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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2025-03-29 09:41:23

韩诩之辞别秦小楼,又在京畿附近流连一月有余,这才慢吞吞骑马挪回韩门去了。

过去整整十年他几乎和江颜逸形影不离,如今没了江颜逸,看书时少了双可以枕的腿,吃饭时对面少了双筷子,睡觉时身旁少了个爱人,这日子过的实在是没滋没味。

已是年近三十的人了。

韩诩之心想:也许,我该找个伴……然而见过了江颜逸那般人品,凡人又有哪一个还能入眼?韩诩之熬过了一日又一日,从百爪挠心到渐趋平静再到百爪挠心,天天都是神不守舍。

这时候他想,原来我喜欢思暇,竟是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韩诩之不会也不敢去找江颜逸,于是每天抱着小侄子不撒手,为他把屎把尿喂米糊,总算找到些事情打发时间。

韩子凡会说的第一个词是叔父,将韩诩之乐了好几晚,对小侄子愈发宠溺起来。

过了几个月,眼见韩子凡将满两周岁之际,韩诩之的父亲病情突然恶化,连榻也下不了了。

韩诩之和韩皖之衣不解带地照料父亲十数日,老父亲的身子却还是一日差过一日。

两兄弟心里都明白,父亲的大限要到了。

韩子凡满两岁的那一天清晨,已昏睡了数日的韩老醒了一次,易凌波忙将孙儿抱来给他看。

韩老看了眼啼哭的婴孩,微笑着将手搭到韩诩之手背上:和你当年很像。

韩诩之覆住父亲的手,哽咽着笑道:爹,你糊涂了,这是哥的儿子。

韩老的确是病的糊涂了。

他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木梁,喃喃道:这不是凌波生的孩子么?怎会不是你的?韩诩之还欲解释,韩子凡毫无预兆地扯开嗓子嚎了起来,吓得众人一个激灵。

韩老慈祥地笑了笑,望着小婴儿念叨道:诩之,爹对不起你。

闭上眼,再没有睁开。

韩诩之一个人失魂落魄地下了山,找到那间为江颜逸预备的屋子,跌跌撞撞冲进冷清的屋子里就往床上倒。

他这一觉睡醒过来已是深夜,呻吟着翻了个身,黑暗中恍恍惚惚瞧见一个人影站在床边,不由吓得惊呼出声:啊!那人柔声道:你醒了。

韩诩之呆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道:思……暇?那黑影的脑袋动了动,依稀是在点头。

韩诩之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莫非思暇是来杀我的?他下意识往床里缩了些许,又想到:他那样恨我,我这条性命也是欠他的,不如就给了他吧。

于是他放松了僵硬的身体,试着向江颜逸那凑了过去。

江颜逸站在原地不动,眼见着韩诩之试探地搂住他的腰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江颜逸含笑不语,只是温柔地将手覆上他的后脑。

韩诩之圈紧了他的腰,始终流不出的眼泪终于涌上眼眶。

他的泪水洇湿江颜逸的外袍,难过地哽咽道:若是个梦,就让我迟些再醒罢……江颜逸用拇指为他揩去泪水:你怎么动不动就哭?韩诩之的泪水流的更欢畅:我……我难受……江颜逸叹了口气,掏出块丝巾细致地替他擦脸。

过了一会儿,韩诩之哭够了缓上一口气来,跪在炕上与江颜逸一般高,伸手摸着江颜逸的脸:我不是在做梦么?江颜逸道:你醒着。

韩诩之愣愣地点了点头,想煽自己一个巴掌验证江颜逸的话,又生怕果真是个梦将自己煽醒了就再也见不到眼前人。

他喃喃道:我父亲死了……江颜逸拔高尾音噢了一声。

韩诩之问道: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吗?江颜逸摇头:不是。

韩诩之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儿,韩诩之将手探向江颜逸的腰间摸索:胭脂还在么?江颜逸扣住他的手腕,解下胭脂递给他。

韩诩之将箫凑到嘴边,酝酿片刻,吹起一支悲伤哀婉的曲子。

一曲吹罢,韩诩之情绪已趋平静。

他用力拧了拧自己的手背,似笑又似叹气:我果然不是在做梦。

你来找我做什么?江颜逸柔声道:我不能来么?他的语气轻柔的没有半分恼意,反是带着笑意,韩诩之不由怔住了。

一片漆黑中他看不清江颜逸脸部的轮廓,却能清清楚楚找准他那一双清亮含水的眸子。

韩诩之就这么痴痴盯着那双眼睛,过了良久才憋出一句:你原谅我了?江颜逸轻笑一声:你说呢?韩诩之茫然地看着江颜逸。

江颜逸依旧是含着笑,缓声道:你往我心里捅了一刀,这刀刃上长着倒刺,教我拔也拔不出,只得这么插在心上。

你说,我会不会原谅你?韩诩之眉峰一蹙,心瞬间就沉了。

他猜不透,江颜逸既不杀他,又不原谅他,来到此处究竟为何?江颜逸从他手里接过胭脂,吹了一曲又一曲,玉笛声悠悠在屋子里盘旋不去。

韩诩之听得越发迷茫,这调子时而深沉时而婉转,他着实有些捉摸不透。

也不知吹了多久,江颜逸放下胭脂,悠悠道:听明白了吗?韩诩之摇头:你吹的很乱,我听不懂。

江颜逸笑了笑,竟是将玉笛收了,也不说究竟是个什么含义。

两人就这么枯坐着,韩诩之试探地将手覆上江颜逸的手背,江颜逸不挣也不回应。

韩诩之不敢再进一步,干握了好一会儿,手心里都出了汗,便将手放开了。

天很快就亮了。

江颜逸终于出声问道:你还回去吗?韩诩之呆了呆,答道:……父亲的后事还要料理。

你什么时候要走?他说完了这一句,突然意识到江颜逸的问题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江颜逸道:你想我什么时候走?韩诩之又呆了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江颜逸冷笑一声,手指拨弄着腰间的玉佩:我不走了。

你要赶我吗?韩诩之这时候寻不出一个合适的表情来,神情显得愈发呆滞了:……你是认真的?江颜逸低眼笑道:不认真的从来是你罢。

韩诩之心里是欢喜的,只是这欢喜来的太过突然,他一时有些回不过味来。

再者江颜逸只说恨他,又不说想他,这回来的目的看起来又不似这么简单。

他心里乱成一团麻,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于是活动着僵硬的身子爬下炕去:我要上山去料理后事,你……他顿了一顿,不确信地问道:你等我?江颜逸翻身躺下,背对着他:我睡一会儿,你回来叫醒我。

韩诩之点了点头,尤觉得一切仿佛在梦里一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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