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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出游(四)

2025-03-29 09:40:37

七夕夜里没有宵禁,处处欢声鼎沸张灯结彩的,好一派热闹的气象。

白墨玩性重,我们一路辗转流连耗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走出两条街,手里已满的提不下东西。

带出来的钱早在买袍子的时候用尽了,我右手拿了三串糖偶,指头勾提着一袋巧果,左手拎了个笼子,里头装了只蟋蟀,掌心里还握了柄弹弓。

大都是白墨恬着脸讨来的,或是不知羞耻地从街边耍弄的孩子手里抢来的。

白墨闹闹腾腾从这边蹿到那边,不久握拳攥着样东西走回来。

我无奈的举了举两只不得空闲的手:还有什么东西你自己拿着吧。

白墨将手掌摊开,里头赫然是枚红线串着的血玉佩。

我大惊:你偷来还是抢来的?快快还回去。

白墨无辜的眨眨眼:别人送的。

我扯了扯嘴角:哪个败家的嫌钱财累身,难道是散财童子下凡不成。

这东西也可以随意送人?白墨耸了耸肩:不是店家送的,是方才一个公子撞了我,说要拿这个给我赔罪,硬塞给我的。

我提手想拍他脑袋,又腾不出空手来,只得讪讪放下:给你你便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快给人还回去。

白墨讷讷应了一声,又一头扎进人群,半晌提着东西悻悻走了回来:找不到他了。

我想了想,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也罢,许是哪家纨绔公子出手没个轻重,给了你也算是缘分,你收下罢。

白墨眨眨眼,一双眸子水盈盈的望着我:那我收下了,它便是我的了?我点头:又没人同你抢,收下吧。

白墨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突然上前一步凑至我面前,踮起脚来将玉佩系到我脖子上。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跳,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又教他勾着脖子退不开去。

他的头支在我肩上,盘起的发髻似有若无的蹭着我的耳畔,微微发热。

我一时怔在原地,僵直了身子不知所措。

系好了玉佩,白墨笑嘻嘻的跳开一步,伸出指头戳了戳定在原地的我:这玉佩算是本大爷赏你的,不用太感谢,日后做了我的小弟,听话些就成。

我好气又好笑,故意挺起胸膛居高临下的看它:你这只不学好的狼崽子,借花献佛倒挺有一套。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白墨嚣张的挑眉:怎么算是借花献佛呢,那玉佩到了我手里便姓白了,我拿我的东西送你,你这棺材精竟敢不领情!我无奈的翻了翻眼睛,眼下也没有空出的手去解下它,我也懒得同他争,只等回了侯府再说。

我没好气道:多些白墨大王赏赐,我们向前去看看吧。

再往前走有两棵高树,下头聚了好些人,将树拥的水泄不通。

我寻了个书生打扮的男子问了究竟,他笑道:兄台大约是初来京城,还不懂京里的习俗。

这两棵是可通仙的灵树,每至七夕夜京里的人便会来此写下心愿系在树上。

左边那棵是魁星树,右边是七娘树,若是兄台想求个官运,求一手好文采就将红签系到左边那颗树上;若是兄台有什么寤寐思服的佳人,就将红签挂到右边的树上。

魁星爷和七娘见了就会助你完成心愿。

书生顿了顿,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红台:红签上那边去领,边上有笔墨,可以写心愿。

我道了谢,挤上前看了看那两棵所谓的仙树,原来是两棵石树。

这石树的生成原是天界的果实熟了,一不当心落下凡来而生出的。

又因凡间灵气不足,故而前期同凡间的树并无二致,只是成长至一定境界之后便停止生长,如同石化,百年不落叶不开花不结果,自然也不腐不死。

京里人没见过,将它当作可通仙的灵树也没多大奇怪。

人们不过是喜欢求个好彩头,又偏信讹传才会闹到这步田地。

倘若最先有人说这是两棵妖树,恐怕如今没人敢接近此处。

我又转到红台那边。

一个官吏模样的人见我上前,随手抽了张红签递给我,伸手道:一文钱一张。

我愣了愣,这才苦笑着了然:原来是官家变着法子聚钱,将主意打到了那两棵石树头上。

我刚要婉拒,白墨挤到我身边来,取下我腰间的钱袋翻了个底朝天,竟当真教他寻出两枚铜钱来:拿两张来。

我见他来了兴致,也只好由得他,任他拖到笔砚边上。

他苦思凝想了片刻,用左手遮着在红签上写了几字,我不由好笑:你写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不看你的。

白墨用鼻子哼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将墨迹吹开,将红签抵在胸口:该你写了。

我摊手:没什么可写的。

我本就是个神仙,若真有什么话要同他们说,回趟天庭就是了,哪还用这种迂回的方法。

白墨不依:你随便想些什么写,一定要写。

我先去挂红签了。

我瞧着他三两步挤进人群里,在两棵石树间犹豫了片刻,转身跑到七娘树下将红签系上。

我一怔,登时被勾起了好奇:原来是这狼崽子开春了,难怪方才写的时候护的这般严实,生怕叫我看了去。

我蹙眉想了一阵,在签上落下几字。

白墨已走了回来,我忙将红签一翻:我也去挂了。

白墨拧着眉头不悦道:给我看看再挂嘛,你怎么这么小器。

我抽了抽嘴角:你方才不也没给我看?白墨瞪我一眼,突然伸手就抢。

我猝不及防让他抢了过去:共慕此生……白墨疑惑的抬头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虎起脸道:等你长出胡须了再来问这些。

说罢将红签抢了回来,走至七娘树下。

我一直盯着白墨方才系签的位置,他小心翼翼将绳子系的十分工整对称,故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假意左顾右盼的寻着空位,走至白墨的签下,抬头系上绳子,眼睛却盯着他签上的字看。

他的字歪歪斜斜,像是刚进学堂才会握笔的孩子,写的大小不一左倚右靠。

好在是认起真来一笔一划写的,还算清晰好认。

我系完红签走回他身边,笑意盈盈地揉了揉他脑袋:还想逛么?还是回侯府去了?白墨道:再逛一会儿。

我将弹弓递给白墨让他自己拿着,其余的东西并到一只手里,空出的手牵起白墨继续往喧闹的巷子里走。

他微怔片刻,反牵起我又开始不安分的四处蹦跶,我任由他拽着东奔西跑,累散了架子。

这一闹便闹到深夜,街上的人都陆陆续续散了,方才还欢声鼎沸的市集里清清冷冷,只剩下几人收拾摊位。

白墨昨夜便兴奋的没睡好,今日又闹腾了一整日,早已恹恹的打着哈欠,强撑着逛到最后,眼皮早已亲亲热热的纠缠不休。

我将东西统统塞到他怀里,在他面前蹲下:上来。

白墨也不推辞,手脚并用的缠到我背上,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头枕着我的颈窝便睡了过去。

我故作嫌弃的推推他脑袋:别将涎水流到我身上。

白墨轻唔了一声,呼吸平稳。

我背着他走在狭长的街巷里,四周的火烛与月光打在街道上,将我们印出时长时短的影子,有时投在地上,有时印在墙上,琢磨不定。

我轻声唤道:白墨。

街巷里只有我们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我笑了笑,背着他平稳的继续走。

白墨的签上只有六字:愿我永不孤单。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他不悦的嘟哝了两句,下巴往我颈窝里蹭了蹭,沉沉不愿醒来。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你再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