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征北王收到了圣旨。
说什么近期,直接说是五日内备妥不就得了?世于将啧了声,将圣旨往案上一搁,思忖着要怎么对玺儿说,又该要怎么说,她才会愿意乖乖待在王府等他?长指在案面轻敲,黑眸慵懒地看向外头,就瞥见一人端着药碗进来。
我不喝。
不用来人开口,他直接耍赖。
拔都笑得很坏心眼。
怕我下毒?对!他已经深受其害,却有苦难言。
这药效究竟要到何时才会退除?那得要解药。
拔都把药往桌案一搁,坐在他身旁的锦椅上。
世于将很难克制自己不让青筋暴跳。
解药在哪?喏。
他用下巴指向桌面那碗乌漆抹黑的药。
确实?他很怀疑。
拔都双手一摊,很是潇洒。
你也可以不喝,反正你要回边城,让你无用武之地对玺儿才是好事一桩。
在那种地方,谁有心思贪恋鱼水之欢?是——吗?他把音拖得长长的,很恶意地挑衅。
闭上眼,世于将暗咬着牙,就知道他这个三弟是来克他的。
当我没说。
拔都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何时要走?明日。
你守在这儿,皇上说过,快马半个月内会将药送进王府。
闻言,拔都垂眼,再没下文。
反倒是世于将侧眼看着他。
我跟皇上提了你的事。
多事。
提了你的事,我才走得开。
只有府内大小知晓他的身份是不够的,得让皇上知道,他这谈判筹码才不会浪费。
玺儿就交给你了。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不用很照顾也没关系。
干么把话说得那么暧味不清?存心要他走不开的?你很难伺候耶!拔都有些不爽地瞪他。
你要答应我,跟在她身边,不准踏出王府。
拔都又笑了。
放心,就连她睡着时,我也会睡在她身旁。
……世于将额上青筋跳得快要爆裂了。
我现下才发现恢复记忆的你很令人生厌。
瞧瞧,那是什么嘴脸?玩笑话是这么说的吗?彼此彼此。
被二哥抢走了他守护一辈子的主子,他也很不爽好吗!世于将很无力地看着他,整个神情委靡不振。
你真讨厌我?……是你先说的。
他干么对一个说讨厌他的人说喜欢?叹了长长一口气,世于将乏透了。
你确实是我的三弟,世于刚……好贱的个性,从小到大都没变,教他忍不住有点怀念起冷冷的拔都。
拔都斜睨他一眼,哼了声。
你确实是我的二哥,世于将……一样的口吻,一样的感叹无奈,却也是相同的手足情爱。
三弟那么一点心眼,他岂会不知?想透后,世于将低切笑起。
今晚陪我喝一杯。
我考虑考虑。
慢慢考虑。
说着,他拿起案上的药就要喝,却被一把打落。
不是要我喝吗?收回手,拔都淡淡解释,那碗若是喝下,你就永远不举了。
闻言,世于将缓缓地张大眼,缓缓朝侧面瞪去。
有没有这么狠?人家虎毒不食子,他是怎样?为了玺儿,不惜让他当个没用的男人?感谢我的话放心底就好,不需明说。
拔都笑得很张狂。
去你个感谢!世于将倏地抬腿踹去,拔都轻巧地闪过,他横腿再扫,他跃起再避,两兄弟从里头打到外头,两人打得极为激烈,却不见半声粗骂。
当玺儿闻声从偏房窜出时,就被两人的大笑给搞得莫名其妙。
这两个男人,根本是一样的性子。
既然如此——等等,我也要打!她兴致勃勃的喊。
她与世于将在战场对峙两回皆败,非再讨教不可,至于拔都……除了蛮力,她什么也没赢过。
快逃!世于将见状,马上抓着拔都逃跑。
玺儿气得哇哇叫。
喂,你们逃什么!不逃,给你打着玩吗?谁要你们让我!她要的是一场真正的高手过招!我们怎么可能真对你动手?两人异口同声回答,万般疼宠,尽在不言中。
***当夜,世于将凭着过人意志,重展男人雄风,床榻上与爱人对战一夜,威武昂藏,旗开得胜。
翌日,玺儿在他临行前依依相送,一路送到北郊驿站,观看世于将的背影许久,她才朗声说:拔都,咱们走吧。
好。
拔都老早就从驿站里买了两匹马等着。
等等、等等,三爷,夫人,你们要上哪?傅年拼着命挡在两匹马前。
苏尹跟着将军走了,现下就只剩下他一个,他螳臂挡车,好无力。
傅总管,多谢你的照顾。
玺儿扬笑,扮回男装的她,笑意透着清朗的英气。
驾!傅年一时看傻了眼,任由她驾马从旁而去,他赶忙回神再挡另一匹马。
三爷,别走——王爷要他看着他们两个,结果他前脚刚走,他们就跟着落跑,他会死啦——记得,传讯到大内,说罗珠曼陀直接送到居庸。
这我知道……顿了下,傅年俊脸扭曲得好哀怨。
不对吧三爷,王爷明明说了要你留在王府的,你现在跑了,我要怎么跟王爷交代?傅年,你老了不少呢。
拔都笑着。
是吗?唉,怎能不老?府里出了这么多……三爷!你好卑鄙、好卑鄙——好过份!调他的话,从他身旁溜走,这下子他真的死定了!玺儿快马在前,水眸直视前方,却挑了条与世于将不同的路径。
那夜,她听见了他与潘至臻的对话。
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再回那连年征战之地,但父汗被弑,母妃的处境会非常艰难,她……放不下母妃,所以势必要回鞑靼一趟。
除此之外,她也听拔都提起了世于将为了她向大明皇帝低头求药之事。
不由地,她迎风叹了口气。
天地如此之大,到处如梦繁华,何处才有她与世于将的容身之处?***有鬼啊——兵铎洪亮的嗓音从居庸关行宫外一路狂叫到宫内,压根忘了初到居庸的世于将正与世于略商讨着这艰难一役。
王爷!有鬼!兵铎冲入大厅,晒得黑抹抹的脸此时竟青白交间,恍若受到多大的恐惧威胁。
世于将略微不悦地抬眼。
哪里有鬼?给本王带过来!什么鬼,若此刻惹恼他,他就会变成噬人的恶鬼!谁是鬼?拔都冷冷的嗓音洒在兵铎耳际,兵铎登时眼暴如铜铃,朝前狂奔去,躲到世于将身后。
哼了声,拔都缓步踏进厅内,不发一语地瞪着他。
世于将看了他一眼,随即沉痛地托着额。
不需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弟!世于略快步走向他。
拔都见着他,有些尴尬地颔首了下,算是打招呼。
世于将挥了挥手,要苏尹先把兵铎拎出去,直到厅内只剩他们兄弟三个,他才叹了口气。
就知道她的反应太冷淡,肯定有鬼。
话落,横眼瞪去。
但我以为你至少会好好保护她的。
正因为认定拔都定会守在她身旁,他才敢放胆离开大明。
我没料到她竟会阴我!这番责问,拔都反驳不了。
说好一道走,可谁知道才接近边关她就把我迷昏!你没想到的可多着。
世于将倒了杯茶给他,示意他过来歇口气:她的身子要紧吗?目前尚好,但若被旭兀术给逮着……顿了下,拔都赶紧追问两军战况。
目前情势如何?差到不能再差了,徐燕战亡,整个前线人疲马乏。
对他招招手,世于将指着桌面的地形图。
目前旭兀术驻军在此,你想,玺儿会经过这里吗?……拔都看得冷汗直冒。
听他没回答,世于将也得到答案了。
好极了,这场仗有得打了。
玺儿是打算回都城探视柳妃,说不定她会绕路。
拔都沉吟着。
毕竟她也不会想要跟旭兀术面对面冲突。
世于将看着地形图。
她什么时候知道消息的?画舫那晚。
他轻啧了声。
你既然知道,就该先告知我一声。
我只忠于玺儿。
真的……很令人吐血的答案!是啊,好个忠心耿耿,让她陷入危境之中。
拔都臭着脸回答,我会去把她追回来。
你要是追得回来,会先拐过来我这儿?那么一丁点的心眼,他会看不穿?与其跟我抬杠,倒不如先想好这场仗要怎么打。
那玺儿呢?他不悦地瞪着自家二哥,难以置信他竟把玺儿摆在第二位。
世于将远睨门外苍蓝山景。
王令在身,身在边城,一切必须以大局为重,至于她……我相信她应该足以自保才是。
你可真从容哪。
拔都恨恨地道。
我哪是从容了?只是相信她。
相信她,会为了他好好保护自己。
否则,他为何老是要带她看些紫华美景?为何要与她缠绵不休?就是要她舍不得,要她放不下,不管她在哪儿,都必须先悬着他,要记得他在哪里,他会一直站在原地等她。
她瞧过他失去她时的模样,肯定不会舍得再舍弃他才对。
无论如何,她一定会为他好好活下来。
别恼别恼,依我看,先静观其变,然后……世于略一手搭上二弟,一手搭上三弟,开始细部讲解整个作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