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营业?!等了一个中午,等不到爱妻便当,方曜久手头正忙着交接,倒也不以为意,到了下午,想打电话询问她逛夜市的时间,却发现她的手机关机,他还是没有多想,直到下班后来到小品,看见贴在店门口的字条,他才隐约感觉不对。
再拨她的手机,却始终呈现关机状态,想了下,他快步赶回住所,没先回家,反而先来到她家门前。
按下门铃,等了一会,便听到有人不耐地回应,谁啊?你好,我是方曜久,请问乃冬在吗?门蓦地打开,露出一张凶狠、欲杀他而后快的嘴脸,他不及防备,领口已经被对方揪起。
好家伙,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啊?羽必夏眯起丽眸,狠劲横生。
发生什么事了?他愣了三秒才回神。
你还敢问我发生什么事?她缓缓地握紧拳头,拳风虎虎。
等等,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在拳头落下的前一秒,他惊声喊着,就算要打我,也要给我一个罪名吧!遗弃罪。
话落瞬间,及时停住的拳头直往他高挺的鼻子招呼过去。
方曜久痛得发不出声音,眼睛酸楚得张不开。
我遗弃了谁?我才是被遗弃的那一个好吗?好痛啊,真是太不留情面了。
说!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乃冬会哭成那个样子?不采信他的说词,羽必夏再次揪着他的领子,用凶恶的目光寸寸绞杀他。
我?我昨晚回去跟我妈说乃冬的事啊!他喊冤。
嗄?她猫眼般的大眼转了一圈,回想着妹妹昨晚的念念有词。
噢喔,难道她是误会了?什么意思?羽必夏放开他,简单地告诉他,乃冬昨晚跟她借车外出,但到底去哪不知道,回来之后整个人如行尸走肉,回到房间痛哭一场。
方曜久听完之后,立即迅速地将昨天曾经发生过的点点滴滴想过一遍。
不会吧……该不会是她又误会他讲电话的内容了?所以,她一早就说她要结束营业,回山上修身养性。
哪座山上?羽必夏舒服地窝进沙发里,斜睨他一眼。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大姊,我要去跟乃冬解释清楚,你也不希望她难过,对不对?情况紧急,他立即动之以情。
我并不确定她是不是想看到你。
要是乱给讯息,到最后她却挨骂咧?大姊,我听乃冬说过你是个自由接案的导演,想必包括制作和耗材都得自己打理。
他的脑筋飞快转动着。
那又怎样?拿这张名片,到这里买胶卷底片,我跟你保证,绝对七折。
他诱之以利。
羽必夏睨了一眼,猫眼亮了起来,将名片接过手,看着他,这样听起来,好像我卖妹换利似的。
不是,我想大姊很清楚我爱乃冬,你也想要撮合我跟她,对吧?他摆出和气生财的笑意,尽管鼻梁有片明显瘀青。
羽必夏打量着他,心想这人心机好重,但嘴里却说:可以用到什么时候?没有期限。
好。
打开茶几上的便条纸盒,她快速写下一串地址。
找得到算你幸运,找不到,不关我的事。
多谢大姊。
他看着那串地址,唇角抹起挑战的笑。
只要有爱,距离绝对不是问题。
天空万里无云,山间重峦叠翠,眼前幻影闪烁,心底痛苦蔓延……乃冬啊,还没好吗?听见母亲的叫唤,羽乃冬蓦地回神,发现自己竟拿着菜刀神游,搁在砧板上的白萝卜还完好无缺,缺的只有她的心底一角。
遗留在他心上的碎片。
快要好了。
叹了口气,她回得很气虚。
吸口气,她动作飞快地将白萝卜切成条状,再切成丁,菜刀一挥,将切好的萝卜丁扫落砧板边的篓子,又从左边抓起白嫩嫩的一条,快刀成丁。
这些都是准备要腌渍的,成为夏天一道开胃的小菜。
你在想什么?现在才刚开始切?母亲潘洛君走到她身旁,抓了凳子在她对面坐下。
没。
动作快得以为她是不用换气的。
潘洛君看着她良久,突然开口,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也没先打个电话?店放着没关系吗?羽乃冬想了下。
我打算把店收起来。
太累了,对吧。
……嗯。
所以,打算回老家韬光养晦再出发喽?潘洛君支手托腮,直瞅着她闪避的眼神。
嗯。
声音很气弱。
那种话你拿去骗你爸还差不多,拿来骗我,就太瞧不起我了。
啐,以为她认识她几年?她可是她妈耶,一手将她拉拔长大,她会不知道她的个性?随便问问,她还真的随便回答,真是太没礼貌了。
妈……厚,昨天不问就别问了,干么等到今天才问?你不想说也无所谓,但是你的脸已经够冷了,要不要到外头晒点太阳,把自己弄暖一点?潘洛君看着她,那张嘴很不客气。
我刚才从后门走进来,就觉得这里笼罩着一团黑影,感觉好晦气。
羽乃冬看着母亲夸张地左扇右拍,好像在嫌弃她。
都怪你把我的名字取得不好啦!乃冬、乃冬,不冷才有鬼!哪里不好?谁说冬天一定冷,你不知道有暖冬吗?哎呀,竟然敢怪老娘没把名字取好?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的名字取成暖冬?没创意。
我又不是冬天出生的!都是老妈啦,玩弄她的名字,玩弄了她的一生!冬天出生就叫乃冬,多没创意啊!夏天出生的叫乃冬才有互补作用嘛。
谁理你的创意啊?我要改名字啦!气死,不切了!丢刀,走人。
喂!潘洛君有些傻眼。
哎呀,她这个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个性了?居然还会丢刀咧。
从后门经院子走到门前广场,羽乃冬近乎赌气地站在艳阳底下。
好,就看晒晒太阳之后,她会不会暖一点。
她讨厌自己的冷,讨厌自己的钻牛角尖,讨厌自己没有看人的眼光,讨厌自己直到现在还挂念着他!那个混蛋骗她!甜言蜜语说得跟真的一样,那句我爱你像是跳楼大拍卖似的说个没完没了,温柔的举止像是在呵护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然而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假的!最可恨的是,才一天没见到他,她竟想念得如此心痛。
和黄朝阳分手时的恍惚根本无法和眼前的巨痛相比拟,更让她看清楚,她确实是栽在那混蛋的手里了。
他害得她爱与不爱都煎熬,令她火大,却也令她挥之不去,不管闭不闭眼,他的身形都会在她脑海里来回游走,潇洒的、不羁的、狂放的、深情的、笑脸迎人的……干么一脸怀念过往、吊唁死者的表情?我还没死呢,想我就扑到我的怀里,我说过了,这个怀抱是为了你量身做作的。
羽乃冬傻眼地看着蓦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笑得落拓迷人,有些轻佻有点坏,可眉梢眸底却又是不吝于表现出的柔情。
山上日头毒辣,白花花的光芒洒落在他身上,他俊美如神祇,踩着慵懒脚步缓缓来到她面前,强烈地告诉她,这不是幻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慢半拍才出声,连退数步,俨然当他是鬼。
因为你在这里。
他回得理所当然。
确实找到她了,他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他昨晚就来到山下,但碍于夜深且不谙山路,所以他在车里睡了一觉,等着天亮才上山。
想不到他的寻妻之旅竟如此平顺,才刚开到山上,便瞧见她一人恍惚站在这里,可见老天也不忍他再为情伤痛,是不?羽乃冬冰冻如冷泉般的眸凶狠地抛出冷光,残酷地绞杀他。
你的脸皮真不是普通的厚。
竟然还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她只能说他的厚脸皮已经达到登峰造极之地。
方曜久像是入定老僧,面对她杀人般的目光,依旧笑得很个性很自在。
不就是误会?解释开来不就好了。
干么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呢?去你的!她凛目生威。
哪有这么简单?什么叫做误会?那叫做欺骗!他的双眼为之一亮,唇角勾得很弯。
不错,会生气了喔。
老天,他爱死了她凶悍的模样。
呵呵,她愈是生气,就代表她爱得愈深,对不?唉,其实她不知道,两人之中,他才是超没自信的那一个,天天都想着要怎么做她才能够爱上他,总是绞尽脑汁地讨好她。
你有病!神经病!如果爱你是一种病的话,那么,我承认我有病。
她被激得浑身发抖。
认识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真的会气死。
……我似乎反驳不了,也挺同情你的,不过,如果我就这样放过你,才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他笑得很痞,像个无赖,可恶的是却一点也不惹人嫌,让人觉得没辙。
羽乃冬气得眼眶发烫。
所以,你就要把你的幸福建立在我的不幸上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男人?错了,我是在想,该怎么做才能把我的幸福建筑在你的幸福里头。
我听你在放屁!咱的一声,内心暗潮冲断了理智,她返身走进家中,他傻傻地跟进,然而过没一会,却见她抓了把菜刀跑出来。
方曜久傻眼,看着她手持菜刀,带着杀人弃尸的狠劲,着实吓人。
我跟你拚了!欺人太甚!真以为她是豆腐做成的,任人揉捏捣碎还不吭声吗?他吹了声口哨,喊着,既然来了,就没在怕的!他更爱她了!够劲!是吗?好、好,很好!真以为她不敢吗?不试试看,又有谁知道?眼见菜刀高高举起,闪耀着银冷青光,再见他噙笑慵然以对,现场飞沙走石,外头电闪雷鸣,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两人对峙,阗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一个脱轨失序,怦怦怦地快要无法呼吸,一个则是均匀沉跳,卜通卜通为她心动。
蓦地──乃冬,你在干么?后头沉稳的男音传来,羽乃冬僵在原地,反倒是方曜久一派大方地转过身。
你好,请问现在有营业吗?假装客人,就不信她还能甩掉他。
没有!有。
羽家父女同时回答,羽东玉不解地看着手持菜刀的女儿。
乃冬?爸,已经三点了。
她不满的喊着。
羽东玉的眼神更复杂了,像是读出了什么味道。
乃冬,你认识他吗?他指着笑得和气生财的方曜久。
对。
他大方应对。
才没有!羽乃冬慢半拍,注定被他吃得死死的。
羽东玉挑起眉,看着笑得轻浮却又不令人讨厌的男人。
来,到这边坐,我泡壶茶让你尝尝。
谢谢伯父。
他呵呵笑着。
羽乃冬傻眼,难以置信他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地踏进她的老家,还是老爸邀他的,原来她识人不清的本事全是遗传自老爸!乃冬,赶快去准备啊。
羽东玉挥了挥手。
她持刀走回厨房,不一会,里头发出超大声的切菜声,剁剁剁,像是要泄恨似的。
方曜久闻声,笑眯了黑眸。
羽东玉注视着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
抽烟吗?戒了。
他笑得很温煦、很从容自在,让人很容易对他卸下心防。
酒呢?小酌。
茶呢?我的最爱。
对岳父狗腿是天经地义,一点也不委屈。
眼角余光瞥见有人自厨房里头走出,手里正搬着重物,他向羽东玉说声抱歉后,立即起身帮忙。
让我来吧。
他轻松地接过手,询问着,伯母,这些要拿到哪里去?潘洛君瞅他一眼,回头看着停止剁菜的羽乃冬,饶富兴味地挑起眉。
你是乃冬的朋友?男朋友。
他笑出一口白牙,有些浪荡不羁,却极度吸引人。
他不是!羽乃冬再次持刀出场。
也对,以后要改口叫老公。
方曜久应对如流。
你在胡说什么?她挥舞着菜刀。
把刀放下!潘洛君瞪着她手中挥得虎虎生风的菜刀。
我怎么不知道你变得这么暴力?她还是头一回看到她这个女儿脸上同时出现这么丰富的情绪呢。
狗急都会跳墙了,更遑论是人?她会变成这样也是被他给逼的。
那倒是,爱情令人潜力无穷,我就是利用这份爱的力量激发出潜能,才能顺利地找到你。
他呵呵笑着,看她气得眼角抽搐。
闻言,潘洛君和羽东玉都同时放声大笑。
爸、妈!这有什么好笑的?他们要是知道他是怎么欺负她的,就不信他们还笑得出口。
有意思,这家伙有意思。
羽东玉笑得直揩眼泪。
我也这么觉得。
潘洛君和丈夫达成共识,拍了拍方曜久的背。
走走,把萝卜搬到外头,帮忙腌萝卜。
好。
我也一道。
羽东玉跟着走到外头。
一下子,一楼餐厅只余羽乃冬一人,她不敢相信,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她竟然被孤立了。
虽然跟他逛过一趟市场,知道他魔力无边,但不知道他的魔力可以无远弗届到这种地步。
呜,这种阵前倒戈的父母不要也罢,她要离家出走!是夜,方曜久用过晚餐之后,在羽乃冬强烈的坚持之下被轰了出去,只因她说──这里是餐厅又不是民宿!这也许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强硬与不容置喙吧。
未到八点,她便将前门后院的所有门窗都上锁,完全不留半点缝隙。
方曜久一点也不气馁,绕着屋外绕屋走了一圈,找到她在三楼的房间,便站在那扇窗下高喊着,乃冬,我爱你!声音不大,却带着回音,在山谷问不断地回荡着。
闭嘴!羽乃冬打开窗户,有股冲动想杀人。
这个山上小镇非常的纯朴,住的大多是老邻居,全都是叔伯大婶级的人物,民风淳厚,他这么一喊,她马上会变成他人茶余饭后闲磕牙的话题!眼角余光扫向一旁,果真发现附近邻居纷纷走到外头看热闹,还不忘含笑窃窃私语。
这混蛋,是想逼她杀人灭口吗?我爱你!声音小了点,但还是清楚地传到她的耳中。
闭嘴!她火大了,消失了一下,一会又出现,往下丢出了一叠东西。
方曜久藉着她房内的灯光,瞧见那物体如纸片滑落,拾起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他送给她的心愿卡,而上头则写着:我。
嗯,好像有点怪。
再看另一张:不。
呵呵,有趣。
他找回了十二张心愿卡,一张一字,拼拼凑凑,凑凑拼拼,嘴角上扬。
准你。
抬眼,送了个香吻,他转身就走。
羽乃冬气得浑身发抖,砰的一声关上窗,跳上床,抓了被子,蒙着头也蒙着心,更蒙住了她呜咽的低泣声。
这个混蛋,竟然说他准……他到底是上山干什么的?不是说要解释吗?可是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说什么,只顾着和爸妈闲聊,逗得两老哈哈大笑。
既然同意她写的心愿卡,那他干么还特地上山?干么还要讨好她爸妈?混蛋、混蛋,竟把她的心思搞得这么混乱!分手就分手,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分过,顶多就哭一哭嘛,有什么了不起?明天过后就把他给忘了,那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