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沉睡已久,当她再次清醒时,人却处在陌生的房间里。
她不解地四处张望,感觉房子相当黑暗阴森,尽管她不怕黑,也不信鬼神,但却没来由地打起冷颤,打从心底害怕起来。
不懂,这有什么好怕的?她看向暗不见底的深处,忽见一抹身影闪过,乍现惊悚银光,心头突地一抖,骇惧袭上心头,无边无际的蔓延。
不能再看,绝对不能再看。
尽管不知为何,但心中警铃大作,可却依旧遏止不了转不开的视线。
暗处人影幢幢,恍若鬼魅打转,再仔细一瞧,清楚地瞧见一抹人形,手中还拿著一把利刃,朝她狠狠劈下──啊──于若能尖叫地惊坐起身,骇惧大眼饱含恐慌地直瞪前方,感觉浑身的毛细孔全都张开似地抗拒著恐怖的梦境。
是梦,只是梦而已,可是,好真。
停顿了数秒,才感觉到空气,松了口气之后,她才贪婪地深呼吸几口,顺手抹去额上密布的冷汗。
怎么又作这个梦了?她到底要被这个梦纠缠到什么时候?疲惫地倒向床头柜,睡意很浓,但是却怕得已经不敢再入睡。
虽然今天店里公休,她实在应该再多睡一点。
梦真实得像是她记忆的一部份,就连劈下的那一刀,都好像结实地烙印在她的背上,感觉背部有些隐隐作痛。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作这个梦的?年代太久远,已经记不得了。
但不过是个梦而已,她干么这么钻牛角尖?想著,楼上突地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朝天花板探去,耳边听到些许的交谈声音,她才想起,原来今天是季军烈搬进幸福宝贝屋三楼的日子。
租屋启示贴出三个月,目前才募集到第一个房客,但不无少补。
敛下长睫想了下,她蓦地跳下床,一把拉开窗帘,拉出一窗的艳阳。
天气这么好,她怎么可以这么消沉?于若能深吸一口气,大喊著。
不过就是个梦而已,怕什么?喊完之后,感觉全身舒畅,随即转进浴室里,快速地梳洗一番,换了套轻松的家居服便溜到楼下。
楼上的人正在劳动著,她这个贴心的人就替他们准备一些饮料吧。
她想著,然而,才下楼便瞧见一个男人独自坐在吧台边。
伊凡?她轻喊著。
被唤作伊凡的男人微抬眼,颔首点头,俊美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
你怎么会在这里?大姊呢?于若能顺手取来围裙系上,随即走进吧台里,拿出早已研磨好的咖啡粉倒进咖啡器里。
她在楼上忙,不准我上去。
他支手托腮,尽管喜怒不形于色,但淡漠的口吻在在显示他的不悦。
啊啊,今天是季大哥搬家的日子,大姊大概在指挥他,顺便告诉他一些细节吧。
她在他面前落坐。
是谁说孕妇可以这样上下来回跑的?语气平淡,唯有微皱的眉间显露他的不快。
没办法,大姊有怪癖,她要是不自己处理,她会很不舒服的,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她哭笑不得地道。
你别介意,季大哥只是大姊的死党,大姊只把他当利用的工具,跟他之间绝对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
伊凡意外她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哼了声,没再理她,目光落在厨房直通二楼的那一扇门。
他没搭理,于若能也不以为意。
也难怪他会担心,毕竟他可是大姊肚里孩子的爸爸,尽管两人尚未有一纸结婚证书,但她可是已经把他当姊夫看待了,毕竟只有他才能够稍稍收服大姊的坏脾气,她是无论如何都要跟他站在同一阵线的。
注视著他,发觉他的目光瞬也不瞬地锁定通往楼上的方向,恍若眼中全然没有她的存在,让她不禁脱口问:伊凡,失去记忆是怎样的感觉?伊凡微挑起好看的眉,浅色眸瞳微蕴不解。
你问这个干么?好奇喽。
她笑著。
她这个姊夫大约在几个月前,因遇抢而被大姊相救,可救回来之后才发现他丧失了记忆;在他丧失记忆的短短两周之间,他和大姊陷入疯狂的爱恋之中,嗯,疯不疯狂,她是不清楚啦,不过大姊的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是不争的事实。
而后,他快速地恢复了记忆,却把和大姊的那段记忆给忘了,可是过了几天,他又想起大姊了,所以只要他一有空,定是守在大姊的身边。
目前,正在努力地感动大姊中。
问我失去记忆的事,有趣吗?不有趣,只是我有过类似的经验。
她回头先倒了两杯咖啡,一杯搁到他面前。
所以,有点好奇。
你?伊凡浅呷了一口咖啡,意外她居然喝黑咖啡。
嗯,我不记得我六岁以前的事。
她淡淡的说。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闲著也是闲著,聊聊无罪吧。
很正常啊,我也不记得我六岁以前发生的事。
不对,那种感觉不像不记得,而是一片空白。
于若能端著咖啡喝著。
其实,我原本也没发觉的,但有时候和姊姊们闲聊儿时趣事,我才发现没有一件事是我有印象的,那种感觉不像是忘了,比较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
虽然,没有六岁以前的记忆,对她的生活和家人之间的相处,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在意。
你很在意?也还好,毕竟那么小的时候的事,不记得也就算了,只是,总觉得我的记忆是不完整的,感觉不太爽快。
不苦吗?他突道。
什么?咖啡不苦吗?伊凡看著她见底的杯子。
不知道耶。
她耸了耸肩。
我尝不出味道。
太苦了吗?我下次会改进的。
你的味觉有问题?大概吧。
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从她有记忆以来,她就尝不出味道了。
不过不影响我泡茶、泡咖啡的功力。
于若能拿起吧台里头的小册子,里头密密麻麻的字,全都是她综合多人的意见之后,才决定出的最完美冲泡技术。
可是,我记得你很能吃。
是啊,就是因为吃不出味道才拚命地想要多吃几种嘛。
她小时候看过的医生也不少,但谁也没告诉她,她为什么会丧失味觉。
其实,要是家人没发觉,她会以为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没有味道的。
如果说,她把失去记忆和失去味觉两件事兜在一起,会不会显得她想像力太丰富?可是,这应该也是很合理的推测吧。
嗯哼。
伊凡顿了顿,道:既然你不是很在意失忆的事,又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要是真的不在意的话,是不可能提起的。
本来不是很在意,但是最近愈来愈在意,尤其是这一两年来。
于若能若有所思地道。
尤其是在我父母去世之后,尤其是在我遇到言叙亚之后。
而且每当她有满腹疑问想问时,大伙儿都会选择充耳不闻,更令她不得不怀疑,也许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只是她不小心给遗忘了。
言叙亚?他挑眉,一脸不认同。
我对那家伙没什么好感。
你放心吧,言叙亚跟大姊一点关系都没有,实际上,大姊还满讨厌他的。
唷,醋劲不小呢。
是吗?伊凡哼道。
嗯,下次你仔细看。
不只是大姊,就连个性温和的二姊也不太喜欢他。
言叙亚是我爷爷的机要秘书,一年多前,我父母去世之后,爷爷找上我们,言叙亚就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我们和爷爷之间的传令兵,就只是如此而已。
真怪,她反倒是一点也不讨厌他,甚至觉得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一种让她很想亲近的感觉。
但吊诡的是,她居然还觉得有些许的悚惧,和一种无法解释的恐怖。
真的不能怪她多想,在遇见他之后,从小缠她至今的恶梦出现频率,已经慢慢地由一年一次变成了一年两次,甚至到了最近两三个月便会梦见一次的恐怖境地了。
这之间有什么关连吗?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是觉得梦境愈来愈鲜明了。
伊凡,当你恢复记忆又再次想起我姊的事之前,你会不会有种似梦非梦的感觉?感觉像是梦,但却又很真实,可是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也不管他睬不睬,于若能自顾自地喃喃自语著。
就像是记忆遗漏的一部份。
你……若能!伊凡的狐疑未问出口,便教身后的大嗓门给掩去,回头一看,竟是满头大汗的季军烈。
嗨,季大哥,要不要喝咖啡?她笑问著。
要要要,我快要渴死了。
他快步走进吧台里头。
慢慢喝。
她贴心地加了冰块、奶泡和砂糖。
哇,好香。
好喝吗?没话讲。
他大口饮尽。
可以续杯吗?不可以。
于用和缓慢地从厨房通往二楼的那一扇门走下,伊凡随即走向前去,将她扶到座位旁。
给钱。
喂,不过是一杯咖啡而已,不用这么计较吧。
季军烈不满的抗议。
有一就有二,对你这家伙不用太客气。
那他呢。
他指著伊凡。
他是我的男人,你拿什么跟他比?于用和冷哼著。
我是你的死党耶,想当初你要我过来拍摄介绍这家店时,我二话不说就来了,想不到,你利用过后就想要把我给推到一边?他索性趴到于若能的背上。
屁!你给我捅了什么楼子,需不需要我再重申一次?要他介绍店,他倒是追逐起店里的客人跟门面了,到最后,店面介绍变成了最不起眼的版面。
就是你追著展御之不放,害得我家二妹天天以泪洗面,这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咧!可是,她和展御之现在不是恩爱得要命,听说婚期都已经定下来了,话说回来,你不觉得我这临门一脚踢得正是时候?那对佳偶的形成还得要感谢他呢。
应该是你要感谢我才对。
他这个记者,有时候真的是很有用的。
屁!用和,胎教。
伊凡在旁提醒著。
哼,赶快去搬啦,谁准你跑到吧台里头的?于用和没好气地道。
休息一下啦,三楼耶。
季军烈贴在于若能的背上,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
我凌晨才睡,一大早就打包过来,很累耶。
谁理你啊?她无视他的哀兵政策。
谁准你趴在若能背上的?若能是我的女朋友,我为什么不能趴在她背上?他累死了,慰藉他一下,不为过吧。
嗄?于若能不解地回头睇他。
若能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女朋友了?于用和顺手抄起吧台上的咖啡杯。
你上次自己说,要是我帮你介绍店面,你就答应若能跟我交往啊。
颀长的身形很窝囊地躲到于若能背后。
我是说过,但也要若能答应啊。
她会答应的。
他可是信心满满。
若能,你怎么说?啐,当初随口答应的事,想不到这小子到现在还记得。
我不知道耶,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唉,虽然早知道姊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利用身边的人,但没想到她也是被动用的一颗棋子,真是让她……好感动,原来她也这么有用。
要是不想,就别理他,他不敢怎样的。
用和,你会不会太卑鄙了一点?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会极力凑合我们的。
季军烈不怕死地跳出来。
有吗?我不记得我说过。
于用和打了个哈欠。
听说孕妇很健忘的,果然是这样没错。
你!太卑鄙了,不过,没关系!好,若能可以不跟我交往,但我要伊凡的独家专访。
不借。
她挺身而出,挡在未来老公面前。
你会不会太鸭霸了一点?你第一天认识我啊?她冷笑著。
我被骗了。
他夸张地喊冤。
没错,你就是被我骗了,想抽手就趁现在,要是不想搬家了,再把东西搬回车上,我也不介意,只是订金恕不退还。
她冷冷地笑著,感觉头上已经长了恶魔角,背上也张开了两片黑黑的羽翼,一副恶魔样。
那我还是要若能!季军烈转向,一把将于若能搂进怀里。
把若能放开!不要!伊凡,去把他们两个拉开。
于用和拉开嗓门吼著。
伊凡和于用和就在吧台前,七手八脚地想要把于若能拉出,但她身后的季军烈可是铁了心地搂紧她,搂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放声笑了。
什么交往不交往的,她想也没想过,认为他们不过是逗著玩而已,她也就凑合一点陪著一块疯,只是那人是谁啊?今天店里公休,外头应该有放上牌子吧,怎么那个人还杵在那里不走?姊。
她轻喊著。
干么?于用和没好气地吼著。
外头有人。
那又怎样?今天公休。
她头也不回,抓住季军烈的手,硬是要把他扳开,然而她的男人却没在这当头帮她一把,反倒是把她整个人拉住往后退,硬是把她往椅子上一按。
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找碴?外头有人。
伊凡凉声道。
我刚才听若能说了,你可以不用当九官鸟!学人说话不用学得这么彻底。
有点眼熟。
谁啊?于用和回头探去,眼角余光却瞥见吧台里的那抹纤瘦影子,竞如箭翎般地飞射而出,快步地开了门。
言叙亚!在开门之际,于若能便已经甜甜地喊出来者的名字。
今天公休耶,你应该要从后门进来吧,怎么会从前门?用和在吗?言叙亚走过她的身边。
在里头。
她乖乖闪到一旁,对他的冷淡有点习惯。
不过,他背在肩上的旅行袋是要干么用的?你要出差吗?袋子不用这么大吧?感觉上好像已经装了他一季替换的衣服了。
言叙亚没回答,缓步走到于用和面前。
有事?她脸色不善地问。
今天公休,但似乎还挺热闹的。
他勾唇浅笑,见伊凡反射地把于用和藏到身后,他立即认分地自退三步,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他有要事在身,不想在这当头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你到底是来干么的?闲话家常吗?没那交情吧。
你带著旅行袋干么?该死,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三楼还出租吗?干么?租房子喽。
他理所当然地道。
嗄?!三楼应该还有空房吧。
他迳自往楼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