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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2025-03-29 09:40:35

七日之后,京城里出了件大事,楚成侯府里入了刺客,竟躲过重重侍卫的把守,将楚成侯的大公子楚筝与楚家长房儿媳在房里给暗杀了。

楚成侯丧子悲痛欲绝,天子闻讯怒发冲冠,在辇车之都出了这等事,天家的颜面往哪里放?遂下令封城悬赏千金捉拿刺客。

楚成侯将那日守卫大公子房的侍卫统统杀了为楚筝陪葬,过了两日又贴出张招聘启事,在城东摆了个擂台比武招家丁。

我与丹慕生排了一个时辰的队这才领到两块参赛牌。

楚府开的待遇优厚,三两银子的月钱外带上一月两日的假,全京城里有些功夫的男丁几乎都来报名了。

城外的人听了消息也蜂拥而至,将京城裹了个里外三层。

只可惜皇上一早下令封城了,外头的人只能干看着,进不来。

我站在擂台旁,四周的人都在做上台前的热身,我不免四处环视:左边是个肌肉壮硕的中年男子,一掌劈开了一打青砖。

丹慕生啧啧摇头:用这种砖头盖的房子,恐怕夜里睡不踏实罢。

右边是个短小精悍的老头,舞着一套不知是螳螂拳还是鹰勾爪的动作,一击将边上的墙砸出个瘪塘。

我摇头叹惋:大约是那墙的水泥糊的太厚,还没有干透。

别人已练出了一身臭汗,我与丹慕生摇着扇子评头论足,我们立在此处就像是癞蛤蟆堆里的青蛙,实在是打眼的紧。

丹慕生本就生的风雅,扎在一堆鲁人莽夫之中,更是从发丝到指尖都渗出了一股子文气。

待转过脸背对着众人,我才露出一脸苦相:我们真要同他们打?丹慕生嘴角一勾:你如今可后悔在天庭里没好好练功夫了?我讪笑道:现在恐怕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等会上了擂台,指不准那些仙僚们正围着观尘镜瞧我的丑相呢。

若是输的太惨,说出去还是你破军星君的手下无能,输给了凡夫俗子。

坍的还是慕生你的台。

丹慕生嘴角勾的更深:你啊……放心罢,等会上了台你只管安心打,你的功夫虽是差了些,好歹也练了这么久,应付这些花拳绣腿还不成问题。

我将信将疑:你不是拿话唬我罢。

我丢人事小,若是黄了此事,恐怕很难再寻到机会接近楚笙和秦寿了。

丹慕生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折扇,笑而不语。

不多时便听见上头报名册的小吏唤到丹慕生的名字。

我与他用的正是本名,原也没什么藏掖的必要,且还恐换了个别名听起来不惯,露了马脚。

丹慕生将扇子拢起来收进袖子里,煞有风骨的踱上了台,拱手笑道:兄台先请。

立他对面的壮士鼻孔朝天冷哼一声,也不客气,抡圆了胳膊冲上来便是一拳。

说起来这是我头一回真正见丹慕生与人动手。

那壮士招招风行雷厉,丹慕生却只将两手垂在身侧左躲右闪,只让拳头擦过了发梢。

待那壮士发了几招狠力渐渐缓下了速度,丹慕生寻了个破绽一个回旋踢将人踢出了擂台。

好吧,我收回方才的话,我还是没见着他动手。

丹慕生微笑着下了场,又过了几回合,小吏终于唤到了我的名字。

与我同台的正是方才砸墙的老头。

我学着丹慕生的样子颇有风度的拱手:兄台手下留情。

那老头笑的十分猥琐,缩着脖子将手蜷成鸡爪状在脸前一晃,举着两只鸡爪向我扑来。

我忙摆起架势与他过了几招。

丹慕生说的不错,他只是招式唬人,实则不过是花拳绣腿,我有几回躲闪不及让他用鸡爪刨了几下,也仅是有些瘙痒。

他口里霍霍霍霍的发着声,爪子在我脸前晃了许多圈,我收起架势莫名地瞧着他,这老头莫不是妄想将我晃晕了自己跌下场去吧?我由着他自己比划了许久,底下人已发出不耐烦的声响。

那老头晃着晃着竟将自己晃晕了,脚步有些虚浮,我一个扫堂腿过去便将他扫下了台。

之后又比了好几轮,擂台一直摆到天色暗了瞧不清楚,我上台了五六回,每次都叫丹慕生说中,对手不过是出些花拳绣腿,全无杀伤力。

小吏忙了一日,显然也累乏了,站在台上敲了三遍锣,每一声都软软绵绵的,最后一下险些成了哑锣:今日的比试暂且到这里,诸位晋级了的先回去好生歇息一番,明日再比一场,三日之后被录用了的便可接到侯府的聘书。

丹慕生笑眯眯地看着我,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你今日表现的不错,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可陪你一同去散心。

待进了侯府之后恐怕就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思索一番道:我做了这么久神仙,这凡间的气象早已变得全然不同了,民间风行有趣的事物,我也不见得能明白。

不如还是回客栈去,慕生若是愿意,与我把盏欢谈一番可好?丹慕生颌首:好,听惠杞的。

回了客栈,我看着丹慕生在房里四周点了四支红烛,红光将屋子醺的十分有意境,桌上柜子上都像是铺上了一层红巾,再仔细看看,又不是这么回事。

酒是回来的路上在酒肆里买的,我盛在杯子里往鼻下一晃,不由蹙眉:就这样的,在凡间也能称上佳酿,还及不上我平日里喝的九牛一毛。

我飞升也不过近百年,凡人的品味竟已差了这许多了。

丹慕生笑道:是啊,一晃眼也快百年了,你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

我讪笑着摸了摸头:我说的也是实话么,尝过慕生的仙酿,其他的酒品再烈也不过是水里掺了辣子,再香不过是米汤里加了香精,再甜不过是果浆里撒了方糖。

丹慕生笑意更浓:说你两句你还真会顺水推舟,拍马拍上瘾了么。

如今我也没处给你寻仙酿去,你若想喝就只得将就些了。

我点头,微抿了一口,丹慕生取了块桃酥放入嘴里。

眼见他轻嚼几下,将桃酥咽了下去,我方才开口:慕生,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让今日与我对擂的人都像是服了软筋骨的药一般?头一两个我还当是自己撞了好彩头,遇见的各个是草包,五六回都是这样,饶是我再迟钝也瞧出了其中有端倪。

丹慕生的手正伸向另一块桃酥,闻言动作一顿:你可记得我昨日替你用香薰过你的袍子么?我颌首:原来是你在香上动了手脚。

丹慕生素来喜好洁整,在房里放几个熏香炉,洗发时上些香油,焚椒兰熏衣服都是常事,昨日见他替我熏袍子我也没放在心上。

丹慕生道:我在那些香料里加了一味迷香,嗅多了便会四肢乏力使不上劲。

我疑惑道:你与我处的最近,为何我们两人吸了迷香都无事?丹慕生笑得无奈:你我眼下虽装作凡人,用的也是真身,毕竟不是肉胎凡体,这些小伎俩尚对我们起不了作用。

我恍然:原来如此。

呃……既然你早有安排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丹慕生道:我还想试试你的深浅罢了。

你啊……我原先道时间还长,可你总有一日要封出去独挡一方的。

没有了我,你可如何是好?我听着这话总是不太舒服,将椅子往丹慕生身边移了移:天庭里能当事的神仙又不缺我一个,我没什么野心,玉帝也不能嫌我耗费了天庭的粮食吧。

丹慕生脸色已沉了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我……总是要分离的,你……也不可总是依赖于我。

我蹙着眉头喝下一杯酒,有些犹豫的开口:慕生……你知道我喜欢你。

这句话在天庭这么多年里我说过了很多回,每一回多少都借了酒意,到了第二日丹慕生便装作从未听过此话。

这次却是我最清醒的一回。

丹慕生盯着我看了一会,又移开了视线看着桌子:你每回喝醉了都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急忙道:你知道我眼下神智是清楚的……即便是醉了,也是酒后吐真言不是。

丹慕生盯着桌子看了一会,扯出一个笑容来,我瞧着竟觉着有些苦涩:今日比了一天,想你也倦了。

我下去叫小二打些热水上来给你洗一下。

晚上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比。

说罢就起身向外走,我伸手想扯住他,却觉得有些无力。

他走到门口顿了一顿,转头又看了我一眼,推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