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脸很臭!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她为了本王受伤,本王当然要待在这里。
世于将非常理直气壮。
毫无破绽地掩去没来由的心慌。
我现下要替她的背部治伤,烦请王爷避嫌。
小三双手环胸,瞪着安稳坐在椅上的男人。
将刺客交由苏尹和傅总管处置后,这人使命他把尔玉带往他院落的偏房安置疗伤,然后,就像生了根般不走了。
本王又看不见,避什么嫌!看不见又怎地?你是个男人,床上躺着的是我的妻子。
那又如何?她不已经在本王房内睡了好几晚?他哼了声,故意把话说得暖昧不清。
小三登时眯起黑眸。
你对她胡来?这是你对本王说话的口气?用你来称呼他?占人妻子非英雄好汉!本王也不屑当英雄好汉。
他哼了声。
小三撇唇,笑得戏谑。
当废人比较快活吗?你!痛啊……小三……床上的尔玉轻声哀叫着。
那人不出去。
小三坐在床榻上,轻柔地扯开她背部被砍破的衣料,露出她血肉迸开的背。
伤口尚浅,只伤在表皮,血量多了些罢了。
他一瞧,就立即明白她是故意出声制止两人杠上。
她浅笑。
无所谓,反正王爷看不见。
世于将拢起眉。
瞧你还能说笑,看来伤得不重。
这对夫妻是老天派来整治他的吗?一唱一和的,字字句句都往他的心间扎!托王爷的福。
你是在责怪本王害你受伤?他咬着牙,觉得碰上她之后,他一口牙都快咬坏了。
奴婢不敢。
又是奴婢不敢,你方才可不是这么同本王说话的。
他指控。
她翻了个白眼,奴婢的意思是说,这与王爷无关,奴婢护着主子天经地义,没道理要主子护着奴婢的,这与王爷的眼看得见看不见,一点关系都没有。
还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苦笑。
话说得委婉,偏偏字里行间都带着个怨字,像拐弯抹角地怨他没把眼医好,害得她为救他而伤。
我又何尝不想医?心里的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他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王爷想医?别动!小三轻喝,按着她的肩头将她压下。
怎么,本王想医,你很开心?她笑得甜甜的。
是很开心。
世于将不解地蹙起眉,总算知道搁在心里的古怪是什么,你俩真是夫妻?小三淡瞅他一眼,随即收回心神,与她交换个视线。
去年成的亲。
他随口应着,动手在她背上抹药。
是吗?为何本王总觉得你们不像夫妻?他问,突觉这药味好熟悉。
等等,这是什么药?尔玉看了小三一眼。
这是我们家小三的独门秘药,可以去疤的,很好用的。
哪一门哪一派?他再问。
说了你也不知道。
哼了声,小三拿起干净的纱巾盖在她伤口上,而后替她盖上软被。
现下是咱们夫妻要私下相处的时候,可以请王爷暂避吗?你们真是夫妻?他非常质疑,也非常不悦被他扯开话题。
要咱们在王爷面前恩爱亲热?啊啊,恩爱又如何,亲热又怎样,王爷也看不见哪。
小三平板的声音缠着满嘴嘲讽,教趴在床上的尔玉不禁笑得掩嘴。
你!拙荆为了王爷而受伤,王爷该不会连让拙荆休息都不肯吧?世于将闻言,恼火地起身,竟能记得首次入房苏尹的牵引,准确无误地走到门边,眼看就要开门而去,小三不悦地揪起一团纱巾,运劲朝他脚下而去。
世于将霎时感觉脚下有异,竟跃身而过,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离去。
嘻嘻……小三,你输了。
从头到尾目睹的尔玉笑得扯痛了背伤,还是开心的笑。
小三不以为意地挑起眉。
我倒觉得他瞎了跟没瞎一样瞎。
你呀,对他尊敬一点,否则他要起疑了。
她缓口气,环顾着四周,锦茵绣褥,牙床纱帐,沿墙摆设的多宝格,更是宝物珍器罗列,无不价值连城。
糟,他根本已经起疑了吧?居然配了间这么上好的房让她休憩!小三瞧她脸色揪变,也不反驳。
就快了,光是你这么义气地护他,他不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啊,他还认为我们不是夫妻呢。
叹了口气,总觉得再天衣无缝的计划在征北王面前,总像桩破绽百出的笑话。
就跟你说要扮兄妹的嘛。
小三扯唇似笑非笑,好似在告诉她——扮什么都一样啦!小三,你恢复记忆了怎么没告诉我?她笑笑突问。
他笑而不答,转了话题,你真的不管鞑靼内斗了?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现在只想医好他的眼。
***院落大厅,世于将懒倚在椅上,垂眸忖思。
他总觉得愈来愈古怪,尤其是那叫尔玉的奴婢。
她的态度太直爽,不懂礼教,不像一般女子,而且她似乎极关心他要不要医眼,在她相公面前也毫不遮掩那突来的喜悦,直率的笑声像是世间最美的旋律,在他耳边回绕不去。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是快疯了,否则为何老是要把她和玺儿想在一块?还有,那个名唤小三的男子,出言不逊的语调简直和拔都一模一样……拔都?他蓦地轻呀一声。
软鞭!拔都!苏尹!他放声大喊。
在!苏尹从大厅门口如风而至。
本王问你,那叫做小三的男人长得什么模样?嗄?他错愕抬眼,对上主子再认真不过的眼色,立即揽起眉想该怎么形容,好半晌才开口,他呀,长得……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叫傅年过来。
咦?他还没形容完耶。
去!是!虽不懂主子为何又动怒,但他还是快快办妥主子交代的事。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将傅年给带到他面前。
王爷。
傅年迅速赶到,看他神情严肃,不由得也跟着慎重几分。
本王问你,那叫小三的男人长得什么模样?在路上已听苏尹说起此事,傅年立即正色回答。
他长相无奇,像一般男子,但总觉得他的眼太过锐利,极为深沉,与长相不符。
喔?他内心微喜,再问:你可瞧见他在刺客上门时使出什么兵器?傅年沉吟了下。
那兵器像是软鞭,却又能运劲使为长枪,这名叫小三的男人绝非泛泛之辈。
不过,他也庆幸小三非泛泛之辈,才能让王爷全身而退,但不知他底细对王府依旧是一大威胁,所以他便派护卫在外头守着他们。
真是如此!他蓦地站起。
王爷?是他!是他!小三肯定是拔都!肯定是!那么,他身旁的女子必定是玺儿,必定是!他曾经听玺儿提起过,拔都不但擅医使毒,还会易容……这就对了、这就对了——那时拔都带来玺儿的骨灰瓶,语气愤懑,已说明了绝不会再与他碰头,但如今他出现了,那就代表着必定是听命于某人,而能够让他无法抗今而来的,必定是玺儿!气息是她、身段是她、姿态是她,她处处泄露着讯息,他却直到现下才发现。
他狂喜,却又突地喜色尽敛。
如果是她,为何她不言明?况且,他们是夫妻……他不由得想起,玺儿坠崖前,就喊着拔都的名!大手拍下,椅旁的原木三角立几霎时化为粉碎。
苏尹和傅年对看一眼,虽说对主子近一年来的反覆举动习以为常,但愀变得如此快速的……这还是头一回。
那就意味着,那对夫妻确实有问题。
傅年想了下,深吸口气,道:王爷,尔玉曾提起她家相公医术相当好。
与本王何干!她家相公?她家相公!难道她真与拔都成了亲?这岂可能?她已是他的人了,怎能与他的胞弟结为连理,她怎么可以!他的拳头握得死紧,指尖几乎都插入了掌心。
傅年闻言,又缩了起来,不敢再进言,正想与苏尹静静退下,却又突地听见王爷低声吩咐,叫她来,本王要她医本王的眼。
两人对看,脸上净是喜色。
小的马上去带小三过来!太好了!王爷想医眼了,终于想医了!本王说的是尔玉!嗄?***为什么是你来?门一开,气流浮动,世于将不悦地拧起眉。
你该不会忘了拙荆为了某人正躺在床上吧。
小三冷哼,脚步浅移,配合着躲在他身后的女人。
两人气息一致,脚步一致,这游戏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玩过,想瞒过一个失明的人,太容易了。
你骗我。
怎知世于将却突道。
小三缓缓停下脚步,站在他懒倚的屏榻几步外。
你说什么?我闻见她身上的药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小三微挑起眉,看了眼身后的尔玉,那眼神像是在说——谁比较像狗?尔玉瞠他,以眼神示意他快点回答。
他懒懒耸肩,继续往前走,边说着,你以为只有拙荆受伤?意思是说他也伤了,但他没看见。
世于将不悦地拢起眉头,俨然快要拢出一座山峰:不要再叫她拙荆!那真是全天下最教人厌恶的字眼!喔,我发妻。
小三语波极淡,却又带着恶意戏谑。
闻言,他已经气到不想说话,突觉一阵凉意抚上他眉心,他不悦地抱怨,你的手怎么那么凉?小三看着凶手的主人。
因为我紧张。
随口掰。
真是,就跟她说交给他就好,偏要跟。
尔玉抿着嘴,险些被逗笑,纤手轻揉着世于将的眉心。
你也会紧张?世于将哼笑,然眉间的酸涩确实因为那指尖的适中力道而获得几分舒缓。
我也是人嘛。
小三就站在他身旁,而尔玉则站在扶手旁,方便为他医治。
躺下吧,我要医治你的眼了。
思忖了下,世于将又问:你叫小三吗?微挑起眉,小三似笑非笑地挖苦,你想跟我话家常吗?我想跟你说个故事。
何不先躺不医眼?故事不太长。
小三以眼神询问尔玉,瞧她轻眨着眼,遂叹口气道:我听着呢。
我世家有三兄弟,但我三弟在十多年前就失踪了,他名叫世于刚。
小三闭上眼不语,知道他并非在试探,而是根本已经知道他是谁。
一年前,我在边城遇见我最心爱的女子。
世于将顿了下,又继续道:她身边有个贴侍叫拔都,她说当年救起拔都时,拔都已经失忆,而后辗转又发生了许多事,她跌下山崖,拔都跟着一跃而下,我到崖底找人,捡到一个护身符,才发现拔都是我的三弟。
尔玉微愕,他到崖底找人?横眼看向小三,无声质问他为何没告诉她这些事。
王爷,要医眼了吗?撇了撇唇,小三不耐地问。
小三,你用的药,和玺儿的药极为相同,她……你到底要不要医眼!他不快地吼。
世于将露出凄凉的笑。
我以为他们死了,却又发现他们没死……你说,若他们没死,又回到我面前,他们是想做什么?你以为呢?小三抽紧刚毅的下巴。
我想知道她想做什么。
小三翻动眼皮子,暗咒了几声,总算明白他不是想话家常,而是想要假借他与她对话!玺殿下已经死了。
小三恨声道。
我不是已经把骨灰交给你了吗?不,应该说他是拔都,是世于刚,只是他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恢复最原本的自己,他只想当拔都。
世于将一愕,眼睫迅掀,那深沉多情的黑眸恍若嵌满着教他魂魄沉沦的痛。
你……骗我。
三个字,说得他好艰难。
他的世界碎裂了,身体不断往下滑落,像是摔入永无止境的崖,他不能呼吸,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头,一并掐熄了他一丝期望,让他彻底绝望。
我骗你做什么?拔都哼了声。
痛吗?他痛吗?有玺殿下的痛吗?有他的痛吗?世于将困难地喘息着,明知眼前只有漆黑,黑眸依旧暴瞪着前方。
她呢?她是谁?不可能的,她明明留下了线索,绝不可能如此凑巧!她是我的发妻。
他知道他指的她是谁。
是我的师姐。
她是玺儿!她是!她一定是!他不会猜错、不会猜错!不要让他再痛一次了,不要给了他希望再彻底灭绝,他会活不下去,他……你看见了?拔都很恶劣地凑近他。
你连我的长相都看不见吧。
他轻探手,接住一滴泪。
泪,是尔玉的,是玺儿的。
拔都不看她,不看她为其他男人落泪的悲伤。
……既然她已不在,你又为何要来?世于将喉头抖动,黑眸里闪着教人动容的泪水。
他感到自己整个人涣散开来,魂魄像是被扯下深渊,不断坠落,往底层狂坠。
玺殿下临终前托咐我来医治你,她最挂心的是你的眼,她认为那是她的错,害你被旭兀术伤了眼。
拔都垂眼看着他。
……她的错?他低哑的嗓音破碎着,那是我的错,她哪来的错?玺儿垂眸直瞅着他眸底的泪,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冲动坏了大事。
既然她已注定不能陪在他身边,就不该给他希望,再让他绝望,可是……她舍不得,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