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鼓微微一惊:是你!那锦衣公子风度翩翩地走上前,手里的扇子一转,挑起虞小鼓的下巴,虞小鼓立即变了脸上,往季乐身后躲去。
季乐连忙挺身护着他,望向锦衣公子的眼里敌意不掩。
锦衣公子收扇一笑:却是个经不得逗的雏儿。
他领着四名少年进了偏厅,只见偏厅中有一桌宴席,美酒佳肴,油光粼粼。
须知几个少年已数年不知肉味,乍一见这桌上的猪肘鸭珍,竟是齐齐咽了口唾沫。
锦衣公子率先在桌边坐下,笑道:诸位演戏劳累,区区在府中为诸位置办了一桌酒水,薄酒陋席,还望诸位不嫌弃。
虞小鼓还记得那时此人在山上调戏自己的一幕,虽说自己并非女子,可本朝男风盛行,这人又有钱有势,若有什么龌龊的心思可就遭了。
他吃过苦,知道权字压倒半边天,此时哪还有心思贪慕美味,紧紧捉着季乐的手,仿佛一只受了惊随时准备逃跑的兔子。
锦衣公子道:区区姓慕,行五,字贞卿,诸位称我一声慕五或是贞卿便可。
诸位可不要误会,区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从小身居南方,只在家兄的信里听说过皮影戏,却不曾亲眼见过。
前两日在街上看了诸位的戏,觉得颇有意思,便为诸位置办了一桌薄酒,想请教皮影的妙处。
这四人中花凌年纪最大,他见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甩袖走人亦不可能,便带头来到桌边坐下:多谢慕公子好意。
其余几人纷纷入座。
慕贞卿的目光毫不避违地打量着虞小鼓,口中却问道:几位如何称呼?由花凌起,每人将名讳报上,独独虞小鼓化名为季鼓。
这是他事前与诸人商量过的,因怕那刑部尚书得知他的身份,故在外他都以季鼓自称。
交谈间,虞小鼓等人发现这慕贞卿对皮影戏竟是颇有研究,虽他自言仅是纸上谈兵,但伶人的分工、各地唱腔的不同等他却都清楚得很。
用到酣时,慕贞卿道:不瞒诸位小师傅,贞卿一届纨绔弟子,家中的事全由长兄料理,贞卿只负责吃喝玩乐,故也想学一门手艺聊以自娱。
听他言辞间的意思竟是要拜师学艺,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慕贞卿道:若是诸位小师傅不嫌弃我资质平庸,肯收了我这徒弟,我日后定以师礼相待。
这一回还是花凌先开口:慕公子……这恐怕不合规矩。
慕贞卿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嘴角却还挂着笑意:噢?这戏班子里是什么规矩,我倒是想听听。
说话间手一扬,已有下人举着一个装满银钱的托盘碎步走了上来。
花凌一怔,心中既不快又胆怯,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弟子拜师要经中人介绍,立下生死合同,然后随班流动,边唱边学。
学业期满,先为师父效益三年,方可搭班从艺以此谋生。
慕贞卿示意下人将托盘放到桌上,用扇柄顶着托盘一边缓缓向前推:花公子,你看,区区只为学个手艺打发时间,不欲靠此谋生,更不会将学来的技艺说给旁人听。
规矩是人定的,生死合同区区签不得,不过三叩九拜的拜师礼你们若受的起,区区这就行礼。
这话说得狂妄,花凌一句凭什么受不起哽在喉间,生生咽了下去,眉眼间不禁泛起些许恼意。
虞小鼓一直在旁听着不支声,见话已说到这份上,终于将话茬接了过来:慕公子,你若只为打发时间,那就免了生死合同,更免了拜师礼,只当我们为你出工,按演出的费用算工钱便是。
慕贞卿眼波悠悠一转,道:还是季鼓小师傅识趣。
他将托盘推到虞小鼓面前,花凌颇有骨气地开口:这钱还是罢……虞小鼓打断道:那就多谢慕公子好意。
花凌和倪小八俱是一愣,唯独季乐一言不发地开始装钱。
四人与慕贞卿立下约定,眼见天色不早,出城已晚了,于是慕贞卿便留他们在府中下榻。
等慕府的下人一走,四个少年赶紧又聚在一块,一个个长吁短叹。
倪小八拍着胸脯道:方才可吓死我了。
那人长的虽不错,脾气却怪得很,他笑的时候眼神竟是凶的。
一直沉默的季乐点了点头:不错……长的的确不错。
一直心惊胆战的虞小鼓闻言险些喷出一口凌霄血,你们、你们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花凌对着两个师弟的脑门一人送了一巴掌,朝天翻了个白眼,对着虞小鼓道:你怎么这么爽快便答应了?我看他盛气凌人的模样便来气!虞小鼓苦笑:看他的派头,不像是简单的商家。
恐怕是为官的。
民不与官斗,这苦头我吃过一回,总要记点教训。
他眼下并无对我们不利的征兆,不答应,还真等着他给我们三叩九拜么。
花凌叹了口气:也罢。
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尽量还是少招惹,可别人惹上门来了,倒也无法。
但愿真如他所说,只为打发时间罢了。
这世上低人一等的,又怎还有骨气可言?权势迫人,由不得你想还是不想。
那厢倪小八爬到季乐身上,开心地问道:方才他给了多少银子?他出手可真大方,我看那一盘怎么也得有一百两。
季乐忙道:一百零六两,收的时候我就数了!虞小鼓和花凌看着那两个无忧无虑师兄弟,纷纷在心底叹了口气。
慕贞卿给他们一人安排了一间厢房,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季乐还是偷偷爬上了虞小鼓的床。
他从背后环住虞小鼓的腰,问道:那个慕公子,你认得他吗?虞小鼓犹豫了一下,隐瞒了山上相遇那事,道:不认得。
季乐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一开始见你对他似乎怕得很,还以为他和你的仇家有关呢。
小鼓,那个刑部尚书是多大的官?有多少人能压过他?虞小鼓道:总之是个大官,比当初的临安知府可大得多。
季乐咂了咂嘴:你说这个慕公子这么有钱,他能不能和刑部尚书比一比?虞小鼓翻了个身,皱眉看着他道:我不喜欢这个慕贞卿。
何况我们无权无势,他凭什么帮我们?季乐小声道:他想学皮影戏……如果我们教得好,能与他成为朋友,他……虞小鼓摇了摇头,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季乐,你太天真了,官场可复杂的很。
这件事你不必多想,与慕贞卿离的远点。
我自有数。
更何况,慕贞卿是什么身份他们一无所知,说不准他与刑部尚书交好,反过来迫害他们几个年轻人又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