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夏国要攻天朝,势必先攻叶城,叶城距京城不远,若叶城沦陷京城便是唇亡齿寒。
周俊臣与南夏国勾结,定于九月九日突袭攻叶城,届时宫中大设重阳宴,周俊臣以兵部侍郎裴亭窃出兵符,虎将军刘猛威调兵内应,助南夏国攻下叶城,待宫宴结束,皇帝才发现人家已经打到家门口了。
周俊臣早已将叶城及京城的地图画给了南夏国使者,皇兵所在位置也一一标出,届时若是一鼓作气长驱直入,运气好一些当夜便可直接攻入京城。
楚元秋看罢了密信,冷笑着将它收起来:很好,先是一个王爷,又是一个中书令,你说南夏国到底许了他们什么好处?李霁耸肩:衎王好歹没有做实,周大人已经预备好开门迎人了。
楚元秋笑着晃了晃手中折好的信:他倒是将家底都透给南夏人了,他要不写,朕所知道的京中周党势力还没这么全呐。
虎将军刘猛威、兵部右侍郎裴亭、刑部员外郎张支、太府寺少卿王长广……顿了片刻,盯着李霁缓缓道:礼部郎中李忠儒……李霁眼中冰寒一片,嘴角却微微勾起,起身跪下:求皇上勿以叛国之罪查办家叔。
若家父知道李家蒙此孽罪,势必黄泉之下也不得安宁。
楚元秋将他扶起,挑眉道:李忠儒此人……玩忽职守行贿受贿,斩他足够了。
李霁缓缓起身,在一旁坐下:那皇上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以此密函为证,将他们一网打尽?楚元秋冷笑道:若朕是南夏国的将军,九月九日偷袭叶城,七月二十日势必要出兵了。
眼下已是十七日了。
朕此刻将他们都捉了,岂不是打草惊蛇?李霁沉吟道:他们此番是偷袭,若他们得知皇上已知晓此事,势必鸣金收兵……顿了片刻诧异道:莫非皇上想要将计就计?楚元秋嗤笑:就这么放他们拍拍屁股回去,岂有这么便宜的事!顿了片刻,蹙着眉头不悦道:阿霁……你说这些官员到底为什么要叛朕?周俊臣此人既无才又无德,总不能每个人都像父皇一样瞎了眼,看上他了罢?!李霁沉思片刻道:皇上这些年一直装作懦弱无能……以前明明是皇上的策谋却让家父居去功劳,这两年有甚么佳策也都借臣子之口提出,难免让宵小之辈以为有机可趁。
然而像虎将军刘猛威此人只是头脑简单,也许他是怕皇上难以治国安邦,才有此下策。
楚元秋冷笑:朕若不装出傀儡皇帝的模样,以父皇丢给朕的四处洪水猛兽虎视眈眈之情景,朕早已死过千万回了!李霁脸色一僵,却听楚元秋继续道:朕纵是再不济,他们引异族来犯,莫非宁愿尊异族为王也不愿做朕的臣子?李霁道:臣来之前便思索过这个问题……南夏国国力再盛,到底是未开化之蛮夷,论智谋计策根本不可与我中原人同日而语。
先皇匀给周俊臣的势力四散全国,只足够他危急之时确保有安身立命之地,却不够他造反。
依他的兵力根本不能逼宫自立,所以才要借南夏国之手挫败皇权,届时他应该还留了后手一并将南夏国击败,来个一箭双雕之计。
恐怕周大人的目光已觊觎着龙座了!平心而论,臣相信这密函上所提之人无一愿臣服异族,刘猛威之兄当年便是死在与南夏之战上,他向来恨透南夏之人。
楚元秋大笑:好!好一个一箭双雕!他一个姓周的异姓,竟也想做九五之尊!朕若不承了他献计之情,倒是对不起他一番心思!两人主意既定,便将这瓮中捉鳖将计就计之事商讨了一番。
李霁道:其他人都好办,只这刘猛威有些棘手。
万一届时他请兵与南夏军一战,皇上又没有理由拒绝。
他若来个阵前倒戈……楚元秋想了想,道:柳……朕近日暗察户部与军官勾结私吞军饷之事,已有了眉目。
刘猛威正在要查办的官员之列。
原本没有这么急,看来朕要提上来将此事办了。
楚元秋预备在七月二十日解封京城,李霁一怔:倘若周俊臣派人与南夏国报信让他们撤兵怎么办?楚元秋轻轻摩挲着扳指:京外之事已办的差不多了,朕原也打算在这时候解封,京城毕竟不能这样长久的封下去。
届时四处的消息传至周俊臣那边,他便会发现他已是孤家寡人,除了南夏再无可依之枝,哪里还舍得让他们撤兵,便是玉石俱焚也要硬着头皮打了。
更何况他尚有侥幸之心,并不知顾东旭已将密函交予你呈给朕了。
李霁一怔:周俊臣在京外的兵力势力已全被皇上瓦解了?楚元秋颌首:能收的就收了,斩了三个边将,换了两个知府。
因为朕是奇袭,所以两个月便大抵平定了。
只有一处云州实在难以入手,朕打算派你亲自去处理。
云州在天国边境,地广人稀。
云州忠远侯手握兵权,与藩王无异。
楚元秋一度疑心忠远侯与周俊臣的势力有所勾结。
即便没有,云州也是他喉间梗的一块鱼骨,早已不顺眼想要取缔。
楚元秋道:你此去务必找出他的罪证,是甚么都不要紧,只要能让朕将他撤下来。
若他还不依便是造反,朕便可光明正大的出兵攻打云州。
李霁先是一愣,颇有些犹豫:皇上要我离京……楚元秋道:你将那姓顾的一并带走。
李霁又是一怔:这……周俊臣恐怕不会同意他走罢……楚元秋笑得意味悠长:周俊臣不过忌惮他手中的密函,只要他不将密函交给你,拖过了九月初九,姓顾的是死是活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你们此去云州来回数月,正合了他的心思。
李霁狭起眼,想了一阵,点头同意了。
他欲走之时又想起一件事来,犹豫地看向楚元秋:那徐溪月……楚元秋挥了挥手:此事朕自有计较。
李霁张了张嘴,又垂下眼,叹息道:若是能救的话……皇上尽量救出他罢,毕竟……李霁未说下去,楚元秋也未答,静了许久,空旷的大堂之中重新响起脚步声,却是李霁出去了。
顾东旭等回了李霁,却听他开口第一句便是:皇上派我去云州。
顾东旭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只听他继续道:你随我一道去吧。
顾东旭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行!李霁疲倦地阖上眼:你留在这里做什么?离了我你便再无可依之枝。
只要我一走,我叔叔将你捉起来,将这李府掘地三尺翻一遍。
你活不成,徐溪月也活不成。
顾东旭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他们根本找不到密函……密函已经给你了。
李霁嘲讽地笑了笑:找不到又如何,周俊臣知道除了我之外你根本没有同任何朝中之人有往来,你不可能托其他人将密函呈给皇上。
哪怕找不到,拖过了九月初九,那一张就是废纸了。
顾东旭眉头拧做川字:凭那封密函还不能立刻捉了他吗?为何还要拖延下去?你们今夜就冲进去把他抓起来,救出溪月不行吗?李霁叹气道:此事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
你也看到密函上牵连人数之众,权势网错综复杂,想要一网打尽便不可妄动,须时日撒网布局。
顾东旭愣了半晌,讷讷道:我不走,溪月还在他们手中,你竟要让我离京……李霁目光远放:若你能救出他,现在留在此处做什么?你一人留在京城,定是必死无疑。
你若离了京,他们一天找不到密函便会忌惮一天,自然不会动你的朋友。
我已同皇上禀明一切,皇上已有了打算。
顾东旭冷冷看着他:皇上?百姓不过是你们当权者手中一根草芥,他会为草芥上心?哈!李霁心虚,阖上眼不看他:那又能怎么办?你只能信他,我也只能信他……皇上让我七月二十日出城,余下几日你考虑一下罢。
他起身走到屋口,手指搭在木门上顿住:你……为什么将密函交给我?顾东旭无力地瘫在椅背上,目光空洞无神:这些日子我心中纠结交战已是累了……我这人没什么良知,可师父也教过我做人甚么是底限。
打一场仗要死许多人,我们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甚么必须要做,我是明白的。
从南夏国过来也要许多时日,我若再不将密函交给你,万一他们出了兵就不肯收,将偷袭变成明攻,便是我的罪孽了……李霁心中又是一虚。
他何尝愿起战事,奈何当权者的野心可吞象,他亦无法。
他不忍再听下去,推门走了出去,却未听见房中人的呢喃。
大不了他死了,我也不苟活。
又有什么干系……这便是,抱了必死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