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子,星宿宫恰巧有桩在幽州的事情要办,地方离寒山老人的寒山庐不远,江颜逸便领着韩诩之一同北上。
自韩诩之有了走火入魔的症状之后,江颜逸极少让他见血,生怕使他情况变得严重。
韩诩之自己也不太喜欢插手星宿宫的事,于是两人行路到半程便分道扬镳,韩诩之先去寒山庐,江颜逸办完了事再去找他。
韩诩之到寒山庐的时候,草庐里只有寒山老人的小弟子宁肖。
他说师父外出采药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寒山老人外出短则三五日,久则一两月,韩诩之也不心急,便先去附近城镇里闲逛。
幽州有个白蟒镇,镇上有个花楼山庄,平日接些消息买卖,在幽州一带小有名气。
韩诩之一时好奇,捉了个花楼山庄出门采购的下人,将他打晕了藏在偏僻的小巷里,自己易容成他的模样大摇大摆入了山庄。
夜幕降临后,韩诩之迷翻了守备的侍卫,用开锁的技巧成功打开阁楼底下的密室,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花楼山庄的规模不大,远不能与位居洛阳的通天楼相比。
不过要打听中原北方的消息,花楼山庄也算出的上力。
韩诩之随手抽出几本皮革小册翻阅,不时发出会心一笑——这里记载的任务大抵都是些门派里见不得人的龌龊事:铁掌帮的帮主夫人要调查帮主的秘密情人;百花山庄兄弟争权,弟弟要调查哥哥的软肋;乾清派小弟子要调查师叔的情史……韩诩之随手点着册子,心情好便抽出一本来看看,翻到一页,突然愣住了。
白蔚?咦?这一页上记的是白蔚的一位师姐请花楼山庄调查白蔚的下落,册上说她已失踪一年了。
韩诩之愣了愣,回想着自己最后一次和白蔚见面——那还是在白蔚来到星宿宫找江颜逸时两人恰好撞上,韩诩之从她口中得知了韩皖之受伤的消息,也因为江颜逸而跟她闹的不太愉快。
自那之后两人已不再联络,算来已有两三年了。
韩诩之神色渐变得凝重,忙走到消息架旁,按接下任务的相应编号寻找调差结果。
不一会儿,他抽出一本红皮册心急地翻了起来。
——白蔚自去年春天起下落不明,那也正是韩诩之借口要回韩门而离开星宿宫的时候。
经花楼山庄的调查,白蔚在一月二十五日晚接了一封署名为江的人寄来的信之后便急匆匆离开了蚀狐门,从此销声匿迹。
韩诩之不由大惊!他思忖良久,将书籍放归原位,匆匆向外走。
路过一个书柜的时候,无意间剑柄撞到了一处香炉,书柜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转动,露出一个密室。
韩诩之犹豫不足片刻,跃入密室之中。
密室中放的书籍多是花楼山庄自家用的秘辛,记录了花楼山庄的大事,包括雇凶杀人、勾结武林门派等。
韩诩之翻了几本书,再次变色。
子时,花楼山庄主卧房。
花楼山庄的庄主名字叫花百楼,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生的獐头鼠目,一看便是奸人相。
韩诩之坐在床头,青雪剑架在他脖子上,正一根一根拔着老头的胡子。
一、二、三……拔到第四根的时候,花百楼醒了过来。
韩诩之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在幽幽红烛下显得格外寒碜:老人家,你睡眠真好。
花百楼低头瞄了眼脖子上的剑,面皮抽了抽,浑浊的眼珠子动了起来,表现还算镇定:少侠有何贵干?韩诩之捻住他一小撮胡子,用力一扯,花百楼痛的变色,脑袋被牵动着向下磕,脖子上立刻被青雪剑割了一道口子。
他立刻失了镇定,惊慌地抬起手讨饶:少侠!少侠!高抬贵手!韩诩之笑得邪气,手指又捉住他一小撮胡须:我说什么,你就答什么。
你答得不好,我就扯你胡子。
花百楼忙道:少侠请问!老朽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韩诩之道:白蔚你记得吗?花百楼迭声道:记得!记得!蚀狐门左使白大人!韩诩之点点头:她收了一封署名为‘江’的信,你可知道,这个‘江’是谁?花百楼苦着脸道:老、老朽已派、派人查了一年之久,尚未找到线索。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韩诩之,生怕他一恼就要杀了自己。
韩诩之并未恼怒,也不纠结于此话题,气定神闲地问道:花百楼,那你认不认得花娘?花百楼脸色一变,惊恐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韩诩之哂笑,手上突然用力一扯,又一撮胡须被揪了下来。
花百楼一声大叫,脖子上已是鲜血淋淋。
他努力仰起头,试着离剑锋远一些,然他愈躲,韩诩之就将剑逼得愈近。
花百楼冷汗涔涔:你、你是青龙商会的人?韩诩之弯下腰,与花百楼贴得十分近,眼中透出危险的光芒,缓声道:你派人,杀了花娘?花百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自知无望,梗着脖颈怒目而视:青龙商会一而再再而三阻挠我花楼山庄的买卖,那婆娘是副会长。
我、我……江湖纷争,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韩诩之微微一笑,目光却依旧十分冰:我不是青龙商会的人。
百花楼怔了怔,却听他继续道,你们派人杀了我的老相好,你说这仇我该找谁报呢?……这样罢,我这人不大喜欢滥杀无辜,你告诉我你们派的杀手是谁,我只杀你们两个人,其他人便就此揭过,如何?花百楼额上滑下数道冷汗,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努力想着缓兵之计:杀、杀手是、是……门外突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向花百楼的卧房赶来。
庄主!庄主?韩诩之却毫不惊慌,手中的剑抵得更牢:你说不说?房门被人推开,闯进来的人看清屋内情境,持剑大喝道:什么人!花百楼最后一搏,惨声叫道:救我!韩诩之惋惜地啧了一声,手腕轻轻一滑,花百楼的咽喉被切开,因缺氧而变得神色狰狞。
庄主!花百楼颈间动脉的血柱状喷出,韩诩之灵巧地飞身至桌边,将桌子一掀。
汹涌喷薄的血液溅满了整间屋子,韩诩之却用桌子挡了下来,身上滴血未沾。
他冷冷地瞥了眼花百楼,本想就此收手离开,却见看见喷涌的鲜血的一刹那,脑中的一根弦,断了。
江颜逸因一些事务来到花楼山庄外,隐隐听见庄内有械斗声,忽觉心神不宁,忙翻墙挑了进去。
他只见伏尸满地,偌大的山庄血水横流。
当他匆匆赶到花园里的时候,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浑身浴血,正一剑刺穿了一个少女的胸膛。
江颜逸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身体仿佛被人点住穴道,丝毫不能动弹。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身形晃了晃,堪堪向下倒去,却驻剑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单膝砸地。
时间仿佛被静止,清晨的天地一片血红,红得那血人都要消融在空气中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颜逸终于找回知觉,沉重而艰难地向那人迈出一步:诩之?话甫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的厉害。
韩诩之仿佛被什么东西砸在天灵盖上,浑身一颤,缓缓转过头。
他英俊的脸被鲜血和肉沫弄脏,眼神仿佛被掏空一般,昔日的灵动化为乌有。
在那一瞬间,江颜逸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他疯也似的冲上前,抬起袖子为韩诩之擦去脸上的污糟,心痛地颤声问道:诩之,你、你不要紧吧?你好了没有?你看我是谁?韩诩之动也不动地任他擦拭,许久后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思暇。
江颜逸欣慰地连连点头,拉住他的手道:我们走,我们去找寒山老人。
韩诩之傀儡一般任他拉扯着向外走。
走至半途,他突然停下,甩开江颜逸的手,将脸深深埋入掌心中。
江颜逸反身将他紧紧搂住:莫怕,莫怕。
你会好起来的,寒山老人可以治好你。
韩诩之手掌紧贴着脸向下扯,将脸拉的扭曲变形。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平静的声音道:我没有走火入魔,没有。
这些人,他们该~该死。
他们杀了我的恩人,我要报仇。
我是为了杀人灭口……两人身后不远处就是马厩,江颜逸匆匆一瞥,只见草堆中凌乱地横倒十数匹马的尸体。
他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睛却红了:对,他们该死。
这都是他们的命。
韩诩之身形晃了晃,直挺挺地往江颜逸身上倒去。
江颜逸心一横,抬手点了他的睡穴,扛起他匆匆离开了。
过了五更,城门处响起鼓声,作坊人家纷纷打开门户,街上渐热闹起来。
一片死寂的花楼山庄的大门突然被打开,无数星宿宫弟子举着满是鲜血的剑冲了出来,向城外撤去。
城内的百姓尖叫声连成一片,纷纷躲入屋中,满城的门户再一次被紧紧关闭,一直到半夜都无人敢出来。
又过了几日,星宿宫派人屠杀了花楼山庄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传出幽州,那名被韩诩之冒名顶替而躲过一劫的下人站出来在武林人士说明了事情经过,并画了一副韩诩之的画像。
经过某位剑客的辨认,画像上的人分明是韩门的韩诩之!此事在江湖上再次引发轩然大|波!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