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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妖患

2025-03-29 09:40:36

楚笙当日夜里便醒了,胃口也好了些,喝了两碗姜丝白米粥,由秦寿推着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才又回去躺下。

第二日早上竟推开了轮椅,由秦寿搀扶着自己走了一圈,虽说面色还是苍白若纸,嘴唇多少回了些血色。

楚笙止了欲去向楚成侯通报的家丁:我正巧想去院子外头走走,稍后亲自去爹那里请安,也好给他个惊喜。

楚笙要出院子,我们自然跟着。

他走起来还是有些吃力,步子缓慢,精神却是十足的好。

这一路过去遇见的下人见着了楚笙,十个中七个揉了揉眼睛,三个呆若木鸡的杵在原地连眼睛都忘了揉,能回过神来行礼的更是稀少。

楚笙也不介意,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心情不错。

走到一处□,前边有个着了件红罗的女子半跪在罂粟丛里轻抚花瓣,听见脚步声骤然回头,瞧见了我们惊得退了几步,踏歪了一片花苗。

楚笙顿了片刻,淡然的点了点头:殷夫人。

殷夙犹是一脸不可置信:楚……楚笙?你……怎么可能……秦寿见了殷夙先是蹙眉,复又勾起一丝冷笑:这不是殷夫人么。

小侯爷的病好了,夫人可别忘了送一份贺礼。

殷夙的表情已由惊转怒:你,你竟然好了?!楚笙语气淡淡:叫殷夫人失望了。

殷夙咬牙切齿的摇头:不,不可能。

你明明就快要死了,你早就该去陪那贱蹄子!秦寿瞬间闪到殷夙面前狠狠一个巴掌,将她煽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在地,又迅速回到楚笙身边,身手之快若是常人根本看不清楚。

秦寿冷冷道:殷夙,这么久以来我懒得同你计较,你倒是越来越不识抬举。

我今日再放你一回,你若敢再说一句……秦寿一扬手,那一片原本绚丽极致的罂粟霎时枯萎,花色死黑。

殷夙捂着肿起的脸颊,偏脸不语,却掩不住眸中的怨愤。

秦寿扶着楚笙径直走了,未再看她一眼。

丹慕生走过时望着一片萎靡的花田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快步跟上走了。

再见到楚成侯时我不禁一惊,他的脸色较以往更黑,双眼浑浊,形容憔悴,妖毒已侵入骨髓了。

他见到楚笙时,黯淡的眸子骤然亮了亮,抬起已瘦的骨骼明晰的手将楚笙握住:笙儿,你怎么来了,秦公子不是带你去苏州游玩了么,你何时回来的?楚笙一怔:爹……楚成侯慈祥的笑了笑,抬头摸了摸楚笙的头发:回来了也好,你都去了一个多月了,可把爹想死了。

你好好同爹爹讲讲你都遇见了什么好玩的事么?楚笙的脸色瞬间僵了,楚成侯眼下分明已是神智不清了。

秦寿皱着眉头将脸色难看的楚笙搂了搂:侯爷,小侯爷刚刚回来便赶来看您,还未来得及歇息。

不如待他回去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来同侯爷细说。

楚成侯连连点头:好,好。

秦寿几近强硬的将楚笙拉出了房间,楚笙眼神空洞,声音梗咽:爹……爹他……秦寿咬牙道:此事交给我处理,你莫要担心。

丹慕生见他们走了,又折回屋子,从袖袋里取出一粒药丸塞入楚成侯口中,将他下颚一抬将药丸咽下,又赶了出来。

我轻声道:那罂粟花妖实在过分了,妖毒已开始侵蚀楚成侯的魂魄,若按此下去恐怕楚成侯撑不了多久了。

丹慕生道:我喂了颗仙丹暂时抑制住他体内妖毒侵蚀的速度,只是眼下使不出仙法,很难收了那花妖。

我道:我们又不可放任不管,若是请其他仙僚下来又怕惊动了秦寿,或者寻个机会将那花妖引到远处,请老君下来帮忙。

丹慕生颌首:我们回去后再细细商量罢。

晚上用过晚膳之后,我们在屋里商议了许久,我烦躁的摆了摆手:自来了此处之后烦心事不少,与慕生独处的机会少了许多,便是难得同你在一间屋子里,说的也都是他人之事,实在无趣。

丹慕生往椅背上一靠,好脾气的笑着:那你想说些什么?我涎笑着往他身边凑了凑:自然是说我们的事。

丹慕生挑眉:噢?不知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可说?他这样问,我反倒有些语结。

我习惯在言语上占他些便宜,在他闪躲中步步逼近寻些乐趣,自然,若是他避的狠了,我也有些失落,却抑制不住一回又一回的重蹈覆辙。

丹慕生见我不答,垂下眼眸看着桌面:惠杞……我忙答道:嗯?丹慕生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你陪我出去散散步罢。

我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得点了点头:好。

眼下已入了夜,星辉洒在白墙上莹莹发亮,我们藉着星光月光能将眼前瞧个大致,也顶多是瞧见树影不至撞上去而已。

我们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路无语,他似乎已不打算再说什么,我心里纠结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四下安静的有些诡异,我忍不住咳了一声打破沉默:慕生。

他侧过头来看着我,脸色突然一变,视线直直盯着我身后看。

我莫名的转过头,不远处似乎有两人抱着,两颗脑袋亲昵的凑在一道,实在令人遐想,莫不是哪房的小婢小厮趁夜跑出来偷摸鬼混罢?突然一阵风刮过,丹慕生已如箭一般冲了过去,两枚银钉更快的飞去,只听背对我们那人闷哼一声,将怀中人松开。

我忙赶上去看个究竟,只见殷夙神色痛苦的倒在地上:你们,是什么人?方才同她搂在一道的竟是白墨,眼下像是已经迷昏,被殷夙放开便向后倒去,丹慕生眼疾手快的将他接在怀中。

丹慕生满脸焦急的探了探白墨的鼻息,脸色愈沉,轻轻将白墨的身子在地上放平,面无表情的站起来。

夜色蒙住他的脸,灰蒙蒙的瞧不出情绪,我却从未听过他的声音如此阴沉,一字一顿:你自寻死路!殷夙已从地上站了起来,拔去肩上的银钉:嗬,没想到那小畜生身边聚的竟都不是简单的货色。

你身手倒是不错,长的也颇有几分姿色,若是乖乖的让我收你做个佞僮,还可多留你几年。

可惜你一个凡人竟敢不知好歹,就莫怪我不留情。

丹慕生已冲了上去与她打斗起来,那花妖的身手远在他之下,连着吃了几招亏,忙使了一道妖术,将丹慕生弹了出去。

我大惊,快步冲到丹慕生身边:慕生,你怎么样?丹慕生强撑着摇了摇头:不要紧,她修为不深,尚且伤不到我。

他嘴角分明已有血水溢出,我怒极攻心,乱了神智,拔出腰间的佩剑便冲了上去。

殷夙吸人精元吸到一半之时被打断,又挨了丹慕生的暗器,本也伤的不轻,再施妖法已是艰难。

见我又攻上,只得又与我打斗起来。

她的身手与我差不多,纠缠了一阵渐渐落了下风,捻起手指又欲施法。

我见形势紧迫,顾不上许多,妄图强催仙力暂且解决眼下的困境,却听身后急促的喊声:不可!我动作一顿,殷夙趁势将剑架上了我的脖子,冷笑道:哼,就凭你们也妄图与我斗么!莫着急,待我解决了你们,吸光了他身上的仙气,便叫那小畜生与那该死的蛇精一同来给你们陪葬!她手上一发力,我脖子上顿时火辣辣一热,剑却突然止住了。

丹慕生不知何时已站到我身后,伸手握住了剑身,我暗道不好,正欲开口,殷夙惊讶地抢先发声:你身上,怎么会有仙气……我满心焦急:你怎么这么傻,我修为原本就比你差,这种事便该让我来做。

殷夙突然甩开手中的剑,一道蓝光直直朝我们射来,丹慕生轻轻一挥手便将它弹了回去,殷夙躲闪不急,哀嚎了一声便倒在地上。

丹慕生丢开手中的剑,不急不缓的走了上去:我对妖族并无偏见,你若安安分分的处事,我本不想收你。

眼下你非但用妖术蚀人魂魄,还妄图吸人精元来提升自己的修为,我便不得坐视不理。

殷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撑着身子妄图站起来,丹慕生使了个定身法,她便顿在原地再动弹不得。

丹慕生道:楚家的几条人命都是你害的么?殷夙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丹慕生继续问道:连楚筝也是你杀的么?殷夙的神色动了动,满眼怒意的直视丹慕生:不是!筝儿一定是秦寿害死的!我是真心将筝儿当亲生儿子来待,又怎会害他!你既然是神仙,便去将那蛇妖收了,这侯府所有的人命都是他害的!丹慕生依旧面无表情:莫非你要说楚成侯中的妖毒也是他下的么。

殷夙神色又怒又哀:若不是他太狠心,我又怎舍得伤他……我用罂粟花毒迷了他的情智,只是为了让他忘记那女人和她养的孽子,若他一心装着我,我又怎会……丹慕生冷笑:你这也算是喜欢么?你明知这样做会侵吞他的魂魄,若他魂飞魄散了你便高兴了是么?!殷夙咬着下唇不语。

丹慕生继续道:你说那些人的精元不是你夺去的,那你今日又在做什么?难道方才我还看差了不成!殷夙不情愿的答道:是那蛇精欺人太甚,我方才出此下策。

那个白墨……他身上的仙气是纯阳之气,又像是外人强行附上的,极易夺走,我便想借来一用。

丹慕生又怒:你为一己私欲便如此逞恶,果真是留你不得!说罢念起一道仙诀,殷夙的身子顿时被一个光圈罩住,她神色痛苦,身子越蜷越紧,脸色愈白,竟缓缓变成了一支罂粟花。

突然之间不知从何处蹿出一只灰狐狸,冲进光圈衔起那枝罂粟花又冲了出来。

丹慕生皱眉看着它,它摇身变作一个男子,手持花梗跪了下来:大仙,你已将她打回原形,就留下她的魂魄,饶她一命罢。

丹慕生看了他一阵:也罢,她日后已难作恶,我便饶她一命。

但你须答我几个问题。

狐狸精连连颌首:大仙请问。

丹慕生道:这楚府里的人命当真不是她害的?狐狸精道:我说了大仙许是不信,但就我所知,的确不是她做的。

就说七日前的楚家明,那时她正同我在一起。

她是真心疼楚筝的,这点全侯府也都知道。

丹慕生道:连楚笙的生母也不是她害的么?狐狸精愣了愣,沉默了一阵才道:我……不知。

丹慕生蹙眉,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若是还有什么问题,我会让土地来找你。

狐狸精感激的磕了个头,摇身又变作一只灰狐狸,衔着花枝三两下蹿上墙头,消失在夜幕里。

我走上去还未说什么,丹慕生身上的仙气骤然散了,瘫倒在我怀里。

我心痛的将他搂住:你强撑做什么,以我那些修为,即便是散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你这是何苦。

丹慕生睫毛颤了颤,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头一偏,倒在我怀里昏死过去。

我看了看一旁同样昏迷不醒的白墨,再看了看脸色惨白的丹慕生,强摁下繁杂的思绪将慕生抱了起来打算回房再说,却听见由远及近的响动,我苦笑一下,停住了步子。

秦寿闪到我面前,看了看昏迷的丹慕生与白墨,又看了看我淌血的脖颈,眉头挤作川字:怎么回事,是谁打伤了你们?我鼻子有些发酸,垂下眼睑道:方才……殷夫人突然闯进来说要为难秦公子和小侯爷,我们抵挡了一阵,皆不是她的对手。

突然天上闪了一道金光,有个神仙踩了朵祥云下来,说……说殷夫人是妖,为恶四方,便将她收了……然后就不见了。

秦寿皱眉看了我一会:难怪方才外头有仙气……那该死的女人,我便不该留她到今日!你们……不要紧吧?我摇了摇头:他们只是被打晕了,我方才探过鼻息,并未伤及性命,我正打算将他们抱回房去歇息。

秦寿抿了抿唇下唇,过去将白墨抱起,一言不发的向我们的屋子走去。

我看着毫无知觉的丹慕生,又是一阵痛心,眼睛酸涩的发疼,强忍着偏头不看,将他抱回了房里。

若是早知今日,这该死的差事我定然不接,不做神仙又如何?这世上最难受的不是痛心,不是失落,而是无力。

看着事情同你想的违背,却只能干看着。

什么,也做不了。

番外二 罂粟作者有话要说:此番外满足了我的短文控,HOHO^0^其实比起长篇我更偏爱写短文的说今日没有正文,大家将就看一下吧:)楚筝长到七八岁时眉眼已有熟悉的模样,日久天长的看了,就同三十年前那少年的模样重叠在一道,再让我想出有什么不同来,竟是记不清了。

我翻了个身,在他耳边轻轻呵了口气:筝儿同你越来越像了,你三十年前便是他现在这副模样。

楚延青偏头笑了笑,许是教我吹的发痒,转过身来目光炯炯的看着我:夙儿,你老实同我说,当日你可是给了媒人什么好处,让她骗我将你娶来?我心中一惊,故作镇静道:骗你什么?楚延青嗬嗬一笑:十年前你入府的时候也不过十七,哪里知道我三十年前的模样,莫非你欺瞒了年龄?他温柔的抚了抚我的秀发:我倒觉得笙儿同我愈来愈像,有时他站在那里,我都当作是看见了幼时的自己。

我脸色一沉,翻过身去背对着他恹恹道:我困了,睡罢。

楚笙同那女人站在一起,分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眉目里透着的倨傲都如出一辙。

实在是,令人生厌。

罂粟花妖,擅长以花毒蛊惑人心。

她既然死了,便索性将她存在过的痕迹统统销毁,免得还勾着活人的心智,不得安宁。

三夫人之命我可以顶去,旧宅让楚笙住进去,从此之后,你眼里便只得有我一个。

我放下手中的针线:躲着做什么,此处只我一人在。

玄禄从帘幕后头走出来: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你今年可有什么心愿?我有一瞬的恍神。

我是妖精,哪里来的生辰,即便是溯源,开花之日,播种之时,谁又记得清是什么年月。

我藉天地灵气头一回化作人形之时,肤上丑陋的交错斑布着花瓣消不去,我气恼的揉搓着胳膊,玄禄从林中走出来,隔着花丛笑得灿若星辰:从此之后,年年今日便是你的生辰。

我冷笑:心愿?你也不过能为我取些明珠宝玉,若我想要楚笙的命呢?玄禄静默了片刻:你不该如此。

我笑道:不该?两年前我同你说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女人,中秋之夜她便死了,莫非你要同我说,这是天欲助我不成?玄禄沉默了一阵:换一个吧,同往年一样不好么?西山上生了块红玉,已汲取了百年地灵。

我将桌上的物事统统扫到地上,冷冷道:你回去吧,我早已不是当年任你哄弄的小花妖了,我要什么,不须你替我取来。

我重新展开方才绣至一半的枕帕一阵阵穿缝着,直至他离开。

楚延青推门进来:你绣的……这是什么?上半边还有个鸳鸯的样子,下边怎生又像是鸡爪?我将枕巾丢至一旁,揉了揉酸疼的眉心:我有些累了。

楚延青在桌边坐下,替自己满上杯热茶:今日朝上又送来好些文件需我签署,镇日忙得脱不开身。

待我忙完了这些琐事,便带笙儿去苏州看看,他早就想去了。

你可想要什么礼物么?我面无表情的起身:我累了,今夜你去别人房里歇息罢。

那个神仙将我罩在伏妖圈里的时候,百年的修为一丝丝从我体内剥离,冰凉彻骨,却顾不上疼痛。

记忆随着一起倒退,一幕一幕。

我同玄禄说:你助我提炼花毒,我要他从此属我一人。

我同玄禄说:我再不想看见那该死的女人。

我同玄禄说:我喜欢他,想他娶我为妻为妾都好。

有个少年跌跌撞撞走在花丛里,一个趔趄,险些压垮一片娇艳。

他在我面前停下,目不转睛的待了很久很久,面上笑容纯真。

我站在记忆之外打量着他,熟悉而又陌生,同楚筝分明是不像的。

一个男子在他身边蹲下,伸手攀上我的花枝:青儿若是喜欢,我便你替采回府去植在瓶里,好让你日日看着。

少年急急拍开男人的手,一副焦急欲哭的模样:松开,松开!快松开!我正欲施法将来人逼退,他犹犹豫豫的松开了掐住我花茎的手:青儿不喜欢么?少年一脸认真:喜欢,我可日日来看它。

你若是折了去,没有仙露灌着它便活不久了,只归我一人又如何?待男子领着少年走了,我化作人身倚在狐狸身上:玄禄,我的生辰又快到了。

玄禄毛茸茸的脑袋在我颈间蹭了蹭,惬意地眯起眼睛:你今年可有什么心愿?我将它搂在怀里:我想他此生顺心,一世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