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亲的广场上如今一片混乱,不会武功的大多数人已经躲避到了广场周围的树下,刚搭建好的比武擂台也被毁了个彻底,十二个美貌丫鬟已经全数飞身下了高台,手执绢带站在了广场中央,神情肃穆的注视着正前方,在不远处的后面,老管家李季带着一干家丁,手拿棍棒,如临大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正好整以暇的站在十二个美婢面前的六个清秀少年。
岳瀚和李怜花几乎是听到铜铃响的第一时间便来了这里,见到的已经是这副模样了,抬眼不曾见到塞外一奇,便知他定是被另外的高手引去了别处,否则此处的场面也不会如此混乱。
季伯,你们退下!听到李怜花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管家几乎是欣喜出神,三少爷,您来了!奇老爷子被引走了——我知道,你带家丁退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吧!李怜花温和的打断他的话,轻轻的挥挥衣袖,一派优雅宁静,眼神却是平静的越过十二个女婢落到了那六个清秀少年的身上,甚至还带着柔和的笑容。
是,三少爷!换了以前他是不敢把少爷留在这里的,但是昨天和今早见到少爷漂亮的轻功,便知道少爷已经学了很高深的武功,至少他觉得不会比奇老爷子差,他们杵在这里也只会碍了少爷的手脚,还不如听话的退开。
各位姑娘,你们也请下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怜花来处理,可好?李怜花对着转头惊讶的看着他的十二个女婢浅笑道。
其实在听到管家惊叫‘三少爷’的同时,她们便已注意到那两个宛若神仙般的俊美男子,很早以前便听小姐说过她有个离家十五年的三叔,只是没想到这个‘三老爷’如此的年轻,如此的俊美无俦天下少有,那浅笑的眉眼看的她们心头一阵小鹿乱跳,更别提他身边那个美的都快没有性别之分的白衣少年了,连忙慌乱的垂头退向两边,是,三老爷!呵呵,大哥变成三老爷了!岳瀚忍不住大笑出声,李怜花捏了捏他的琼鼻,突然间轻抱起他,人已离地飞升而起,转瞬便把岳瀚安置在高台之上,浅笑一声,小瀚儿,在这里坐着,大哥一会就回来!恩,大哥去吧!要是有些零嘴就更好了!岳瀚也轻笑之声,敢情把这当成看戏了。
喏,这个拿着!乖乖的!从容的从衣袖里取出一个油纸小袋,放到岳瀚手中,最后叮嘱了一遍,才翩然回到广场中间。
岳瀚打开小口袋,发现居然是‘九芝斋’的上好腌酸梅子,这种梅子还是在玉鸿飞的寿筵上吃过一次,上次也无意间跟大哥提过想念那梅子的味道,不知道这个傻大哥什么时候居然买了放在身边,嘴里含进一颗,那酸酸甜甜的感觉让他幸福的不舍得咽下,眼光则须臾不离的注视着场中那翩翩身影。
而另一边,从李怜花和岳瀚出现在场中的那一刻起,那六个清秀少年的注意力便已经不由自主的转移,之前的轻松惬意也不由收敛了起来,再看到李怜花绝美轻盈的轻功身法,便知这个男人绝对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只是为什么之前竟然没有打探到李家竟然有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三老爷’?你是什么人?面前这个男人太沉静了,冷风本不想先弱了自己这方的气势,却忍不住开了口。
在下李怜花,不知几位今日来此有何见教?李怜花则是一贯的从容优雅,连笑容都如最初的浅笑淡定,哪有半分对敌之态,反像是见到了老朋友聊天寒暄一般自然,这样的姿态让严阵以待的六个少年有些茫然迷惑,‘李怜花’三个字却又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扔进了他们的心湖,眨眼间纷纷变了色。
不知阁下和怜花一绝又是什么关系?开口的依旧是冷风,语气却已不复之前的镇定,连称呼也不由自主客气了几分,‘李怜花’这三个字只要是练武之人,谁又会不知道呢?心里希望只是同名同姓才好,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希望何其渺茫!这等的轻功,这等的风姿,天下还有第二个李怜花吗?果然,白衣轻飘,含笑而立的俊美男子微微的颔首道,正是在下!如风云变色,六人脸上同时一闪而过的严峻,之后却依旧倔强而立的身姿,没想到竟然在北地境内见到闻名武林的怜花一绝李大侠,看来今日这个差事我们兄弟八成是要砸锅了!其实也不尽然,几位小兄弟此刻回头离开,怜花担保没人阻拦!李怜花嘴角噙着笑容,缓缓扫视了一下全场,除了擂台打烂了之外,倒是没有人员受伤,可见这几人旨在破坏招亲,并无意伤人。
我们既奉命而来,断无空手而归之理,即便是李大侠在场,说不得我们兄弟也得拼上一把了!冷风面色一峻,一派冷硬了起来。
与此同时,另外五个清秀少年立即把手探向腰间,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既然如此,那怜花就在此候教了!李怜花悠然的点头回答,甚至连缩在袖中的双手都未伸出来。
三老爷小心,他们的兵器很邪门!一月忍不住大声提醒道。
李怜花回头微微一笑,多谢一月姑娘提醒!几位小兄弟,请!李怜花缓缓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上!随着冷风的一声轻喝,六人探向腰间的手再度展开时,手里各自多了一根似鞭非鞭,似剑非剑的奇怪兵器,说它是鞭子,那前端却有剑刃;说他是剑,后半部分全是墨黑色的牛筋所制作,中间相连接的像是玄铁所制的铁链,整个兵器制作精巧不说,造型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必舞动之间,玄机定然不少,不由暗自一凛。
就在他脑中电光一闪之间,六道剑气鞭风已经逼面而至,那黑色的牛筋一端被牢牢的握在六个少年手中,每一分巧劲都使得这奇怪的兵器变幻出数十种不同的进攻招数,剑刃所到之处无不是人体的偏穴和难以防备的死角之处,果真邪门的很,若非自己仗的身法奇巧,怕早就被逼的手忙脚乱了,即便如今外人看他轻松自在,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一味的游走穿梭不过是未曾想到什么好的克制之法。
冷风他们见他在这般剑气刃影之中还如蝴蝶穿梭花丛般自在潇洒,游刃有余,不由也暗赞,怜花一绝果然名不虚传,换了一般人早就在第一时间失去了先机,受制于他们,而此刻眼看阵法招式已用了大半,却还没摸到人家半片衣角,不由更多了几分急切。
六人之间早就心意相通,视线相交之间,便明白了需用尽全力了,顷刻间攻势更是迅猛万分,如狂风浪潮铺天盖地而来。
李怜花本是空手下场,并无携带长剑,如今被围在重重剑气之中,也毫不惊慌,食指中指并拢间,便有无形的气剑疾射而出,所用的正是小瀚儿所传的‘逍遥指’,指风与剑刃交接之间,竟然发出兵器撞击才能发出的金属之声,清脆轻鸣,冷风他们六人却感觉差点握不住手中兵刃,好强劲的内力,好凌厉的指风!岳瀚居高临下,含笑淡定的看着场中七人快速旋转交接的身影,倒还不为大哥担心,凭他的轻功和内力,这六个少年此刻仰仗的无非是他们之间默契的配合,奇巧的招式以及特异的兵刃的优势,时间一长招式用老,用尽,就容易被大哥所破。
比之岳瀚的轻松惬意,一月她们十二个丫鬟倒是紧张万分,俏脸上布满汗珠,几次看到那玄铁链挥舞过去,带出一道道雷霆剑气,就不由为李怜花提着一颗心,同样惊吓出一身冷汗的还有刚刚赶到的李拈香和李惜玉,看到李怜花在一次次险象环生中化险为夷,对他们的心脏而言简直也是一种折磨。
说来言长,其实也不过短短片刻,李怜花便发现这六个少年配合间虽然无懈可击,然而他们的内力程度却并不相当,每次自己的指风过处,六人的反应程度皆不一样,不由灵犀一动,一改之前同时应付六个人的动招方式,改成转攻冷风一人,灵活的身影搭配着绝妙的步伐,闪避其他五人递来的招式,然后用出其不意却更为凌厉的指风招招攻向冷风,因为认定他是他们六人的中心,只要制住他,自然便等于牵制住了他们六人,此法果然大为奏效,仅仅一会便已使的六人的阵法大乱。
六人共同对付一个李怜花都嫌吃力,何况如今所有的压力全部转向了一个人,其他五人想要挽救于他又被阻断了攻势,一个井井有条的配合,转眼间溃不成军,同时被突破的还有他们的心理防线,以为即便不至于打败李怜花但至少可以拖困住他很长一段时间的阵式,竟然在这短短的一柱香不到的时间里就被突破,怎么不让他们信心大失,战况自然更是溃退千里。
哐当——冷风的兵器脱手飞出之时,人也无力的单膝跪倒在地上,左手扶住已经麻木到丧失在知觉的右手,这最后一击,那强劲的内力若非在最后关头被收回去几分,自己这条胳膊怕是早就断了。
所有的攻势全部停止,连自己在内,每个人的脸色都苍白如雪喘息不已,额头的汗珠不断的滴下,抬眼再看那孑然而立在场中的李怜花,却犹自衣袂轻飞,洒脱自然,竟然连发丝都未凌乱半分,真是好可怕的对手!我们输了,要杀要剐昔听尊便!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失败已在眼前,痛苦已经无济于事。
几位小兄弟严重了,你们又未伤人,冲其量便是扰乱了招亲的气氛,为这许事,怜花还不至于便要你们的性命,只是不知现下能否告诉在下,几位为何而来,又是受何人之命?六人见李怜花自始自终都一派心平气和,胜而不骄之态,不由暗自赞叹佩服不已,不愧是武林最完美的侠义典范,败在这样的人手里,还有什么不服的?想必大师兄也该明白他们已经是尽力了。
在下冷风,他们是我的师弟,李家小姐一年前便与我大师兄互许了终生,今日却又公然举办这招亲之事,是李家小姐背信弃义在先,在下等如此行事也是被逼无奈,所以并不觉得有何过错,然今日既然已败在李大侠手下,也蒙李大侠手下留情,冷风等铭感在心,但招亲之事只要再办,在下等还是会来阻止!冷风说起这场招亲显然还愤恨不已,真为大师兄不值,那个疯癫的小妖女哪里值得大师兄为他劳神不已。
李怜花一楞,看他们的神情听他们的话语,这事显然还错在己方,不由也楞了一下,若事实真是如此,他们的所做倒也情有可原。
冷风,你信口雌黄什么?小姐哪里对不起你家师兄,明明是你家公子另结新欢在先,今天竟然还有脸来捣乱?一月涨红了脸跳了出来,指着冷风开口便骂。
哼,另结新欢?师兄真要另结新欢,我们还求之不得呢,你家那个刁蛮疯癫的丫头哪配的上师兄的人品?冷风也猛的站了起来,毫不示弱的冲着一月叫嚣。
两方同时怒瞪对方,一时间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和再打一架的架势。
闹了半天,看样子他们两方原本就是认识的,那这莫名其妙的一架打的果真成了闹剧了。
李怜花水袖一甩,也不由有些薄怒了,笑容收敛之间走到李拈香面前,沉声道,大哥,这事你看着办吧!我和瀚儿回去休息了!话落不待拈香和众人的反应,人已飞身而起,飘落于岳瀚身边,看到岳瀚一直温柔带笑的脸,表情不由自主又柔和了起来,等久了?可冷?大哥,腌酸梅子好好吃!岳瀚答非所问的伸出双手,李怜花便顺势把他抱了起来,包容的一笑,回去再睡一觉可好?大哥不管了?轻声反问,所有的一幕他自己全看在眼中,也知道大哥在气什么,不过他倒是觉得很好玩,看来拈香哥哥的这个女儿也不简单啊,自然他想看好戏的心情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大哥为好。
不管了!小辈的事情我又如何管的了?李怜花边抱着他御空飞行,边回答,之前的微微怒意早就在看见瀚儿的笑容时被抚平了,如今说这话倒也并非是气话,而是真的觉得掺和后辈的感情问题不该是他的事。
大哥不想知道那六个少年的师兄是谁?岳瀚安然的躺在李怜花怀中,正好大方的仰头看着李怜花柔美的面容,变幻成少年的体型便是有这等好处,可以让大哥随时随地的抱着,几乎很少有需要他落地走路的时候,真的很享受呢!瀚儿已经知道了?李怜花一楞,低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之前自己与他们动手,虽然得胜的是自己,但是他们的武功来路却未曾看出来,就如他们的兵器一般让他摸不着头脑,若非一月突然和冷风吵闹了起来,他本是打算问他们师从何处的,此刻听瀚儿的口气,像是已经有了腹案一般,既而一想,也对,瀚儿是天地四绝的弟子,对武功的鉴识力自然要比他高的多。
恩,心里有人选了,只是不知道猜测的对不对,大哥我们打个赌如何?说话这会,两人已经安然的回到了墨湖居里。
这回又如何赌法?李怜花也来了兴致,他可没忘记瀚儿跟‘祁连兄弟’的那场赌。
我赌这个人必定是我们的旧识,而且最迟晚饭前后必定前来拜访我们!岳瀚笃定的神情更是挑起了李怜花满心的好奇,哦?旧识?瀚儿这么肯定,如若那人非但不是我们的旧识,也不曾来拜访我们,又当如何呢?这便是瀚儿和大哥打的赌了,若来了,自然是我赢,若这两个前提中有一项不对,也算瀚儿输,大哥觉得如何?岳瀚扬眉轻问,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
赌注呢?瀚儿既然如此笃定十足,自然自己的胜算不会大,但是即便预感自己会输,李怜花依旧心甘情愿的参与到瀚儿的游戏之中,瀚儿兴奋的异常的小脸,让他对赌注更是期待万分。
岳瀚附耳轻轻的对李怜花说了几句,还未说完,红晕便已从李怜花的脸部一直渗透到衣领深处去了,大哥,如何?可敢接受这个赌注?李怜花迟疑了一下,还是义无返顾的点了点头,立即换来岳瀚的笑颜如花!*眼看晚膳时分便要到来了,李怜花的笑容也越发灿烂了起来,瀚儿,看样子大哥的赢面比较大,你说的客人似乎还没有来!大哥,今天你的耐性似乎不大好哦!岳瀚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视线转向远处的屋顶檐角,你听,这不是来了吗?李怜花凝神一听,果然有衣袂之声在迅速接近之中,瀚儿,你是真的料事如神呢,还是早就约好了的?大哥说呢?大哥是不是该先出声把我们的老朋友请进屋里来喝杯茶啊?岳瀚神秘的一笑。
李怜花狐疑之间,还是顺从的用千里传音朝外面道,是哪位旧识光临,怜花和瀚儿已经恭候多时了,请进屋喝杯清茶!话落不多时,只见一条玄色身影已翩然落于院中湖前,一身玄色锦缎,黑丝外褂,配上火红色的红云腰带,墨发高悬,惟有额前落下一缕短发,抬眼望去,那沉静俊美的面容,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子,组合在一起是一张邪肆野性到极点的轮廓,配上他捉摸不定的气息以及他自身又完全不掩的外露,整个人站在那里便是妖邪魅惑的最佳代表,这么一个分明属于黑色沉静的气息却又带着火热的狂放的矛盾综合体,整个武林除了多情公子绝没有第二个!最意外的莫过于李怜花了,没想到竟然会是多情公子,倒还真算是个旧识,不等他开口,多情公子便已缓步上前,拱手一礼,怜花兄,岳瀚,久违了!瀚儿说会有故交前来,在下却怎么也未料到会是多情兄,快快进屋一叙吧!李怜花此时才收敛惊讶之色,拱手回礼。
岳瀚站在桌边,对着刚进屋的多情公子洞悉了然的一笑,多情大哥,多日不见,越见潇洒了!岳瀚别取笑我了,正一个头两个大呢!多情苦笑了一下,实不相瞒,今日我是为了悦然而来!三人在桌边坐下,岳瀚亲手为他们斟上茶水,状似不解的道,那多情大哥应该去找拈香哥哥和惜玉哥哥才对,怎么会找上我们呢?怜花兄,岳瀚,我和悦然是真心相爱的,早就互许了终生,此次的事件皆因误会而起,未曾想到闹到如今这般境地,还请怜花兄见谅!多情公子平素也是个轻易不与人低头的人,如今却用这般苦笑无奈的近乎请求的口吻与李怜花他们说话,立时让岳瀚生出几分好感了起来。
悦然今年也只有十五岁!李怜花沉吟道,不是怀疑多情公子的话,只是他们一南一北,一为武林客一为商人女,按常理是怎么也不该有相遇的可能,更别提相爱至互许终生。
若多情不曾看错,岳瀚只怕还不到十四,怜花兄不也爱逾生命?多情公子平静的陈述,没有鄙视怀疑也没有惊讶,反让李怜花在无防备他会说出如此话语之下楞在当场。
那多情大哥希望我和大哥如何帮你?岳瀚却并不惊讶,白河镇之事,他和大哥的关系已曝光人前,迟早会人尽皆知,只是若多情这般毫无芥蒂的坦率直言的人倒还真不多见,让他好感中又多添几分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