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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2025-03-29 09:37:12

接下来的那一个月,飞速地过去了。

为罗志鹏工作是一件愉快的事。

江梦笙已经熟知这一家子的事,和孩子们处得尤其好。

小豪也好喜欢这里。

景安似乎对他深具影响力,但是几个星期过去,这影响力变成相互的了。

他们俩形影不离,而小豪一开口总是:安安说......或是安安告诉我--江梦笙和罗志鹏的友谊与日增。

他在家的晚上,总是和她一起聊天。

由于他还爱着他的妻子,梦笙因此对他全无戒心。

他们间的友情是中性的,而他们两人都深知这一点。

他也是在李均阳之后,她首次深交的男子。

过往三年中,任何男子一接近她,或是对她加以注意,她立刻就冻住了。

在李均阳背叛了她之后,她已无法再信任任何男人。

而她心灵深处对他的情感,不管是爱是恨,也已使得她的心中再也没有余地来容纳其他男人了。

现在,任何事都比她原先期望的好得多了。

她坐在阳台上沉思,松弛在午后慵懒的微风里。

从她所坐的地方可以看到,小豪正在和景安玩。

景强则已经离开一个星期了。

为了要去参加一个什么快乐儿童夏令营,他可真把他爹给缠得半死。

这房子目前很空,因为罗志鹏到日本办事去了。

但他下午会回来。

这使得梦笙觉得平静而幸福。

罗志鹏的回来会使得这个家更像个家--哎,她真的已经把这里当成她自已的家了。

嗨,我替你带咖啡来喽。

周为义的声音在她身畔响起。

她回过头来,笑着看他在她对面坐下。

谢谢你,她说,接过托盘来,为他俩各倒了杯咖啡,拿起一片小饼干放进嘴里。

这也叫做入境随俗吧?在罗家呆了这么些日子,她已经很习惯这个喝下午茶的习惯了。

刚回来吗?她问。

周为义到台南出差去了四天。

他为罗志鹏工作,因此只要他人在台北,便住在这栋房子里。

是啊,我累坏了。

怎么样,一切都好吗?好--这房子被管得像时钟一样准。

所以我才有这么多时间坐在这里偷懒呀。

她笑着说。

她喜欢他,但仍然对他心怀戒惧。

他觉得她很吸引人,这他一点也不隐瞒,但他眼底有时会出现侵略而阴郁的神色,而那使她挂心,但她知道自己可以应付他,她以前也遇过像周为义这样的男人--他常常追求女人,却追得漫不经心。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种游戏。

他邀江梦笙外出过几次,但她拒绝了。

他并不在乎,但他也并没有放弃。

你在这儿待得惯了吧?我爱死这儿了。

周为义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看着景安和小豪。

他们两个正躺在草地上。

孩子们都爱你。

你来了以后,他们都显得快乐多了。

江梦笙因这赞美而微笑了。

但他们以前也不会不快乐呀?他锐利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那不是你能想像的。

杜绫出走之后,这儿简直像个地狱。

志鹏都疯了,孩子们都给吓得--你知道,碰到这种消息,新闻界是绝不会放过的。

他们带来的压力就别提了。

那些混帐新闻记者在孩子们上学去的时候去烦他们,在志鹏出门的时候去包围他。

诸如此类。

他深深地抽了口烟,没有看她。

江梦笙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这多可怕,大家怎么受得了呢?他点了点头,表情很是阴郁。

像这样的离家出走,把孩子们留给大众看热闹,实在是很伤感。

景强那时伤心欲绝,景安也难过得要命--她一直把杜绫当成自己的妈妈看。

我真不知道她怎能做出这种事来。

江梦笙几乎是自言自语地说。

无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她知道自己是绝不会离开小豪的。

其实也--不全是她的错。

周为义的声音变得很忧伤,我想杜绫一直是很没有安全感的。

你知道,她小时家里很苦,她吃尽了辛苦,才建立起自己的事业,爬到今天的地位,她当然是说什么也不肯轻易放弃的了,可是志鹏一心希望她能留在家里做贤妻良母,而杜绫最恨的就是人家说她嫁给志鹏以后,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以后可以安安稳稳地当罗家的少奶奶了。

我想她和那个歌手之间的事,只是她需要一点别人的肯定,如此而已。

她......她是太寂寞了。

江梦笙震惊地看着他,再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言语。

她突然觉得惭愧。

是啊,她了解杜绫多少呢?凭什么依着大众传播媒体的记载来批评她?我很抱歉,她轻柔地说,我无意批评她......这也不能怪你,你反正......从来不认得她。

他的眼睛从她脸上飘开,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对。

在那一刹那间,江梦笙突然明自了他的心情。

你爱她。

她惊愕地说。

周为义点起了另一根烟。

多么聪明的姑娘。

他的声音干干的,但并不是不悦,是的,我爱她。

从我第一次看到她和志鹏在一起时就爱上她了。

但是她--她几乎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存在。

他苦笑了一下。

江梦笙皱了皱眉,温柔地碰了碰他的手。

对不起,她再度道歉,我不是有意刺探你的。

周为义感激地握住了她的手,惨然地笑了一笑。

能和别人谈谈是好的。

这桩事已经在我心里不知道梗多久了。

我想杜绫或多或少是猜到了,但她根本没怎么在意。

我其实应该在一开始便离开此地的,但我......他苦笑着,伸手掠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唉,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帮不了杜绫,也帮不了志鹏。

只是日复一日地看着他们两人争执吵嘴,折磨彼此......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江梦笙心痛地凝视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年轻英俊,已经在商场上闯出了自己的名气,少年有成,怎么说都应该是意气风发的了。

而他给人的印象也的确是如此。

初见的时像,她根本想都不会想到:他竟会在爱情里受着这样的折磨。

那轻快而具侵略性的追求过程只是一个面具,用来维持他的自尊。

难道事情必须是这样的啊?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见过幸福的爱情。

月梅,罗志鹏,周为义,还有她自己。

也许爱上别人的人,本来就注定会失败,注定要受苦的吧。

我使你难过了。

他苦笑着道歉,捏了招她的手,真不知道你有什么魔力,江梦笙。

你似乎很能引人说出他们的秘密。

江梦笙微笑了,知道他因为自己所吐露的事而尴尬不已。

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她真诚地保证。

不会告诉任何人什么?罗景光在他们身旁出现,滑进藤椅里坐了下来。

他的眼睛扫过他们交握的双手,来到江梦笙脸上。

他的眼神严肃,充满了询问。

小孩子不可以过问大人的问题。

她用轻快作弄的语气把问题遮掩了过去,要不要来杯咖啡?好。

玩得怎样,景光?周为义转移了话题。

还好。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快,仿佛想进一步追问他俩方才对话的内容。

但景安看到了他,很兴奋地对站他拼命招手:哥哥,快来,我们找到了一只蚱蜢!江梦笙看着他踱到孩子们那儿去,不觉笑了。

他的保护欲很强啊?周为义好笑地说,你真的把这儿给征服了。

梦笙皱了皱眉。

你是说景光......不会吧?我可不想伤害他。

周为义笑了。

开点玩笑你也这样紧张。

放轻松点,梦笙。

你还这样年轻,不应该把生命看得如此严肃。

他说着站起身来,我最好在志鹏回来以前把那份卷宗看完。

待会儿见啦。

罗志鹏是下午回来的。

那时梦笙正好带着孩子们到动物园去玩了。

小豪几乎整个下午都坐在景光肩上,景安则一直牵着梦笙的手,笑个不住。

回到家时都快七点了。

小豪已经困得要命。

一听说爸爸回来了,景光和景安立刻冲进去找他们老爹,梦笙则回自己房间去,喂小豪吃过饭后放他上床,然后洗了个澡,换衣服准备吃晚饭。

正在梳头,就听到有人敲门,来的人是罗志鹏。

嗨。

她对他温暖地微笑。

几天不见了,再见到他是令人愉快的事。

有时她自己亦觉得奇怪:怎么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之间,竟会如迅速地发展出如斯深厚的发谊来?或者是因为他们迅速地认出了对方身上所有的某种特质,因而被吸引在一起?这大约就是所谓的本质相近吧?她想。

累了吧?她问,放下了梳子。

罗志鹏走进房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噢,真累坏了。

他苦笑,我好像整个星期都在旅行似的。

生意谈得怎么样?很成功。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来:这是给你的。

她惊喜地接过来,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

噢,你实在不应该--别这么说,他截断了她的话,我给每个孩子都买了礼物,所以不能忘了你,我也带了点小东西给小豪。

梦笙打开袋子,发现里头是一小瓶香水。

她打开盖子,闻了一下,那香气清淡而成熟。

太可爱了,谢谢你。

她微笑着,在脉搏上洒了一点,因他的好意而深受感动。

家里一切都好吗?没有问题吧?他掏出烟盒来,替自己点了一支烟。

梦笙就着他的问题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家里一切都好。

景强在夏令营过得好好的,只是出门前有些紧张。

景安和小豪还是好得不得了。

嗯,还有,我们今天下午到动物园去玩了。

我听他们说了。

他微笑。

那几个小猴儿,一见到我就聒噪个不停。

那就是啰。

每样事都好好的。

我才刚和为义说呢,这个房子被管得像时钟一样准。

在罗家待了这么些日子,她和周为义早熟到直呼其名的地步了。

你真的不介意一个人被留在这儿,管这些大大小小的事?他真心诚意地问。

不,我喜欢清静。

何况你离开的时候,我并不是工作得很辛苦。

我大半时间都在花园里作白日梦。

再说,还有景光和张嫂帮我忙呢。

罗志鹏笑了。

景光非常喜欢你。

非常想保护你。

为义也是这么说的。

梦笙皱了皱眉,今天下午担心的事又回到她脑海里来,你该不是认为--你这样年轻貌美,他当然免不了要爱上你的!罗志鹏笑着说,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我希望不要。

梦笙因他的赞美而脸红了,但她一点也不相信他。

在她的经验里,爱情是她无法自男人那里得来的东西,李均阳已经彻底教会她这一点了。

为什么??他透过氤氲的烟气看着她,那只是成长的必经过程。

他会从迷恋中回复过来的,别担心。

他忍不住笑了,瞧我说的!像个老头子!我老记不得,你和景光之间只差个几岁而已。

她扮了个鬼脸。

好可怕,是不是?我觉得自己要老得多了。

罗志鹏的眼神突然显得柔和了。

这么年轻就有了小孩,怕一下子就逼你长大了吧,我猜。

她皱了皱眉,无言地点了点头,周为义今天下午对她所作的评语又回到她的心头,二十四岁,她对自己说,听来还很年轻,但她老觉得自己颇为苍老,仿佛已经历尽了沧桑,这使她忧虑。

她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以及青春。

他站了起来走向她,握住了她的手。

难过啦?她摇了摇头,蓦然笑了。

不,当然不。

我只是在想,有个像你这样的朋友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

她说的是实话。

他真的已成为一个非常特别的朋友。

年龄根本就不重要。

罗志鹏显然因她的话而受感动了,他深邃的眼睛里明白地表示出他的感情,将她拥入怀中,抱了一下。

他们两人都没有听到:门在他们身后被拉了开来,也没有见到:那身量高挑的女子走进了这个房间,惊讶地看着他们。

真煽情啊!她甜美的声音里有着严苛的不满。

江梦笙几乎跳了起来。

罗志鹏慢慢转过身来,毫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妻子。

杜绫,你在这里干什么?他低沉着声音问。

看来好像是在打扰某些事的样子。

杜绫微笑道。

她美得令江梦笙屏住了呼吸,真是的,志鹏,这种欢迎式可真是不比寻常啊。

那你期望什么欢迎式?他无动于衷地说。

如果梦笙不是深知他的心情的话,她真会以为他对他的妻子毫不关心。

我当然没有料到你会这样快就另结新欢啰。

她的声音听起来未免太轻快、太清脆了些,你不为我们引见一下吗?志鹏?罗志鹏的下巴绷紧了,梦笙看出了他的怒气,也知道他的怒气是为了杜绫的尖刻而发。

她的心脏跳到了喉头。

老天哪,怎么会让我碰到这样的尴尬事?这和我实在一点干系也没有!我不应该在这里的,她狂乱地想。

但我偏偏莫名其妙地卷进了人家夫妻的隐私里,而且还隐隐成为他们争执的中心......在罗志鹏还没有开口之前,她已经向前踏出了一步,竭力在脸上绽出一朵笑容。

罗太太,我是江梦笙。

罗先生请我来照顾孩子们。

我相信你们两位一定希望独处,所以请原谅我失陪了。

该死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怎会如此夸张,如此尴尬?我向来就不是一个好演员,她想,一面很快地溜出了房间,把房门关上,然后松了一口大气。

谢天谢地,他们两个都没有再说些什么,也没有谁意图挽留她。

她逛下楼去,晃到了花园里,满脑子想的是方才发生的事。

杜绫为了什么而回来呢?她的回来是件好事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她江梦笙将会怎么样呢?她摇了摇头。

事情未明之前,任何烦恼都是多余的。

如果杜绫回来是件好事的话,至少至少,孩子们将会很快乐。

她在园子里乱荡,试图整理出自己的思绪来。

因为她想得太专心了,她根本没有看路,结果在绕过一个转角的时候,她直直地撞上了景光。

他伸出手来稳住她。

怎么走路都不看路的啊?你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奇迹!他的声音里带笑。

她抬起头来看他,眼神有一会子空茫。

对不起。

她抱歉地微笑。

他放开了她,眼神因关切而变得幽暗了。

你在烦恼些什么?你不知道吗?罗太太回来了。

什么?你是在开玩笑吧?他大吃一惊。

不。

我想她才刚到。

爸爸也知道了吗?他的声音里有着一些她不能了解的东西。

不知是生气还是失望。

她点了点头。

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和他说话。

罗景光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她回来是为了什么?景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跑出来了。

那不干我的事。

她听到他在鼻子底下咕哝了些什么,便问,怎么了?他会重收覆水的。

我知道他会。

他僵着脸说,眉头深皱。

你和她处不好吗?她对他的反应感到疑惑,因而蓄意问道。

她还好啦,我想。

他站住了脚步,靠在一株树干上,手指在树皮上刮来刮去,但你没有看到她出走时我爹那个样子。

简直跟我妈死时一样糟--谁也平抚不了他。

而我不想再看到他那个样子--这太不公平了!梦笙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他的伤心与愤怒是可以理解的,但成人的感情世界并没有那么黑白分明。

你父亲在乎她。

我想他是希望她回来的。

她理智地分析道。

景光盯着她看了几眼。

我知道。

他重重地说,而我希望他快乐。

只是--嗳,我不知道。

他转过身子,眼光掠过花园,我妈在我九岁时死了--车祸死的。

我父亲悲伤得发疯,整个地变了个人。

我那时太小了,不能了解他的心情,也根本没有法子安慰他。

一直到遇见了杜姨以后,他才回复正常。

你懂我的意思吧了?他们结婚时我好高兴,因为我看到爸爸整个人又活过来了,而且她......她也一直对我们很好。

她特别疼景安,因为她嫁过来时她还好小。

安安爱死她了,而她老喜欢把安安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样。

那是我们全家最幸福的时候。

可是后来她怀了景强......他苦恼地揉了揉自己额角,因为有了身孕,她必须暂时放弃她的工作。

而她恨死了这件事。

从那以后他们就经常吵嘴。

当然她后来回去当模特儿了,但我爸爸的事业越做越大,常常不在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事情愈来愈糟,最后她终于离家出走,而整个报纸上全是她和那个歌手的事。

他叹了口气,脸孔扭曲,我再一次在我爸爸身上看到那种痛苦--我妈死时他所感到的那种痛苦。

我不希望他再一次受到伤害。

那实在是该死的不公平,他根本不应该受这种罪的。

梦笙看着他瘦长的背影,不觉心为之痛。

这个孩子为他的父亲如此伤心呵!偏偏那是他全然无能为力的事。

也许这一次她会留下来了。

她轻轻地说。

景光耸了耸肩,没有回过头来。

如果她不呢?你什么也不能做呀,景光。

你爸爸知道他要什么,而那根本不是你能左右的。

你唯一能做的只是,当他需要你的时候,能在他的身边。

她知道这话说得并不得体,但是除此之外,她又能说些什么呢?这真是旁观者清。

他们永远能看出什么地方出了错,知道人们铸下了足以毁坏他们生活的大错。

这就好像在看电影时,看到一个人站在路中间,眼见就要被车子撞上了,但你甚至连警告都没法子给。

景光对父亲的保护欲真是可爱,教人感动;但梦笙知道罗志鹏深爱着杜绫,即使是他的骄傲也不能使他将她赶走。

她叹了口气走向景光,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是吃晚餐的时间了。

我们该进去了。

他慢慢转过身来。

看见了他眼睛里的孤独和痛苦,她蓦然间了解了:他已经在童年时失去了母亲,而今惧怕着杜绫会将他的父亲也给抢走。

他看来如此年轻、孤独、缺乏自信。

哎,他还只是个大孩子啊!梦笙本能地抱住了他。

看着他如此受苦令她难过。

他的手臂紧紧环住了她,把头靠在她的肩上。

他们就这样站在夏日黄昏下的花园里,感觉到彼此那无言的抚慰和亲近。

而后他抬起头来,眼神避开了她。

谢谢你。

他哑声说道,放开了她。

她知道他觉得尴尬,于是轻轻拍了他,对着他微微一笑。

而后一同走回屋里去。

那天的晚餐是个灾难。

景光整顿饭里都沉着脸不说话,周为义也一样。

只不过和景光不同的是,他的眼睛一直留在杜绫身上。

杜绫则显然是全家最努力于制造气氛的人。

她轻声细语地和景安说着活,又用轻快的语气和罗志鹏说笑,仿佛她从来不曾离开过这个家。

虽然,她眼底有时会出现焦虑的闪光。

罗志鹏则配合着杜棱演戏。

然而他的眼底的神情是有所保留而充满审视的。

江梦笙看着他们,胃口全无。

屋里的暗流几乎伸手可触,毫不留情地向她卷了过来?一吃过饭她立刻借口说要去看小豪,尽速逃了出去,能回到她自己那平静的房里真好,尽管这样的独处并不能抚平她的不安。

一个小时之后,罗志鹏进来看她。

你在晚餐时看来很悲惨。

没什么,真的,......她强调地说。

他走向敞开的窗前,看向幽暗的花园。

杜绫想要回来,重新开始。

他开见山地说。

梦笙一点不觉得意外。

早在她见到杜绫的时候,就已经料到这一点了。

你呢?轻地问。

我要她。

他毫不矫饰地说。

我希望这一次你们能成功,她诚心诚意地说。

她希望他能快乐。

我不再有那种期望了。

他从窗边转过身来,望着她微笑,我只是要你知道,即使杜绫留了下来,你也不会失去你的工作。

但你不需要我了......她咬着下唇说,眼神忧虑。

我们当然需要你。

我要工作,杜绫......也要工作。

你在这儿的工作是安全的,梦笙,只要你想留下。

你太太同意吗?她问,仍然无法放松。

当然啦。

他坚定而迅速地回答。

但不知为了什么.她觉得他说的并不全是实话。

然而他已经对她作了这样的保证,她还能怎么样呢?你对我太好了。

她哑声说。

罗志鹏笑了。

那是因为你的工作做得很好呀。

他说。

梦笙也笑了,几乎已被他说服。

然而上床以后,她却睡不着了。

不管罗志鹏说了些什么,旧有的不安全感又从黑暗中蜂拥回来,困扰着她。

如果她是杜绫,在回家来意欲重组家庭的时候,也不会希望有这么个陌生人待在家里扰局,分去孩子们对她的爱的。

更何况她回来时所看到--她和罗志鹏之间的情况,更加的帮了倒忙。

而,如果杜绫不希望她留下--她试着把这困难逐出脑子。

毕竟问题都还没有发生呢,愁来有什么用?当她终于沉入梦乡之际,如往常一样的,李均阳的脸又在她脑中浮现。

她几乎每夜都梦见他,有时候还带着泪水醒来。

她真的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会梦见他呢?她根本不在乎他呀!她转过身子,将脸埋进凉凉的枕头里,希望他能不再来烦她。

第二天早上,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她在楼梯上遇见了周为义。

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要去哪里啊?她问。

哈,那是因为我要搭今早十点的飞机到香港去。

生意上的事。

他的声音听来太轻快,梦笙忍不住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不觉苦笑了。

被你看穿啦,梦笙姑娘。

他声音低沉了下来,我要搬出去了。

啊?梦笙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心中所想,但她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为义看着她悲伤的表情,微微地苦笑了一下:我早该这样做了。

祝好运。

这似乎是她仅能出口的话了。

他的爱那样绝望,除此之外也实在别无选择。

但这仍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梦笙的眼眶微微地红了。

傻姑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他故作轻快地说,没再看她,径自往外头走了。

她无言地目送他远去,而后振作起来走向餐厅。

我们要到海边去!景安一见到她便大叫大嚷。

小女孩的兴奋明显极了。

梦笙回之以一笑。

罗志鹏在旁边说: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来?景光和景安立刻随声附和,用热切的眼光看着她。

梦笙迟疑了。

这听来很像一个家庭聚会,某种破镜重圆后的家庭仪式;而,尽管每个人的脸色都那样热切,在这一刹那之间,她却不能不深切地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外人。

她很快地瞄了小豪一眼。

谢天谢地。

他正在对自己哼歌儿,专注于他那小男孩的思绪里,对他们的对话根本没有注意,否则他就要失望了。

我有好多事要做,所以不去了。

谢谢你。

家里又没什么要你操心的事。

这样吧,我放你一天假,你今天要做什么都随你,但是既然有一天的假,你可以优先考虑和我们去海边玩吧?罗志鹏微笑着说。

景光他们几个在旁边大声同意。

而,就在此时,杜绫的声音切了进来:你们在说什么,说得那么高兴?梦笙惊跳了一下。

她甚至没注意到杜绫是几时进餐厅来的。

景光的声音抢先响起:我们正在说服梦笙和我们一道去海边。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挑衅的味道。

梦笙飞快地掠了杜绫一眼,后者的眼睛微微地沉了一沉。

梦笙的心也跟着沉了一沉。

呃,不,我......既然可以放一天假,我想去看看月梅,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这个念头,老实说,根本是突如其来的。

但这是一个好借口。

而且,她也真的好久没看到月梅了。

罗志鹏留乎有点失望。

你不再考虑一下啊?志鹏,不要这样么。

江小姐有她自己的计划,不要太勉强人家了。

杜续抛笑容是明亮的--太明亮了,也许。

梦望尽快地喂了小豪吃过早餐,然后告退。

整个下午,她都待在月梅的公寓里。

老友见面,自然是很开心的了。

她暂时忘记了工作上的隐忧,让时间在愉悦中飞逝。

等她和小豪回去的时候,都已经超过六点了。

她还来不及回房间去,就先冲进厨房里,好喂小豪一杯牛奶。

月梅最恨牛奶这个东西,她家里是找不出这玩意儿来的。

可怜小豪这时已经饿得发昏了。

厨房里锅碗瓢盆堆得到处是,张嫂正忙得死去活来。

今晚怎么煮这么多菜呀?她好奇地问,一面打开了冰箱的门。

有客人。

张嫂闷闷地说。

几个?看这个架式,来的人至少有十个吧,她想。

只有两个,张嫂笑了,但是罗先生说,来的是很重要的客人。

既然是大客户嘛,这个晚餐可就不能煮得太小气了。

晚餐什么时候开始?她问。

他们七点左右到达。

所以大概是七点半以后吃晚餐。

七点半!那就是说,她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准备了。

罗志鹏邀朋友或客户回来吃晚餐,这已不是第一回了。

每次碰到这种情形,他们总是穿得很正式。

只剩一个多小时呢,她得喂小豪吃饭、替他洗澡,哄他上床去睡,然后还得给自已冲个澡,化点妆......她快马加鞭地把事情一样一样办完,在衣橱里挑了件黑色的波纹皱丝晚装。

黑色很适合她。

是适合她的肤色呢,还是适合她的心境呢?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再朝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

镜里的人美丽而优雅。

然而这样的美丽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的喜悦。

确定小豪睡得很沉之后,她便下楼到休息室去了。

笑语声自里面传了过来。

她全无准备地打开了门,眼前是她绝未料到的景象--李均阳懒懒地坐在椅子里,正和杜绫一同大笑。

她的眼睛睁大了,心脏抽紧了。

这不可能是真的,她告诉自己:这是个恶梦!但,更糟的还在后头。

罗志鹏站在吧台前头,正和一个高挑的女人说话。

那个全世界她最恨的女人--李均阳的情妇,乔丹丽!她很想立刻拔腿就跑。

事实上她已经转过身去了。

但罗志鹏看到了她。

梦笙!快进来!你想喝点什么?他笑着朝她走去。

于是她知道要走已经太迟了。

她被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