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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2025-03-29 09:41:59

李霁回了府,却不见徐溪月与武冰,只武火一人在院子里舞剑,忙问道:徐道长与阿火呢?武火停下手里的动作,眼下武冰不在,话只得由他来答,遂简洁道:出去了。

李霁领悟了一番,总结道:徐溪月出去了,阿火跟着他一道出去了?武火亦懒得同他纠错,点了点头。

李霁在原地顿了片刻,叹了口气道:若是阿火回来了,你让他来见我。

说罢便径自回房了。

那边眼看天色已近昏暗,典玉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在房中踱来踱去,忽听窗户突突作响,忙走过去将窗扉拉开。

窗外一身翡翠色直裰的徐溪月跳入房中,看了看典玉一身装束还有些不满:就没有再普通些的衣服么?典玉低头看看身上蟹壳青色的丝质深衣,再看看徐溪月身上碧的晃眼的翡翠绿:有公子衬着,玉郎这一身还不够质朴么?徐溪月蹙眉,扯了扯身上的袍子:都是那只花山鸡的品味,老子才不喜欢穿成这样招摇过市呢。

办起事来也不方便。

典玉了然状点头,又苦笑道:玉郎平日从不出门,能寻到一件合适蔽体、不失礼数的外衣就已不错了。

徐溪月叹了口气:那就如此罢。

准备好了就随我走罢。

典玉道:从哪里走?徐溪月将他向怀中一拉,典玉下意识的将双手勾住他脖颈,还未回过神来,只觉腰上被人一提,人已被徐溪月抱在怀中从窗口跳了出去。

两人迅速下落,典玉险些惊呼出声,堪堪咬紧了牙关,惊得闭紧双目只待摔落在地,却被徐溪月一个巧妙旋身化解了力道,又一个借力跳上围墙,踏过两棵柳树,平稳的落在地上。

典玉惊魂未定的被放下来,看看四处景物,人已处在晓月楼院外了:佑,佑曦公子会武功?徐溪月笑着挠头:不大会罢,只懂一些三流功夫。

我师父说,功夫中最强莫过于轻功,况且我们门派真正要用上的也不过一个轻功而已,动粗是强盗匪氓才做的事情。

不是我夸口,只怕宫前御卫中轻功能胜过我的也不多。

典玉颇有些崇拜,清澈透亮的眼睛在昏暗中晶闪闪的望着他。

徐溪月被他看得有些赧然,扯了扯他的衣袂道:走罢,我带你四下里逛逛,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宵禁了。

方走出两步,只觉身后人有些异样,徐溪月回头一看,却见典玉赤着一双玉足踩在路上,皱着眉头颇有些为难。

徐溪月忙走回去:我方才不曾注意。

你怎么不穿靴子?典玉低头不语,徐溪月旋即明白过来,暗自问候了晓月楼老鸨的十八辈祖宗,蹙眉道:你在这边等着,我去替你买双鞋来。

想想又不妥,这里就在晓月楼墙外,把典玉一人留在此处若是被人发现了更是麻烦,索性又像方才一般将他抱起来,选了条小巷子快速跑了进去。

典玉年纪不过十七,身材又纤细,抱在怀中并不觉重,徐溪月脚下生风,不一会便跑出两条街巷,这才将他放下:你在此处等我。

不远处便有一家成衣店,徐溪月买了双布鞋,想了想又定了两件月白色深衣,一件按他的尺寸量了:另一件是替我弟弟做的,他身体不好不方便走动。

他约莫比我矮一头,身材比我再瘦些,你就按这尺寸做便成了。

我过几日可以来取?店主道:七日便可。

徐溪月点了点头,提着鞋子付了定金,便拐回了典玉处的巷子里。

眼见他穿上了鞋,便拉着他向市集里走:趁着这些店铺关门之前我先带你逛逛,这次就算是探路,待以后熟悉了,我便多带你出来走动走动,尤其是遇上节日庆典之类的,你关在那破楼中恁的无趣!典玉乖巧的随着他走,许久不曾出过楼阁尚有些惊慌,低着头不敢四处看。

徐溪月见状,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你慌什么?这时辰路上的人本来就少,又有哪个不看自己的路,偏要盯着你看?就是看了,他们也认不出你,你这般缩手缩脚的才要引人侧目了。

典玉这才壮了些胆色,稍许抬头挺胸,依旧不敢侧目去看街上的旁人。

要怪便怪徐溪月身上穿的袍子实在打眼,旁人就是不想看,也不由得被抓过了视线,或是明着瞧,或是暗着瞥,目光在两人身上兜来转去。

典玉一直紧张地攥紧了拳头,被人看得将将要哭出来,徐溪月心中恼怒,拉过他的手便向空僻的巷子里走,总算摆脱了些目光。

这条路越走越熟悉,似乎什么时候曾来过,直走到一家简洁的铺子前徐溪月突然停下步子。

典玉疑惑,抬头望了望店铺的招牌,上头却只有一个店字,并未清明里头主卖的物事。

徐溪月突然勾了勾嘴角,径直就向铺子里走,典玉连忙跟上去,心中更是疑惑。

店铺的大堂里空空荡荡只置了张记账的柜台,一件货物也不曾摆出来。

徐溪月走到柜台前,偏着脑袋看着站在里头眉点朱砂的少年:你可还记得我?少年靥辅承权,眼波流转:记得。

徐半仙嘛。

徐溪月沉吟片刻,痞笑道:上一回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典玉汗颜,尊姓大名不知如何称呼之类的恭敬话都叫他省了,就这样大大咧咧问人家名姓,不晓得李霁为什么将他当做心腹。

再看徐溪月一贯贼痞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像是有家教的贵公子?少年也不计较,嘴角边的酒窝煞是好看:我叫易谷,稻谷的谷。

徐溪月点了点头:易谷……上回也没问你,你这家店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总不能什么都卖吧?易谷眨了眨眼:我爹爹以前说过,既然是开店,人家要什么,我们有什么便卖什么。

不过也是有主要生意的。

可是爹爹说,我们家卖的东西写在招牌上不大吉利,恐怕会吓跑客人,所以就只写个‘店’字。

徐溪月一愣:什么东西不大吉利?易谷笑着摸摸鬓角:其实,我们家主要是卖棺材的……徐溪月:……典玉:……徐溪月咳了一声:那你爹爹呢?我两回来都只见了你一个人。

易谷笑容淡了些:爹爹喜欢四处云游,他说,他这回去了奈何桥头看风景,恐怕就不回来了。

徐溪月又是一愣:啊,我……这个,我~~易谷一直是笑着的,或深或浅,生得比混元派那些小道士灵气多了。

徐溪月对他又是心疼又是喜爱,一时尴尬的不晓得说些什么。

易谷似乎并不在意:道长这回又要买什么?典玉一怔:道长?徐溪月干咳一声:那什么,在下当年一时糊涂,入了道派~正所谓道亦有道……典玉嘴角一抽:盗亦有道,似乎说的不是道长的道字吧……徐溪月脸一板:管它是哪个道,不重要,不重要~~转脸又对易□:我今日只是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你的。

不需要买什么。

易谷仰头看着他:嗯,那你下回可以再来买东西呀。

徐溪月倒退一步:啊,天色不早了,等会儿要宵禁了,我们就先走了。

被棺材店招揽回头生意,我呸呸呸,老子最好永远都不必来买你家东西!典玉又好奇的打量了一番易谷,友善的笑了笑便随徐溪月离开了。

这两人年岁差不多,而易谷还要再小上一两岁。

出了易谷的棺材店,徐溪月领着典玉在小路上走:不如今日便先回去吧,你出来的久了被发现了也不好。

待以后有机会,我领你好好玩一番,你喜欢去哪我们便去哪。

典玉略有些失落,目光拳拳的看着徐溪月:佑曦公子,你以后,可以常来看玉郎么?这三四年间,从来没有人待玉郎如此,我……徐溪月等了一会,却见典玉有些哽咽的说不下去了,登时手忙脚乱得不知所措,玩笑道:那我以后来看你,都只能做梁上君子了。

若是换了正门走,不消一两回就要倾家荡产风餐露宿了。

典玉破涕为笑:佑曦公子下一回走正门,便是一个铜板都不给,妈妈他也会让你进来的。

徐溪月奇道:这是什么道理?典玉向他靠近了些,压低声音附着他耳朵道:其实这些年妈妈在玉郎身上赚的钱也不少了,倒也不甚在意百十两的银子,看重的还是一个名气。

我们这些人不见得真有外头吹嘘那么好,到底还是要靠人捧的。

有权有势的人来点玉郎,京城里便有玉郎的话题可说,总有源源不断的银子会跟着砸进来,妈妈要的便是如此。

只要公子的声名足够,妈妈一定笑着迎你进来。

徐溪月眉头微蹙:这么说,那只花山鸡的声名有这么重?典玉微微颌首:公子能借着李大人的光就已经足够了。

外人都是捡着大的说,譬如尚书的儿子如何,太师的外甥如何,可要真的说出这主事儿的人来,其实没几个听过那本尊的名号。

徐溪月眉头拧的更深:那我来找你,岂不是没人晓得我徐溪月做了什么,话题都扯到李霁身上去了?典玉点头:正是如此。

徐溪月不悦,正待再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将典玉猛地向怀中一扯,闪身到了右边。

典玉突然叫他拉过去,正惊诧莫名间,转头发现方才两人立的地方多了只飞箭,直直插入泥土中。

徐溪月不待多想,抱起典玉脚上一使力便用轻功跑了出去,小巷里不知从何处蹿出一行穿着夜行衣的刺客,紧紧追着两人,手中的剑在昏暗的光线中泛出粼粼寒光。

典玉大惊失色,双手紧紧搂着徐溪月的脖子:这些是什么人?徐溪月剑眉紧锁: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娘希匹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今日,平白拖累了典玉。

身后的黑衣人咬的十分紧,纵是徐溪月轻功再高,怀里抱了个全没功夫的拖油瓶,使尽了全力也拉不开距离。

不远处传来打更人敲第一更的声音,眼下已到了宵禁的时候,街上的店铺大抵都已关了,行人也已散尽了,一行黑衣人更是肆无忌惮。

饶是典玉再轻,抱在怀里跑了四五条街亦是大耗体力。

徐溪月额角渗出汗水,典玉已从伊始的惊慌中缓了过来,环着徐溪月的手松了些:佑曦将我放下罢。

你再抱着我跑下去,恐怕很快就要被他们捉到了。

徐溪月喘着粗气怒斥:开什么玩笑,是我将你带出来的,这些人也是冲着我来的,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典玉轻轻摇头:既然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想必即使捉到了我也不会为难我的。

你再这样跑下去,我们两个就要被打个囫囵,谁都逃不掉了。

徐溪月蹙眉不语,心中打了个计较,朝着晓月楼的方向跑去。

他使了十成的劲,总算将后头的黑衣人甩开一些距离,慌忙放下典玉:你去树后藏起来,这里再过一条街便是晓月楼,我恐怕不能送你回去了。

典玉点点头,跑到一棵粗壮的柳树后蜷起身子,徐溪月脚下一蹬,跳上围墙,踏着墙头狂奔起来。

典玉明白他是刻意暴露自己要引开黑衣人,咬着唇将自己蜷的更紧。

就这样你追我赶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黑衣人时近时远,即讨不得便宜也不肯放松。

徐溪月刻意朝着李府的方向跑,想着若是进了李府便能摆脱这一行人。

眼见李府已将将及进视野,突然听得后头追赶的人发声,虽是刻着嗓子不敢惊动四处居住的百姓,也足以传到徐溪月耳中:公子不顾那人性命了吗?!徐溪月脚下一软,堪堪刹住了步子,却因停的太猛扑倒在地。

再抬头的时候,四周已围了七八个黑衣人。

徐溪月扫视一圈,大致点过人数,正是伊始追着他们两人跑的众人,一个也不少,想必典玉那里已没什么危险。

为首的黑衣人提着剑走上前,冷笑道:公子想必等我们来找你已经等的十分心急了,又何必跑的这么急,难道是害羞了不成?徐溪月只撑起上半身,却不从地上爬起来:你方才说什么?话一出口,他才听出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像是风中的枝桠,怎么也稳不下来。

黑衣人不阴不阳的笑出声:怎么,难道公子没听清楚?徐溪月方才摔下来的时候蹭破了掌心,手上湿漉漉一片,却丝毫不觉得疼痛:他,他真的落在你们手里了?黑衣人一怔,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嗤笑了声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徐溪月:噢,原来公子方才不是在欲拒还迎,而是看不起我们天青堂咯?徐溪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