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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2025-03-29 09:42:01

李霁一觉醒来,身旁躺的人已不见了。

他虽是睡了一阵,依然觉得浑身乏力,身体里说不出的不适。

他迷迷瞪瞪披上外袍,预备回了自己房中再睡,推开门便瞧见顾东旭与崔少宴两人坐在院中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

崔少宴背对着他,虽看不见神情,依然听得出语气不悦:被抄家了?那他家的宝贝岂不是都躺在皇宫高院里?唉……老二,这就不是为兄力所能及之处了,看来要麻烦老二你出马了。

顾东旭身子颤了颤,道:老大,你太看得起师父了。

崔少宴奇道:关师父什么事?顾东旭正经道:徒不才,师之过。

崔少宴:……顾东旭摸了摸后脑,又笑道:小六说楚衎家的宝贝没有被抄去,老大要的东西若是不在他后人手上……大约就有老大的用武之处了。

李霁不禁走上前,出声道:衎王他没有后人。

崔顾两人俱是一怔,转头见了他,倒也不甚避讳。

崔少宴脱口而出:楚衎埋在哪?李霁怔在原地。

这句话……好耳熟啊。

顾东旭见李霁一脸吞了苍蝇的古怪,忙干咳了一声,道:小六,二哥与你大哥对楚衎此人甚是好奇,故想去他居处拜会拜会。

李霁听这大哥二哥不由打了一阵寒颤,听他此言更是一阵恶寒:拜……会?崔少宴对他说辞亦是无语,忙出声道:扫墓,扫墓。

扫清你的墓室!李霁努力正色道:自他一家亡故后,皇上不曾派人替他入殓,只道是逐出了皇家的庶民,已断了干系,无道理让他入土皇陵。

他一家的尸身还是故友去收的,埋在了哪里没什么人清楚。

崔少宴一脸失望,顾东旭安慰似的拍了拍他背。

李霁瞧这两人古怪形容一阵无语,复又继续道:衎王的亡居本官不大清楚,不过他生前故居两位也许曾经路过也说不准。

说话间却是似有若无的看着顾东旭。

顾东旭不甚在意,随口问道:噢?哪里?李霁微笑:先皇贪图省事,王府解封之后换了门匾,如今已改作了——周府!就是中书令大人周俊臣的府邸,不晓得顾道长与崔道长可曾经过瞧过?李霁只知晓崔少宴乃是顾东旭同门师兄,也就顺带将他一并称作了道长。

崔少宴听了脸色一阵古怪,几番张口倒也并未出声纠正。

顾东旭神色刹那僵了僵,旋即又恢复了嬉笑,一脸痞相地望着李霁:噢?下回出府我就去看看。

小六说以前楚衎富可敌国,想必如今周府也该是富丽堂皇?李霁耸了耸肩,挑了处石凳坐下:衎王之事到如今也快三十年了,衎王府荒废了二十多年无人打理,先帝觉得那处阴气太重,恐有怨灵,故一直未将它封出去。

六年前周大人还是个礼部侍郎的时候,先帝才将衎王府封给了他。

崔少宴有些诧异:看来那周俊臣很是受宠?礼部侍郎是很大的官吗?他即便不明白这些官职爵位,听起来也晓得王爷应该比侍郎大许多。

怎么看周俊臣都是得了大大的便宜。

李霁垂眼笑了笑,缓声道:那时候……倒不是如此。

我方才说了,先帝觉得衎王府阴气重才一直未将它封出去,旧王府再大再好,也无人愿意打它的主意——谁愿意去触那个霉头呢。

周俊臣初入官场时走的不是什么正道,似乎国舅大人的挚友之子,短短两年便被提携至礼部侍郎。

先帝不愿与外戚冲突,也看不惯这些营私舞弊之事,便迁怒到了周俊臣的头上。

先帝在朝上时时讽刺礼部,压的礼部众人人心惶惶怨声载道,更是几度当朝斥责周俊臣,后来又违背旧制将衎王府封给他做府邸,以示不喜。

顾东旭听他话初铺垫,似有转折之意,忙问道:后来呢?周俊臣如今怎么官比你还大?李霁似是回忆旧时,微微蹙眉:那时候我尚年幼,多的也记不清了。

那时候许多人都说,周俊臣曾是个诤臣,几回在大殿之上与先帝争锋相对,大怒龙颜。

也不晓得先帝是否忌惮国舅,倒也一直没有动他。

直到四年前重立储君之时,周俊臣力荐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为储,其实在那个时候……倒也是荒唐的。

何况他区区一个礼部尚书,说起来,也是有些越职的。

大约是先帝欣赏他的……呃,直言敢谏,接连三日不朝,接着便当真将三皇子立为储君,又将周俊臣调至中书省。

之后一年他便在中书省中调任,先帝驾崩前,将他擢为中书令,也就一直做到了今日。

崔少宴听得一阵云里雾里,一堆官名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一头乱麻。

顾东旭蹙眉沉思,努力疏理这其中关系。

他倒也不比崔少宴多懂多少,只是这几日耳濡目染了一些,又因为事牵周俊臣此人,总要多上些心。

半晌后才喃喃问道:中书令这官……到底有多大?李霁抬眼看向他:大约相当于旧时丞相罢。

中书令一职本应两人担任,之前一位张大人年迈病逝,皇上一直未物色到合适人选,也便一直空着,由他一人掌了。

顾东旭一直敛着目,若有所思状,看不出其他神情。

崔少宴却是大不满意:格老子地,怎么说到什么官名上来了?小六你就不知道是谁收了楚衎的尸?李霁哭笑不得:崔道长怎么如此关心衎王的陵寝?似乎是被他府中一位忠心的管家收去了。

下人没什么钱财,衎王府又被抄了,想来衎王的陵寝也是羞于见人的,不提也罢。

最后一句说的倒像是意有所指。

崔少宴虽说不满,嘟囔了几句也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顾东旭突然抬头,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那有什么官比中书令还大么?李霁失笑:大?有些头疼的抓了抓头发:这……不是这么比的。

若是封王封候,论品阶自然比朝中诸官要高,可实权这一回事便说不好了。

譬如战乱之年,兵部傲视其他五部,甚至礼部户部形同虚设。

可若是太平盛世,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总之,中书省的确是个重省,只是皇上这两年也着实……削弱了中书省不少势力。

顾东旭抬眼望向他,神色竟是难得一觑的认真:李大人是中书……侍郎?比起周俊臣如何?李霁微微蹙眉,亦是正色道:若是中书省中,侍郎仅此于中书令一职。

噢?顾东旭懒洋洋地斜靠在桌子上,眼神却未变:我听外面人说李大人恩宠正隆,既然中书令还空了个位置,皇帝干嘛不直接将你补上去?李霁被他一声李大人称得一双秀眉拧的更拢,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竟是咬着牙实话道:服众!我甫一回京便认中书侍郎一职,已是非议四起,不过仗着家父名号才无人敢明议。

顾东旭笑了笑,挑眉道:李大人这么说,好像这中书令早晚要掉到你囊中?这话中不免有激将的味道。

李霁深吸了口气,定定盯着他双目,掷地有声地咬牙道:自然!顾东旭再度垂下眼,双眸隐在长睫的阴霾之下,轻声道:多久?李霁已被他这一串问话逼的胸中翻涌,双手激动得有些颤抖,阖了眼调整一番呼气,定定吐出四字:一年之内!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去了,定是要下狱的罪名。

李霁眼见鱼甫绕饵游动摆尾,又怎能轻言放弃,自然是要赌上一把的。

只是也不晓得这一注下的够不够分量。

顾东旭笑了笑,轻声道:那真是要恭喜小六了。

以后你发达了,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拜了把子的兄弟。

我且不说,记得给小四封一个‘绝世英武大将军’……‘之骡’的称号就行了!李霁骤然瞪圆了一双桃目,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方才似有若无之间,竟听得他一声轻叹,却又不着痕迹,无处可寻,仿佛倒是自己的幻觉了。

半晌才苦笑道:啊咧,其实我没有听出来顾道长是想自己被封一个‘绝世英武大将军’,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听出来。

顾东旭故作惊讶道:小六!二哥我是这样的人么?又附上去轻声道:其实飞天英勇大将军也可以的。

李少希与少勇不知何时已站在三人身后。

李少勇瞪着眼睛嚷道:飞天英勇大将军?李少希不屑的撇撇嘴:……的娈童还差不多。

李霁:……崔少宴:……顾东旭无力扶额:你们怎么在这里?李少希有些委屈的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爹爹让我们学诗词,今日要交三首,我和少勇怎么也写不出来,就来找霁哥哥帮忙。

李霁脸色一沉:叔父让你们学这些,自然是为了你们好,又怎好走旁门左道,请人代做?李少希委屈的一瘪嘴,圆圆的眼睛登时变得水汪汪,泪水在眼眶中打滚。

李少勇站在一旁绞着衣服下摆,亦是一脸哀伤:如果做不出,爹爹定是要拿藤条来抽的。

李少希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嚎啕起来:娘,呜,娘走的早,谁都欺负我们!连霁哥哥都不疼我们,呜呜……每次爹爹打我们都只有少勇护着我,呜……你们统统都是坏人!!李霁被她嚎的一阵阵头疼。

顾东旭最见不得的便是孩子哭,手忙脚乱的安抚道:霁哥哥不帮你们,我帮你们写不就是了!一语既出,四周登时静了下来。

李少希的嚎啕瞬间止住,泪眼婆娑的双眼透出一丝狡黠的光彩:真的?李少勇单纯的小脸上写满了期待:真的?李霁一脸将信将疑的打量着他:真的?崔少宴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他,语气满是戏谑:真的?顾东旭摁住青筋直跳的太阳穴,咬牙切齿道:真的!是夜,李霁特意吩咐厨娘将晚膳的油水提的十足。

顾东旭也不客气,将桌上荤腥风卷残云扫荡一空,想起晚上即将挑灯夜读,便恨不得一顿餐就将李中儒吃穷,穷到雇不起教书先生最好!待到月上柳梢头,诸房的烛火一盏盏灭了,唯余一间客房火烛摇曳,在风中凌乱。

顾东旭伏在案头,强撑起眼皮,揉着鼓胀的腹部直哼哼。

展开宣纸,随意蘸了蘸墨,将案头的《诗词格律》翻到《如梦令》一篇,藉着昏暗的烛火歪歪斜斜写下一首小令:一锅肥肠下肚,撑得现在想吐!试问掌勺人,肥肉是否太厚!泻肚,泻肚,腹中雨狂风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