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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2025-03-29 09:42:01

武冰忙完一切,已过了午时。

李霁要去嫖倌,自然不会带上武冰武火二人,便放了他们的假,任他们自行寻伴过佳节去。

易谷原想四人游,被崔少宴哄着骗着打发了和武火二人一起去看七夕庙会,自己则一声不吭也不催促的等着武冰。

武冰办完了事,颇有些内疚的走到崔少宴面前:崔兄……崔少宴抛过一个万分哀怨的眼神,语气却是毫无责怪之意的温柔:冰美人儿,你可是忙完了?不急不急,不必顾虑愚兄,只要冰美人儿能在今日,抽出哪怕半柱香的时间陪陪愚兄,愚兄便是无憾了……武冰愧疚更甚,脸颊有些泛红,撇过头不敢看他:我们走吧……李霁一路咬牙切齿地到了花香楼,黑着脸叫来虔婆,拍出一刀银票:今天那柳若檀的时间统统归本公子了!那虔婆生得白白胖胖,一双绿豆眼嵌在饼大的脸盘上,提溜提溜转个不停,直将李霁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公子是……?李霁大大方方得容她用剥皮拆骨的眼神从头到脚探了个清楚,咧开一口白牙森然笑道:看清楚了没?要不要本公子脱干净了让你瞧得更清楚一些?虔婆赔笑,绿豆眼挤成了一道缝,只见那白花花的饼上两串红辣辣的猪肠一启一合:哎哟,公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实在是老身不知礼数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您瞧,公子今日来的不巧,檀奴他……大抵有身份的人来这花香楼与晓月楼都晓得里头的潜规矩,明示暗示的自报名姓,再者这京里有头有脸又爱嫖的大人物虔婆多数都是见过的。

她虽看得李霁气度不凡,穿着不菲,却是年纪轻轻,只当他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出来消遣,便拿出老一套的说辞来。

李霁心情本就不好,哪里容得她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打发了,从腰间掏出令牌来颇有气势的扔在桌上:本大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老太傅独子李霁是也!不晓得鸨母听过没有?虔婆一见那李字令牌,脸色当下变了变,再看李霁形容,穿红戴绿眉清目秀,果然就是京城里盛传的那副模样。

李霁颇为自得的瞧着虔婆笑容更为可掬,点头哈腰的姿态就快伏到他脚边,得意洋洋地起身就要往楼上走。

谁知那虔婆白花花的脸团子又阴魂不散的挡到他面前:唉哟我的李大人!真的不是老身蒙你,檀奴公子他这几日当真染了风寒,现在鼻涕泪花子糊的一脸都是,且不说他败了大人兴致,若是将病症传给了大人,那可真是罪不可恕哟!李霁怔在原地,一万分不相信地瞪眼看着虔婆。

他难得心情不佳,语气也是十分之冲:染了风寒?就这半温不火的天气,若檀公子偶染风寒?还是他算准了日子,偏偏这一日风寒?虔婆只笑得谄媚:实在对不住哟李大人!要不然老身替大人另叫几位公子过来,保证个个都是天香国色!大人今日的开销统统算在老身身上,且当赔罪,大人意下如何?李霁气炸了肺,几乎想往上硬闯,看看那柳若檀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他又想起今日未带武冰武火二人出来,想来闯也是闯不进去的。

他一生气,头晕之症又发作,退了两三步跌坐回椅子上,颓然地挥了挥手:罢了,先给本大人来一坛酒!那边崔少宴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带着武冰将节日气息浓重的市集逛了一番,巧果糖人买了不少,当真将武冰哄的眉开眼笑,戒备之心全除。

武冰想去看看庙会,崔少宴犹豫再三还是岔了条路,引他去看京里供人许愿的圣树——他不愿遇到武火与易谷这两个拖油瓶。

这一天过的不比往日慢,却也不比往日快。

崔少宴费尽了耐心,却要做出一番兴致盎然的模样带着武冰东逛西走,务求在这一天之内将感情升温,之后的事情便是水到渠成——崔少宴也只有在美色上头舍得下些功夫花些耐心,他每每急不可耐之时便偷偷看看武冰英挺的侧脸,仿佛有温水滑过他的胸腔,瞬间便有神清气爽的满足之感。

眼见天色隐有黯淡的趋势,武冰走的也有些乏了,崔少宴心中热火翻涌,面上却是一派平和的温柔体贴:乏了么?不如我们先寻家酒馆歇歇脚?武冰毫无戒心地向他落的套中钻:好啊!不如我们寻家馆子用过晚膳,再去夜市看灯如何?酒楼是崔少宴选的,武冰自然没甚意见;他特意要了间厢房,武冰虽说觉得有些铺张,却也不曾说什么;菜肴是崔少宴点的,武冰亦是随和的任他去了——待两坛酒上桌的时候,武冰忍不住发声道:这里不过你我二人,等下还要去看花灯,何须这么多酒?崔少宴笑了笑,替他先满上一碗,手指似有若无地擦过碗沿:今日难得高兴,冰美人儿且陪哥哥喝上一些助助兴,有何不可?武冰也不好推辞,又怕喝醉了误事,特意先吃了些菜垫过肠胃,这才将碗中的酒饮了。

这一来二往之间,武冰已被崔少宴劝下了三四碗酒,崔少宴自己也喝了不少,红烛暗涌之下,两人竟都渐渐红了脸。

崔少宴连眼角亦有些泛红,暧昧的火烛之下尤显得情深动人,竟将武冰看得有些发怔,眼见他越凑越近,却依旧怔在原地忘记了闪躲。

崔少宴看似正经的喝酒吃菜,时而聊上几句,心中却是欲海翻腾,掐准了时辰只等得药力见成效之初便已是按捺不住,凑过脸去先偷香一回。

大约是承了催情散的功力,武冰愣愣怔怔的瞧着他温软湿润的嘴唇贴上自己的脸颊,又轻缓的一路侧移,试探地吻上自己的嘴角,心中却无半分厌恶,只觉一道火从心底燃起,直烧红了整张面皮,烧化了全部理智。

崔少宴并不曾指望武冰回应,但见他不躲闪已是心中暗喜。

虽说情 欲萌动,心下却是十万分的清明,一举一动都在算计之内。

他还未吻深便堪堪退开,双眸在烛火的衬映下似水含情,印在武冰眼中便是一副痴情模样:武冰……这是相识以来崔少宴头一回如此正经的连名带姓地唤他,如同一根丝线绕心千匝,轻轻的扯了扯,便收的心房一紧。

崔少宴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吐在他耳畔:我喜欢你……自从第一次见你,我便喜欢你了。

声如蛊惑,一字字敲碎武冰最后的防线。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搭上崔少宴的肩膀,形成半搂半抱之势。

心底却有些困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力量牵着线,引得他不由自主想要抱着眼前人。

崔少宴心中已是狂喜,却依旧按捺着性子松开他,目光竟是十分的真诚恳切:武冰……你愿意么?武冰一知半解,不尽懂他的意思,却隐约猜到一些。

他想说不要,却说不出口,他的意识拼命在叫嚣着想要一个怀抱。

喉头几番滚动,最终吐出的却是一句:你真的……喜欢我吗?崔少宴怔了怔,不假思索道:喜欢!再喜欢也不过了……两人已搂在一道,这厢房中没有瑶床,崔少宴随手将一桌的碗碟扫落在地。

他内火隐起,神智却是十分清楚,不急着自己泻火,却忙着替武冰煽风点火。

他的指尖一路蜿蜒,却在颈间被一块玉佩阻滞。

崔少宴只粗粗瞥了那玉佩一眼,登时如遭雷劈,僵在原地——那正是他头一回见到武冰时让他赠给武火的古玉!武冰初经人事,便是豆腐一般任崔少宴揉捏,每一下都是恰到好处的情动,正意乱情迷间忽觉身上人停了动作,泛红的眼睛盯着他含糊道:怎么了?崔少宴怔怔地摸了摸那枚玉佩。

古玉性寒,却被那人的身子捂的火热烫手,愈发温润:这枚玉……你竟自己留下了……武冰吃吃笑道:你这人实在是吃不准……我不敢轻易拿你给的东西去祸害阿火,只好自己留下了。

崔少宴依旧怔怔的看着武冰,仿佛之前都只是粗浅看过,而眼下才是头一回认真打量他。

武冰的身材匀称,虽说是练武之人却并不魁梧,线条恰到好处;他眉眼含笑,便是那一点笑容,明明是两人相同的相貌,他却比武火多了些亲和与生气;鼻梁挺拔,唇线明晰……他以往只晓得武冰好看,却不晓得武冰竟是如此好看!武冰见他停着不动,竟是有些急切,主动而又生涩的在他唇上印了一下——这把火烧到此处,才算是真正着了!什么理智什么谋划,统统燃成了一把灰烬。

再往下的事,便是本能的驱使,动作也不似前时温柔耐心,倒是添了些豺狼虎豹的野性。

他在做完最后一步之前,手突然被武冰捉住,那人竟还存了半分理智,又将前时问过的问题重提了一回:崔……少宴,你真的,喜欢我?这一回崔少宴连怔也不曾怔,捉开了他抵挡的手,在他的呜咽呻吟声中将之前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喜欢!真的喜欢!那边是春光满室,武火与易谷也是笑意欢腾。

易谷毕竟还是个少年心性,虽说不能同崔少宴武冰一道玩耍难免失落了一些,看着面无表情寡言欢笑的武火也只得勉为其难地退而求其次了。

两人携着手逛完庙会,又去夜市看花灯。

易谷买了座糖鹊桥,咬了一口却嫌太甜,丢了又不舍,凑到武火面前晃了晃,单纯地问道:火哥哥,你要不要吃?武火怔了怔,鬼使神差地从他手中接过鹊桥,却迟迟不忍下口。

易谷甩了烫手包袱,以为武火亦不爱吃,却想他扔了也是他浪费粮食,同自己无干,遂高高兴兴的往人潮中走——他这十六年来,也是不曾见过如此热闹的景象的。

一个盘着总角髻的少年大大咧咧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易谷一个不留神便踩了那少年一脚,少年也不在意,反倒冲易谷友好一笑:抱歉。

易谷摇摇头;是该我同你道歉才是,方才分明是我踩了你。

少年好笑,戏谑道:好好好,你同我道歉——那你可有什么歉礼给我,才有诚意呐。

易谷偏头想了想,翻出荷包零零落落掏了一阵,选出一枚古血玉来递给那少年——这是他在一座不知名的地宫中寻到的,这血玉血色极重,且看不出年限来,鬻了未免可惜。

易谷直觉它是块灵玉,拿来送人倒是不错。

少年吃了一惊,连连摆手:我说说罢了,怎么好真的收你东西!易谷浅笑,一点朱砂衬得他笑容无邪:我喜欢你,便送你东西,有什么不对?这玉佩能驱邪避难,保你平安的。

少年依旧有些吃惊,推拒的却不似方才坚定。

毕竟处世未深,禁不住诱惑,不晓得虚假做作,也不晓得拿人手短的道理,但凭自己的喜好判断事物。

他想了想,却是将血玉收了,有模有样的学人拱手道谢:多谢。

易谷眨了眨眼,摸了摸那少年两边盘起的发髻,便转身走回武火身旁。

两人走的有些累了,索性在街角坐下,看人潮涌动川流不息,赏花灯闪闪玉树红绸。

这时候不消说什么,只静静坐在一隅,看尽世间喧闹,也是意境极好的。

武火有些痴了,易谷有些醉了,斜斜倚在身边人肩上:火哥哥……从来没有人这样陪过我……武火正欲说什么,却见方才那少年突然挤过人潮跑过来,拿着那枚玉佩欲言又止。

易谷直起身来,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少年有些赧然,像是经过一番心理争斗,握着那枚古玉的手却更紧了:这玉佩当真能驱邪避难,逢凶化吉?易谷笑道:你信它能,它便能罢。

少年咬牙道:你方才送我了,那它便是我的了,对吧?易谷颌首:自然。

少年不依不饶,继续试探地问道:你不会后悔,又将他讨回去吧?易谷无奈:不会。

少年这才松了口气,换上老气横秋的神态道:那就好。

我可是拿来还过你了,是你不要噢,那它便归我了,你日后来要也要不回去了。

易谷笑着颌首:好。

那少年总算心满意足的离开。

易谷扭过头,却见武火一直看着他,眨也不眨。

易谷乖巧地靠上他的肩膀,颇有些依赖地呢喃道:火哥哥……武火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方才被少年打断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远处有人燃放烟花,红橙紫蓝,开的漫天繁星失了色,一道道绽亮了夜空。

粉的像是桃花,红的像是石榴花,紫的便是蝴蝶兰,生生将着一年一生的灿烂在这一刹那燃遍。

恍惚之中,他听见有人低哑的声音掩埋在人群喧闹欢呼之中,依稀是一句:我喜欢你。

烟花灿烂,这是他一生见过最美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