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在城门外侯了一天,进也不得,退也不是,正骑着四蛋子插腰骂天之际,突然听得城墙上有人疑惑的开口唤道:李大人?李霁抬头,被明晃晃的阳光刺的眯起眼睛。
城墙上探出半个身子打量他的人五官稀疏平常,只一道浓眉十分扎眼。
李霁想了想,只觉得此人眼熟,却叫不出名讳来。
城墙上的人像是看穿了李霁的想法,苦笑道:李大人,我是贺连。
李霁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贺将军。
贺连无奈:贺某官居中书舍人……李霁再次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贺舍人,你瞧我这记性。
贺大人既然认得在下,可否放在下进城? 李霁面上是笑若桃花,内心暗骂:娘咧,我管你是将军还是舍人,快点给老子下来!没看老子都快烤化了!贺连连连点头,从城墙上消失了,不足片刻便打开城门迎了出来:李大人,贺某是皇上特地派来迎接大人的,皇上听说大人进城已有四天了,至今也没进宫去见他,就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变故,特地派下官来城门守着。
李霁点点头,也不从四蛋子身上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在下现在还无一官半职,贺大人不必称呼我为大人。
那现在在下可以进城了吗?贺连连连点头,牵起四蛋子就向城里走,士兵果然不拦:李……公子可是路上遇了劫匪?守城的将军说骑着赤兔手持令牌的人早就进城了,李公子可知道是谁冒充您么?皇上已经下令彻查京城,但凡发现谁骑了公子的赤兔马立即抓进刑部大牢。
李霁悠哉的坐在骡子上任贺连牵着,打了个哈欠弯下身抱住四蛋子的脖子:我困了,先靠会,到了宫门口贺大人再叫我吧。
徐溪月做完了褂旗,瞧着十分满意:这些东西一共多少银两?少年摇摇头:不用。
徐溪月心中更喜,对这少年好感飙升,将方才用的汉代饕餮纹徽砚向他推了推:这个给你,就当做酬金罢。
出了店门,徐溪月大摇大摆举着褂旗向方才栓五卜子的地方走,边走边嚷嚷:在下混元派道士徐溪月,号称徐半仙,驱鬼招魂算命……小五打了个响鼻,低头用蹄子蹭蹭泥土。
徐溪月正向它走过去,余光瞥见拐角处一件衣摆,分明是兵卒的衣服,脚步生生打了个转:驱鬼招魂算命啦,来来来……啊咧,小五啊,不是哥哥不要你,相信兵哥哥们肯定不会亏待你的,呜,今生有缘无分了……徐溪月走到一个岔路,后面也不见人跟上来,大约是蒙过去了,忙一个闪身拐进小巷,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跑了。
跑出几条巷子,确定后头没有追兵追上来,这才放缓了步子长长舒了口气。
刚转过身子又见身后一辆马车左偏右斜的撞过来,徐溪月躲闪不及,一个趔趄坐到在地上,眼见马蹄在身前不足一尺之地被勒停,吓得脑中一片空白。
驾车的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车里还坐了三个人,居然各个面相不凡。
徐溪月哪里管你是俊是丑,吸足了气就是一通长篇歪论,直说的驾车的少年愣愣怔怔缓不过神来。
车上一看便是主子模样的人被称作秦公子,扔了一锭银子就要走,徐溪月掂了掂,分量倒是足够,立即笑得见牙不见眼:在下乃混元派道士徐溪月,擅长驱鬼招魂算命,还可测人前世,几位公子要不要试试?驾车的青年像是来了兴趣,指了指一旁的少年:不如道长替他测测。
徐溪月满口应承,掏出从无须子那老家伙那顺来的乾坤八卦仪念念有词。
据说这乾坤八卦仪可测出前世,只要是六界内之生灵,统统逃不出它观测。
徐溪月念了一半,突然想不起后头的口诀来,眼珠子提溜一转,随口又诌了几句,一脸茫然的睁开眼:这位小公子莫非不是六界内之生灵?在下灵力浅薄,看不出究竟来。
啊呸,反正这世上不缺傻子,老子就说你是玉皇大帝下凡你也得信。
那几人果然面面相觑,看模样大约是信了,一脸凝重的留了酬金,赶着马车离开了。
待人走远了,徐溪月这才笑得何不拢嘴,揣着沉甸甸的银子高高兴兴走出小巷。
只觉方才跑的累了,便寻了间茶馆坐下休息。
他这厢点了壶铁观音,茶还没送上来,就见两个汉子走过来在附近坐下了。
生的较为粗犷的那个屁股还没沾上凳子,大嗓门便扯开了:那破腌臜的臭娘们!老子回去就休了她!他奶奶的,老子不过是上了回倌馆,赵兄,你瞧瞧俺这胳膊让她挠的,真叫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另一个生的獐头鼠目,眉头微蹙,轻声道:王兄,别嚷的这么响,这又不是什么漂亮事体,你想嚷的大家都晓得么?粗犷大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声音稍许轻了些:赵兄,回头等我休了那败家娘们,攒够了钱,咱哥俩儿一道去,什么西玉郎东檀奴的,老子早晚也要尝尝那滋味儿!獐头鼠目的那位四处环顾了一圈,凑近了身子将声音压的更低:王兄,那小倌儿的滋味……当真比燕香楼的姑娘还要好?粗犷大汉杏目一瞪,巴掌往大腿上一拍,声音洪亮:好!好极了!另外那位忙拉拉他袖子,他这才又放轻了些声音,也足够一字不差的传进徐溪月耳朵里:俺就包了个八两银子一夜的货色,都伺候的老子□,那要是换了典玉和柳若檀,俺岂不是连天王老子都做得!两人在一旁笑的猥琐,铁观音总算端了上来,徐溪月将搪瓷茶碗满上,指腹在碗沿摩挲,轻声呢喃:典玉……柳若檀……正出神间,突然听身边有人颇为不屑的出声:道长乃出家人,也敢垂涎玉郎檀奴二位公子?徐溪月猛地转过头,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官兵,邻桌两个猥琐汉子已被反扣了胳膊摁在桌上了。
妈呀,流年不利天降横祸啊,老子念两个小倌名字都犯王法?徐溪月暗道不好,忙堆起一脸谄笑:这位官爷莫要打趣,在下只是方才听那两位兄弟念这两个名字,一时不在意就跟着念出来了,在下连玉郎檀奴是谁都不晓得,哪里敢有什么妄想!方才出声的官兵咧开一口白牙:道长这才进城没几天,当然不认得玉郎和檀奴,不稀奇,不稀奇。
徐溪月这才松了口气,端着茶碗谄媚地递给那官兵:官爷辛苦,官爷喝茶。
话刚出口,手骤然一抖,泼了那兵卒一身茶香。
你你你……徐溪月突然回过神来,瞪圆了眼睛盯着眼前人,却是越看越熟悉:呵,呵呵,官爷怎么调了个差事,还是守城门轻松哇,你瞧这艳阳天的官爷还要四处抓人,辛苦辛苦。
徐溪月脚方往左挪了一寸,左边立即多了一道兵墙。
那兵卒寒暄一笑:哪有‘李’大人辛苦。
特意将李字咬的颇重,脸一垮,收起一口白牙:拿下!押回刑部大牢候审,顺便通知西街那队人,马领回宫去吧,人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