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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025-03-29 09:26:49

决爷。

听闻身旁有人轻唤着,慕容决缓缓地自手中的画像收回视线,淡声道:怎么,是不是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是。

打理慕容府的总管必恭必敬地道。

那好。

慕容决将画轴卷起,动作轻柔地收进一只小木盒里头。

决爷,你真要动身前往开封?是啊。

他漫不经心地道,接过总管递给他的包袱。

不带几个人在身边吗?不用了,碍事。

可是……  ‘慕容决缓缓回头,墨若黑曜石般的眸子淡淡透露着不耐。

总管见状,随即默退到一旁。

将这宅子管理好,若有什么事便找二爷,我想,他应该差不多快回府了。

他淡道,随即转身便走。

是。

总管迟疑了下,问:那,决爷呢?我?他哼笑。

若无误,该是不出两个月吧!不过是取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能有什么难度?再者,他早已查出琉璃纸的下落,如今前去索讨,理所当然得很。

娘的遗物,谁也没有权利阻止他取回,再者,这一回,可还是爹自个儿说要寻回的,不管是用偷、用抢,或者是他心情大好的高价买回,他绝对会让娘的遗物回到身边。

※       ※           ※开封尽管时值入冬,然而,走在开封城镇中心,却压根不觉寒意逼人。

街上人潮熙来攘往,喧闹声不断,街边摊贩热络吆喝着,几乎要将寒冬给逼退。

走在人潮中的慕容决,眼里直视着前方似不见底的热闹繁华,满脑子却充满算计和打算。

闻人笑,二十年前乃是爹最至亲的好友,听说其性原本极为狡猾,曾经落地为草莽,可在成亲之后,便在京城落地生根,平凡地经营酒楼生意,再不过问江湖事,甚至也少和爹联络。

但,好景不常,就在十五年前,不知何因举家被灭口,闻人府上下二十多条人命,只余一人残存。

听说是当年的仇人找上门,但这事慕容决不管,毕竟那不关他的事,然而教他耿耿于怀的是,闻人笑极有可能是当年爹相赠琉璃纸之人。

十五年前,爹将琉璃纸赠予他人,只留一张画像给自己,要他凭画找人,可他又怎会知道画中人究竟是谁?这事会联想到闻人笑,乃是因为爹那一回出远门,主要便是找闻人笑相叙。

爹回淮阳之后没多久,京城闻人府便传来恶耗,爹火速前往,安置闻人府唯一的后嗣,出钱又出力,让闻人府重新在开封站起,甚至产业不断地开枝散叶,极为兴盛。

爹究竟是什么心思?据他所知,他晓得爹的友人是花开满天下,举凡是京城的达官显贵,随手一抓,大把大把皆是与爹有交情的友人,可爹却偏偏对闻人笑死心踏地得紧。

为什么?是因为闻人笑曾经救过爹?还是爹色心不改,迷恋闻人笑的妻子?下意识地朝包袱探去,里头装了只小木盒,木盒里头是爹亲手绘的画。

虽说爹极喜欢舞文弄墨,但能教他动笔的机会绝对不多,更遑论是绘出一张美人图。

也许,爹真是迷上了朋友之妻。

要不,他岂会出钱又出力,甚至动用各种关系帮助闻人府振作起来,甚至保住闻人府唯一的子嗣?哼!爹那个人,有什么做不出的事?没将人掳回慕容府里,便已算是万幸。

慕容决撇嘴冷笑,却蓦地听见有阵争吵声,硬是自街上喧闹声中杀出,吸引众人目光。

臭老头,你眼睛瞎了不成?胆敢说本少爷是姑娘家引说话的少年郎一身锦衣华服,一头檀木黑发绾起,东以玉冠,系上珠穗;虽只见背影,也能清楚瞧出少年郎出身不凡。

明明就是个姑娘家!从酒楼踏出的男子,双鬓略微霜白,一手紧扣着少年郎的手腕不放,带着几分酒意,笑得猥琐,过来、过来,替本大爷倒几杯酒,大爷心情好,绝对少不了赏。

我、我去你的!少年郎急得跳脚,见他依旧不松手,脚一抬.随即往男子的腰际踹下。

无耻!话落,少年郎随即转身欲走,岂料动作还是迟了一步,教人一把揣回。

你敬酒不喝想喝罚酒?男人一手扣住他,一手则是从他的背后绕到胸前架住。

你!好样的,你真是瞎了狗眼,连本少爷也敢欺负!闻人遥气得哇哇大叫。

孙掌柜的,你是死了不成?不把他拉开,我告诉你,你绝对吃不完兜着走!早知道今儿个会遇到这种事,他是怎么也不肯上街的!这事要是被二哥给知道,天,他不敢想像自己会落到什么下场。

遥少,不是我不肯,而是他……孙掌柜在一旁哭丧着脸。

他怎么着?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一样!拉开!拉开!拉开!闻人遥白玉般的俊脸覆上一层薄艳,显得白里透红,再仔细瞧他的五官,眉如剑,眸如星,腮似桃,唇若杏,是一张教人移不开眼的美颜,俨然是个美人胚子,但再定睛一瞧,却不难发现他眉宇间淡噙的英气。

莫怪一双醉眼难辨雌雄。

但他是刚到开封上任的知府之子,咱们……啥?知府之子?闻人遥回头瞪着擒住他的人,随即乏力地闭了闭眼,忍住想吐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吼道:知府之子又如何?我管他到底是谁,给本少爷拉开!快,他就快要吐了!这男人长得好不流,身上满是腐臭的味道,要是再不赶紧将他拉开,他真的会吐,而且绝对会吐在他身上!可是……孙掌柜不敢贸然向前,但却又伯闻人府的宝贝四少真教人给染指……呃,应该不会啦!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儿郎,应该不会惨遭毒手才是。

正思忖着,人群边上突然探出一只有力的臂膀,硬是将两人给拉开。

闻人遥稍喘口气,拍了拍胸口,随即回头寻找着帮他拉开醉汉之人,只见那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而他也不禁瞪大了眼。

疑,眼熟得紧哪,好似在哪儿瞧过。

慕容决难以置信自己的运气竟会好到这种地步。

就在眼前了,她竟就在眼前!手上还残留着她细嫩肌肤的冰凉触觉,在在表示她并非是梦境之人,而是活生生的存在。

柳眉微黛,水眸清灵倩兮,菱唇浅勾,爽朗而豪气,尽管唇角的笑意依旧噙着几分稚气,但错不了,绝对错不了,他绝对就是他欲寻找之人!人?不;他不是要找人,他……闻人遥偏着头,睇着他眸匠乍生的光痕蓦她沉人一片浑沌死寂,不禁笑道:多谢这位大哥鼎力相助。

他朝慕容决抱拳,但瞧他似乎陷于沉思,压根没理睬自己,倒也不怎么为意,见那醉男已教孙掌柜扶进酒楼里,也不想再追究什么,转身便想赶紧离开这热闹大街,好怕二哥的线民就在身边,待他回去之后,换他吃不完兜着走。

等等。

慕容决蓦地回神。

闻人遥回头睇着他,俊白的脸庞带着几分稚气和豪爽。

——有事?你可知道这附近有户闻人府?慕容决沉吟了下才道。

啐,他方才在闪神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误以为自己是在寻人?全都因为瞧见了他,都怪他长得和画中人太过相似,一张宜男宜女相,不管是其神还是其韵,皆相似得教他一时闪神。

啐,可他又怎么可能会是画中人?他比画中人还要再稚气一些,怎可能会是同一人?若说画中人是他娘亲,勉强还说得过去。

他应该是闻人府中的人吧?闻人遥闻言,不禁微挑起好看的眉,笑勾起漂亮的唇。

哦,难不成这位大哥是打算要上闻人府应征下人?倘若是的话,可真是太好了,他绝对会善双手赞成。

嗄?慕容决微愕。

应征下人?他?慕容决微眯起黑眸,眸底淡蕴不蜕;他像是下人吗?这男孩也未免太有眼不识泰山了吧?不是吗?他猜错了?不打紧。

太可惜了,若是大哥的话,我会觉得很开心呢!不过,也没关系,能够告诉你的。

希望咱们还能够再见面,我先告辞了。

抱了抱拳,他笑得稚气而无害,转身便消失在人潮之中。

小兄弟,等等!来不及叫住他,不知怎地,心里竟升起一股难喻的失落。

失落?曾几何时,他也会出现失落的感觉?真是疯了,不过是撞见一个相似画中人的人罢了,竟教他心底升起如此陌生又吊诡的想法。

勾唇轻笑了声,随即喊住往身旁定过的人。

敢问公子,闻人府该往哪里定?暂且将那位男孩搁在一旁,先找出闻人府的所在地才是重点,因为他相信自己绝对会再遇见他的。

※         ※         ※闻人府走近闻人府前,远远的便瞧见一排人龙从朱红门内排到外头街上。

慕容决走到人龙最后头,抓了个人问:这位大哥,里头是发生什么事了?你是外地人?正是。

那你就是有所不知了,每年闻人府总会征用下人,排在这儿的人就是要等着闻人二爷面试的,不过今年征用的时间似乎提早了一些,但我猜该是为了过年才要加派人手的。

哦?这么了得?不过是征用下人,就排了一长列人等候?不过,为何每年总会征用下人?原本的下人呢?都被遣散了,所以这里卖的通常都是一年契。

哦?为什么不知道,但也无妨啊!听说闻人府遗散下人时所给的饷银很可观的,相较一般大户人家,闻人府算是出手阔绰了。

哦。

慕容决微挑起浓眉。

原来如此,莫怪长龙排到街上。

你也是来应征的?那人问道。

  、呃.算是。

他随口道。

倒是无不可,倘若他愿意纡尊降贵的话,倒不失为一个混进闻人府的好法子;进入闻人府,首先找琉璃纸,若是能够以下人之身混进去,反倒是可以降低里头的人的注意。

这位大哥,你方才提到闻人二爷会面试?这话教他有些疑惑。

可不是?往年都是三爷负责的,但今年听说三爷到外地未回,所以由二爷负责;这位兄弟,你可能不知道,二爷用人很刁的,一连好几天了,他连一个人都没挑中,看来想要入选,除了一点运气,还得有一点资质。

那人小小声地说着。

哦?二爷、三爷?这是怎么一回事?闻人府不是只剩下一个娃儿而已吗?哪里来的二爷和三爷?你是外地来的,自然不清楚,不过咱们在这儿住久了,这大爷们的习性倒还摸得清楚。

那人顿了顿,朝队伍前头移动了些,又道:这儿呢,闻人大爷不管事的,府里真正管事的是二爷,而在外洽谈事务的则是三爷:而大爷的个性呢,为人随和,待人好极了,可性子有些疯癫,偶尔有点人来疯,其他倒都还好。

问题最大的是二爷,对待下人既严又苛,赏罚非常的分明。

而三爷倒还比较好说-话,求饶一下,啥事都能算了,可二爷就不同了,错了就是错了,不是处罚,便是将之赶出府外。

哦?竞还有个大爷?这可真是怪了,和他先前所听所闻差距甚远。

不过,依我瞧公子的相貌……说话的人对他品头论足了起来。

想要录取,应该不会太难才对,若是公子还懂得习字教书的话,那更是上上之选。

是吗?对于那人后头再说了什么,慕容决已经不怎么在意了,只是心里盘算着,看着后头的人已排到街头一隅,而自己则缓缓地踏进门内,慢慢地朝大厅前进,蓦地听到——二哥,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罚我。

这声音引慕容决蓦地抬眼,朝声音来源探去,无奈前头排了徐缓移动的人龙,掩去了他的视线。

但尽管没瞧见人,这声音他是绝对不会听错的。

不罚你,怎消我心头火?不愠不火的声调缓缓逸出口,听似佣懒,可口吻却又带了点严谨。

二哥……大庭广众之下,不会真要他下跪吧?是谁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不能跪,绝对不能跪的,就算真要他跪,也该罚他回院落跪才对。

你可知道我派了多少人到外头找你? .知道。

他不就是被八个十个大汉给架回来了?可知道你每偷跑一回,就得要劳师动众多少人?闻人遥无言以对。

先回房,待我这儿处理好,我再去找你。

闻人唯眼也不抬,目光依旧停留在一个个不断前进的人身上。

哦。

闻人遥扁了扁嘴,垮下双肩,乏力地转身便走。

下一位!一旁的总管高喊着。

慕容决踏进大厅里,看着坐在主位,方才那人口中说的闻人二爷,再探向大厅四周,却没见着方才开口之人。

他听错了?怎么可能?他的耳力之好,从未失误过,不过,大厅之上确实没瞧见他的身影,难道是已经走了?可方才有明明听见他的声音的。

下一位!公子,轮到你了。

排在他前头的人经过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

慕容决回神,蓦然发觉竟然已轮到自己面试了。

低头轻揉眉间的闻人唯眼也不抬地问:哪里人氏?安徽淮阳县人。

慕容决淡声道。

闻声,闻人唯蓦地抬眼,细长美眸眨也不眨地直睇着他,浓眉略微拢起,顷刻却又归于平淡,所有的反应稍纵即逝,彷若打一开始他便是如此地淡漠。

叫什么,名什么?他低下眼,拿起搁在一旁早已乾涸的笔,沾了些许的墨,才在纸上龙飞凤舞了起来。

容决。

他忖了下才道。

嗯?容决。

为防万一,还是别以真名示人较妥。

怪名字。

慕容决闻言,不禁微蹙起浓眉;这是怎么着,不过是要征用下人罢了,不至于连祖宗八代都要问清楚吧?有什么本事?闻人唯在纸上圈点了下随即又抬眼。

要什么本事就有什么本事。

啧,方才不是进行得挺快的吗?怎么如今问着他时又缓慢了下来?哦?闻人唯上下打量着他。

凭你这般瘦弱的身材能当护院吗?能。

笑话,慕容家的儿子,哪一个不是允文允武来着?哼,依我瞧,只能当扫地的小厮吧!闻人唯哼笑着。

慕容决略微不悦地拢紧眉头:他没瞧错,他唇角的笑意果真是带着嘲讽,这是怎么着?素昧平生,犯得着气势这么凌人吗?瞧瞧,爹究竟是怎么宠这帮人的?把他们给宠得快要飞上天了!虽说他不懂闻人府为何会有三位大爷管事,但若无意外,这阵仗肯定是爹安排的,除此之外不作第二人想!最后问你,瞧你衣冠楚楚,为何要进闻人府当下人?缺盘缠。

他想也不想地道 。

哦?闻言,闻人唯又笑了。

好,就录取你了,一年的卖身契值五两银子,你若是满意就签下名吧!只是,你会写字吗?闻言,慕容决二话不说走上前去,抢过闻人唯手中的笔,潇洒地落下两个大字,随即又将笔丢给他。

这样成了吗?慕容决居高临下,唇角微勾吊诡笑意地看着他。

闻人唯似笑非笑地收起卖身契,道:楚云,把这人带下去。

是。

跟着他,你会知道你该做什么。

睇他一眼,闻人唯随即起身.淡声道:今儿个征人到此为止,各位请回吧!话落,随即转身就走.压根不管身后众人声声的抱怨。

慕容决目送他的背影,顷刻,略微嫌恶地转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