰,好嘛、好嘛,别气了,咱们一道进屋里,到里头就不怕雪雨了嘛。
真是小心眼,连这样子也要计较!走走走,咱们赶紧到里头去。
闻人斡勾起满满的笑意。
老三,你先到里头点一盆火。
没问题。
老二,你慢慢想,看这一回要怎么整治他,才能教小遥别在过完年之后就跟着他一道回淮阳。
老二打一开始便敛眼思付着,他这个当大哥的岂会不懂他的心意?好。
他淡淡勾笑。
好什么好,老梅都开花了,你们还想要耍赖?慕容决听得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不禁气结。
耍他很好玩吗?哼,又不是你亲手让老梅开花的。
闻人唯哼笑着,转眼对着闻人遥道:小遥,咱们这一回再出一道难题给你家相公,决定你要不要在过完年后回淮阳,好不?好啊,我没意见。
她蹦蹦跳跳地搂着闻人斡准备走向大厅.喂,你阵前倒戈!慕容决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早就知道一日不将她带回淮阳,必定夜长梦多,就他笨,就他心太软,听她一哀求,他便赶忙带她回闻人府!她知不知道方出阁两日,未到夫家又踅回娘家,这是很不吉利的?哪有,我从未离过家,如今要我离开,总是有些不舍嘛,话再说回来,反正你想瞧的不都瞧见了,而那一日咱们也在府里办了婚礼,你应该不会再怕我跑掉了吧?可瞧见你陶前的琉璃纸又怎么着?你不会笨得以为我宁可要玉也不要你的身子吧?洞房花烛夜哩?天天要他乾等着,对他而言是如何撕心裂肺的折磨?闻人遥闻言,粉颜羞红。
你在胡说什么?我、我不要理你了!话落,她便往里头跑去。
慕容决见状,想要跟进,却见大门毫不留情地当着他的面关上。
喂,你们在搞什么鬼?就算是他舅子,也不得如此嚣张!妹子不想见你,而舅子们又伯冷,所以,你自己回院落吧,今儿个咱们兄弟要和妹子好好地叙旧,待妹子心情转好,决定要见你时,她就会见你了。
里头传来闻人斡忍笑的声音。
我听你在放屁!给我开门。
等了一会儿,里头竞没半点回响。
遥儿,别气了,让我进去吧。
慕容决声调放软,企图采哀兵政策。
少顷,又没回应,声调不禁更软。
遥儿,我会冷耶,你知道我没打伞,雪雨快沾湿我的衣裳了。
话落,门开了个缝,他欲上前,却见到缝隙里丢出一把伞。
冷了就打伞吧。
尽管没看见人,他也听得出那是闻人唯那个浑蛋的声音。
闻人唯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别忘了,恩惠是我慕容家给你的,你没道理在这当头反咬我一口,你这么做对你没有好处的!小遥,你听这人满肚子坏心事砰,老是胁迫着我,如今你可相信我从欺过你了?门里头传来闻人唯可恶的声音。
遥儿,不要相信他,不要中了他的挑拨离间计!这浑蛋,真是非要他死不可!早知道这条回家之路是走不得的,偏他笨,禁不住她的要求。
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利薰心的坏蛋!门开了点小缝,露出小遥微恼的粉颜。
遥儿,你听我解释。
不用,我压根也不想听!砰的一声,门板再度合上,伴随着门外慕容决几近疯狂的吼声,她不禁笑了。
小遥,你在笑什么?闻人唯意外她的反应。
没什么。
她笑着摇摇头。
不让他进来?再等等吧,每回都是他欺我,我好歹也要逆转一回才成,要不他是不会觉得我闻人遥没他活不下去。
在那之前,她要先将他改变成——他慕容决没有闻人遥便活不下去。
总是她追着他跑,偶尔也要调换一下角色,是不!飘零书社提供下载 www.txtg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