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庆家焦躁地将身体的重心由左脚换到右脚,右手伸进长裤口袋里去摸那把弹簧刀,注意到剧场的灯光整个的暗了下来。
马上就要开演了,他知道,因为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观看这出戏了。
首演当天他将这戏从头看到尾,昨天他扮成清扫工人监视了他们一晚上,好找出他可以趁虚而入的空档。
天杀的,那几个混蛋保护那烂女人保护得滴水不漏,教他过去那十天里头连挨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我操!这已经是公演的最後一天了,她明天一早就要上飞机;今晚说什麽我也得逮着她,否则的话──黑压压的观众席上鸦雀无声。
只坐得下八十个人的小剧院大约挤了一百多个人,连後头都站满了。
观众是每天都比前一天多。
一群笨蛋,徐庆家不屑地想:喝过洋水回来就了不起了?你们要是知道那个女人的心有多黑,还会对她弄出来的这种垃圾有兴趣吗?就算她弄出来的玩意儿还有点意思,还不都是我老哥调教出来的?否则就凭那个烂女人,能懂什麽叫做诗?黑暗中一个凄凉的声音响起,高亢中带着轻微的震颤:在看过一次之後,徐庆家已经知道:那是花子的声音:如果等待成为唯一,那会是什麽样的岁月?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沈中带着悲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空的。
空的!接着响起的是、年轻男子的声音,轻快而紧张:请问花子住在这里吗?如果等待成为唯一┅┅花子的声音再度响起,良雄和律子的悒词也插了进来。
剧院中依然一片黑暗,然而那三名演员显然正在舞台上不断地移动着。
每个人的悒词都是固定的,越说越快,混成一片,而後──戛然而止。
灯亮了。
三名演员背对观众站着,而後律子回过身来。
她一身黑色衣裙,脸孔涂得粉白,手中拿着一张报纸,用一种低沈而紧张的声音读着:一个疯女孩的爱。
在她读报的同时,背对着观众的花子和良雄转过身来,开始演出他们的邂逅,以及恋爱。
那动作是舞蹈化的,一直到那年轻人离开了花子为止。
女孩发出一声凄厉绵长的呐喊,带着无尽的苦痛拖曳入黑暗之中。
灯再一次熄灭。
所有的观众连大气也不曾喘他一口。
徐庆家不耐烦地将身体的重心再换一次,插在长裤口袋中的手已经因流汗而透湿。
演戏进行之中,石月伦是不可能离开剧院的,他的机会只有在落幕之後┅┅真他妈的,这出戏为什麽不快点演完?他真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花子了,总是在等待、等待、等待┅┅发了疯以後,她被律子收留,还每天都到车站去等她的恋人,等到筋疲力尽为止。
当然今晚我的等待就要结束了,他对自己说,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过去那两个晚上的憬查可不是白等的,就鸡蛋也有个缝呢。
他的笑容扩大到了腮边,心脏也因为兴奋而跳得更急了。
等待,等待┅┅哥,你在天之灵一定要帮我,我们长久以来的等待今晚就要结束了。
呵,是的,我非让它结束不可,我知道我今晚就可以将它结束了!然後──然後你就可以安息了!等待。
花子说:总有人要等待的。
有人说过人们是因为等待而活,也同时让别人等待他们。
现在是秋天了麽?她手上那作为订情之物的扇子开了又阖。
春天,夏沆,秋天,哪一个先来呢?扇子上的雪花如果能够在眨眼间化去,我将多麽的快乐呀!徐庆家的五指不耐地抓紧,而後松开,再抓紧。
我不要离开,花子说,愠怒地对抗律子想带她去旅行的企图。
只要我等在这里,他迟早会和我相遇的。
但是我好累呵。
每天坐在木头凳子上等了又等┅┅在花子和律子的後面,良雄拿了张报纸开始兜圈子。
移动的星星终於来找不动的星了,石月伦,我早知道你不可能在美国待一辈子。
徐庆家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阴暗的笑意。
当然,整个小剧场里没有人在看他。
观众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那对即将重逢的恋人身上去了。
请问花子住在这里吗?良雄问。
律子紧张得全身的肌肉都绷起来了。
这里没有什麽叫花子的!律子尖锐地说,努力地想保有她心目中美的化身,她艺术创作的泉源。
舞台上的另一个空间里,花子沈睡着,梦着,滚动着。
她身上那艳红的巾子在滚动中松开,留下她一身雪一样的白衣。
而室外那一男一女的争执正自激烈。
良雄激动而坚持,律子恐惧而绝望。
当年轻人毫不退却地将他和花子订情时交换的扇子递到律子眼前时,後者发出了绝望的惨叫,整个人倒在地板上缩成一团。
他们的争执惊动了发疯了的女孩。
她带着困惑的表情及扇子出现在卧室门口。
是我呀!良雄呀!他热情地说:我好抱歉让你等了那麽久,我带来了你的扇子!我的┅┅扇子?女孩困惑地看着扇子。
全体观众鸦雀无声。
徐庆家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感觉到一股难言的燥热。
他从来不曾真正用心看过这出戏,但这个结局仍然令他不安。
虽然,究竟是什麽地方令他不安他并不清楚,但┅┅良雄?她问,仍然一脸的困惑。
是,是我!不,你不是他,你不是!全体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沮丧的呼喊,简直比台上的良雄还要沮丧得多。
你在说什麽呀?你忘了我了吗?我没有忘啊!你的脸和他好像──事实上是一模一样,就像我在梦里千百次见过的一样,只有一点不同┅┅这世界上每个男人的脸都是死的,只有我的良雄的脸是活着的。
但是你不是他。
你的脸也是死的。
什麽死的活的!徐庆家擦掉了满额的汗水,直怕自己的手会湿得握不牢刀子。
这见鬼的剧本,见鬼的演出,看得人心极了!亏我还花了三百块钱买了两天的票!不过──为了宰掉那个烂婊子,这一点小小的代价又算得什麽呢?石月伦,我跟你保证,你很快就会有──不止是一张死的脸,而是从头到脚都死透了!台上的良雄已经因失望而离去,花子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习惯性地把玩她的扇子。
等待不就是这样的麽?等待┅┅等待┅┅一天又要过去了。
那就等吧!律子说,声音几乎是温柔的:只不过我是不等的。
可是我要等。
尺八的声音悠悠响起,灯光大亮。
观众热烈地鼓掌,演员们拉着导演在台上谢幕。
而後,和前两天一样地,他们宣布:散场後有一个小型的阒论会,有兴趣的观众可以留下来叁加。
徐庆家得意地微笑着。
一群白痴,他沾沾自喜地想:你们一心一意要想保护那个臭女人,怎麽没想到过:活动的时间安排得一成不变有多麽危险?哥哥,这一定是你在暗中保佑我吧?我实在比他们要聪明得多了!我也知道他们一定想尽了办法想抓到我,可是我才不会让他们给逮到呢!他得意地想着,一面兴奋地往前移,找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下,两眼眨都不眨地盯着石月伦瞧。
她今天的保镳只有两个,一左一右地护着她。
一个是被她称为小五的家伙,另一个是最近才加进来的大块头。
哈!你以为这两个白痴真的救得了你吗?别作梦了!徐庆家兴奋地抚弄着刀子,简直无法等到讨论会结束的一刻。
快了,快了,他对自己说。
我之所以还没有下手,只不过是因为时间还太早,观众还太多,我要想全身而退会比较麻烦罢了!你尽避洋洋自得地卖弄你那点洋墨水吧!再卖弄也卖弄不了多久罗!讨论会进行得十分热闹,从头到尾没有冷场。
但进行了约莫一个小时之後,开始有一些观众渐渐散了。
月伦宣布正式讨论到此为止,但欢迎有兴趣的人留下来继续闲聊。
徐庆家当然是留下来闲聊的人之一了。
他漫不经心地站在三个聚在一起谈得热闹的青年身边,假装对他们的阒论很有兴趣,但其实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注意着石月伦的动向。
场子里的人越来越少,连他旁听的那个小团体都已散去。
徐庆家看看只剩不到几名观众的剧院,心里头暗暗地高兴。
很好,太好了;人越少,对我的计画就越有利┅┅工作人员已经开始拆除灯光设备了,石月伦身边的那个大块头大约是闲着没事,也跟过去帮忙。
由於他个头最大,高处的灯架很快就成为他的责任了。
他踩在工作梯上越爬越高┅┅看看身旁每个人都有事做,石月伦身旁那个叫小五的男子笑着环视了在场诸人一眼,大声地说:有没有人要喝点什麽?我去买!哇操,小五,这种事你还要问哪?爬在工作梯上的大个儿吼了过来:买回来自然有人喝,这道理你都不懂?那小五笑着朝空中挥了一下拳头,凑在石月伦耳边说了两句什麽,很快地离开了。
徐庆家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胸腔。
两个走狗都离开了她的身边,这机会到那里去找第二回?真是笨哪,在这种时候──嘿,等一等,这是不是某种诱我出面的方法?徐庆家越想越有可能,一抹几乎隐藏不住的笑容已经到了他的嘴边,却让他硬生生给压住了。
不错嘛!想用这种法子来钓我,这几个家伙还没有我想像中那麽笨。
只不过──只不过我可比他们要聪明得太多了!他得意地想着,缓缓转身朝外头走去。
他们以为他们不守在她的身边,会比较方便我下手耶?其实根本没有差别。
至少至少,在我想出了这个方法之後就没有差别了。
他用一种很优雅的姿式走出了剧场,十分确信没有任何人会多看他一眼。
守在後台的林勇观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安抚地拍了拍闫大汪的脑袋。
带大狗来并没有多大的作用,他有些泄气地想:唐大汪虽然与那姓徐的小子照过面,但剧场里的观众实在太多了,它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
喔,也不能这样说。
昨天它倒是有过反应的,在散场之後曾经沿着杂物间闻闻嗅嗅,使他们确信那姓徐的曾经在此埋伏过,可是那又怎麽?没逮到人就是没逮到人,而今他们只剩得最後一步棋可走了──让月伦去冒险。
想到要让月伦去冒险,林勇观只觉得全身关节都僵成了一团。
不会有事的,他第一百零一遍地对自己保证:只是那麽一段短短的路,而且小五藏在楼梯口,大鸟已搜过杂物间,不会有事的!然而不知道为了什麽,林勇观脑子里总有个警钟在那儿敲个不停,有一种不祥的阴影挥之不去。
到底是什麽地方我没有算到?他焦急地想,看着月伦和李苑明交换了几句话,然後盈盈起身,朝门口走去,他紧张得鼻尖都冒汗了。
行动已经开始,现在要想再做什麽补救都已太迟。
他只能祈祷一切都进行得顺顺利利地。
顺利的话,五分钟内事情就可以彻底解决了。
老天爷,让一切顺利进行吧!否则的话┅┅别说小五一辈子不会原谅他,他也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在这种关键的时刻里头,紧张的人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月伦就清楚分明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僵硬。
而她的心情比恐惧要复杂得多了,还有紧张,还有激动,以及期待。
只不过是五分钟的事──五分钟或者更短,她对自己说,然後一切就都结束了──或者说,她希望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就将这一切当成一场演出罢!月伦勇敢地抬起了头,昂首阔步地出了剧院。
在她眼前展开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处是洗手间。
那是他们过去两天里头特意造成的印象:月伦在讨论会结束後总会上一下洗手间。
只不过在过去那两天里,她每回上洗手间都有人陪,在外面等到她出来,而今天她却是完全孤单的──十天以来首次完全的孤单。
而这个想头几乎使得她双腿发软。
想到那个徐庆家就躲藏在长廊两侧的某处死角里,随时可能对着她扑将过来┅┅不,她在肚子里更正;她并不是完全的孤单。
思亚和大鸟都在暗处保护着她,在那发狂的杀手有机会碰到她之前,他们就已经逮到他了。
她是安全的,无比的安全。
最低限度,她必须这样说服自己;否则的话,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跨步而出,走向那扇标着个红色女人头的门。
在她还没让自己的惧意逼回去之前,她已经走过长廊的一半还多了。
思亚钦慕地看着她,再一次地认为她真是勇敢。
他知道她有多麽害怕,也知道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然而现在,在他眼前抬头挺胸走过长廊的女子镇定逾恒,连一丝颤抖都找不到。
彷佛她天天都拿假扮诱饵引出杀人狂当早餐吃似的。
问题是那个杀人狂在那里呢?思亚紧张地想,眼睁往长廊上扫去。
从方才到现在,他连一个可疑的人都没见到,只除了那个几分钟前刚走进洗手间里的女人──走进洗手间里的女人?了悟和恐惧同一时间贯穿了他的心脏,使得思亚的四肢在刹那之间完全无法动弹。
而後他像被雷打到了一样地弹身而起,闪电般从他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拚死命地冲上了楼梯。
月伦!他喊,声音因惊惧而变得尖锐,血液则在他的耳朵里疯狂地撞击:月伦!站住!你不能进去──太迟了。
就在他冲上楼梯口的同时,他看见月伦的裙子没入了门後!不!思亚狂喊着往前冲,不顾一切地去垃洗手间的门,惊骇欲绝地发现那门证实了他最深的恐惧──那门被锁上了!月伦当然没打算锁门。
她只想在洗手间里转一转就走出去的,然而她才刚刚走了进去,便被一股大力拉得向里头跌。
自卫的本能使得她顺着拉力往前多跌出两步,却被洗手台给挡住了。
她立刻回过头去,正看见一个高大的女人狞笑着锁上了洗手间的门。
女人!而且还是一个胖壮的女人!然而那种狞笑的意图是绝计不容错认的。
无论月伦的眼睛告诉了她什麽,她的本能都立时指认出:眼前这女人便是徐庆家。
天哪,大家千算万算,怎麽算得到当年那清瘦的男子会在几年内多出少说也有二十公斤的肥肉,还化成一个女人呢?不必化,仅止是他身上多出的脂肪就已经足以改变他的外貌了──改变得比任何美容手术都彻底!我终於逮到你了,石月伦,他狞笑着说,眼睛里发出饿狼一样的光芒:你以为你很聪明是不是?嘿嘿嘿,但是再聪明的人也得上厕所。
有得吃就有得拉,有债就有还,很公平,对不对?这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已传来撞门的声响。
徐庆家的眼光变得闪烁了。
月伦紧张地往後退了一步,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根肌肉都绷紧到了十分。
身当大难,而唯一能帮助她的人只有自己┅┅她的眼睛警觉地转动着,然而洗手间的面积实在太小了,简直连回身的馀地都没有,更别说冲到门边去了:徐庆家活像一堵砖墙,堵住了她所有的去路!月伦!思亚焦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月伦,你还好吗?屠夫,大鸟,快来帮忙呀!随着叫喊而来的,是他粗暴的撞门声,一下又一下。
操他妈的王八蛋!徐庆家咀咒道,狠毒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月伦:我本来想好好杀你个十七八刀的,看样子是没机会了。
不过杀一个人反正花不了多少时间,我只要知道自己已经解决掉你也就够了。
他亮出了那把已被他玩弄了一个晚上的弹簧刀,刀尖上的闪光就像他的笑容一样无情:这实在减少了我不少乐趣,不过有时候人总得稍微迁就一下,他的笑意直咧到耳边:再见啦,婊子!刀光毫不犹豫地对着她当头刺落,月伦聚集了所有的勇气举起手来,狠命按下了喷雾瓦斯的喷头。
气体喷出的同时她身子一矮,竭尽全力地扑向门前,每一根神经都知觉到徐庆家的身体紧紧挨着她擦挤过去。
徐庆家在她身後发出一声惨叫,月伦的手拚死命抓住了门把;而後她听到暴戾的咀咒夹着风声自背後扑来──她已经尽可能地快了。
然而就在她跌出门口的一刹那,她仍然察觉到了背上猛地里一凉。
两条结实的手臂以流星撞击的速度迎着了她,忽一声将她拖了出去。
而後一条人影自她身边冲向前去。
她听到了拳头与肉体相击的声音。
月伦,月伦,你没事吧?思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牙齿上下敲击。
她本能地反手抱住了他,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向他寻求安慰:我┅┅我┅┅我没事,她说。
至少至少,在她开口以前,她还以为自己没事的。
但那黯哑而抖颤的声音简直不像是出自她的喉头,而她发现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料来,抖得骨头都快散了。
屠夫,小心!他有刀呀!是谁在喊叫呀?听声音像是张鹏。
而这声音使她惊觉到:徐庆家还未就逮。
她立时抬起头来,看向那两个正在缠斗的男人。
施维,无论就哪一方面来说,都是个占了上风的人物。
他的个子少说点也比徐庆家高了十五公分,一身都是精壮的肌肉;那移动迅疾、进退有序的脚步,则证明了他有相当的武术涵养。
反过来说,除了手上有一把刀之外,徐庆家看来是狼狈极了。
他的假发已经歪掉,高跟鞋则大大地限制了他步履的灵活。
更惨的是他的眼睛──吃了月伦一记喷雾瓦斯之後,他的双眼显然到了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睁开,兀自红肿流泪。
然而也正因如此,使这个宛如困兽的人更为难测,更为可怖。
他把手上的刀子挥得像个光轮,使得施维无法挨近他身前三尺。
屠夫,让开,我来应付他!张鹏不知从什麽地方弄来了一根鸡毛子,右手握着毛,左手插着腰,已然摆出了个西洋剑的斗剑姿式,却被林勇观拉住了。
还是我来吧!他沈沈地说:你们这些受正统武术训练的家伙打这种流氓架太吃亏了!拳头一握他便要冲上前去动手,但另一条影子的动作比他更快。
在大家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麽事之前,唐大汪已经一口狠狠地咬在徐庆家的小腿肚上,咬得他大声惨嚎。
林勇观毫不犹豫地跟着扑上前去,照着徐庆家的肚子就是一拳。
他本来以为这一拳可以教徐庆家当场弯下腰来的,却错估了他对手肚子上那层又厚又重、保护性强烈的脂肪层。
徐庆家闷哼一声,负痛朝前挥出一刀。
林勇观眼明手快地朝後一闪,徐庆家一脚将唐大汪踢开,大吼一声便朝月伦扑了过去。
接下来的事就没有人弄得清楚了。
先是思亚护着月伦滚了开去,而後是徐庆家张牙舞爪地挥着刀子乱砍乱杀。
没有人知道他那时在想些什麽:是在愤恨之中想多伤一个人就算一个呢?还是在试着夺路冲出呢?然而他的眼睛使他看不清道路,也可能是争斗间的混乱蒙蔽了他的感觉;渴乱之中只听得他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而後每个人都发现徐庆家正从楼梯上翻了下去,毫不留情地朝下滚。
肉体撞击在水泥上头的声音刺耳而惊心,而徐庆家除了跌下去时发出的惨叫之外再无声息┅┅等他终於跌到楼梯底下停止了滚动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吐出了一口大气。
林勇观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下楼去,张鹏在上头大声喊他:阿观,小心呀!但这叮嘱其实是多馀的,因为徐庆家已经不能再伤害任何人了。
林勇观才来到他的身侧便已发现:那角度奇异的颈子是颈骨断折的结果,而颈骨断折的人他还没听说过有活着的。
他轻轻地将那具已无生命的尸体翻过来,看到了一对兀自半开、心有未甘、却已经没有半点活力的眼睛。
弹簧刀握在他死命抓着的手里,刀上还带着未乾的血迹。
血──血迹?林勇观身子一颤,爬起身来就往楼上冲。
还没冲上楼便听见思亚焦急的叫喊,而後他看见月伦软软地倒在小五怀中,背上一大片血迹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