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杨少君果然出现在苏维家小区门口。
大黄已经等了他一会儿,看见他的车,神色紧张地往后看了看,确定苏维不在附近,迅速地钻进了杨少君的车。
杨少君对这个跟苏维异常亲近的少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虽说他还不知大黄和苏维的感情进展到了什么程度,但他男人的本性已经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他冷冷地说:你找我干什么?大黄舔了舔嘴唇,小声恳求道:杨警官,我们到公园去谈一谈行吗?杨少君看着他的反应,又好气又好笑:你在躲苏维?你干了什么亏心事?大黄摇了摇头,咬住下唇,脸色有些苍白:杨警官,你认识高锦吗?杨少君全身猛地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嘴皮哆嗦了几下,突然踩下油门,车像魅影一般向最近的公园掠去。
两人在无人的地方下了车,杨少君有些烦躁地抽出一根烟叼上,含混地问道:高锦怎么了?苏维跟你提到他?风很大,他点不着火,转了个身背对着风,用手挡住打火机继续点火。
大黄犹犹豫豫地说道:你认识高锦吗?昨天医生见了他一面,回来之后就变得很奇怪。
杨少君手里的打火机掉在地上,烟也慢慢从嘴里滑落。
他表情滑稽地看着大黄:他见了高锦?你怎么知道?你知道高锦是谁么?大黄落寞地摇了摇头:医生告诉我的,他说那是他喜欢过的人,我不知道,所以来问你。
杨少君又是一记如遭雷劈:他见到了高锦?!他告诉你的?!大黄点头。
一阵料峭的寒风刮过,杨少君突然哆嗦了一下。
他哭笑不得地说:高锦?这是活见鬼了么?他十年前就死了啊……中午,大黄回到苏维家中。
苏维正站在客厅里对着那束大黄带回来的五彩花束发呆,看见大黄回来,将两手插|进口袋里:你到哪里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大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脱了鞋走进客厅里。
他拉着苏维走到沙发边坐下,看着苏维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医生,你昨天答应我有什么今天再说,你准备好了吗。
苏维愣了愣,突然觉得有些心虚,情不自禁地将手从大黄的手里抽了出来。
大黄问道:可以告诉我关于高锦的事吗?苏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他?你见过他了?大黄摇头:昨天晚上医生自己告诉我的。
苏维慢慢平静下来,想了想,苦笑道:说来话长。
大黄说:那就慢慢说,我想听。
我和高锦是中学同学,初中就在一起上学。
我和他的性格都比较安静,所以比较合得来……苏维回忆过往的时候情不自禁眯起眼,眉梢微微带着点忧郁的色彩,初三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校外的男生,是他让我明白了自己的性向。
后来我们升到高中,我还是和高锦同班。
那个我喜欢的男生有一天他突然再也不理我,甚至对我冷嘲热讽。
那时候我很难过,是高锦一直陪着我,安慰我,我才比较好受。
后来我知道,是我哥哥找了那个男生,让他离我远一点。
大黄忍不住出声:那个男生……是不是坏警察?苏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回答,接着说了下去:我和高锦很喜欢到天台上乘凉,吹一下午的风,发一下午的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契机,也说不上谁主动,突然有一天我们就接吻了……然后就像水到渠成一样,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们一直都隐藏的很好,因为我和他都没有什么朋友,我们的关系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但是高三的时候……那时候学习压力太大,再加之禁忌的恋爱也加重了他们的心理负担。
为了排遣压力,苏维和高锦初尝禁果,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每到周末两个少年都会偷偷摸摸地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缱绻缠绵,以获得一点点可怜的慰藉。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被他父母撞破。
高锦是家里的独生子,他们家的家境也不太好,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
他的父母来找我爸妈谈判,但是那时候我父母工作很忙,他们根本见不到人。
他们又闹到学校里,要求校长将我退学……毕竟已经到了高三,高锦要转学很影响成绩,他们也没有门路给高锦转学,所以要求将我退学。
我的父母……很有钱,校长不敢开除我,他们争吵的时候被路过校长室外的同学听见,后来就传开了,我和高锦的事情全年级都知道了。
高锦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他来找我,求我跟他一起离开这个城市,我们两个重新开始生活。
我……说到这里,苏维的神色显得有些茫然,我……答应了他。
我们跳上了火车离开上海……我们找到了一个工地,白天打工,晚上就睡在工地里。
但是我们没有钱,工作很辛苦,我病了也没有钱买药。
后来我们开始争吵,我后悔跟他离开家,我们根本没有能力离开父母独自生活。
吵过很多次以后,什么样的感情都淡了,我们决定回家。
回到上海以后,我哥哥非常生气,他认为是高锦带坏了我。
他逼着高锦的父母辞职——我们家其实很有势力。
高锦一家被迫离开上海,我感到很难过,在他们临走前又偷偷去见了他一面。
我和他约定,等十年后各自有了本事再见面,那时候我们要在一起谁都不能阻拦。
大黄听得频频蹙眉,心脏好像被人用力攥住,疼得他脸色发白。
然后,十年到了,他就回来找你了?苏维点了点头。
大黄执起苏维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医生,你带我去见见他好吗?苏维有些警觉地问道:你见他干什么?大黄嘴角向下一撇,难过地问道:医生,你诚实地告诉我,你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苏维犹豫了一下,答道:我……喜欢……可是我答应过他。
我不能背叛他。
大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你带我去见他一面,让我看一看医生以后要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这样我也比较容易死心。
苏维想了想,叹气道:好。
他带着大黄进入对面的居民楼,来到同样的楼层。
大黄惊讶道:这……这是我们阳台对面正对的那户人家吗?苏维苦笑着点头:对。
你曾经说过对面好像有人在看着你。
就是他。
苏维走上前敲了敲门,但是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
大黄神色凝重地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医生……苏维弯下腰,从地毯下抽出了钥匙,将门打开。
两人进入房间,苏维震惊地发现整个房间空空如也,没有电脑,没有望远镜,只有一张没有床单的床。
苏维不敢置信地走进去,拉开窗帘,一阵灰尘弥漫。
整个房间积了薄薄一层灰,显然已有很多天没有人进来过。
苏维不住摇头:怎么会……他搬走了?大黄咬了咬嘴唇,脸色越发白了:医生,这里可能根本没有人住。
苏维奇怪地看着他:什么?大黄问道:你有他的电话么?苏维愣了愣,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高锦,而高锦总会自发出现在他身边。
他摇了摇头。
大黄苦笑:算了……没什么……既然他搬走了,我们回去吧。
回到家,苏维将自己一个人锁进了书房里。
他有些悲哀地想道:为什么是十年?为什么当初会和高锦定下十年之约?如果是九年,八年……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
至少,没有这么多的烦恼。
当天晚上,苏维还是睡不着,大黄又给了他一杯加了安眠药的牛奶。
第二天,大黄又一大清早出门了,直到晚上才回来。
他没有做晚饭,而是说道:医生,我就要离开了,今天晚上你陪我出去吃一顿好吗?苏维心里隐隐感到不安,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做的比外面好吃,为什么要出去吃。
然而大黄坚持,苏维也就同意了。
他们去了上次苏黔约苏维去的高级酒楼。
并且这一次,苏黔也同样在那里。
苏维震惊地看着端坐在包厢里的自己的哥哥,又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大黄。
大黄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医生,很抱歉,是我将你哥哥约出来的。
苏黔也是一头雾水:你到底想干什么?大黄走到苏维面前,将手搭在他额头上,微微加力:医生,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你哥哥吗?苏维愣愣地看着他,眼前闪过一幕幕过往,讷讷地答道:他……逼我的朋友离开我……大黄问道:哪个朋友?杨少君?高锦?听到高锦这个名字,苏黔脸色一凛,将桌上的玻璃杯扫落到地上。
苏维的神色逐渐变得有些茫然:杨少君……高锦……高锦?!苏黔用古怪的语调重复这个名字,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大黄的手掌微微加力:你哥哥逼高锦一家离开上海?苏维道:对……苏黔猛地站了起来,愠怒道:你们在胡说什么?你在对阿维做什么?大黄冷冷地答道:我只是在帮苏维回忆过去的事。
请你安静。
医生,你再回想一下,你为什么讨厌你的哥哥?回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涌水,苏维的眼眶渐渐湿了:他检查我的每一个朋友,他每天要和司机一起接送我上学、放学,他不让我去同学家玩……我过生日的时候,他请了我们全班的同学,给他们贵重的礼物;学校组织去看电影,别人都坐学校的巴士车,他却派了专车来接我……同学们都变得不敢和我交往……他威胁杨少君,让他离我远一点,威胁要让他的母亲失业,杨少君骂我是虚伪的二少爷,是无能的蛀虫……我很难受,非常难受……苏黔禁不住捂住眼睛,小声道:我很抱歉,阿维……两串滚烫的眼泪从苏维眼中滚了下来。
他哽咽道:我讨厌哥哥……?不,我爱他……我爱他三个字像是一个开关,苏黔再也忍不住,没有形象的失声痛哭起来。
大黄吸了吸鼻子,抬袖替苏维擦掉眼泪:那么,高锦呢?苏维摇头:我的脑袋里很混乱,高锦……高锦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回来?苏黔颤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维,谁回来了?高锦十年前就已经跳楼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