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5-03-29 09:28:56

日子飞梭数天,两人的感情蒸蒸日上,压根没因为游北督的出现而产生任何变化,甚至是比以往还要来得浓烈。

然而,梅友虔却是浓眉深锁,不沾温度的眸直瞅着办公桌上一字排开的资料报告,上头详细记载着苏家十几年来的的有重要记事,当然里头最为钜细靡遗的,是关于苏亮岑的。

这资料正烫着,刚才自大哥那儿回来的,而里头疑问重重,他不解透顶,悟不透其中玄机——大哥,你确定这消息来源都正确吗?在梅友弦办公室里拿到的资料,看过一遍后,他忍不住这么问着。

当然。

梅友弦递了杯咖啡给他。

站着干嘛?坐着看。

我哪坐得住?狠呷了咖啡一口,却发觉异常烫口,想吐吐不出,想吞吞不下,就如他现在的心情,如走钢索,欲进不前,欲退不得。

烫到了吧。

梅弦友一语双关地说,懒懒地往沙发一坐。

梅友虔横眼瞪他半晌,发现他不痛不痒,终究还是无奈地把眼调回资料上。

这实在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略过苏家的详细资料,单看苏亮岑一生的传奇,就够他傻眼了。

苏家育有一男一女,在父母严重的重男轻女观念之下,苏辉呈被育以精英教育,而苏亮岑被自由栽培,但是兄妹却展现出不同的风貌。

苏亮岑压倒性的天才资质太过亮眼,做父母的为免儿子难堪,因此将女儿送往国外栽培,二十岁时已掌控研发中心。

她非常洁身自爱,在她身旁的男人多是在研发中心的人员,没跟任何男人交往过。

二十三岁回车,只因已接任安雅总裁的苏辉呈自杀身亡,安雅生技群龙无首。

而最教他在意的是,她在二十二时产下苏胜心,时间回溯十个月前,跟她最有接触的男人,竟然是……突地方,门板被敲了两声,拉回梅友虔失神的心智。

他抬眼。

请进。

门开,应国辉走了进来。

友虔,你找我什么事?门关上,懒懒抬眼的瞬间,一股难喻的痛楚从鼻间爆开,眼泪都快要喷出。

哇!我做错了什么啊……他捂着鼻子,痛得好想昏过去。

你混蛋!忍耐压抑的怒吼从他齿间迸出,结实的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像是无法隐忍弥漫的椎楚。

应国辉想瞪他,可是鼻子好痛,看了眼掌心,一片怵目惊心的红。

呜,他流鼻血了……有什么事严重到他这个好兄弟要这样揍他?太没天理了!你居然对她始乱终弃!他暴咆着,怒焰排山倒海而来。

应国辉呆掉。

哪一个?是哪个没道义的前女友跑来跟友虔告状?真的是很冤枉,他从来也没有始乱终弃过谁啊!他每一个都有好好安抚好的,是谁要陷害他?梅友虔倒抽一口气。

你还敢问我是哪一个?!他的声音颤抖着,像是再也压抑不住那磅礴的怒火。

他缓缓地脱掉外套,扯掉领带,卷起袖管,目光杀气腾腾,面色狰狞扭曲。

等等、等等——应国辉使出吃奶的力量,抱伤往后退,还不忘伸手阻止他步步逼近的暴行。

就算曾有那么一个女人,那也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关你的事啊……谁说不关我的事?被你始乱终弃的是我现任的女朋友!难道他不能替苏亮岑出点气吗?亮岑的好气度,他是见识过的,扬言分手后依旧可以跟他谈笑风生,所以就算她被国辉这混蛋给抛弃了,甚至替他生了个孩子,她大概也不会有太大的情绪反应,而他,反应可大的了!他要杀了这负心汉!应国辉一头雾水,却被他逼近的杀气给震醒。

再等一下!他喊出暂停,见梅友虔没停步的意愿,赶紧再解释,我没有跟苏亮岑交往过!没有!搞不清楚状况无所谓,先把命保了再说。

梅友虔如他所料地止步了,但怒焰燃烧得范围更大了。

你还不承认?语调越轻,眸色越深沉。

你要我承认什么?没有就是没有啊!你忘了我还跟你调侃过她,说她是个工作狂啊。

他又不喜欢女强人,他偏爱小鸟依人的那一款。

但是安雅这一条线,是你介绍的。

想知道死罪何来?可以,待他慢慢审判。

我认识她嘛。

有没有良心?他的鼻血还在流耶,可不可以先给他一张面纸?怎么认识?何时认识?梅友虔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瞪视着,猛骘的眸像早已将他锁定,而他注定逃出不生天。

应国辉没力地闭上眼。

大概是四五年前吧,我认识她哥,所以就认识她啦。

就这样?就这样!不然还能怎样?梅友虔看他一眼,随即转身,拿起资料后再踅回他面前。

四年前,在德国汉堡市卢布森家族派对上,你认识她,从此之后互动极多,常常私下约会……你承不承认?应国辉闻言,黑眸瞪大,随即努力地掩饰不安。

是啊,那又怎样?有没有搞错?没事调查这些做什么?你敢说你没有跟她交往?他突地暴喝一声。

应国辉掀了掀唇,很无奈的表示,就只是朋友,朋友交际应酬有什么不对?况且我认识她哥啊,在异地巧遇同乡,又是朋友的妹妹,私下见面,吃顿晚餐,有什么大不了的?语调越来越虚,冷汗越爆越多,好害怕。

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梅友虔颇认同地点点头,笑得看似无言,但说变脸就变脸,下一刻,他面目森冷寒凛。

但是,问题就出在,那不久之后,她就怀孕了,你说,孩子是谁的?应国辉虚软地贴上墙。

妈呀!救命啊~你不能因为我跟她互动多,就说孩子是我的吧?看在我跟他哥的交情上,我也不可能对她怎样,不是吗?就好比你如果有个妹妹,打死我也不敢对你妹妹胡作非为的。

可是,她长得美,依你的个性,哪可能错过?拜托,她是长得不错,但是哪个男人会喜欢比自己聪明的女人?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他的男人尊严要往哪里搁?她哪里聪明了?在他眼里,她傻得很可能。

虽说相当精明,但作事不得要领,事倍功半。

喂,你不是派人调查吗?你不知道她是个天才吗?别的领域我不知道,但在生化这一块,她可是一把罩,还曾经受邀到德国各大学里演讲呢。

他哪里能忍受自己的马子比自己聪明?梅友虔闻言,沉默了。

国辉说的没有错,而且他的眼神很坦荡,不像在骗人,但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让亮岑生下那个孩子?喂,你要发呆没关系,但是先拿张面纸给我总可以吧。

应国辉哇哇叫着。

喔。

起身,帮他拿了面纸丢给他。

喏!就这样?不然?道歉啊!他被扁了一手掌的血,不用道歉的哦?……国辉,在那个时间,你有看见亮岑跟哪个男人交往吗?他也真傻,应该打一开始就先找国辉问些关于亮岑的事,至少可以省下不少调查的时间。

应国辉闻言,黑眸飘了下。

那是她的私事,我不是很清楚。

顿了顿,他又说:如果你很在意的话,你为什么不去问她?这种事哪能问她?当然是要私下调查,而且私下处置。

那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梅友虔看了他一眼,眉头沉下。

真奇怪,要是我没记错,四年前德国卢布森家族的派对,我也有跟你去,怎么我没见到她?因为那时候的你看不上她。

应国辉擦着鼻血,怀疑鼻梁严重挫伤,想着医药费非跟他要不可。

我是那种会看外表的人吗?何况,她长得很的味道、很有内涵。

那时候是啊。

瞪他。

我又没说错,那时候的你很匪类啊。

老说他玩得荒唐,实际上拥有辉煌战绩的人是他。

他有吗?梅友虔拢眉回想。

好像是吧,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身边友人都在恋爱,他却遇不到一个喜欢的女人,于是严重质疑自己的性向,所以那一阵子常跟酒和女孩子玩在一块……算了算,差不多是在那个时期吧,也是从那以后,他开始作起莫名其妙的春梦。

还真是巧呢。

我那时候有跟她见过面吗?他敛眉,仿佛问得很随兴。

……有啊,我有介绍你们认识,但那时候,你好像喝醉了。

梅友虔垂下眼,内心复杂万分。

所以,亮岑才会说,在安雅大楼前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而她早就认识他,只是他不记得了。

所以,她偶有的怨怼,是指他那时候的淡漠?而她从那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吗?不对,她要是喜欢他的话,怎么可能跟其他男人生小孩?况且,她回台那么久了,真还喜欢他,何需等到这个时候?多奇妙的缘分。

四年前认识,四年后才结缘,他们空白了四年才相遇。

也不对……春梦已经缠了他四年,所以他们之间也不算空白太久。

明明对她没印象,为什么她却会变成他春梦的女主角?真是一大疑问呢。

不管了,那件事暂且抛下不管,他现在想听听亲亲女友的声音抚平他的火气。

他起身拔了电话。

亮岑,在忙吗?嗯,那我长话短说,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没空?可是我想见你,我们已经有三天没见面了……还在擦鼻血的应国辉,不时偷觑他的反应,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纸是包不住火了。

***凤鸣轩独家制作******所以,你自己看着办。

餐厅里,气氛佳,菜色美,大啖过后,应国辉把今天发生的事说过一遍,等着苏亮岑的反应。

只见她淡淡的扬起眉,对桌上的美食视而不见,连拿起刀叉都没有,像是陷入沉思。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啊,苏大小姐?听见了。

她淡道。

想好对策了没?有什么好想的?她垂下眼。

反正近期内我要到研发中心去出差,会有一段时间不会见到他,到时候再想也还来得及。

原本想藉此摆脱父母硬要介入的相亲,看来可以顺便让自己冷静一下。

想不到推掉一个应酬来赴约,却得到这么令人心烦的消息。

我怕是来不及。

友虔的行动力很强,一旦锁定,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对不是你三两下唬弄得过去的。

他怕的是,到时候他会死得很惨,绝对不只是喷鼻血就能解决的。

那就分手。

说得云淡风轻,唯有蹙紧的眉间透露她的不舍。

这么简单?你以为说分手就分手?你当你是在菜市场买菜啊?你以为友虔是那种分手两个字就能摆平的人吗?我可以把话说重一点。

伤他,你会觉得很快活吗?光是这一点,他就不悦了。

虽说他今天才被揍到喷鼻血,但友虔是他的好友,他可不希望见他受苦。

不然还能怎么办?老实说明白不就好了?他会气到想跟我分手。

他说过,不能接受背叛。

如果下场都是分手,倒不如说过之后再分手。

如果最差的打算就是分手,那就说个痛快,再分也还来得用啊。

我不要。

她扁起嘴。

为什么?我就是不要。

她不是没见过他冷淡的目光,一旦东窗事发,他会用那种鄙夷的眼神嫌恶的看她,然后还会跟她抢胜心。

胜心是我的女儿,我绝不会让他知道事实的真相,让他有机会跟我抢胜心的监护权。

是的,胜心是她和梅友虔的女儿,而且是她用很下流的方式得到的,这一切要是让他知道,他一定会唾弃她……那神情,光是想象就让她打起寒颤。

她宁可先分开,几年后,路上再相逢,至少他不会冷恶相向。

他也不见得会那么做。

你不懂。

我才不懂你。

应国辉翻动眼皮子,抽支了鼻梁,痛得呲牙咧嘴。

我也不懂。

淡漠如冰的声音突地从一旁传来,吓得两人同时瞪大眼,不约而同的朝声音来源探去,而后两人对视一眼,眸中交缠着对流,像在互问:他听见了多少?你跟我说,今天晚上有个很重要的应酬,结果……梅友虔走来,站在两人之间,双手按在桌面,视线冷骘地朝应国辉看去。

跟他应酬很重要吗?他有比我重要吗?应国辉闻言,险些滑下一滴泪。

完蛋了,苏大小姐要是不把话说清楚,他肯定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应酬临时取消了,国辉刚好打电话给我,所以我就来了。

苏亮岑话一出口,应国辉闻声落泪。

好狠,居然把事都推给他。

你怎么就没想到我?你推掉我的约会,在应酬取消时,难道你不会第一个想到我?梅友虔闷烧的火焰透过魅眸,强而用力的戳穿应国辉的心脏。

应国辉哭丧着脸。

好想偷偷地躲到桌底下,等他们吵完,他再落跑。

你知道我向来是公事优先,要是你对这一点有意见,我们随时可以分手。

苏亮岑扬笑,像是藉此可以证明自己的问心无愧,可事实上,她搁在腿上的双手握得死紧,内心不断揣测他刚才到底听到多少。

你以为分手是种口号啊?就这么想跟我分手?可真会磨他的脾气啊!要不是他刚好跟朋友到这里用餐,还不会这么巧的遇到她呢。

我知道国辉不可能背着我跟你做什么,我只是有点不开心,你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我。

听听,他的语调有多窝囊,居然为她退让到这种地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了。

抱歉。

苏亮岑垂下眼,将梗在喉头的一口气吐出。

很好,听他的说法,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他什么都没听到。

多想我一点,好不好?满肚子的不快,被她简单的一句话抱歉给轻易撵走,他还真好哄啊。

我很想你啊。

只是事情多得做不完,恨不得能多几个分身。

往后公事做不完,告诉我一声,我能处理就帮你处理,好吗?他将她滑落的发收拢到耳后,发现她尽管着了妆,却依旧看得出她气色不佳。

是不是最近又把自己搞得太累了?要不然气色怎么会这么差?没事,我只是饿了。

实际是刚才被他给吓的。

正了,我也饿了,一道吃。

梅友虔很自然地落坐,朝应国辉的方向探去,才发现他不知道何时消失了。

算他识相。

他心里哼了声,正准备叫服务生,却听见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不要吧~他开始痛恨文明了。

苏亮岑接起手机。

喂?什么?!她的声音突地拔尖,连带地拽起梅友虔的心。

待她说完电话,便见她急忙抓起皮包要走。

等等,发生什么事了?他赶紧阻止她。

不要每次都把他当空气好吗?他就在这里,他绝对帮得上她的忙!胜心出车祸了。

哪家医院?我陪你过去。

看,这个时候,他可以充当司机。

苏胜心的伤势远比想象严重,还在急诊室急救,梅友虔收起玩笑心,正经地安抚不断颤抖的苏亮岑。

妈,不是你说要好好照顾她的吗?为什么这个时候她会在外头出车祸?苏亮岑所有的恐惧化为火焰,寻找着出口。

你是不是因为胜心是女儿,所以就对她不理不睬!她说的是她的童年回忆,她就是在父母不重视的情况下长大的,所以她待在德国的那一段时间,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

我哪有?苏母一脸惶恐,没了平常的精明。

这个时候,她是在幼教班上课,是司机载她因家的路上发生车祸的。

苏亮岑简直傻眼。

一个三岁的小孩,怎么会在晚上八点还在幼教班上课?!这就是母亲的教育方式吗?我也是为她好,小孩子早一点起步,往后可以少辛苦一点。

苏母理直气壮得很,把矛头指向司机。

都是老吕不好,要是他开车小心一点,就不会出事了。

妈!那不是重点!而是你不应该让一个三岁的小孩,在这个时候上精英课程!她完全无法苟同母亲的那套教育模式。

三岁的小孩应该是无忧无虑地玩,天真可爱的嬉戏,而不是被强迫正襟危坐地上着不知所云的课程!我也是为了她好。

你想要再制造一个大哥吗?你希望胜心的下场和大哥一样吗?苏亮岑声泪俱下地吼着。

你知不知道大哥走的时候,我有多心痛?!她的大哥,唯一疼爱她、包容她的大哥,最后竟然是因为压力而寻短……当她在异乡听到这个消息,她几乎发狂。

没有温暖的家,只有大哥是疼爱她的,偷偷给她点心,偷偷给她安慰,总是摸摸她的头,给她一个拥抱,而他却再也回不来了!亮岑?苏母像是被她吓到,仿佛从不知道他们兄妹的感情有多深。

她一直以为儿子是嫉妒着女儿的天才,所以,她才会多注意儿子一点,她才会多疼儿子一点,不敢明目张胆对女儿太好……不要再制造一个悲剧了,好不好!那血淋淋的痛苦还在,不要再制造另一个伤口!大哥的离去、女儿的急救,同时抓破她未愈的伤口,让她好痛好恨!那样的爱,不是爱!她没受过精英教育,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不是一样可以掌控整个研发中心,不是一样可以打理整个集团?她不在乎自己被漠视,只求不要再出现悲剧。

我……亮岑,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梅友虔紧紧地抱住她,想要透过肌肤的碰触给予她面对的勇气,而不是像受伤的兽只能哆嗦发泄。

我要怎么冷静?她沉痛的垂下脸,靠向那温热,可以依靠的怀抱。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他紧紧将她搂拢,像是要将她的不安和颤栗都抚去。

她无言地偎在他怀里低泣,直到手术室的那扇门突地打开——医生!三个人同时冲向踏出手术室的医生。

伤患大量失血,需要大量输血,而她的血型特殊,是RH阴性AB型血,医院的血浆库存不足,必须想办法找调。

但是,这血型特殊,恐怕调来的量也是有限。

医生神色镇静地表示。

等等、等等……我是RH阴性AB型血。

梅友虔闻言,立即举手。

真的吗?医生喜出望外。

可是,你一个人恐怕也不够。

没问题,我知道自己的血液特别,所以我有定期捐血的习惯,可以麻烦医生跟这家捐血中心联络。

说着,他从皮夹里掏出他的捐血卡。

要是再不够的话,我可以马上把我大哥、二哥都叫来,我们都家都是这种血型。

话落,他立即掏出手机拔号,趁着空档,随着护士走到另一头病房里抽血。

对,大哥,我现在在医院,过来帮个忙……不是我啦,是我女朋友的小孩,哎呀,你先过来就对了,顺便帮我联络二哥,要快!她的泪水汩汩滑落。

这是天意吗?是老天在告诉她,父女终究要相认吗?如果不是他在身旁,这个时候,谁来救胜心?他会发现吗?发现胜心就是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