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会馆宗毓中将车子停在会馆旁的停车场,还没走进会馆,便发觉里头人满为患,而不到十公尺外的样品屋竟也挤满人潮,光是站在停车场便听得见里头此起彼落的叫喊声。
天啊,今天又不是假日,哪里生出这么多人?跟在宗毓中身旁的蔡忆婷不禁让眼前的阵仗给吓了一大跳。
宗毓中不发一语,直往样品屋走去。
虽然被人潮给推挤到最外围,但是依旧看得清楚穿梭在样品屋里的女人,恬柔地勾起笑意,一一对外头的客人展示里头的隔间,说明建材的运用,包括外头的石材都讲解得一清二楚,感觉出来她下了苦心。
是谁把资料给她的?小佳,C楝六到九楼还有没有?正思忖着,便听见她圆润的嗓音轻轻唤着,穿透吵杂的人声。
亦在样品屋里的销售小姐小佳,立即以对讲机询问招待会馆。
还有。
小佳一得到答案立即告知。
很好,这位张董事要订六到九楼,你先带他到会馆去吧!方以勤勾起满满的笑意,附在她的耳边小声道:记得,这是给你的业绩,别告诉其他人哦。
嗯,谢谢方姊。
别客气。
拍了拍她的肩膀。
方以勤又继续在样品屋里走动,这一回,她什么话都不说,走了一会便静静地坐在客厅里,邀着大伙一起上来坐着闲聊。
一楝简易的样品屋,说穿了只是多加装饰的模型屋罢了,但不知道是里头的灯光太过柔和,还是暖色系的内部装潢所致,抑或是有她的存在,使得这一楝样品屋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家。
眼前的人潮全都进了样品屋里头,而宗毓中则傻愣在原地。
毓中,你发现了没有,这些人很眼熟。
一旁的蔡忆婷小声道。
嗯?他蓦地回神,漫不经心地回着,目光落在样品屋里的方以勤,怎么也无法调开视线。
你看,那个人好像是新航的董事耶!她轻扯着他。
闻言,他微眯起眼。
好像是。
回来两个月,他认识的人还不够多,听她这么说觉得挺像。
不只这样,你看,那些人不都是商场大老吗?里头还有跟我挺熟的叔叔伯伯们哩。
蔡忆婷难以置信这些人竟会为了方以勤亲临这个招待会馆,甚至拨出宝贵的时间和她在样品屋里闲聊。
方以勤的魅力果真无法挡啊,真的让她大开眼界了。
一旁的宗毓中闷不吭声,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对眼前这一幕感到相当的……不爽!钦,宗先生,你来了?她圆润带笑的嗓音轻唤着。
他不禁轻抬眼,发觉她不知道何时已来到他的面前。
她一头长直发挽成漂亮的发髻,露出光滑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部线条,一身白色套装,配上白色马靴,将她衬托得更似误入人间的精灵,让他怎么也移不开眼。
呃,我是不是不能离开样品屋啊?见他沉着脸不说话,方以勤不禁吐了吐舌头,打算赶快回到样品屋。
不。
他艰涩地吐出话来。
他刻意要行销经理安排她到样品屋,当个样品屋公关,就是要她避开人潮,没想到她的存在像是一大块吸铁,把一大堆人全都吸进样品屋里。
更令他意外的是她的态度,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昨晚她欲走之前,明明气得连瞧都不瞧他一眼的,为什么只过了一夜,她的态度可以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那就好。
方以勤轻勾笑意,瞥见一旁的女子,不禁勾起更大的笑容。
钦,你不是蔡小姐吗?好久不见。
方以勤热络地向前和她握手。
你的记忆力真好,还记得我。
蔡忆婷不禁也笑了。
那当然,商场上漂亮又没架子,内敛且大方的千金可不多,蔡小姐让人想忘也忘不了。
她由衷道。
别夸我。
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发自内心地说着,再瞥向身旁的宗毓中。
嗄,难道你正和宗先生交往?嗯。
蔡忆婷睇着身旁的男人,见他没搭腔,她便先应声了。
真的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改天有喜讯,可千万别忘了发张帖子给我唷。
太好了,蔡小姐配上他,希望能够改改他那种多疑的性子。
八字还没一撇。
唉,谁能讨厌这么可爱的女人?至少她不能。
好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宗毓中见话题被转开,随即拉着蔡忆婷要走。
方以勤,你就继续待在样品屋吧。
嗯,我知道了。
方以勤恭顺的弯下腰,不忘说着,开车开慢一点。
蔡亿婷回头对她点点头,随即对着宗毓中道:看吧,就跟你说,天底下很难有人会讨厌她的。
方以勤最大的特点在于,任谁都很难讨厌她。
我就讨厌她。
他沉声道。
怎么可能?闻言,她不禁微蹙起眉。
看她那副谄媚的样子就火大。
一想到她也是以这种姿态和那群大老周旋,他便有一肚子难忍的火。
蔡亿婷错愕地睇着他的侧脸,心里暗叫不妙。
那样自然又感染力极强的女人,不可能会有人讨厌的,而他说讨厌,那就代表她在他的心里,有着特别的存在。
※※※翌日。
这是怎么一回事?宗毓中一踏进会馆,便教迎面而来的花香给薰得皱起眉头,一瞧见里头满是花束、花篮、花架,他不禁愣住。
这哪像是招待会馆?根本就是花店嘛!现在是怎样?人没来,以花代人啊?董事长,这是客人送给方姊的花。
一位销售小姐小声地解释着。
方姊?唷,短短两日,她便已经成功地收服人心了吗?宗毓中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接近花篮一瞧,上头署名的送花者竟有叔叔,甚至还有往来客户的大名,甚至一大堆他还不熟识的商界大老,甚至是政治界……这女人涉猎的范围会不会太广了一点?她人呢?在样品屋里,正在安抚一位客人。
安抚客人?声音微微提高。
她是来做什么的?为什么要安抚客人?你们行销部门会不会太轻松了一点?他明明是要她当个可有可无的门面公关,为什么不过报到第二天,她竟连安抚客人的工作也接下了?董事长,不是这样的,是因为那位客人先前订了房子,但中间可能出了什么差错,那预定的房子被方姊卖掉,所以方姊才会……董事长!不等销售小姐把话说完,宗毓中跨着大步,直朝样品屋走去。
未进样品屋,便已经听见里头传来咆哮声。
搞什么东西?你们卖房子是这种卖法的?我订金都已经给了,居然还把房子卖给其他人,有没有搞错啊?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黄先生,关于这一点是我的疏失,我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
方以勤万分抱歉地欠了欠身,回头问了小佳几句后,随即又道:黄先生,C楝六楼A座虽已卖出,但是,我们可以给你A楝六楼A座,这一楝楼采光很好,且外观是黑色栈道石,美观又实用,还附赠液晶对讲机和小吧台。
补偿这个有什么用?谁不知道A楝的价格较高?黄先生依旧不满,气愤情绪难遏。
黄先生请放心,我会给D楝的价格,而且还可以给您打个小折。
方以勤堆起满脸笑意。
可以压多少?小佳在她耳边说了个数字。
九折。
她一出口,身后的小佳立刻紧张地拍着她的肩。
不对啦。
小佳几乎要跳脚。
是九八折啦。
差百分之八而已。
少听一个八,需要这么激动吗?百分之八就可以差很多了。
这里可是高级公寓区,随便一户都要七百万起跳,光是七百万的百分之八就很吓人,何况A楝起跳的不只七百万。
好,就这么决定。
黄先生立即一口答应。
但是……小佳脸都白了。
方姊,怎么办啦?没关系,就给他。
正急得跳脚,却突地听见宗毓中淡淡的声音,小佳与方以勤同时抬眼,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带他过去。
宗毓中使了个眼色,要小佳带黄先生到会馆签约。
小佳赶忙领着黄先生离开,顿时,样品屋里静悄无声。
方以勤偷颅他一眼,瞧他敛下长睫,像在深思,又像是在发呆。
是因为她闯了祸惹他不高兴吗?她要不要先道歉,免得他对她的成见愈来愈深?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就先低头吧。
正欲开口,他却抢先一步――这一期的半成屋卖量惊人,远超过我的估计。
是吗?我没经手,所以不知道。
卖得好应该是好事吧!好歹笑一个,干么把脸拉那么长?你会不知道?宗毓中哼笑着。
那些大老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捧了你的场,订了不少房,一点都不手软,而更了不起的是你,将业绩全都给了销售小姐,自己一点也不居功。
她就是用这种手段来买他人对她的好感吗?很懂得顺水人情嘛,也难怪她在公关业无往不利。
宗先生要我过来这里,不就是要我当个门面公关?销售方面自然不关我的事。
她用不到那些佣金,倒不如给那些销售小姐。
别叫我宗先生。
他烦躁地低喊着。
宗先生?那不是她对老爸的叫法吗?那要怎么称呼?方以勤眨了眨眼,真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难搞定。
明明气氛不差,他却可以突地蹦出一句话,把彼此搞得很尴尬。
感觉自己心绪浮动,宗毓中赶忙转了话题。
刚才那位先生的事,我不会跟你计较,但这种事销售部门要自行处理,不需要你过问。
我知道了。
方以勤轻点着头。
调查报告快出炉了,下午我会过来找你,你最好待在这里别乱跑。
话落,便迳自离开。
调查报告?啊啊,是冠翰的调查报告,太好了,总算可以还她清白了。
只是,他到会馆,纯粹为了要告诉她这件事吗?会不会太多余了一点?等调查报告出来再说不就得了?※※※车子平稳地停在招待会馆旁的停车场,宗毓中睇了一眼搁在副驾驶座上的牛皮纸袋,再度将里头的文件抽出一看,随即乏力地趴在方向盘上。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么多的巧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巧合而已?方以勤的继父是摄影界极富盛名的方造人,十年前娶了方以勤的母亲,隔年便生下一子。
因为方造人的工作常常需要在国外走动,而他的妻子也跟着他一道,为了工作方便,便将孩子交给方以勤照顾。
天,那孩子真的不是方以勤生的。
他该要怎么为他先前的态度道歉?不,就算那孩子不是方以勤和老爸所生,但也不代表她不曾喜欢过老爸。
对,就算没孩子,她也不能否认曾经喜欢过老爸!思及此,他不禁端坐起来,但不过一下子,即又颓疲地倒向椅背。
不对,她要喜欢什么人他压根管不着,尽管她喜欢的是老爸也一样。
唉!老爸都已经不在了,他再追究这些事情做什么?想着,不由得微微闭上眼,轻揉著有些酸涩的眉间。
但是事情不追,他拿什么理由接近她?蓦地瞪大眼,他在想什么?他哪里需要理由接近她?接近她做什么?他才不是要接近她,纯粹就事论事而已!对,只是这样!捶了方向盘一下,抄起牛皮纸袋,宗毓中随即下车,快步走进样品屋里,却找不到方以勤,于是又绕到招待会馆。
方以勤呢?他随手抓了个人问。
在样品屋里。
我没瞧见。
方姊八成在房里睡着了。
有位销售小姐说着。
昨天我们要回去的时候,还到里头叫她起床哩。
是吗?是样品屋盖得太舒服了,让她真把那儿当成家,使用得这么自然?要我去叫她吗?不用。
挥了挥手,他又走回样品屋,如识途老马地找到位于一楼客厅后头的主卧房。
微推开门,意外发现她非但没锁门,甚至连门也没关紧。
抬眼探去,果真见着方以勤就睡在床上,身上只以外套盖着。
这女人也未免太没防心了吧?连门都没关就睡了。
难道她一点都不怕有什么意外?以为会馆里有人,就不会有人闯进这里吗?她也太放心了吧?况且,她是穿短裙耶。
侧睡的她,外套只盖着上半身,姣美双腿一览无遗,要是今天踏进里头的人不是他,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笨蛋,都几岁的人了,还笨到这种地步。
想着,不觉脱下大衣外套盖在她身上,也盖住了露在外头的长腿。
他就站在床边,而她似乎丝毫未觉,迳自沉睡着。
这一份工作有那么累吗?瞧她睡得极沉,就连几绺发丝滑落也不自觉。
不知怎地,这画面教他联想到他十六岁那一年。
那时,她是大一新鲜人,常常到家里走动,而他回台湾过年,自落地窗外,瞥见她在沙发上睡着,老爸则背对着他。
拿着素描本画着熟睡的她。
当老爸搁下笔之后,便坐到她的身旁,唇角勾扬的替她将一绺滑落香腮的发拨到一旁,记忆中,老爸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向来严肃看待事物,然而在她面前,父亲笑得极柔。
他不知道老爸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但绝对不是如她所说的忘年之交。
而他呢?宗毓中敛眼直瞅着她熟睡的脸,不自觉地拾起一绺发丝,凑在鼻间嗅闻那自然的香气。
仔细看着她的五官,发觉她脸上的妆极淡,细长柳眉,浓密如扇的长睫,即使沉睡也微弯的唇角,恍若睡着也在笑。
如果不是看她哭过、怒过,他真会以为她这样的女人,只懂得用笑容过一辈子。
思忖着,他的长指不自觉地抚上她鲜嫩欲滴的唇,轻点着她的唇形,有些欲罢不能的,他弯下了腰,忘我地贴覆上柔嫩的唇。
就如他想像中的美好,柔软得教人不由得想汲取更多,直到――请这边走,这里是客厅,大约有十二坪大小。
外头突地响起销售小姐的介绍声响,不由让他退离床边一大步,难以置信地捣上自个儿的唇,瞪着依旧熟睡中的方以勤。
对了,方姊八成在里头睡,要不要先叫醒她?嗯,我去叫她好了。
听着外头刻意压低声音的对话,宗毓中赶忙拿起牛皮纸袋,快步往外走,不忘顺手带上门。
门关上的瞬间,方以勤随即睁大双眼,动也不动地瞪着纯白的天花板。
是作梦吗?不,她的厝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气味。
那么,是真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很讨厌她吗?不是说了要拿调查报告给她看吗?为什么突然吻她?不解地坐起身子,身上的大衣滑至腰间,她拿起,怎么也想不透他的心思。
其实,自他一进门她便醒了,等着他叫她,岂料他竟坐到她身旁,氛围暧昧地让她不得不佯睡,没想到他竟会吻她。
他不是有女友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逗她吗?不,他的吻很温柔,恍若将她视为宝贝般地疼惜……不行、不行,看来,她得要保持距离,以策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