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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2025-03-29 09:41:21

韩诩之好容易赶到与白蔚相约处,已迟了一个多时辰。

难得的是白蔚没有一走了之,甚至在等到韩诩之之后,连黑脸也没有摆上一个,直接从怀中抽出一封信递给他:韩皖之的。

韩诩之皱起眉,恹恹地接了,也不拆,就这么捻着在空中一晃一晃。

白蔚道:你三年没有回去了?韩诩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四年多了罢。

白蔚叹息:你还怪他?韩诩之哈了一声,不屑道:怪他做甚?他晃了晃手中的青雪剑,作势要丢给白蔚:下次再见到我哥或家中长辈,告诉他们我死了,青雪剑让他们另选人继承便是。

白蔚见他口是心非,并不接剑,蹙眉道:你自己还去。

两人沉默地僵持。

江湖人只道韩诩之花心风流,知道他与易凌波一段情的人并不多,仅有二人的亲朋好友。

毋庸置疑,韩皖之身为韩诩之的亲兄长,对其中过往了如指掌。

然终究是他娶了易凌波,易凌波嫁了他,至于他二人究竟是存了怎么个念想,韩诩之一点也想不明白。

许久之后,白蔚缓声道:你和江颜逸……韩诩之不等她说完便道:对,没错。

白蔚默然片刻,又问道:你心中还有易凌波吗?韩诩之愣了一愣。

若白蔚问的是他喜不喜欢江颜逸,只怕韩诩之不须任何迟疑便可点头;若白蔚问他是否想得够透彻,他亦可含笑颌首。

独独这个问题,他不能承认,无法否认。

依白蔚清冷的性子,她今日问了这些已是反常。

待她再问一句为什么是江颜逸的时候,韩诩之终于反击道:他那般人物,连你都上心了,为何我不可觊觎?白蔚猛地蹙眉,却没有反驳。

两人不欢而散。

待白蔚走后,韩诩之盯着手中的信纸,直将它捏皱了,才恹恹地拆开。

读了不到两行,他猛地变了脸色。

翌日午时。

江颜逸朦胧转醒,朱雀宫中尚有未散去的迷香气息。

他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从怀中掏出一枚药瓶,拔开塞子凑到鼻下嗅了嗅,片刻后体内残余的迷香终被解去。

他不悦地命人在朱雀宫中找了一遭,没有发现韩诩之的影踪。

江颜逸负手走到殿口,刺目的阳光使他微微眯起眼,心底好不郁愤。

他冷哼一声,拂袖自言自语地怒道:走了就别回来!过了两日,韩诩之没有回来。

又过了五天,韩诩之依旧不见影踪。

江颜逸手中持着一卷书,一整日没有翻过一页,终于将书册一丢,道:来人!鬼星主闻声上前。

江颜逸秀眉紧锁:派三十名弟子去打听韩诩之的下落!若是找到了,把他给我……给我……他咬了咬唇,没好气道:给我带回来!韩诩之的踪迹不难找,江颜逸派出去三十个,那三十个牵动江湖上的关系又有几百个,本想掘地三尺才能将一个人翻出来,没料到那鬼星主没绕什么弯子,派人到韩门一问,韩诩之竟是回去了。

一个多月后,江颜逸派出去的人带着伤回来了。

人是韩诩之伤的,因为那几人奉了朱雀使的命令一定要将韩诩之带回去,韩诩之不肯走,一时急了眼就打起来了,韩诩之虽手下留情没有杀人,孰料有一个人在赶回去的路上因没有及时就医而伤势恶化,竟送了命。

江颜逸看到几名手□上的伤,气得狠狠一掌拍碎了桌子,对其中一人道:你去通知井星主,墨凉镇那件事不用他办了,我亲自去。

翌日,江颜逸佩着噬魂剑,单骑向墨凉镇驰去。

韩门在墨凉山上,墨凉山下方圆百里都是墨凉镇的地盘。

其实这次江颜逸要办的事和韩门有些关系,他原本为了避嫌,也为了不让韩诩之知道,才动用了两名星主去办事,自己则垂拱不沾。

如今揽到自己身上,每天除了赶路还要看手下呈上来的密折,真真是心力憔悴。

等半个月后他赶到墨凉镇,本想先着手办事,只是心里实在气不过,便搁下手中的公事提着剑往山脚下去了。

韩诩之正坐在院子里面发呆,忽见一个家仆慌慌张张冲了进来,手里攥着一块朱雀纹银牌,嘶哑的嗓子压低了声音唤道:七少爷,又来了一个。

韩门的排行是将同辈人排在一起,韩诩之虽只有一个亲生哥哥,加上堂兄弟,恰好排名第七。

他不悦道:又来了?我都让人回去告诉他……他顿了一顿,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一个人?他这时才看清家仆手中的牌子,劈手夺了过来,惊讶道:难道是他亲自来了?他将牌子收入袖袋中,匆匆忙忙向外走,低声道:别惊动别人。

家仆忙道:小的知道。

韩诩之赶到山门口,只见江颜逸遥遥骑在马上,一袭金凤黑衣,形容好不肃杀。

江颜逸的衣服不是黑的便是白的,自韩诩之认得他后,他已很少再着白衣。

韩诩之微微蹙眉,上前几步,正待出声,却被江颜逸抢先了话头:韩诩之!你定的五年之约只怕不必等了!他亮出手中的剑,狭起眼冷冷道:今日我就取你性命。

韩诩之叹了口气,隐约有些不耐烦之色:我又哪里得罪你了?你做的好事,我还没同你算账。

江颜逸正欲纵身飞上前开打,听他这样一说,不由怔了怔,动作也放缓了:我做了甚么?韩诩之道:琴箫楼的楼主厉海泊是不是你派人杀的?江颜逸双眉微颦,好似想要辩解,却又缓缓吐出一个是字。

韩诩之叹了口气,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六哥的妻子是厉海泊的女儿?他口中的六哥是他的堂兄,在同辈中排行第六,名叫韩松之。

江颜逸沉默片刻,极浅地点了点头。

韩诩之苦笑:你……你真是……他自暴自弃地阖上眼,道:罢了罢了,五年之约就此罢了。

你想要我的性命,现就拿去罢。

他闭着眼等了许久,耳边只有山风呼啸声,却始终没有等到江颜逸的动静。

他疑惑地睁开眼,只见那人双目赤红,握剑的手不住颤抖,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韩诩之怔了半晌:什么……?江颜逸曾潋滟的双眼中如今满是绝望与委屈:就为了一个厉海泊,你要跟我断五年之约?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竟颤了起来。

韩诩之气得笑了:分明是你一见面就说要杀我,我不想跟你动手,只是遂了你的愿罢了。

江颜逸左手鞘,右手剑,缓缓归剑入鞘,吸了吸鼻子,尽力使自己的语气无波无澜:如果,我不想杀你了呢?韩诩之怔了怔,却见江颜逸垂下眼,低声道:厉海泊与张蚨有旧交,张蚨从星宿宫偷出来的一件秘辛我们找了许多年也没找到,厉海泊不承认是他拿了,可探子查下来,东西的确是在他的琴箫楼里。

他知道了秘密,不能不死。

韩诩之蹙眉听着。

江颜逸说完后等了一阵不听韩诩之出声,猛地抬起头,恨声道:难道你要为了他找我寻仇吗?韩诩之轻轻地摇了摇头,江颜逸紧绷的身子瞬间松了下来。

韩诩之道:当时我五哥——他是我同胞兄长——在琴箫楼做客,也被你们的人打伤了,他伤得很重,险些死了,大约你的手下也是觉得他活不下去了才没有补上一刀。

他到现在都没有转醒,我不能离开。

江颜逸低声道:那我……韩诩之从见到他始就一直神色凝重,到了这时候才勉强笑了笑:你来这里,是专程为了找我吗?江颜逸本该拿话骗他,但迟疑顷刻,如实答道:我到这来,本是为了要找一个人。

我的手下们原本当真以为你五哥死了,后来再派人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他不见了。

他们并不知道那人是你哥哥,只查到后来他来了墨凉镇。

我来这里,本是为了找到那人,斩草除根的。

韩诩之呆了一呆,稍解的眉结又拧了起来:你……江颜逸忙道:既然他是你哥哥,我自不会再伤他。

等你哥哥醒了,我试他一试,若那东西被他知道了,只要他不说出去,也就没事了。

若他不知道,那就甚么事都没有。

韩诩之踌躇片刻,道:那你有地方去么?不然先和我回去,在韩门里住几天。

江颜逸道:好。

两人上了山,韩诩之叮嘱江颜逸要隐瞒身份,江颜逸答应了。

他问起那几个被韩诩之打伤的手下,韩诩之道:他们太嚣张,闯进来就动手。

门里压着五哥和六哥岳丈的仇,大家都很气愤,动手的时候下的都是死手。

我也不能太过回护,我已刻意将他们放走了,让他们给你带个口讯。

江颜逸想起几名手下回来的时候都说韩诩之出手狠厉不留情,口口声声说要报仇。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仇,以为韩诩之突然变心怨上他了,头脑一热便亲自赶了过来。

待现下仔细想想,若韩诩之当真不留情面,那几名手下又有哪个能活着回来?韩诩之跟家中长辈交待说江颜逸是一位江湖上的朋友,特意来探望韩皖之,长辈们没有多想,命下人为他收拾了一间厢房,让他住下。

用完晚膳之后,韩诩之带江颜逸去看韩皖之,恰巧在韩皖之的房里遇到了正垂泪的白芍仙子易凌波。

韩诩之这时候再遇到易凌波也没有心思多想了,只与她问候几句,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韩皖之,就带着江颜逸匆匆走了。

然江颜逸走近易凌波的时候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临走的时候特意走在韩诩之后面,悄悄问了易凌波一句:恕在下冒昧,夫人用的熏香是什么成分?易凌波哭的双眼红肿,鼻窍受阻,闻不出江颜逸身上的味道,心中虽奇怪,还是照实告诉了他。

入夜后,韩诩之将江颜逸领到客房,江颜逸却道:我想和你在一处睡。

韩诩之微怔,江颜逸又道:这两年来你都睡在我身旁,少了个人,我不习惯。

韩诩之笑了笑,试探地握住他的手,见他没有拒绝,也就将他牵回了自己房里。

晚上韩诩之又在地上铺被,随口抱怨道:回了家里都沾不得床,这辈子做的买卖也不知是赚了还是亏了。

江颜逸听得这辈子三字,眉头跳了跳,向床内让了一尺,别过头道:……你睡上来罢。

韩诩之眼睛弯了弯,抱着被子上了床,隔空一指打熄蜡烛。

两人规矩地躺了一阵,江颜逸在黑暗中轻声道:若……若你五哥醒不过来……韩诩之用力握住他的手,止住他将出口的话。

二人屏息听着时漏声声,韩诩之终于涩声道:若我哥死了,你就走罢。

韩门和星宿宫结仇,我怕是没什么法子。

但不让他们对你出手,我总办得到。

江颜逸心口狠狠抽搐数下。

他空置的一手指甲嵌入掌心中,抽了几口冷气,咬牙道:谁稀罕!你要是恨我,就自己来找我报仇!你的家人朋友们,来一个我便杀一个!我不信这仇你能搁下不……他话未说完,韩诩之突然一个翻身,狠狠将他压在身下。

韩诩之用力咬住他的脖颈,江颜逸挣扎着欲将他推开,忽觉一股滚烫的热流淌入脖颈,浑身的力气骤然失了。

韩诩之流着泪哽咽道:我喜欢你,我没法找你报仇。

你为什么那么狠,不杀人不成么?他们没有欺到你头上,做什么非要弄出人命?我不跟你动手,我再也不跟你动手了!我哥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