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快点进来,快点、快点,雨下大了!楼下传来高分贝的唤声,将睡梦中的羽乃冬给唤醒,她眨了眨眼,听见外头下得极为凶猛的雨声,翻坐起身,顿了下,走到浴室梳洗,换了套衣服才走下楼。
一到楼下充做餐厅的门面,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
咦,今天有团体客人吗?仔细一看,不对,全都是街坊邻居,而且一个个都围着方曜久……方曜久?!她把视线定在他身上,只见他浑身湿透,浓密的发不断地淌落水滴。
他怎么还在这里?他不是昨天就下山了?乃冬,去找几件你爸的衣服下来,曜久浑身都湿透了。
潘洛君瞧见她下楼,拔声喊着。
刚才一起到山里去挖山笋,却突然下起雨来,负责扛山笋的曜久被淋得最湿。
羽乃冬几乎没有犹豫,立即上楼寻找适合他的衣物。
那个笨蛋,不久前才淋雨感冒而已,他是很想再感冒一次是不是?哼,这一回就算他病死在荒郊野外,她也不会理他。
下了楼,发现楼下像菜市场一样吵杂,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紧锁住他,看他很自然地和这些邻居们闲聊,不一会就逗得大伙哈哈大笑,那份感染力强烈地袭向她,但她却努力地视而不见。
妈,衣服。
把衣服交给母亲后,她便轻步走进厨房,准备先弄点热汤给大伙祛寒。
山上温度变化大,尽管接近盛暑,然而一阵西北雨再加阵狂风,也会在刹那间降个几度,免疫力较差的,感冒上身是再稀松平常不过。
嘿,你要煮早餐了吗?换好衣服的方曜久走到她身旁。
……她不理他,迳自忙着。
还害臊啊?他呵呵笑着。
她皱拧眉头看向他。
谁害臊?有必要害臊?放心,我答应你,就一定做到。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叠心愿卡,每一张下头都写了个准字。
既然要做到,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不想被人发现她的异状,她拿捏着自己的音量。
当然要在这里啊!理所当然得很。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横眼瞪去。
我上头明明写着,‘离开我的视线,永生不再相见’,你既然准了,干么还出现在我眼前?!咦,是这样吗?他夸张地捣住嘴,再拿起心愿卡一看。
可我看到的是,‘永生相见,不再离开我的视线’。
笑得很骄傲。
羽乃冬呆住。
我不是这样写的!卑鄙,居然扭曲她的意思!唉,谁教你没在上头写上编号呢?他把许愿卡一字排开,指着每张卡的右下方,上头出现了漂亮的阿拉伯数字,从一排列到十二。
瞧,像我这样把编号写好,就绝对错不了。
你放心,我说过,只要你写得出来,我就一定做得到。
羽乃冬错愕,可瞒不了人的是,她心底有一片狂喜正在酝酿之中。
下一刻,她心里狂澜脏话,气的不是他的小手段,而是为了他这个举动而感到雀跃的自己。
噢,她竟然因为他这么一个举动而感到开心,她真的是无药可医了!深吸口气,当他是空气,她转过头看了炉火一眼,接着打开冰箱翻找着食材,准备弄点清粥小菜。
乃冬,你到底在气什么?方曜久挨近她。
谁在气什么?她闪避着他,然而厨房就这么两三坪大,塞了一个高头大马的他,实在有够碍手碍脚。
你能不能出去?不能,除非你先告诉我你到底在气什么。
他呵呵笑着,贴近贴近再贴近,挑战她的耐性底限。
说嘛~走开啦!装什么可爱?不要,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他不但贴,甚至直接把脸黏上她的。
我没在生气!她挥着长杓逼退他。
你要是没生气,为什么‘小品’会结束营业?因为我累了!才怪,你的脸上明明写着我快要气疯了。
他语带不舍地道,长指抚上她蹙紧的眉头。
深吸口气,她撒泼地甩开他的手,眸底凶光横生。
好,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干么不猜猜我在气什么?方曜久搓搓鼻子。
你那晚是不是跟踪我?漆黑眸子流转,他漫不经心地说着,顺手把心愿卡整齐收好,帮忙她把食材搁到料理台上。
本来想逗她的,但她气色不佳,看起来像是饱受折磨,他怎忍心再伤害她?谁跟踪你啊?不管怎样,我都要告诉你,你误会我了。
误会可大了。
哼,现在才打算要解释?什么误会?你和一个女子抱在一起,是我眼花了?你任由那个女子亲你,全都是我的幻觉?挖出米饭煮粥,切菜的动作又大又危险,好像一个不小心,闪亮亮的菜刀就会横过他的颈项。
那是我妈。
他无奈道。
说谎。
真的!羽乃冬把刀一丢,也不管外头是不是有人听得见她的嗓音。
你妈会比你二阿姨甚至是小阿姨还要年轻?!那位女子不管是横看竖看都不过三十出头,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生得出一个二十几岁的儿子?那可真是要列入金氏世界纪录了!我不骗你,我妈天生娃娃脸啊。
厚,气死。
就跟老妈说不要老是一见到他就要抱要亲的,她偏不听,看,现在出事了吧。
好,就当她真是你妈,可一个当妈的女人,会对着已经这么大的儿子又搂又亲?她老妈可从没做过这种事。
她对我感到亏欠嘛,我说过,我一年到头难得见到她几次的。
他又不是没拒绝过,只可惜成效不彰。
可我明明听见你叫她喵喵!去他个喵喵!你生病那一回,我照顾你的时候也接过她的来电,那嗓音、那口吻、那语调,根本就是你的情人,怎么可能会是你妈?!那个女人分明就是他的金主,他真的如刘忆琳所说的,是个小白脸!那是昵称而已,我妈就喜欢我这么叫她,她也总是叫我小久啊!天地明鉴,他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句句良心。
羽乃冬咬了咬牙,气恼自己忘了他是个尖牙利嘴的人,她怎么可能说得过他?我已经搞不清楚你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她甚至怀疑,全都是假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只要负责相信我。
她的吃醋,在在显示她对他的情深,但要是醋吃到醉,就太过火了。
我做不到。
她要是能够相信他,今天就不会躲到这里。
乃冬~不管怎样,反正,我们分手吧。
她沉痛地说着。
事到如今他还不承认,她也不想再多说了,一切到此为止,还她平静的人生吧,她不要再惶惶然地过日子。
我不分手,为了你,我计谋尽出,算尽心机,绝不跟你分手。
她够倔,但他也够硬,就来比比看谁能够坚持到最后。
况且不过是个小小误会,要是因此分手,真的会把他给气死。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她双手环胸贴在橱柜前,很无奈地看着不知为何而坚持的他。
你还记得我那只猫咪小冬吧?他学她双手环胸。
她不语。
其实,起先我对你没什么特别的印象,那时只觉得你是个很冷、很没表情的女人,就像是一束山中冷泉。
既然这样,你干么还要跟我交往?她恼火地打断他。
是,她知道他外型好,魅力无法挡,想巴上他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鲗,既然如此,他就去拥抱他的大海嘛,何必搅乱她这一池冷泉?有没有听过弱水三千,单取一瓢饮?他不疾不徐地喃着。
大海固然吸引人,但一道清澈澄净的冷泉更适合我,再没有第二个人会比我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也得要看我答不答应吧?他说了就算?狂妄。
这一辈子,我忍让太多,放弃更多,让我任性一次又如何?他不愠不恼,贴近她。
何况,你也爱我,不是吗?我不爱你。
她垂着眼,瞪着脚下的地板。
看着我的眼睛说。
羽乃冬咬了咬牙,澄亮眸子与他对上,斩钉截铁地道:我、不、爱、你!方曜久闻言,唇角的笑僵了下,心抽痛了下。
你说谎。
我说真的,我不爱你、不爱你就是不爱你!说出第一个谎,往后的谎似乎也就顺口多了。
你居然能睁眼说瞎话?!够了喔!他可不是真那么有自信能够承受她一再打击的!我说的是事实!像是跟他杠上似的,击溃他向来不变的笑,让她尝到一丝噬血的快意。
他总是恁地从容自信,唇角笑意轻佻地算计她,仿佛认定她逃不出他的掌心,如今,她就要他跌破他眼镜,让他知道女人不会永远都是弱者,她也不会笨得求他回头!说谎!他也跟着躁动了起来。
嘿,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潘洛君冲进厨房。
外头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哎唷,乃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像曜久这么好的孩子已经不多见了,你怎么可以跟他分手?隔壁大婶如是说。
嘿咩,能够像他这样挑着两篓山笋走山路还脸不红气不喘的孩子不多了。
再隔壁一点的叔公如是说。
对呀,他还是自愿当挑夫的。
有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咩。
嘿咩、嘿咩,人家昨天晚上还在你家外头高喊我爱你,你听,这种话不是每个人都说得出口的!不一会,几乎快要暴动起来的街坊邻居竟炮口一致对准她,轰隆隆地轰得她灰头土脸,惨败。
多可怕,不过是几个钟头的时间,他已经成功地收服老街坊们的心了,而她俨然成了那个抛弃糟糠夫的负心人!他根本不是来跟她解开误会的,而是来炫耀他收服人心的速度!还有没有天理啊?!你们根本就不清楚状况!吼了一声,她拉下围裙,火大地冲上楼。
羽乃冬一上楼,老街坊们更努力地安慰着方曜久,只见他深沉眸色掠过光痕,跟老街坊聊了几句之后,走到屋外,拿出手机。
看来,要摆平这件事,就只能请老妈出动了!雨还是继续下,由滂沱的雨势转为绵绵细雨,天空布满厚厚的云层,暗无天日的灰色笼罩整个山头。
他应该走了吧。
既然被她直言戳破了,他应该没脸再待下去了。
羽乃冬心里忖着,懒懒地从床上爬起,看了下时间,早过了十二点,楼下没有半点声响,她想,他应该下山了吧。
这一次,是真的分手了。
叹口气,把胸间抽痛的悸动深深埋葬,起身拉开窗帘,推开窗子,想要确定他的车是否还停在屋旁的广场上,却瞥见一抹人影直挺挺地站在窗底下,两人四目交接,她怔住,他却笑了。
你在干么?!没事跑到外头淋雨干什么?她伸出手,外头的雨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在外头站个十分钟,包准全身湿透,天晓得他已经在外头站了多久?乃冬,相信我!他雨中高声喊着,声嘶力竭地诉爱。
我真的很爱你!你才不爱我!不要事到如今还想以爱灌醉她!我要是不爱你,又怎会设计要刘忆琳接近黄朝阳,好让他抛弃你?他的用心良苦,她到底感觉到了没有?你卑鄙!亏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件事给说出来!才不是卑鄙,是我早知道那家伙已经移情别恋,我是在救你!……还真是多谢你呢。
她哼着,瞧他浑身湿透,心偏又是酸软得很。
进去啦,在那边淋雨做什么?要是感冒的话,我是不会再照顾你的!以为蓄意淋雨,她就会感到心疼吗?如果你不爱我,你可以不管我。
他像是执拗般,背过身去。
我才不会管你!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她气呼呼地走回床边,然而一下子,又偷偷地拉开窗帘偷觑着底下的状况。
居然还站在那里!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咬了咬牙,心绪乱纷纷,她无奈叹口气,下楼,转进厨房,温了一锅汤,舀了一碗。
不是余情还在,而是不希望他病死在她家外头!她撑着伞走到外头,却突地发觉奇异的状态。
乃冬~方曜久感动得泪眼汪汪。
羽乃冬捧着碗缓步走向他,不忘多看附近两眼,确定雨只下在他附近的方圆几公尺内。
就知道你还爱我。
苦肉计真的是太有用了,她总算肯理他了。
我才不爱你。
冷冷如冰。
砰的一记下勾拳,让他快要软倒在地。
乃冬~太无情了。
汤给你,够热,让你可以再多淋一点雨。
把碗拿给他,她狠心不让他躲雨,退了两步又说:也不能说是淋雨,该说是淋水。
她抬眼看向那些站在顶楼洒水的附近叔伯婶姨们。
很好,都被收买了。
乃冬──唉,都怪计划决定得太慢,又怪雨停得太快,以至于他只好想办法制造人工雨,可惜被眼尖的她识破。
慢慢淋吧。
哼了声,她打着伞回府。
方曜久气馁,虚弱地喊着,各位,不用再下雨了~人都走了,演给谁看?但,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毕竟她刚才还是被他拐下楼了,对不?还送上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呢。
尝了一口,嗯,好香好浓~好辣!啊!最毒妇人心!山上的天气就像是女人的心情,晴时多云偶阵雨,波谲云诡,雨下完了,是不是也差不多该放晴了?尽管已是黄昏。
羽乃冬再大牌、再火大,也不可能违逆老街坊的邀请。
于是,到了六点多,她终于被请出了房,吃了晚餐,被众人抓到外头,准备去捉蝉。
每年入暑之后,有不少蝉宝宝会自地底下爬到树上破蛹而出,在以往贫乏的年代里,刚破蛹而出的蝉是村民的零嘴,不管是趁着尚未硬化之前生吃或是炸得香酥,都别有一番风味。
又到了这个季节,山上的村民一起朝山中小学后边的那片山林前进,个个手持手电筒和篓子。
眼前,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前进,当然,方曜久就在羽乃冬的身旁。
乃冬,你要牵着曜久啊,不然他要是跌倒了,怎么办?羽乃冬瞪着从她身旁快步走过的大叔。
嘿咩,他对这里的路不熟,要牵着比较好。
羽乃冬侧目瞪着下一个从她身旁健步飞过的大婶。
要不然我干脆拿条绳子绑着,拖着他走,如何?羽乃冬似笑非笑,唇角僵硬冷哂。
还牵咧?当她在溜狗吗?他到底给了他们多少好处,教他们甘心为他说尽好话?好啊,我这里有。
从后头超前的羽东玉很好心地丢了条童军绳给她。
羽乃冬傻眼地瞪着手中的童军绳。
随便说说而已,非得当真不可?要绑哪里?潘洛君走过来,很自然地扯起一端,不等她回答,绑在方曜久的手腕上,然后快步离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羽乃冬乏力地看着自己手中握的另一端,抬眼看他笑得一脸灿烂炫目,真的愈来愈不懂他了。
他在乐什么?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她是在说话激他啊?爸跟妈也真是的,凑什么热闹?汪汪。
她侧眼探去,瞧他学狗叫,黝黑的眸在暗处骨碌碌地绽出精光,满脸讨好,一股笑意涌上心头,她咬牙忍住。
不理他,狠心拉着绳子走。
乃冬,你喜欢猫,对吧?他突道。
是又怎样?话一出口,她恼了。
明明决定不睬他的,但只要他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她就忘了。
真是没用。
应该也喜欢狗吧?忍住,不理。
看来是不喜欢狗,那我当猫好了,喵喵喵~这片只有手电筒微薄光线照耀的山林里,传来他喵喵叫的声音,走在前头的街坊听见了,全都哈哈大笑。
别闹了。
她低声斥着。
没听见人家都在笑他了吗?总算肯理我了?他呵呵笑着,收着线,很自然地拉近彼此的距离,在她耳边小声地喵喵叫。
却见她脸色一凛。
我不叫喵喵!方曜久扼腕,气自己又玩过头。
乃冬,我劝你还是别对我太凶,要不等会我妈来了,你发现你是误会我之后,我会加倍把你对我的伤害一次讨回。
哼。
嘴上强硬,但她的心已经有点软,开始疑惑。
如他所说,若不是误会,他何苦赖在这里不走?但,若不是误会,她所看见的那一幕究竟该如何解释?甩甩头,不去想烦人的话题,她抓着手电筒,聚精会神地寻找着相思树,翻动着底下的野草,往树根处搜。
到底要找什么?他问着,跟着她蹲下。
你没听他们说吗?不是他跟邻居们一起找理由把她给拖出房门外的?不知道。
羽乃冬冷眸微眯,纤手缓缓地探到树根处。
运气真好,有一只刚要破蛹,你看。
她移到他的眼前。
方曜久看着,慢了半拍之后,失声尖叫──啊!第二个反应是要逃,但他自己把绳子缠得极短以拉近两人距离,以至于无法逃离,有失身份的尖叫声只能不断地在她面前回再回荡。
她错愕地看着他,再傻愣地看着手中快要破蛹的蝉,不懂这东西有什么好怕的?忖了下,再往他眼前一晃。
拿、开!他暴声吼着,以往慵懒不羁的狂放调调消失了,不动如山的从容气派不见了,只差没声泪俱下地诅咒。
见他一脸吓得屁滚尿流的孬种样,她笑得人仰马翻,拍树拍地,花枝乱颤,快要气绝身亡。
不准笑!方曜久气急败坏地吼着。
丢脸!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哈哈哈,羽乃冬笑到肚子快要抽筋兼泪流满面。
妈的!不、准、笑!他脸色铁青,神色阴鸷,但目光惊惶地看着她手中随着笑声不断晃动的可怕异形。
羽乃冬!把它丢掉、丢掉!他想逃却逃不了,想要壮胆,却已经被吓得浑身无力兼腿软。
有什么好怕的?这可以吃的耶,你知道我们找这个要做什么吗?呵,笑到她没力。
赶在蝉变黑之前带回家炸过,很香的。
谁要吃这种东西?!他抱头暴吼着,压根不管他濒临崩溃的咆哮声已经惹来附近村民围观。
那种东西怎么吃?Shit!把它丢了!她笑到不成人样,说真的,这一辈子还没笑得这么开怀过。
你在歇斯底里了,你知道吗?从没瞧过她放声大笑,他也倍感欣慰,但……怎样都好,把它丢了,算我求你!他的声音濒临破音边缘,很虚弱,很可怜,很低声下气。
羽乃冬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如此扬眉吐气。
欸,如果我说,你要是把它给吃了,我就不跟你分手,你会怎么做?看着他想逃却又抓着绳子不放的傻样,心底涌上一片暖意。
方曜久脸色死灰,难以置信她竟说出这么没人性的话。
可不可以换一种?他气虚外加心脏无力。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能窝在这里不逃,乃是出自于一颗爱她的心?这个嘛~她坏心眼地想着,拿着刚破蛹、白里透青的蝉在他眼前晃着,耳边突地传来女人的叫声。
小久!她回头看去,不着灯光的林区里,她看不清楚那三张脸,但那声音……尾声真的是他妈?!羽乃冬正襟危坐,眸瞳映着眼前年轻得很过份的脸。
抓蝉行动因为方家三千金的来访而暂告停止,羽乃冬先行回家招呼客人,当然羽家父母也在旁,两造隔着一张长几,俨然像是正式提亲的场面。
你好,你就是照顾我家小久的乃冬,对吧?方旅笑眯了眼,娃娃般的脸怎么看也顶多只有三十出头。
你好。
羽乃冬怯怯地垂下脸,余光瞥见方曜久眯着眼,一副你看,没骗你吧的表情。
噢,怎能怪她误会?眼前这一张脸秀雅清灵,说她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谁信?方旅身旁,一位是旭曜的董座夫人方比,一位是他的小阿姨方勤。
天啊,她们真的是姊妹!听小久说,你误会他了?方旅一脸担忧,轻握住她的手。
乃冬,你一定要相信他,他是真的很喜欢你,那天因为我太久没瞧见他,所以忍不住想要抱抱他、亲亲他,唉,他一下子就长得这么大了,害我抱起来好辛苦。
就是说,想亲他一个,他都不允许。
方比叹了口气。
我更惨,想见他也没见着,不过,乃冬,我们在电梯前见过面,记不记得?方勤呵呵笑着。
欸欸……她的脸垂得更低了。
是是,她知道,她真的误会了,全都误会了。
这下子死定了!你千万别误会他,往后,我们绝对不会再对他又搂又抱。
方旅一脸歉意。
不不不,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羽乃冬粉颜赧然,颤巍巍地抬眼。
我只是没想到伯母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他的母亲,说是姊姊还差不多。
呵呵,你这个孩子的嘴巴真甜。
方旅笑得眼都眯了,对她的好感又加深了许多。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小久会撒下杀手锏了,他打电话跟我们说,要是我们无法赶在今天天黑之前找到这里,他就要跟我们断绝往来,也不回统华了。
羽乃冬闻言,抬眼朝他瞪去,不敢相信他竟连自己的母亲、阿姨都威胁,他却只回了她一个眼神──谁教你不相信我?乃冬,你要帮我劝劝他。
方旅一脸可怜样。
我……她都等着要领死了,哪劝得了他?来来,大伙来吃吃看吧,山上才有的特产。
潘洛君从厨房走出来,手上拿着一盘炸得香酥的零食,往长几上一搁。
方曜久见状,目光闪动,左飘右荡,就是不停在那盘零食上头。
这是什么?方旅问着。
炸蝉。
潘洛君转进厨房拿出筷子和小碟子。
很香哦,蝉是所有昆虫里头最干净的,完全不需要另外处理,丢进油锅炸,又酥又脆,感觉上就像是在吃炸鸡皮一样。
配上茶,喉底香醇萦绕,棒到没话说。
羽东玉已经沏好茶,茶香漾满一楼餐厅。
方家三千金闻言,望之却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吃吃看。
潘洛君好客地招呼着,率先夹了一只仍保有蝉状的炸蝉入口,脆声连连,再配了口茶,表情满足得不得了。
我也尝尝。
不愧是统华董座,方旅抖着手夹起一只,犹豫了半晌,心一横,张口咬下,嚼~方比和方勤直瞅着她,方曜久则是不敢相信地别开眼。
好好吃喔!方旅惊异道。
真的?两姊妹闻言,也跟着动筷,吃完后,脸上也同样漾着惊喜。
小久,吃吃看,真的不错。
不用了,你们慢慢聊,我跟她有话要说。
方曜久拉着羽乃冬,火速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上了二楼客厅,方曜久掩去眸底惧意,像个大老爷似的在沙发上坐下,懒洋洋地看着她,那神色恍若正在等着她自动负荆请罪。
羽乃冬静默不语,倒了杯茶给他。
喝茶。
就这样?他不满极了。
他不辞辛劳上山,忍受她的无情打击,在雨中上演苦肉计,却被她狠心戳破,就连伞也不给他。
他也会受伤的。
对不起。
她乖乖在他身旁坐下。
就这样?他瞄了她一眼。
她抿了抿嘴。
不然你想怎样?我说过了,要你加倍奉还。
他笑得邪冷。
她若是趁早投降,岂不是皆大欢喜?非得要等到他的援军赶到,杀得她片甲不留才举白旗,可就太迟了。
不然,我去拜托隔壁的大叔到我家顶楼撒水,我到外头淋个一个钟头,你觉得怎样?不行。
他会心疼。
不然,你臭骂我一顿好了。
要我骂什么呀?能解开误会已经是普天同庆了,有什么好骂的?再不然,你把绳子绑到我手上,我陪你到处逛逛,任你处置。
她伸出右手。
欸,这个办法不错。
解下还缠在他手上的童军绳,转而绑到她手上,这一回拉绳的人是他了。
暂时把这条童军绳当成红线也不赖呀。
要走了吗?她起身。
又不是非得要到外头逛。
他比较中意她说的那句任你处置。
不然,你还打算要我怎样?她一副任劳任怨、绝不反抗的请罪模样。
我得先想想。
他假装沉思,唇角勾得很得意。
羽乃冬唇角笑意渐深。
不然,我吃下它,以示赔罪。
她从口袋里抓出一只已经变为黑钢色的蝉。
刚刚破蛹时,柔软身躯还是白中透青的颜色,但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它变得硬实而黝黑。
不用!他尖吼一声,退退退,退避三舍。
妈呀,好大只的蝉!不行,不行,这是一定要的。
她故意拿着蝉凑近自己的嘴。
不要!他抱头吼着,明明只要松开绳子就可以逃,但他就是抓着绳子一端不放。
吃下之后,我再给你一个火辣辣的吻。
她呵呵笑着。
不用了!想要端出些许魄力挥掉她抓在手上的可怕昆虫,但他不敢,真的不敢。
你不要我吻你?她故做伤心样。
不是!可恶,她根本就是在耍他!明明应该是他占上风的,为何他却为了一只小小丑陋昆虫而屈居下风,任她欺负?不然呢?她接近他,猫眼笑得狡黠。
方曜久死盯着蝉,浑身不敢动弹,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它一个不小心会扑到他身上,就在这时候,蝉从她的手上飞走了,还发出了吱吱吱的声音。
瞬间,战情扭转。
他呵呵笑着,笑得羽乃冬心底发寒、头皮发麻,想逃,手却被他紧绑着,绳的另一端掌握在他手中。
乃冬,你说,我该要怎么处置你?其实,变黑的蝉是不生吃的。
她傻笑着。
那又怎样?谁管蝉要怎么吃?!敢耍我?他笑得很邪恶,然而下一瞬间,吱吱吱的声音犹若轰炸机再次踅回,吓得他戒备地盯着天花板,锁定四处飞窜的蝉。
战情再次逆转,她趁机挣脱他,准备往楼下逃。
方曜久扑上前逮住她,却见蝉再次捣乱,他怕到极点,抱着她一路往三楼狂奔,赶在蝉上楼之前关上了门,松了口气,双双倒在三楼客厅大理石地板上。
不错嘛,你还是可以克服的。
她笑道。
狗急跳墙,你说的嘛。
他哼了声,想站起来,却不知为何无力起身。
咦?你发烧了!被他抓在怀里,她才发觉他的体温高得有些不寻常。
是吗?某人害的。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我会负责照顾你。
小手探上他的额,确定温度相当高,她赶紧坐起身。
你不是说不会照顾我?那是之前。
啐,这么会记恨。
你等我一下,我到楼下拿温茶和温度计。
她咚咚咚地跑下楼,不一会,乏力倒在地板上的方曜久又听见了令他毛骨悚然的吱吱声,张眼循声找着。
该死,为什么不把门关上?!他吼着,看见黑色的蝉在眼前盘旋,像是极有意愿在他身上降落。
走开,我又不是树,你瞎了?!尽管恼声暴吼,蝉不闻,择良木而栖。
羽乃冬,快点!他哀嚎着,眼前那只可怕的昆虫停在他的胸膛上,很缓慢、很折磨人地朝他的脸移动。
救命啊~声音变小,消失,只余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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