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切回到家后,两人都有些累了。
先后洗完了澡,苏维和大黄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放松神经。
大黄靠在苏维肩上,苏维的眼睛盯着电视,大黄的眼睛则盯着苏维。
过了一会儿,苏维平静地问道:好看吗?大黄的目光满是柔情,软糯糯地嗯了一声。
苏维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脸,与他对视。
大黄痴迷地看着苏维不疏不密的眉毛、略长的眼睛、棕色的泪痣,心里软的快要化了,恨不得能时时看着这张脸,仿佛这样吃饭也会有胃口,睡觉也会更香一些。
苏维轻轻吻了上去,大黄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脖子,即不敢主动加深这个吻,又不舍得放开。
过了一会儿,苏维向后退了些许,嘴角划过一抹极浅的笑容:你的心跳的好响。
大黄微微一怔,想看清他是否真的笑了,苏维却已经转过头去了。
大黄将下巴搁在苏维的肩上,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他颈窝里顶:医生,他长得是什么样子的?苏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高锦,发现他已经模糊的看不清长相了。
现在的高锦已经很久没有大吼大叫过了,大多时候都很安静,甚至会和苏维保持一些距离。
有的时候他会突然靠过来语重心长地说上几句,只要苏维打定心思不理他,过不了多久高锦又会沉默下来。
他答道:很年轻……像你一样的年轻。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挺清秀的。
大黄问道:医生你今年几岁?苏维说:二十七。
大黄说:那也很年轻啊!等我九十岁的时候,医生九十九岁。
等我九百九十岁的时候,医生九百九十九岁,其实也差不多吧。
苏维情不自禁地斜睨了他一眼,大黄却是一脸正经。
苏维本想埋汰他两句,可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我们会变老,可他永远只有十七岁了。
因为这句话,他的心口猛地一抽,疼的微微变了脸色。
大黄没有发觉他的异样,继续说道:医生,他现在在哪里呢?沙发上?电视边?苏维指了指阳台:在那里。
然而他往那看了一眼,恍惚觉得高锦的轮廓好像比几分钟前清楚了些许。
大黄虽然看不见高锦,可他还是有些羞臊——那毕竟是医生曾经喜欢过的人,甚至严格说来应当是医生的初恋情人。
在医生的世界里,和自己接吻、亲热都是当着那人的面进行的。
想到这一层,大黄心里不免有些得意,仿佛真的战胜了什么人一般。
过了一会儿,苏维起身去柜子里找指甲剪,一拉开抽屉,一个红色的盒子赫然放在最外面——那是大黄前些天买的安全套。
苏维盯着那盒杜蕾斯愣了一会儿,大黄突然想起这茬,赶紧冲过来,到了却又傻傻地不知该做些什么——拿走它?假装没看见替苏维取出指甲剪?合上抽屉?总之,气氛是尴尬了。
苏维拿出安全套和润滑剂,在大黄如擂鼓的心跳伴奏下,不紧不慢地说:我们做|爱吧。
很快,两个人衣衫尽除地滚到了床上。
苏维爱|抚亲吻大黄,但每个动作都很迟疑,仿佛要下一个决心才能去做。
大黄虽然觉得有些别扭,可他也能体谅苏维心里的矛盾。
他试着去撩拨苏维,却被苏维摁住了双手。
不要碰我,让我来主导好吗?大黄感到有些委屈,毕竟他也是个男人,只许承受不许主动的方式让他感到不太舒服。
可是体谅到苏维的心理问题,他还是尽量配合。
苏维弄了一会儿,好容易有了反应,可刚刚戴上安全套,却又疲|软了下来。
大黄忍不住有些幽怨地抱怨道:哦,亲爱的医生,如果你不行的话,不如还是躺着享受吧。
苏维低着头没反应。
过了几秒,大黄察觉到苏维有些不对劲,忙上前抱住他,才发觉他全身正在微微颤抖。
大黄立时有些着慌,忙宽慰道:对不起医生,我是开玩笑的……苏维再抬起头的时候,大黄发现他眼圈有些发红。
苏维低声道:对不起,我恐怕还是不行……大黄连连摇头:不是的,这不要紧,只要能陪着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苏维难过地闭上眼。
晚上,大黄为苏维热了一杯牛奶,两个人并肩在床上躺下。
过了约莫五分钟,大黄翻了个身,拱进苏维怀里。
苏维摸了摸他的头发,感受到他的不安顺着他的发尖传给了自己。
怎么了?大黄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医生,我很害怕……其实他并不想在苏维面前表现出不安和难过的情绪来,因为情绪是一种可以传染的东西。
可是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如果不说出来,他恐怕很难自己消化掉。
苏维轻轻叹了口气。
大黄也同样能感受到来自苏维心底的那份挣扎。
他清楚记得自己说过的五年之约,苏维也记得,可是他们两人默契地选择了遗忘,因为谁都不愿意再等那么久——人生又有几个五年呢?五年实在太漫长。
大黄攥着他睡衣的衣襟,闷声说:医生,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对吗?苏维亲吻他的额头,大黄固执地坚持道: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苏维只得道:是。
即使我是你的精神病人,即使也许有一天我会忘记你,即使你会因此失去做心理医生的资格,你还是愿意吗?苏维揪着那个微微颤抖这的少年的后领,将他从自己的怀里扯出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病人又如何,我喜欢男人,我是同性恋,离经叛道的事情还多这一件么?——我本来就不是个合格的心理医生,不做就不做吧。
停顿了一会儿,苏维对着那个憋着嘴、将哭未哭的少年轻轻问道:我的心理疾病恐怕比你更严重。
你会嫌弃我吗?大黄用力抱住他:不会,不会!苏维,我爱你呵!站在床边的高锦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身体轻盈的几乎能被这口气化去。
他身形的轮廓已经模糊到和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一起了,只淡淡剩下一个影子。
苏维抚摸着大黄的背脊,有些认命、又有些疯狂、甚至绝望地想到:那就一起毁灭吧!即使毁灭,也是要和他在一起的,无论如何,自己都再不要孤单一个人。
一个自私的念头在他心里疯狂地滋长——他希望怀里的这个少年永远是他的大黄,再也不要变回路霄!林尹然爱他,杨少君爱他,甚至他的哥哥弟弟都爱着他,可是没有一个人如同大黄这样毫无保留,因为大黄是没有退路的。
在大黄这个人的世界里,只有医生,没有家庭的羁绊,不必在乎其他人异样的眼光,只为他一个人而活。
这个念头让苏维感到兴奋,却又有些害怕。
他不敢再想,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快快睡着。
和前几天不同的是,苏维果真很快就睡着了。
然而,昏昏沉沉之际,他感到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
他走到床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壳还躺在床上。
一旁的少年睡颜安详,头枕在他的臂弯里,抱着他腰的双手紧扣,仿佛是怕他会离开一般。
苏维皱眉看着这一切,伸出手想要触碰大黄的脸,手却透过了他的身体。
他感到惊慌,重新在床上躺下,想要回到自己的躯壳里,却回不去了。
苏维。
高锦从阴暗的墙角里走了出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明明应该是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苏维却觉得高锦的脸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苏维。
他又唤了一遍,表情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我就要走了。
苏维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放弃了灵魂回体的念头。
高锦说:可是我舍不得啊……苏维的心像是撕裂般疼着。
他不断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高锦慢慢抬起手,苏维仿佛被什么线操纵着似的,不由自主凑上去,将脸贴住他的手掌。
那是真实的触觉,冰凉的、有些粗糙的掌纹。
高锦说:你只是想找个人陪,又何苦非要拖他下水。
苏维扭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大黄,大黄仿佛是有感知一般,轻轻用脸蹭了蹭那具躯壳的胸膛。
高锦说:不要害了他啊……苏维感到脸上凉凉的,抬手摸了摸,竟是一片泪水。
高锦温柔地帮他擦掉泪水:我陪你,好不好?我永远也不能背叛你了,何必非要赶我走,我陪你一辈子……放过大黄吧。
苏维摇头:可你就是我啊。
高锦轻轻笑了一声:如果你不想让我走,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大黄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呵,他总要见别的人,和别的人交往,而我只属于你一个人,只有你看得到我,只有你碰得到我,我也永远只存在于你的意识中。
这是一个无比诱人的承诺。
苏维的心开始动摇,可他徒劳地摇头:不是的……不可以……高锦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在他拒绝时突然变得凶悍,而是依旧温柔:为什么不好呢?苏维感到一阵茫然:是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等我九十岁的时候,医生九十九岁。
等我九百九十岁的时候,医生九百九十九岁……大黄的话突然在他的脑中响起,使他一个激灵,猛地退了一步。
我十七岁的时候,你也十七岁……我二十七岁的时候,你还是十七岁……等我九十七岁的时候……你永远都只有十七岁……苏维拼命摇头,泪水流进颈项里:对不起,对不起,你永远都只有十七岁……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吸回了身体里。
他再度睁开眼,被刺眼的灯光激的抬手挡了挡。
大黄带着哭腔喊道:医生,你不要吓我,你快醒醒。
苏维慢慢适应了灯光,睁开眼,抬手摸了摸大黄的头发。
大黄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软倒在他身上:呜……医生,你刚才不停的哭,不停地重复‘为什么你永远只有十七岁’……我好害怕……苏维爬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板精神性药物。
这一次大黄没有阻止他,还为他倒了一杯水过药。
苏维吃下了药,在床边喘息良久,道:他说他要走了,想让我和他一起走……大黄难过地捂住脸:医生,你的愧疚几乎要将你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