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诩之在院子里发泄完,又回到房中。
江颜逸坐在桌旁,百无聊赖地画着扇子,听韩诩之推门进来,头也不抬:白蔚已是蚀狐门门主了。
韩诩之愣了愣:她又找你了?江颜逸轻笑一声,手下勾出一朵莲花:是啊。
可她说比起我,她更恨你。
他手里的笔顿了顿,抬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韩诩之,你说,我要不要保护你?韩诩之苦笑着在桌边坐下:我和她这么多年情谊,她恨我也是应该。
虽说那事不是他所为,却毕竟因他而起,再者她对你那份心思……女人就是这样,她喜欢一个人就不会恨他,总能为自己的心上人找到开脱的理由。
江颜逸闻言搁下笔,一手托着腮,眼波悠悠流转:对。
可惜我是个男人,越喜欢,我就越恨。
韩诩之觉得身心俱疲,也不接话,漠然地又转身出去了。
直到深更半夜,江颜逸都已睡了,韩诩之终于又回来。
他在江颜逸身旁躺下,轻声道:思暇,你睡着了吗?江颜逸动了动。
韩诩之叹了口气,搂住他的腰,与他贴近些许:你别这样了好么……江颜逸明知故问:怎样?韩诩之道:如此下去,我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
江颜逸冷笑:你想说什么,又想和我分开?韩诩之默然片刻,强势地令江颜逸转了个身。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这个时候韩诩之看不清江颜逸漂亮诡异的眼睛里闪的是什么光芒,于是他自顾自说下去:你听我说,现在你我都已误入歧途。
你想这样和我过一辈子吗?什么话都憋着不说,活的小心翼翼举步维艰?江颜逸蹙眉,良久后才道:韩诩之,是你将我逼到今日这一步。
韩诩之嗤笑一声,道:对,千般万般都是我不好。
你又何苦搭上自己来让我不痛快?即使你看到我如此会有快意,可我不信你过得好。
江颜逸眉头皱的紧紧的,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微微发颤:那又如何?韩诩之笑了。
我先问你一句,你说你恨我,那你心里还有我没有?江颜逸仿佛被点了会令人迟钝的穴位,每每过了许久才回话:……你……韩诩之握住他的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你难道不知道吗?又过了好一会儿,江颜逸有些僵硬地反握住他的手:……有。
韩诩之似是松了一口气,握着他的手更紧:这三年来你快活吗?江颜逸这一次并没有考虑很久道:不。
韩诩之道:那之前的十年,你快活吗?江颜逸嘴唇几次嚅动,都没说出话来。
韩诩之道:我知道先前是我不对,我不奢求你原谅。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往后便是死也再不离开你了,除非你先厌倦了我。
江颜逸凉凉地说道:你的话,我还能信么?韩诩之笑了笑,道:你愿意信就信。
不愿信,那我……我想着法让你信。
江颜逸没应声。
韩诩之翻了个身,两手撑在他两侧,整个人到了他上方:我现在想要你,你肯是不肯?江颜逸还是不说话。
韩诩之低下头,与他额头抵着额头:我一个人没法改变。
你好歹也出些力,起码——诚实些。
江颜逸此刻实时没什么心思行这事,可韩诩之说的话他的确心动,终究还是低低应了声好。
韩诩之温柔地替他褪了亵衣,顺着他光滑的肩膀一路吻到小腹处,将爱抚做足了,低头含住他稀疏草丛里的那根物事。
搁在以往,韩诩之不是没做过这事,只是极少。
江颜逸不大习惯,试着推了推他的脑袋,没有推开。
韩诩之从前也不大喜欢为人做这事,故技巧上并不是很厉害,不过要调情还是绰绰有余。
不一会儿,江颜逸的身体就有了反应韩诩之握着他的根,道:你想要吗?近四年未做,江颜逸有些不适应,且韩诩之这话问的不像为改善关系,倒有些像是在戏弄他。
他没好气道:随你!韩诩之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是随我,我问你呢。
有什么话你都憋着不肯说,我怎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江颜逸的话儿在他手里有见疲软的征兆。
韩诩之忙撸了两下,苦笑道:你就配合我一下不成么。
江颜逸恹恹道:想。
韩诩之深吸数口气,试图调整心态投入这场性|事。
他卖力地嘬弄起江颜逸的玉|茎,终于让他泄在自己口中。
韩诩之将白液咽了下去,爬回江颜逸身旁躺好:舒服么?江颜逸哭笑不得:……嗯。
韩诩之温柔地亲亲他的脸:睡罢,晚安。
顿了顿,补上一句,思暇,我爱你。
翌日一早,江颜逸迷迷糊糊地醒来,见桌上摆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和一碟蕨菜。
韩诩之走进屋,见他已醒了,笑着在桌边坐下:快去洗漱,我等你用早膳。
江颜逸怔了怔,想起昨晚他说的话,低头微微一笑,便去打水洗漱了。
用完早膳,韩诩之拉着江颜逸坐到镜子前:我替你绾发。
三年前韩诩之也常常会做这事,只是在守孝的这三年里,两人相看两相厌,韩诩之也压根不敢太亲近江颜逸,这才不再做这事。
江颜逸目光复杂地看着铜镜里照出的一脸认真的韩诩之,知道他的确拿出了诚意。
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呢?恨一个人,时时刻刻心都是痛着的。
而爱一个人,心里时时都是暖的。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人走到今天的地步,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回去。
到了中午,韩诩之突然说:我去村里逛逛,你有什么想买的?江颜逸摇摇头,韩诩之便出去了。
过了一个半时辰,韩诩之拎着一只杀好的鸡回来:今天晚上吃鸡肉饼吧。
江颜逸眉梢动了动。
韩诩之擦干净手,走到剑架旁将青雪剑和噬魂剑取下来,噬魂剑丢给正在看书的江颜逸:我今天去村里正碰上有人杀鸡,我看了一会儿,让体内真气游走,渐渐觉得少阴心经处如火烧火燎般剧痛。
我想……也许我能控制自己不走火入魔。
陪我练剑吧。
江颜逸又惊又喜,立刻跟着他出了小屋,来到一处空旷的田野上比试起来。
韩诩之在比试间突然有所顿悟,一边用大鹏展翅向后飞退,一边嚷道:点我左手极泉穴!江颜逸愣了不过转瞬,指尖运起内力一挥,隔空点了韩诩之的极泉穴。
韩诩之放缓了动作,走的招式有些奇怪,江颜逸看了一会儿,旋即明白他是在以剑式引导体内的真气游走,于是配合地与他练了起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韩诩之浑身发汗。
他做了一个止的动作,跳出战局。
江颜逸微微喘着气,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韩诩之志得意满地笑道:我想我有办法了!青阳烈血剑的心法的最终目的绝不是为了惑乱人的心智,我的先辈们之所以会走火入魔,一定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去掌控。
我想这必定是个劫,就如同蚕虫破茧而出,正因为冲不破那层茧而被困死。
你的玄天剑法有九层,想来青雪剑法也是如此,如能度过这一劫,我就能变得更加厉害。
他笑的神采飞扬:到时候我可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江颜逸看着他眉目间摄人的风采,越来越冷硬的心仿佛有些回暖的趋势。
韩诩之道:以后我们不去村里买牲畜了。
墨凉山东边和南边有很多野兽,我们可以去捕猎,正好老头让我多见见血。
晚上你陪我练剑,助我武功精进。
他顿了一会儿,笑道:我想即使以后我们隐居,过的大约也该是这样的日子吧。
先适应一段时日。
江颜逸耸肩:隐居之后,可没处买稻粟了,你要不要先学学种田?韩诩之邪邪一笑,突然拉住他的手往怀里一扯,张嘴就往他颈间啃:饿了我就吃你!江颜逸身体僵了好一会儿,终于缓缓放松下来,多少给了些回应。
久积在两人之间的冰雪,终于开始逐渐消融。
过了几天,江颜逸一早醒来的时候,发现韩诩之不在屋中。
他以为韩诩之进村买东西,并未多想。
到了中午,远远听见小孩开心的叫嚷声,江颜逸心一沉,起身往外一看,果见韩诩之抱着韩子凡走了回来。
江颜逸心口一紧,用力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屈腕去摸腕间特制的佩饰里藏的针,才发觉因为久不用而将东西藏在柜子里了。
他看着极其相似的一大一小说笑着走近,不曾发觉自己的目光已如冰窖般寒冷逼人。
等韩诩之走近,江颜逸别过头进屋去了。
多日来的努力尽在此刻瓦解。
晚上韩诩之将韩子凡送回山上,照例和江颜逸练完剑,又打通了几个穴道。
江颜逸冷冷地将剑一丢,在一块大石上坐下:以后我不想再看到韩子凡。
韩诩之愣了好一会儿,蹙眉不满道:为什么?江颜逸嘴角勾起一个清冷的弧度,本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只道:我与他,你只能选一个。
韩诩之不悦道:你又怎么了?江颜逸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我不喜欢孩子。
韩诩之哑然。
过了良久,韩诩之走到江颜逸身边坐下,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转开话题道:等我打通了浑身的经脉,不再入魔,我们就离开。
江颜逸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韩诩之忽道:你知道我六哥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醒吗?江颜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韩诩之喃喃道:我让老头儿给我寄了瓶药来,你问我是什么,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江颜逸愣了愣,失声道:你……韩诩之自嘲一笑:对。
其实两年前我六哥就该醒了。
我如今每半年喂他一颗药,这药足以让他继续昏睡六个月。
江颜逸疑惑地看着他的侧脸:因为我?韩诩之叹了口气,目光虚空地望着天际的繁星:他醒了,你我的日子又该不平静了……他好歹是我六哥不是?等我们走了,他再也找不到你,就可以醒了。
他大好的年纪,原不该因为我的私心而虚度。
江颜逸平静问道:他醒了又如何,你还会再一次要离开我么?韩诩之道:那一回是我父亲的缘故,我虽和他不亲,但我从小都没法违背他的意思。
如今六哥昏睡着,他们顶多当没我这个亲人。
可若是六哥醒了,他势必不会善罢甘休,要是闹起来,他们定会站在我六哥那一边。
他苦笑了一下,他们好歹是我亲人不是?我虽不孝顺,但也不至和他们兵戎相见。
何况这一回连我哥都不帮我。
江颜逸蹙眉:韩皖之要你离开我?他知道在韩诩之的心里,真正有分量的亲人就是他爹和韩皖之。
韩诩之喃喃道:他劝过我两回……不过我哥从小都很疼我,我坚持的事情他不会强硬干涉。
江颜逸的脸色更冷了。
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无比诡谲。
韩诩之自然还是舍不得韩子凡的。
自上回江颜逸说过之后,他便抽空自个儿上山逗小侄子玩耍,不再将小侄子带下山去。
时光如梭,转眼韩子凡已近八岁。
韩诩之全身经脉被打通,武功精进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江颜逸从能与他过百招变作只能在他手下走十招。
韩诩之终于决定要离开了。
青雪剑是韩门之物,他再带在身边不合适,便选了一日偷偷上山潜入密室的剑窖中,将青雪剑放归原位。
两人选定了离开的日子,韩诩之本已不打算回韩门告别,可当天早上收整好行李,忽觉心中不宁,非要上山看上一看。
约定江颜逸在山下等他,韩诩之孤身一人悄悄上了山。
血腥。
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息,几乎要将人湮没。
韩诩之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山顶,血已淌到半山腰处,他踩着半座山的血土来到牌坊下。
写着韩门两个大字的匾额摇摇欲坠地斜挂着,一阵寒风刮过,匾额砸落在地。
韩诩之神情漠然地在一具尸体前蹲下,伸手盖住他未阖的眼睛:哥……不远处易凌波面目狰狞地躺着,脸上被砍了一刀,曾经温润如水的左眼已脱眶而出。
韩诩之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往山的另一端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站在猎猎北风中,衣袂飘扬。
正是白蔚。
她对着老友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下山,留下一串癫狂的笑声。
韩诩之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追,没有哭,什么表情都没有。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在山下等不及的江颜逸上了山,看着满目疮痍和已在风中站成了石人的韩诩之,只是走到他身旁说了一句话。
你还有我。
39、末章韩诩之到底是跟着江颜逸走了。
这十几年里他几乎疏远了所有的朋友,如今没有了家人,这天底下还能留在他身边的,只剩一个江颜逸。
临走前江颜逸问他要不要报仇,韩诩之漠然地回答不必了。
两人选定在江南一处背山面水的地方,那里水土丰茂气候适宜,不失为一处人间仙境。
从墨凉山过去大约一个多月的路程,江颜逸见韩诩之心情低落,便放慢了赶路的进程,陪他一路浏览沿途的风土人情。
十天后,两人行至苍山脚下。
苍山上有一个白狼帮,昔年与韩诩之有过过节。
事情的起因大约是韩诩之某位露水情人遭白狼帮帮主觊觎,韩诩之为他出头废了白狼帮帮主的武功。
按理说这事已过了十几年,白狼帮帮主都换过两任,此事也该揭过了。
可偏巧这去年上任的新帮主就是那被韩诩之废了武功的帮主的儿子。
这日韩诩之和江颜逸停下马车坐在河边休息,恰遇上一群白狼帮的人。
那新帮主一眼认出了韩诩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当下就领着十几个手下攻了上来。
其实别说是十来个白狼帮弟子,别说这里还有一个江颜逸,就是上百个也不是韩诩之一个人的对手。
江颜逸坐着连动都懒得动弹,手腕一转,四根针一齐飞出去,眼看四条人命就要交代,韩诩之抓了一把沙土飞出去,四根针就这么贴着四人耳畔擦过了。
四个险些丧了命的人是傻了眼,其中就有那新帮主,可其他人未看清方才的变故,依旧不怕死地往前冲。
韩诩之隔空弹了数枚石子,只见那群白狼帮的弟子一个接着一个被定住,最后一个在离韩诩之只有五步的地方动弹不了了。
韩诩之站起身,看了眼瑟瑟发抖的帮主,牵着江颜逸的手往树下栓的马旁走:我不想再见血。
江颜逸眉梢一挑,笑了。
是夜子时,江颜逸被聒噪的蝉鸣声吵醒,睁开眼,却发现韩诩之已不在身边。
他心中大惊,即刻翻身跳下床,推门冲了出去。
韩诩之坐在一棵老树上,玉箫抵在唇上,似是在吹,却没半点声响。
江颜逸只觉心中惶恐不已,颤声道:诩之……韩诩之低头看了他一眼,将玉箫放下,平静地说:我睡不着。
江颜逸因心惊的缘故兀自喘息的厉害,提气往树枝上跃,韩诩之却错身跳了下去。
江颜逸在半空中愣了愣,掌风拍了下树干,借力转身往下坠。
韩诩之神情淡漠:回去吧。
两人回房后又躺下,江颜逸恍惚闻见韩诩之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气,是什么成分他也说不上究竟,约莫是韩诩之在前一个城镇买的新熏香。
这熏香有种凝神的功效,江颜逸本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睡不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竟迷迷糊糊困倦了。
再过半个时辰,江颜逸被屋外兵器的碰撞声惊醒,猛然察觉屋中竟有股迷香的气息。
他心中一惊,迅速披上外袍,提着噬魂剑冲了出去。
韩诩之被二十来个白狼帮的人围着,大约是中了迷香的缘故,他动作很迟缓,莫说出手,连招架敌人的攻击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江颜逸尝试运走真气,发现这迷香十分厉害,软筋效果极佳。
他捻起一根针猛扎自己右手合谷穴,又快速倒出一枚药丸压在舌下,提剑攻了上去。
他的功力只恢复了两成,但对付这群乌合之众却绰绰有余。
江颜逸一剑一个劈出一条血路来,白狼帮弟子见状,纷纷丢下韩诩之来对付江颜逸,只剩下白狼帮帮主一人和韩诩之单打独斗。
韩诩之的额上渗出汗水,他咬紧牙关,勉励横剑接下白狼帮帮主的一劈,手中的剑竟被折断,臂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江颜逸一咬牙,从白狼帮弟子手里夺过一把刀,将自己的噬魂剑丢给韩诩之:接着!韩诩之反应迟缓地伸手,剑却在半空中被白狼帮帮主截了下来。
江颜逸杀红了眼,漫天银针飞出去,地上立刻多了一片尸体。
他大喝着冲到白狼帮帮主的身后,那帮主却防也不防,只拼尽全力要取韩诩之的性命。
噗……噬魂剑破开韩诩之的肌肤,破瓜一般刺进他的心脏。
江颜逸的瞳孔急速收缩,手里的刀从背后对准了白狼帮帮主的心窝刺进去,却在关键时刻手一抖,刺偏了。
韩诩之心口插着噬魂剑直挺挺往地上倒,白狼帮帮主退了两步,歪歪斜斜地跪地,扶着墙根没有倒下。
江颜逸的手指抖得厉害,他走到韩诩之身旁蹲下,却没有抱起他,而是在他耳边摸索。
片刻后,他找到马脚,一把揭开那人脸上的面具——白狼帮帮主!他以极缓极缓的速度转过头,只见跪在墙根的那人笑着伸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处,揭去人皮面具。
思暇,你看,这世上没有人能认出我,连你也不能……江颜逸跌坐在地上,用微不可见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问道:为什么?韩诩之吐出一口黑血,笑容却愈发灿烂,恍惚和十六年前一口一个美人的少年的脸重合在一起。
白蔚是什么时候被你收服的?江颜逸眼珠一错也不错地看着他:我助她当上蚀狐门门主……韩诩之笑意温柔地摇了摇头:这不是她想要的。
对……她喜欢我,哈,那个蠢女人……韩门是我指使她带人剿灭,墨凉山的地图是我给她,迷药也是我亲自下的……我敬他们是你的亲人,处处留情,他们却憎我害我……他们不死,你的心永远不会只在我一人身上!韩诩之向他抬起手,江颜逸颤抖地握住了:所以你故意让我亲手杀了你……韩诩之勉力膝行到他身旁,将头搁在他肩上,轻声道:抱我……抱紧我……江颜逸伸手圈住他,却怎么也抱不紧。
韩诩之的手绕到背后,用力拔出插在自己身体里的刀,鲜血溅了数尺远。
他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抚上江颜逸的脸,温柔地笑道:以前我装死你不信。
如今我死在你怀里,可否断了你所有的念想?江颜逸抱着他,将唇贴在他眼角,口中满是他咸涩的泪水:韩诩之,你不要太自大了。
你以为你死了,我就不会再爱上别人么……韩诩之阖上眼,笑着说了他今生最后一句话。
愿你此生幸福美满,与人白头偕老。
十一年后,当韩子凡将剑插入江颜逸的心口,他又想起当年韩诩之说的这句话来。
早在二十七年前,一个流里流气的少年从树上跳下来偷袭他的时候,就已定下了他一生的命数。
而他此生的幸福美满,早在与那人相爱相守的十六年里耗尽。
原来一剑入心,也不是那么疼,比起十年的虚无,竟是一种解脱的快感。
进了鬼门关,走过黄泉路,眼前就是忘川河了。
他在忘川河边驻足,押送他的鬼差问:舍不得这辈子?他许久不答话,忽又笑道: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想……再看一会儿。
忘川河河水是血黄一片,腥气扑鼻,他不知不觉就想起当年韩门的惨状来。
鬼差在他耳边道:像你这样的鬼我可见得多了,十个有六个都舍不得走,宁愿做孤魂野鬼也想赖在凡间。
你说何苦呢,入了轮回道,下辈子还有下下辈子,何必缠在这一生不肯放手?他笑着应道:是啊。
鬼差又道:十一年前有个人下来,也舍不得走,在这一赖就是十一年。
他本事大,油嘴滑舌的,咱哥几个都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还真舍不得他走。
他三不五时就溜回阳间看看,每次回来都是唉声叹气的。
我问他既然不高兴,为何又要回去看,他也不肯说。
他显得漫不经心:噢?鬼差道:他上个月又溜出去了,刚刚才回来——唔,就是你来之前没多久吧。
他一回来就到处找地方藏,我问他干甚么,他说一会儿大约有个故人要来,是个他没脸见的故人——呶,你看,就那块大石头下,他就躲在那后面。
鬼差一指,才发觉他的目光其实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那块石头。
鬼差举着手尴尬地愣了一会儿,讪笑着揶揄道:哎,兄台,你不会就是他的那位故人吧?他收回目光,释然一笑,没有回答。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大约是韩诩之死后的第三个年头,他一个人躺在京城的明月楼中,数过更声数过漏声也数过雨声。
到了五更,远处佛寺里钟声响起,诸街鼓承振,坊市门开启,清冷的街上终于又有了人气。
新的一天,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