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第二日便醒了,除脸色有些差外并无大碍。
丹慕生这一昏便是三日,我镇日守在他身边房门也不出,外头便是再死了人,又来了妖又如何,眼下同我没甚关系。
期间秦寿扶着楚笙每日都来探望一回,给了我些伤药处理颈间的伤口,说要请御医来替慕生看看,我寻了借口再三推拒了。
白墨醒了之后只记得当日夜里听见屋子外头有人唤他,出去之后便失了知觉。
我问他有何不适,他只道人有些昏沉,恍神的时间多了许多,身子轻飘飘的,许是那日元神遭了些损伤,待我恢复仙力之后输他一口仙气便能复原。
第三日晚上丹慕生方才转醒,迷茫了一怔看了我半天方才问道:你……没事吧?我气恼的端了杯热水给他,他声音嘶哑,已几日滴水未进:你不如问自己可否有事。
丹慕生端过茶盅饮了口,润了润唇舌,又想起什么来,急急问道:白墨如何了?我道:没什么大碍,只像是元神受损,精神不大好,待我们成了此事,我输他些仙力应该就没事了。
丹慕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接着道:倒是你,受了伤还要强驱仙力,已昏了三日了。
我本想着你若再不醒,我也顾不上什么蛇妖了,直接将你带回天庭去养伤罢了,玉帝爱派谁下来便派谁下来,这桩麻烦事我是不愿管了。
丹慕生笑的云淡风轻:我不碍事,那日使的都是些低等的仙法,顶多折几年修为。
我愈加气恼:不碍事!不碍事!我真后悔没有先你一步将殷夙收了,眼下我躺在床上也免去担着这些惊。
丹慕生道:我修为高于你,做这些要容易许多,自然应该由我来。
我怒瞪了他一阵,冷笑道:你既说要我独挡一面,一边又如此护着我。
你究竟是希望我早些从你破军星君手下出师,也分个星君做做,还是要充你的英雄,将我一直护在后头?丹慕生不语。
我叹了口气:今日既然说到了此处,我就索性将话说开了。
我的心意你再清楚不过,你三番四次护着我,天庭醉酒那夜你不愿说,我也不好拿话戳穿了。
你分明也是喜欢我的,你还要避么!丹慕生又静了许久,双眸澄澈如水,盯着我淡淡开口:你说你喜欢我,那时你入了天庭多久?我一怔,未曾想他如此发问,他接着道:你方来天庭的时候,心心念念里都是嫦娥姑娘,我同你说了天璇的事,你才知这世上还有男人相恋之事。
你日日见到的又都是我一人,你同我说喜欢,我想你所谓的喜欢同我所想的并不是一回事。
我叫他说的一怔一怔,方从泥藻中爬起来,又落回水潭里。
丹慕生见我不答,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这句话较前边一番话简洁易懂许多,我连忙否认:喜欢便是喜欢,哪有当作玩笑的。
你说我日日同你处在一道,你府上的仙童仙娥与我相处之时也并不少,我更是常常见到老君、月老,那你说,我如何没喜欢上他们?丹慕生嘴角微微扯开,旋即又回复云淡风轻的样子:起初你因我待你不错,与我生了好感这是常理之中,之后你挂在嘴上的喜欢,在言语上占我些便宜不过是习惯。
你若是当真喜欢我,我实在想不出缘由来。
我登时有种挫败感,这话题纠葛了近百年,想在今日里求个明白却是我妄想了。
我懊恼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
丹慕生默然不语。
我起身欲去外头弄些吃食回来,自他昏睡之后还未进过食,虽说我们是仙躯,眼下同凡身并无甚差别。
我方从床边站起身,手却被人一把拉住,我疑惑地转头望过去,丹慕生只看着我不语。
我只得再次坐下:你昏了这么久,可……我话未说完,他突然欺身凑了上来,四唇相贴,触感柔软而有些冰凉。
我身子僵了许久,他就如此贴着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
我不禁壮起胆子想张嘴品品味道,嘴唇方一扯动,只觉面前一凉——他又靠回了床沿。
我吞下一口唾沫,声音略带嘶哑:你……丹慕生轻笑:你方才说对了一点。
我莫名的瞧着他,丹慕生但笑不语。
我今日实在有些晕,他方才那个吻可算是同意了我的表白?我试探的捉住他放在床沿的手,他五指冰凉的像是方从冰窖里出来,拢了拢手指回握住我。
我开口道:我去打些热水来替你沐浴,晚上便留在你房里照顾你。
我顿了顿,补充道:这几日夜里我也都留在这里,他们知你受了伤,只当我照顾你,不会多想。
丹慕生眉眼弯了弯:好,我身上也有些粘腻,你快些打水回来。
洗过之后,你陪我出去赏星如何?我受宠若惊的满口应承。
我替他清身子的时候他一脸安然的任我擦拭,我反倒有些面红耳赤。
以往也并非未坦诚相见过,便说来了侯府之后,六七月南方天气湿热,风都尚嫌粘人,相互搓澡本就是常事。
若是放在平日里,我常常似有若无的占他些便宜,今日反倒规矩了不少,尚不知如何下手。
洗过之后,我将他抱上屋顶。
此处有星月良辰,夜景如画,独独少了酒。
我嫌坏了意境,丹慕生道:此处有你有我,你还嫌少了什么?我面上一燥,本以为借着夜色掩护他应瞧不出来,丹慕生却笑道:你脸皮何时如此薄了?我倚着直起的烟囱仰面向上看,瞧着漫天繁星移开话题:这几日天气不错,星汉格外清楚。
你瞧那边七颗,可就是北斗七星?丹慕生顺着我指的望过去:正是。
我数了数:最末那颗怎生如此黯淡,我方才一瞧险些看做六颗。
丹慕生怔了怔:似乎是有些。
我将他往身边拉了拉,两人静静倚在一起,一时无语。
七月夜里正是适宜舒爽的时候,风贯堂而过,从袖中颈间寻着机会乱窜,带走一身疲累。
我将头往他肩上靠了靠,无话找话道:你上回将殷夙的修为全收了?丹慕生道:是,我留了它的元神,它若是有机缘,还可从头再修一回。
我叹了口气:你就是太过心软,那只灰狐狸一求情,你便不忍心了。
丹慕生笑道:灰狐狸?那只阴阳狐可是极稀少的灵狐。
我惊讶道:阴阳狐?这名字好生奇怪。
就它那副形容,实在看不出灵气来。
丹慕生道:阴阳狐资质极佳,若是他肯潜心修炼,过不了几年便能得道升仙。
只是阴阳狐往往极易动情,凡根极深,常常被凡情牵绊,极少有能入道门者,故天庭的仙僚中实少有它的同类。
我点头:原来如此,我见他对殷夙不凡,看来也难脱俗尘。
凡事果真是相辅相成,有因有果。
有了资质,机缘便少了。
丹慕生笑了笑不再言语。
风吹树叶的簇簇声与蝉鸣融在一道,时远时近时有时无,仙乐也不过如此顺耳。
若能夜夜坐在屋顶上,吹个风赏个星,最好在来上一壶淡酒,两人背倚着背把酒言笑。
人生,何足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