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打听到了!石头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那个五贝勒一大早已经回京了,不过另外一个阿哥还留在城里办事。
我点点头,神色自若地继续写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十三的翻版。
我握紧了笔杆,强忍着心里的悲愤,别扭地写下了几个满文字:爱新觉罗胤祥。
这是他曾经手把手的教我的,写着这几个字仿佛自己手还在他手中。
姐姐在写什么呢?石头凑过来,看了半天看不明白,我不禁轻笑起来。
我正要收回,碧落却走过来,也凑过来瞥了两眼,撇撇嘴道:笨!这都不知道!这是满文啦!我微微一惊:碧落你会满文!?碧落脸微微红了红,轻声道:我是满人,我姓郭络罗。
咦?我和石头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郭络罗可是一个大姓呢!我阿玛是满人,额娘是汉人。
她神色微微有些萧索:可是阿玛好赌,最后输的没钱了,结果我和娘就被他给卖了。
我摸摸她的头,唉,明明应该是一个满族的小姐,如今倒变成了孤女。
碧落呵呵一笑,拿起纸,看了两眼:爱——新——觉——罗——我一惊,忙止住她,皇室的名讳怎么能够随便念呢!?碧落也显然意识到了,讪讪地把纸还给我,自从有了上次的经历之后,她做事也谨慎多了。
她蹙眉看了我一眼,我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敏感的丫头大概猜到了什么。
姐姐,我出去买菜了。
碧落笑了笑,赶紧拉着石头走了。
我摇摇头,叹口气,把纸团撕碎了扔到纸篓里面,又继续写字。
咚——一声重响从门口传来,我吓了一跳,赶紧过去看看。
就见一个黑衣人浑身是血的瘫软在门口,我退后两步,他忽然冷冷地盯住我,我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赶紧躲回屋子里去。
他勉力站起来,扫了我一眼:回屋子里去,别告诉任何人见过我!我一怔,好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难道是——该死!这么快就追来了。
忽然他似乎听见了什么,骂了一句,踉踉跄跄地就要离开。
我一把拉住他。
做什么!?他冷喝一声,刀顿时就滑过我的手腕,我忙得一缩,还是被划了很深一道口子,血淋淋的流出来,我吃痛,瞪了他一眼,捂着伤口指了指门,用力地把他拉进屋子里,然后关上门。
他神色一变,讶然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我摇摇头,笑了笑。
对不起。
他看到我手上不停冒血的手腕,神色一黯,歉然道:我不知道你是想要帮我,还以为你是他们的人。
我耸耸肩,确实是疼死了。
忽然敲门声响起了,我和他都是一惊,我忙指了指后院,他立刻就嗖地跃了进去。
我去开门,就看见几个大汉看了一眼浑身是血的我,大喝道:看见一个受伤的黑衣人过去吗?我故意装的楚楚可怜非常恐惧的样子,狠狠地点头,还指了指我的手腕,做了一个坎的动作,然后又做了个往巷子里跑的动作。
你是说他砍伤了你,然后跑进巷子里了。
我点点头,眼泪摇摇欲坠,一副悲惨的模样。
兄弟们,快追!臭小子受了伤还跑的这么快。
我见他们跑远了,才松了口气,赶紧关上门,回到后院。
没想到他居然倒在了院子里面,看来果然是失血过多,撑不住了吧!我也伤了手,只能单手费尽力气把他拖到我房间里面,扔到床上,赶紧关上门。
就这么几步路都累的我满头是汗。
小心翼翼地接下面纱,果然是他!阿羽——我拿出一些药,解开他衣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天啦!他到底招惹了什么人!?为什么会满身的伤痕,我赶紧拿药给他伤口抹上了,缠了一圈的绷带。
看着他苍白的脸,我的眼圈一红,阿羽,你们这些日子是怎样过的啊!?你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模样啊!?水……他微微虚弱地说了一声。
我赶紧把水递到他嘴边,他依旧是迷迷糊糊的,似乎身体很烫。
难道是发烧了?!我又赶紧找了一些退烧药和冰块过来。
姐姐……碧落的声音响起:啊……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告诉他们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无论什么人问起都要说不知道!碧落和石头吓得迷迷噔噔地点点头。
就是这家!我忽然听见一个很粗犷的声音,脸色微微一变,难道是他们又返回来了。
我冲石头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拖住门口的人,一定不能让他们找到阿羽,可是屋子里面还能怎么藏呢!?姐姐,我屋子里的那个木床是空心的!碧落忽然拉住我的手说:咱们赶紧把他带到我屋子里去吧!对啊!我怎么给忘了!碧落的那个床下平时是放被子用的,所以是中空的。
我们两个就费力地把阿羽给拖到了碧落的房间,我让碧落从后门出去,等安全了再回来。
果然,石头在前面已经拖不住了,被推到在地上,他面红耳赤地要冲下去和那帮人动手,我赶紧止住他。
臭娘儿们,把那个小子交出来!一把阴森森的刀横到我面前。
我大惊,微微有些慌了手脚,阿羽惹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我摇摇头。
我都说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人!石头赶紧护到我前面,大喊道:我姐姐不会说话,你们不要为难她!不说没关系,给我搜!我握紧拳头,手心里面全都是汗。
他们应该不会发现才对。
果然,搜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
带头那人冷冷地看着我:说,把他藏哪里了!?不说我就杀了你们。
我半是认真半是假装的露出惊恐,强自镇定地摇摇头,眼泪盈眶。
再搜!哼,血迹在这里就没了,必然在这里!我微微懊恼,竟然把这事给忘了,该死!怎么办!?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敢在民宅撒野!忽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十六阿哥,身后还跟着碧落和三个侍卫。
臭小子,爷们儿的事儿也敢管!活的不耐烦了啊!?领头那人大声喝斥。
你们是谁的人!?十六阿哥虽然才十四岁,可是皇室从小培养的气质却是不容置疑的,他冷冷道:这事爷就管定了!说着,他身后的三个侍卫站了出来,一帮人扭打在一块儿了。
想来皇子带出来的人都应该是大内的高手,果然,刀光剑影之间,没几个回合就见那帮追杀的人一个个都很快负伤了。
撤!眼见讨不到好,领头那人狠狠瞪了十六阿哥一眼,带着一帮人灰溜溜的跑了。
不用追了。
十六阿哥拦住侍卫,冷冷说:去查他们都是什么来头。
是。
我松了口气,向十六阿哥福了福身。
免礼免礼。
十六阿哥笑了起来:又不是在宫里,拜来拜去的累不累啊!我也笑了起来,就见十六阿哥冲身后的碧落一挑眉:怎么样,丫头,这回我救了你们,算是欠我一个人情了吧!碧落瞪他一眼,不情愿地说了一句:是啊!谢谢十六阿哥!我今天本来也是想要来找你们的,正巧看到有人找你们麻烦,所以来看看。
十六阿哥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一怔,敛了笑意,示意石头和碧落回后院去把阿羽给从床下面带出来,省的闷着了。
自己则带着十六阿哥进了正堂。
你究竟是谁?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一怔,随即笑着写到:楚袖!楚袖?为什么五哥见了你会这么惊讶?你到底什么来历?十六阿哥神色变得严肃了,敛起了方才的嬉皮笑脸。
民妇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不值得十六阿哥如此费心。
哼,我头一次见五哥那么失态,而且你走之后他拿着那块玉佩看了很久,我想一定有深意的!更何况,写那种曲子,居然五哥毫不犹豫地就把你们所有人放了,这也很不符合常理。
十六阿哥冷笑起来:你不说也无妨,我自然能够查到。
我叹口气,五阿哥必然不会让他查到的。
这种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麻烦。
你保的那个人是谁?沉默了一会儿,十六阿哥忽然问道:能够引得人这么追杀,看样子来历不简单啊!小孩子这么大好奇心。
我暗自白眼,果然皇室的人一个个都爱刨根问底的。
是民妇的故人。
故人?说实话,你让我越来越好奇了,看来你的故人一个个都来头不简单嘛!十六阿哥撇撇嘴,笑了起来,盯着我看了半天:其实你长得有点眼熟。
我一惊,想来想去,我和十六阿哥在宫里也就见过几面,又不是很熟,他应该不会认出来的吧!再说我现在这张脸,变化那么大。
你该不会是逃出宫的宫女吧!十六阿哥忽然眼前一亮,托着下巴笑道:爷想来想去,似乎也就这个可能性大些!我噗哧轻笑了起来,这小孩儿,想像力很丰富嘛!你不说就算了。
毕竟是孩子,还是很有些孩子气的:哼,爷我自己去查!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如果连他都能查得到,那么胤祺,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承认呢?想到这里,不禁眼神暗淡了下去。
送走了十六阿哥,我急急忙忙地回屋子,阿羽仍然发着烧。
让碧落又去药铺买了些治刀伤和退烧的药剂回来。
阿羽,再见到你真好。
至少你不会不认我吧!我一直把他当作亲人一样。
不要连你也不认我,那我该何去何从!?石头,你去归置一下细软。
我冲石头比划着,天津城看来是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等阿羽恢复就必须离开了。
什么人!?照顾阿羽折腾到了夜里,他总算退烧了,我正要到院子里透透气,就看见树下一个人影婆娑,不禁推开两步,紧惕地看着黑暗中的那人。
是我。
一个声音把我的所有恐惧击垮,只剩下震惊和迷茫。
我平平静静地福下身去,不带任何表情。
胤祺痛苦地看着我,眼里尽是伤痛:你在恨我吗?我没有回答。
对不起,袖儿,我知道,那天我故意不认你,你一定会生气的,可是,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胤祺愣愣地看着我,一步步地走近。
我眉头一挑,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不能让你再回紫禁城了。
胤祺叹口气:如今京城里面的局势刚刚才平复,如果你回去,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虽然没有人认得出你这张脸,可是一个人就算容貌改变了,很多习惯,眼神都会露出破绽的!我颓然一笑,果然是这样。
他早就知道是我,可是却不承认我。
对于所有人而言,萧袖蕊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一个不该再存在的人,而不管是作为萧袖蕊,还是楚袖身份出现的我,都是会打破现在的平衡的。
换而言之,就是我根本不应该回来!我从袖子里面的夹层中取出随身带着的纸笔,写到:我懂了,我不会再出现在那个紫禁城里面了,也不会再和你们那帮兄弟纠缠不清了!本来那里就不属于我,我不想红颜未老恩先断,既然那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已经容不下我了,我何苦痴缠。
胤祺身子一颤,嘴唇动了动,却只能伤痛地看着我。
如果五阿哥没事了,就请离开吧!我决然无情。
我所谓的牺牲,我舍弃了亲情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对不起。
五阿哥的声音骤然响起,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我印象中的他一直都是所有阿哥里面最淡薄最无求的,可是在他的眼里,我看到的却是深深的受伤。
你的嗓子为什么……还有容貌?五阿哥拉住我:虽然不能带你回去,可是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我甩开他的手,虽然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有迁怒的嫌疑,可是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可笑,真的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一个天怒人怨的孤魂野鬼?一个早就不该存在于世界的人?一个只能被人怀念祭奠的死人?多谢五阿哥挂心,可是不敢劳动您大驾!奴婢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不劳您费心了!后会无期。
我洋洋洒洒地一挥笔,一张纸飞飞扬扬地落入他的手中,他脸色顿时惨白,我嘴角扬起一抹报复完的微笑,头也不回地走开。
可是即使报复了又如何?我的心里却在报复快感消失的刹那彻底的空空荡荡,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