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我与丹慕生果然收到了侯府的聘书,只是我过的勉勉强强,他过的轻轻松松。
此番侯府一共招了二十来人,我们一溜排开站在院子里,侯府总管背着手在我们面前踱来踱去逐个打量,旁边立了个捧着名册的小厮。
你,你,你,你,你们四个去大夫人房职事。
总管手指一划拉,四个较为普通的男子走出队伍跟小厮报上名字,再由人领去大夫人房。
你,你,你,你们三个去二夫人房守卫。
总管随意一指,三个形容猥琐的老头走出队伍。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去三夫人房领个差事。
三个瞧着最为精壮的汉子出列。
你,你,你,看什么看,就是你,梳童子髻那个,你们三个日后就是小侯爷的贴身护卫了。
指的正是我,丹慕生与一个十六七的少年。
那少年衣着普通,面上稚气未脱,面容并非十分出挑,一双眼眸却生的极其晶亮。
左右对称高高束起的童子髻瞧着十分可爱。
我们三人与小厮报了名字,随着家丁在侯府里弯弯折折兜了好几个圈,这才走到一处偏僻清幽的院子。
这里的布置与侯府整体的华丽大相径庭,低调而洁简,说是公子房,倒像是某个不受宠的夫人幽居的别院。
院子入口有一道石门,门上挂了一块匾额,上头题了七个字,风骨奇佳:院中未曾见花谢。
那少年咦了一声:这就是小侯爷住的地方?领头的家丁颌首:这里原是三夫人住的地方,三夫人性子清淡,不喜奢华,就爱弄些花花草草,侯爷就在府里专门腾了这样一片地给三夫人住。
三夫人去世后小侯爷就搬进来了。
三夫人去世了?我奇道。
方才分配家丁的时候还见着总管指了三个瞧着最孔武有力的人配给三夫人房。
家丁道:这位兄台来京城的日子不长吧,竟没听说过侯府的事情。
我方才说的三夫人是指小侯爷的生母,两年前的中秋那晚去世了。
三夫人死后四五六七夫人的称呼就顺次向前提了一位,三位方才听管家说到的三夫人正是以前的四夫人。
那少年挑衅的看了我一眼:哪里来的土包子,连这等事都没弄清楚,还敢来侯府做侍卫。
哟,我挑眉:这是哪家的野狼孩子没教好,一把年纪了还梳个童子髻装嫩!我边说边伸手捏了捏他右边盘的跟个橘子似的发髻,疼的他将五官皱成一团。
死棺材精,快放手!白墨挥着拳头在我身上不轻不重的砸了两下,我便顺势松开了手。
家丁奇道:你们二人认识么?不认识!!我与白墨异口同声,各向两边走了一步,将丹慕生隔到了中间。
丹慕生笑得无奈,家丁用奇怪的眼光在我与白墨身上转了一圈,并未再说什么,领着我们向里边走去。
这处院子虽说置办的并不奢华,地方却是极大的,小桥流水,亭台水榭样样不缺,方才途经的一二三四夫人的院子加起来恐怕也没有这处大。
院里的布置也看得出是花了许多心思的,从外头走进来打先瞧见的是一片梅林,如今正绿着,尚未到开花的时节;往里是一片桂树与木槿,打下头经过偶尔能瞧见一两支早诞的花骨朵;接壤的是夜欢与黄栀,姹紫嫣红,香气正逼人;再往里头走植的树便繁杂了,桃李立在右边,梨杏倚在左边,地上生的花草更是繁杂,如今过了花季,我也瞧不出种类来。
丹慕生赞道:侯爷对三夫人好生心细,将一年的气候都融在了一个院子里头。
那家丁还未说什么,不远处的笑声先至:夫人说今日要送几个新的侍卫来,我还当是一些粗鲁鄙夫,没想到是这样有趣的人。
说话的是个男人,语调慵懒而不失妩媚。
我们循着声源望过去,俱是一怔。
那人闲适地倚在门栏上,面色美若冠玉,眼眸波光潋滟,紫芝眉宇,像是一副水墨,多染一分则晕,收减一分则淡。
青丝随意散开垂到腰间,身上只着了件白袍,领口微敞。
我只觉一时半刻移不开眼睛。
丹慕生美得风雅,此人美得风骚,只差了一字,却已全然是另一番光景。
领我们的家丁率先躬身行礼:见过秦公子。
丹慕生愣怔片刻,低眉敛目学着样子躬身,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自称。
在下?奴才?秦寿又笑,声若风铃:不必如此拘谨,我与楚笙向来不喜欢这些个规矩,你们报个名字便好。
丹慕生直起身子,笑得清雅:在下丹慕生。
我亦拱手:在下惠杞。
秦寿眉宇微动,笑得颇有意味:噢?晦气,是个好名字。
我面色一沉,白墨笑得花枝招展,胳膊肘顶了顶我:晦气?哈哈,果然是个好名字。
我面有愠色,又不好同秦寿发作,刚要搜肠刮肚寻两句冲白墨损回去,却见秦寿突然变了脸色,风似的瞬间闪到白墨面前,沉声道:你是什么人?我们俱是一愣,白墨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我叫白墨……秦寿眯眼盯着白墨,面色不善,僵持了一阵又飞速闪回门边,同家丁道:人领到了,你先下去罢。
家丁躬身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秦寿的面色稍有缓和,指了指不远处的几间屋子:那是你们的房间,今日没什么事,你们先去歇着吧。
小侯爷这里没这么多规矩,也不需要你们靠的太近,我自会护小侯爷周全。
进了房间略收拾一番,我即刻来到丹慕生的房里,他也早已收拾妥当坐在桌边,见我进门,指了指身边的位子示意我过去坐下。
丹慕生道:你可察觉到妖气了么?我颌首:方才刚进院子的时候我就感到了,好重的妖气,连我都能感到如此强烈。
丹慕生道:他的身手十分快,方才那两下险些连我都没瞧清楚。
我有些担忧:那慕生你同他比如何?丹慕生蹙眉思索一番:若是仅论身手,我还能与他对付。
可眼下我们使不出仙法,若是当真正面同他斗起来,恐怕有些困难。
我也眉头紧拧:那可如何是好,玉帝交的差事果然不简单。
他如今正常的时候尚且如此厉害,若是到了中秋夜恐怕更难对付。
我伊始还当玉帝夸张呢。
丹慕生道:说到中秋……你可注意到那家丁说楚笙的生母正是中秋夜里死的……我想这事定与秦寿有关,世上哪有如此凑巧之事。
我点头:玉帝交代的不清不楚的,连楚家的背景也不曾同我们说清楚。
那蛇妖身上还有许多谜团,他今日对白墨的态度也好生蹊跷。
丹慕生垂下眼,拿起桌上一杯茶饮了一口:是啊。
恐怕还有许多事情要弄清楚,也不知两月时间够不够。
我有些躁闷,摆了摆手:不说这些烦心的了。
看来这楚老侯爷对原三夫人喜欢的紧,将院子布置的如此别致,春夏秋冬都给三夫人一人独享了。
只可惜她死的早,没多享几年福。
丹慕生颌首:是啊,好一个院中未曾见花谢。
我道:方才进来的时候走的匆忙,未曾仔细观赏一番。
不如我们现在出去,将院子细游一番如何?丹慕生看着我笑得温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