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醒来的时候已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我睁着眼望着雕花横梁出神。
没有窟窿,没有星空。
我一个鲤鱼,咳,打滚从床上滚了下来,狼狈地爬起来拽了件袍子披上就向外冲。
拉开门我低着头冲了出去,没瞧见站在门外正欲敲门的丹慕生,他躲闪不及,满脸惊诧的被我扑倒在地。
唇险险擦过,怀抱香软。
我尴尬地爬了起来,他揉着磕到的腰坐起身来,怒目相视:你!眉头几番颤动,搜肠刮肚愣是没找出一个骂人的词来——丹慕生损人从来不直白。
我赧然的搓了搓手,将他扶了起来:呃……抱歉。
丹慕生神色稍霁:急什么,赶着投胎?我一怔,声音干涩了许多:你,你知道了?丹慕生莫名:知道什么?我张了张嘴,讪笑道:没,没什么。
我与丹慕生干瞪着眼,都不知说些什么,又同时回过神来一同开口。
你来找我做什么?你要去干什么?咳。
丹慕生清了清嗓子:我先说罢,今日一早玉帝下了道旨令,将璟凡削去仙籍打下凡去入六道受轮回之苦。
青玄被收了修为,一并贬下凡去了。
我点了点头:还好。
我就是要去寻你问璟凡的事。
修为没了,再修便是,盘古开天至今已历万年,只要两人在一起,再双修个千年万年又有什么难熬的。
话头又滞住了。
呃。
我打破尴尬:我昨日可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喝醉了酒,如梦似幻的,也不知哪一段是真的,哪一段是梦境。
丹慕生阴恻恻的瞧着我:当然有。
我喉头滚动几番,方才干笑出声:我……神智不太清楚,你莫要放在心上。
丹慕生冷哼:只要玉帝不放在心上就行了。
……我登时五雷轰顶。
直,直娘贼的,昨夜的事莫非已让玉帝知道了?我原本便是要贬下凡去的,若是再拖累了丹慕生,实在是罪孽了。
丹慕生瞧着我震惊的样子,气恼道:你充什么英雄,跑到玉帝跟前去揽罪,若是玉帝当真将你贬下凡去了,你以为凭你的资质还能再上来一回么?我怔了许久:玉帝不是当真的?呃……你说的是这个?丹慕生蹙眉:什么这个那个的。
玉帝是叫你气糊涂了随口说的,自然不当真,你并没有真的犯下什么罪过。
我从未见过丹慕生气恼的样子,他往日是即便是出言戏谑之时面上也是风轻云淡的。
今日这样当真是有七八分恼了。
我讪讪一笑:噢……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丹慕生摇头叹了口气,复又正色道:还有几件事要同你说。
我抬眼看着他:什么?王母相中了一块地,预备新开片竹林。
我点头:唔,不错。
这仙界奇树怪林不少,凡间有的大多也有了,似乎的确还少了竹子。
敖易一不当心着了酒窖,火势大了些,将天璇的府邸一起烧了。
我窃笑:唔,很好。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应该说,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丹慕生盯着我,缓声道:你收拾一下,准备搬吧。
我保持微笑:唔……骤然瞪圆了眼睛:什么?!我的府邸造好了?这天庭还真是有效率。
丹慕生挑眉:回去收拾吧。
我欲言又止,磨磨蹭蹭不甘不愿的回了房。
并没什么可收拾的,我来的时日不长,这房里的东西全是丹慕生替我准备的。
我在桌上摊了块布,将东西放进去。
除却一张我磨着璟凡替我画的,只衣服的颜色外实在没有相像之处的画像……一柄画梅的檀香扇,我瞧着好看,硬是从丹慕生那讹来的;一个玉麒麟的镇纸,我摸着手感不错,丹慕生见我喜欢便赠给我的;一盏青铜雕龙香炉,我喜欢丹慕生房里的香味,涎着脸讨来的……还有床下放的两坛菊花酒,怕是没这么好搬。
丹慕生靠在墙边看着我:收拾细整些,回头拉了东西还要回来取。
我苦笑着仔细将东西包好:纵是回来取,也不算麻烦吧。
丹慕生耸了耸肩:只是怕你不方便罢了。
收拾好了便走吧。
……我坐在丹慕生的房里,见他眉头微皱着思索该将香炉放在何处为好,忍不住用手指关节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这位大仙,你是否应该同我解释一下怎么回事?丹慕生收拾的不耐烦,语气不善:不是同你说了么,玉帝替你选府邸的那块地被王母相中做竹林了,天璇的府邸烧了只能搬过来。
府上没有空房了,我房里还有些位置,可以再摆一张床。
的确,其他的空房都用来放酒了。
我无力地趴在桌上:你确定你同我解释过了?丹慕生将香炉置放在柜子上,那里原本已有一个一样的,如今变了一双。
我心里有些窃喜,还要矜持一番,眼见他将我的细软全部安置妥当了,我方才开口:为什么是我同你住?丹慕生眉梢一挑:我可不想在房里放一件会喷火的物事。
当然,若你愿意同天璇住,我可以将主卧让给你们。
天璇自然不会同敖易分开。
我连连摆手:不必了,这样就好,这样很好。
收拾妥帖,我便随丹慕生到了厅中候着,没多久便见天璇带了一个与他一般大的少年走了进来。
那少年眼发俱是火红,不似一般仙童的清雅俊秀,年纪不大形容却带了一股冷峻之气,眉目英挺。
我好笑的瞧着他一头红发,这仙童莫不是天璇从月老那借来的吧。
天璇空着手一蹦一跳入了府,一见到丹慕生便扑了上去,撒娇地直嚷嚷:慕生,我好生想你。
顺便用鄙夷的眼神瞥我两眼。
我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戏路。
那童子背了两大袋包裹,看起来十分沉重,我不禁皱了皱眉,想上前帮他接过,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退了一步,示意我不要靠近。
丹慕生照常将天璇从身上撕了下来,走向那红发童子:敖易?你恢复的倒不错,竟已能化成人形了。
天璇撇了撇嘴:他不化出人形,谁来扛这么多东西?我无语地立在一旁,方才竟没发现天璇脖子上少了件物事。
丹慕生好脾气的揉了揉天璇的头发,取了包裹带他们去了我原先的房间。
从此,生活多了许多不便。
我取了杆长枪练武,扎了个草人为靶,一枪过去,敌人神形俱灭。
我正在院里赏花,吟一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一枝娇花变作一枝焦黑的枯干。
我在树下感春悲秋,立的久了腿脚有些麻木,寻了个椅子坐下去,沾了一屁股仙土。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乐呵呵的剥了个仙桃啃上一口,好生鲜甜。
再瞧瞧一旁的情境,更是甜进了心窝里。
丹慕生拎着天璇的后领将他提到半空中,天璇不住扑腾,脸上是委屈的神情,眼见就要哭出来。
小时候我犯了错,我爹举着戒尺要揍我的时候,我就是这幅模样。
丹慕生难得的黑面:如果我府上再有一花一叶——纵是再烧了一根头发,你就乖乖回废墟里住吧。
敖易迫于无奈,收敛了不少。
实在一肚子火憋的慌时,丹慕生就将他提到厨房去,做菜的效率果然高了不少,只可惜火候控制不好,常常端上来一盆焦黑。
我悠哉的去新成的竹林晃了一圈,仙竹生的是郁郁葱葱,青翠欲滴。
好的很呐,地皮可是个抢手玩意,就要这样物尽其用才好。
回了破军府,院子里难得十分清静,我只当天璇不在,走了进去。
桃花树下有两个少年,红发的倚着树干坐着,黑发的阖了眼枕在红发少年腿上,静谧无邪。
红发少年难得显出温柔的神色来,撩开那人脸上的发丝,弯下身来用唇触了触方才指腹掠过的地方,笑得温和。
我悄悄退了出来。
只是两人对之前的事都记不清了……情字,抵死不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