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5-03-29 09:27:18

南北往返,刚好耗掉一整夜,他们回到家门时,天都快亮了。

你今天要不要请假?走入屋里,奉在威很自然地朝厨房移动。

宣妍始终没吭声。

还以为她睡着了,他又踅回。

你还好吧?不会又要哭了吧。

老天,他已经尽他所能地协助她了,再哭,就换他哭给她看。

你不是很缺钱吗?怎么会有钱借我?这个话题很尴尬,但宣妍觉得还是得问清楚。

说实在的,她跟他真的不熟,不知道他的底细,不清楚他的为人,唯一确定的是,他是一个很好拐的绅士。

凌晨左右,他们一到医院,他就拿出提款卡,二话不说地提了一笔钱给她。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缺钱?他很落魄吗?还是他很穷酸?因为你不是欠了那天那个女孩的钱吗?就是那情境才会让她误以为他是恶质的骗钱小狼犬。

奉在威扬眉想了下。

你是说我妹?你妹?嗯哼,我老妹,没良心的老妹。

不忘诽谤一下奉家筝,他才又晃进厨房,不一会儿倒出两杯香喷喷的咖啡。

过来坐着吧,再站也不会比较高。

提到老妹,他才想起先前她拜托他的事,大概就是今天了吧。

宣妍从震愕中回神,小跑步到他身旁坐下,接过他亲手煮的咖啡,整颗心被热气薰得好暖好暖,暖得她泪腺又快要松了。

反正,我现在是因为一点小事在避风头,所以不方便动用自己的帐户,才跟我妹调头寸的。

可是,你刚才有领钱欸,你会不会怎样啊?说到避风头,宣妍很直觉地想到黑道厮杀,很怕他为了要帮她,导致行踪泄漏。

大不了一顿打。

他哈哈笑着。

放心啦,老妹都说希乃回美国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宣妍不知他在开玩笑,被吓得脸色苍白。

你讲真的还假的?他看她一眼。

开玩笑的,你懂不懂幽默?你还真好拐。

原来这波霸小妹妹还挺单纯的嘛。

你才好拐咧,我哭两泡泪,你就借我钱,要是外头一堆美眉都对你哭,你早晚破产。

你以为每个人哭都有用吗?他可不认为他有博爱到那种地步。

原本,看她满身超没品味的乱凑名牌,实在很懒得理她哭穷,可偏她一掉泪,他就完全没辙,这状况,他比谁都意外。

那为什么我哭,你就帮我?话就是问得这么顺畅自然,话落瞬间,她才发现此言颇为尴尬,但不能怪她,谁要他说得那么暧昧,好像她在他心中的份量是不大相同的。

奉在威浓扬的眉微挑。

我想,应该是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我表妹。

若硬要找个理由,应该是如此吧。

尤其是那一份ㄍㄧㄥ,给他熟悉的亲切感,他向来心疼这样的女孩。

明明很饿,偏要嘴硬,明明很缺,又假装不在意,真的是厚~很勾起他父性的光辉。

……你有恋妹情结?并没有。

好吗!我只是说,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我表妹,我可没说我喜欢你。

想太多了。

可是,你的眼神很宠人欸。

如果不是喜欢,那就很罪孽了哦。

宠人宠到那种地步,能不爱上他的,没有吧。

连她都要误以为他有点喜欢她了说……厚,不喜欢人,就别这样看人,很造孽耶。

是吗?他很疑惑。

倒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与其说宠,倒不如说他很会照顾人。

想想,从小父母就经商在外,老妹就是教他一手拉拔长大的,为了她,他洗手做羹汤,为了她,他快成了无照密医,然而,如今跟她调个头寸,她就马上要求回报。

而且还是为了男友,为了要和男友约会而推他去参加派对……唉,他好痛心,好像他这一辈子一直都在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每个人都在跟他要恩情,他好悲惨……见奉在威脸色突地惨澹,宣妍小心翼翼地问:你很累吗?对不起,害你这么累。

他回神,瞅她一眼,突地笑了。

是你比较累吧,你待会还要不要上班?如果要的话,我就帮你准备早餐。

可以这么麻烦你吗?还说他不宠人?拜托,她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宠过,就是阿嬷也没法子疼她到这种地步。

有什么麻烦?很快的。

说着,他随即起身,走了两步,回头又问:你脚还痛吗?不痛。

也许她应该跟他说,她从小痛觉迟钝,脚上被刮出一道伤口,她真的没感觉。

奉在威想了下。

乾脆顺便帮你准备午餐好了,省得你太走动,弄痛了脚。

宣妍张大眼。

弄个清爽的芦笋猪排便当,你觉得怎样?……好。

有什么不好的?怎么可能不好!她要、她要!这么好的男人,她真想要~************浑噩上了一天班,宣妍火速赶回家,原本是要告诉奉在威不用准备她的晚餐,岂料他竟难得不在家。

他到底从事什么工作?像个足不出户的宅男,却又是个一流煮夫,中午为她准备的芦笋猪排便当被乾姊偷袭了两块,她至今还在心痛呢。

他跑去哪了?空荡荡的家,少了个人,总觉得缺了好多。

叹口气,她发现时间跳跃得太可怕,快快梳洗,准备赴许久前便决定要去的宴会。

听说那是个很有品味的宴会,很多名流云集的地方,不是想进去就能进去的派对现场,亏她有班败家好友,对此等讯息都非常敏感,立即争相走告,想尽办法,弄到入场帖子。

为了配合时尚,她掏出一件桃红色的运动小背心,为了配合名流,她拿出前阵子的败家首选——凡赛斯浪漫风格的纯白蓬蓬公主裙,内搭亮银及膝绑脚裤,配上她最后一次败家弄到手的晚宴包,再套上一个月前限时抢购抢来的细跟三吋绑鞋。

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确定她美丽动人。

她,出发了!坐上小黄,宣妍来到派对现场,在门口和友人们聚合,鱼贯进入会场。

这是一处私人招待所,从门口开始就摆置着古典又精致的艺术饰品,踏上玄关走进去,偌大的会场晶璨生光,大型的水晶吊灯上头还雕饰着维妙维肖的天使像,壁上是各式巴洛克时期风格的画和雕制品。

看得出来,派对主人相当艺术派,而且不是财大气粗的暴发户,而是真懂得艺术韵味的风雅人士。

现场有小型演奏会,空气中飘扬着清亮乐音,充斥着轻快而令人舒服的音符,所有人声都因此而有所保留,花香让在场所有人都漾开怡人的笑。

宣妍也忍不住笑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参加这么有品味的派对呢。

宣妍,不要只会发呆,赶紧找猎物。

败家友人一号推她一把。

我哪有发呆呀?她小声地说。

只是这里情境太美,闭上眼享受一下而已。

宣妍,你怎么又穿得这么怪?会吗?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看吗?她超爱这蓬蓬裙的,名牌加运动风,超有型,走在路上绝不撞衫。

不管那些,你看,眼前三点钟方向,型男一枚。

败家友人二号强力推荐。

宣妍不着痕迹地看去,随即收眼。

还好吧……那个叫型男哦?都有点年纪了说。

哇~你眼光很高喔。

败家友人三号又推了推她。

你再看看你的十点钟方向,那里有个雅痞。

目光偷偷地探去,随即唉了声。

拜托,那样叫雅痞哦?都没人喽?想不想看真正有品味、有质感又正点的雅痞?她家里就有一个。

不管是外貌、身形,举手投足俨然像个英国皇家贵族,绅士又宠人……怪,她乾么一直想着他?冻ㄟ!A级猎物出场了——三枚败家友人有致一同地往后一转。

宣妍兴致缺缺,不愿再相信友人们的眼光,然而后头竟然响起阵阵压过乐音的拔尖声响,仿佛重量级人物出场。

什么状况啊?那些名门淑媛向来不都是最矜持、最娴雅的吗?怎么会叫成这样?回头的瞬间,她懒懒的眼对上一双淡漠慵懒的眸,心头狠狠的拽痛了下,下一刻,那双眼在发现她之后变得阴鸷。

他!宣妍不由分说地躲在友人身后。

天啊,他怎么会在这里?心在胸口狠狠的跳动,震得像是要把她的魂魄给挤出身外。

你在乾么?败家友人一号想把她揪出来。

等等、等等。

她还没有心理准备。

他刚才变沉的目光教她害怕起来,像是在苛责她似的。

还等,再等就不见了,这种A级猎物不常见的。

对呀,听说他已经消失一阵子了,好像一两个月前刚回台湾,听说不太喜欢宴会场合,加上前阵子出了点事,好难得能够在这里遇见他,要多看两眼,记在心里才行。

败家二号连珠炮地报导着。

宣妍顿了下,小声问着,听起来,你对他似乎很了解?还好,不过就我所掌握的资料,我知道他是四方集团总裁的外孙,父母从事跨国观光业,虽说目前无职在身,但再怎么说,他都是个非常令人垂涎的小开。

宣妍躲在友人身后偷觑着奉在威被人簇拥到另一头,放起心地观察他。

原来他是小开啊……难怪,感觉上就是和常人不大相同,但他也太能乾了吧,当个小开,还是个极称职的煮夫。

不过,看他今天的打扮,三件式铁灰色的西装显现他俊挺的身形,头发梳得油亮扎在脑后,露出出色抢眼的五官……确实是A级猎物。

站在这里,她和友人顶多只是衬托会场气氛的小小绿叶,而他不同,从他一出场,就觉得光移位了。

光,随着他在移动。

听说,他前阵子还是他表妹的丈夫候选人之一呢。

宣妍闻言。

嗄?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妹。

又补充。

她瞪大眼,想起他说的表妹。

他还敢说不是喜欢?这念头自心头窜起,狠狠的掠起一阵血腥味。

你怎么了?友人见她晃了下,不由得扶她一把。

……我没事,只是有点闷。

她勉强笑着。

最可怜的是,他最后被抛弃了,表妹嫁给别人了。

宣妍闻言,精雕细琢的眉重重拧起。

他被抛弃了,所以他才会躲起来疗伤?因为太爱表妹,无法祝福她,所以躲起来……他对她好,也只是因为她像他表妹,只是因为她像她!而且,他还是……宣妍,你要去哪?派对还没开始耶。

我要回去。

她需要冷静,必须冷静。

因为她刚知道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讯息。

那就是——她过份在意他了。

************星光点点,月影朦胧。

宣妍的身形在路灯下,拉得又长又稀薄。

天,她真的用走的走回来了。

瞪着住所的门,她真想抱头哀嚎。

这散步也实在是散太远了一点。

钥匙插入一转,意外的门没锁,她赶紧推开门,却发现客厅的灯是亮着的,逸出淡淡的声响,像是某谈话性质节目。

他回来了?看了眼时间,这应该是续摊的时候,正常应该都还有节目,更何况,没人会错过他,应该有不少人会死命地缠住他才对。

回来了就关门,门开着等人抢劫啊?戏谑的嗓音传来,不愠不怒,听不出温度,但她还是乖乖地关门上锁,脱下头一天上战场就挂彩的高跟鞋。

你怎么那么早回来?她随口问着,哈哈乾笑两声。

他肯定会骂她一顿的,对不对?没钱给阿嬷看病,却有钱打扮得光鲜亮丽到那种场所……若他要骂,她实在是没话反驳。

她也很懊恼,开始觉得把钱花在这种地方超没价值。

过来。

声音懒懒的。

头低低的,她像做错事的小孩晃到他面前。

坐。

她乖顺得像只猫。

把脚给我伸出来。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脚尖上头。

咦?她眨着眼。

奉在威不耐地自己动手把她的脚给捉放到膝上,她来不及抗议他的动作太过粗鲁会害她春光外泄,便听他吼着——你是少根筋啊?你的脚在流血,后脚跟都磨到流血了,你都不会痛?宣妍眨眨眼,看着还拎在手上的高跟鞋,赫然发现两只鞋里都有血……天啊,她的战利品要报销了啦!鞋尖挂彩已经超不舍,里头竟然还沾有血迹!你的反应居然是这样?奉在威瞪着她。

咦?她不小心哀嚎出口了吗?真是够了。

他被彻底打败,无奈地从早就备好的医药箱掏出棉花、优碘等等,开始料理她两脚上的伤痕。

你是参加竞走还是百米冲刺啊?居然可以把脚搞成这个样子。

没啊,我只是从会场走回家而已。

说实在的,也没很远,只是也要花上一个多钟头就是了。

不过,他对她也未免太好了一点?既不骂她,也不问她怎么会在那里,只是帮她上药……讨厌捏,又不喜欢人家,乾么对人家那么好啦。

他抬眼瞪她。

你真的可以再给我白痴一点!谁会穿着第一次穿的高跟鞋在路上散步?你会不知道这种鞋子就属于穿着好看而已,并不适合用来散步。

你都不会痛的?……不痛啊。

奉在威以为她在说谎,很不客气地倒上双氧水,等她反应,却见她神色自若,气概之威武,可比当年关云长剐骨弈棋之神勇。

……真的不痛?他已经很故意用洒的,还洒很多捏。

她摇头,慢而清晰地说:我的痛觉满钝的,感觉到的痛比一般人还要淡,所以这种程度,还好而已。

所以,她实在没有办法像一般女孩子受一点点伤,就哎呀呀地撒娇喊疼。

奉在威看了她很久,又低头替她仔细地上药,叹了声,这样不是很糟吗?哪里痛了都不知道,等到哪天你有感觉了,已经不是痛,是完蛋了。

唉,我也是这种想。

后知后觉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败笔。

喂,你是小开啊?不知道。

奉在威显然对这个问题不是很有兴趣。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也不可能因为你是小开就巴上你。

乾么防她?既然要防,就不要对人好。

你穿成这样,不就是想要去钓金龟婿的?语调懒懒的,不是责怪也不是讽刺,纯粹就事论事。

这种事少见多怪,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没料到会在派对遇见她就是了。

宣妍闻言,有种被说中心事的恼羞成怒。

对,我是要去钓人的,但不是要钓你,你大可安心,反正你有表妹嘛。

后头恨恨的加上那一句,纯粹是呛声用的。

怎么突然扯到她?他还是继续抹药,口吻轻松。

还说你不喜欢你表妹?我没说不喜欢。

话题为什么会转到这里?算了,继续包扎。

你承认了?厚,这个善变的男人!承认什么东西?你在激动什么?我表妹很可爱,我不能喜欢她吗?啧,难不成要他恨她、讨厌她?宣妍听出了他话语中不同的情愫。

你不是你表妹的丈夫候选人?你去派对专门在听八卦的?奉在威翻动眼皮子。

那是一桩计谋,欸,跟你说,你也不会懂,反正那是烟幕弹,现在都不重要了,反正她已经嫁了,过得幸福快乐,这样就够了。

烟幕弹?难道,你不是……你问这么多,到底是想问什么?直接一点,行不行?好像在猜哑谜,很累欸。

那你乾么对我这么好?这样叫好?哪天你看见我为我妹做牛做马,你就知道我有多奉献。

他哼了声,包扎完毕。

我又不是你妹。

她咕哝着。

你要是我妹,我就不会允许你穿成这样去宴会丢我的脸。

目光瞬间变得凌厉,上下打量她,然后用力地叹出一口气。

丑到爆,没有人这样乱搭的,超没品味。

或者应该说她太前卫,拿运动风搭浪漫公主风?会吗?一定要这样打击她吗?不是名牌就代表品味,品味是穿出来的,气质是眼神流转间绽放的。

他扯着她镶着亮片的蓬蓬裙。

穿着要有一统性,混搭也没关系,但要好看,不要为了穿上名牌,把自己搞得像圣诞树一样。

可是,到那种地方,不穿名牌,就觉得好像没穿衣服。

大家都打扮得那么时髦有型,要是没有名牌加身,她会变成透明人的。

你未免对自己太没自信了。

自信要从哪里来?只有那些什么都拥有的人才有吧。

自信来自于自己,你如果不懂得挖掘自己的优点,别人又怎么看得到你的优点?真是太过瘾了,以往这种话都只有别人说他,想不到他今天也可以拿出来训人。

我有优点吗?先谈外在,至少你脸蛋不错、身材不错,这样还不够?你觉得我不错?她惊异绽笑。

至少世俗眼光是这样吧。

什么态度?什么叫世俗眼光?难道他是世外高人啊?至于内在,你有艺术涵养,把你所懂的都搬出来唬人,那也是一种外放的神韵,至少可以唬一些听不懂的人。

……说到底,就是要卖弄一些看起来很有修养的艺术常识就对了啦,换句话说,她没有属于自己的外放魅力就对了啦。

你对我说这么多,是想要帮我?就是要她别缠他?帮你?奉在威表面上波澜不兴,但无端端的心头震了下。

欸?震什么?不然你说这么多乾么?说心酸的?奉在威懒懒扬眉,未忖,心底就冒出一道坚定的声音说No。

No?这天外之音是从哪飞来的?算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你还想去?当然要去,不然你刚才乾么跟我说这么多?一副巴不得她快快去钓个金龟婿。

那纯粹是他的想法,但并不代表他希望她去落实好不好。

我带你去。

想了下,他如此决定。

综合以上数种心情,他归纳出唯一真理,那就是他天生爱照顾人,把她当成妹妹一般的疼爱,不能让她受伤害……唉,妹妹、妹妹,他对妹字辈的人怎么都这么无怨无悔?你?去替你挑选个像样人选。

咦?但是要等你的脚好,而且由我帮你打扮。

那毫无品味的穿着,实在令人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