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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2025-03-29 09:42:02

李霁在房中将行装大抵收拾了一番。

武冰刚能下床便支着病躯与武火一起来帮自己公子收拾东西。

咳……武冰虚弱地咳了声:衣服叠好再放进去。

武冰索性一言不发,从李霁手中夺过包袱,将一团团皱巴巴的衣服取出来,有条不紊地铺开叠好。

李霁摊手:好罢,那我整理别的。

目光在房中提溜一转,瞧见柜子上自己带来的青铜麒麟香炉,小心翼翼地取下来,与衣物一阵放在扎包袱的布上。

武火叠好衣服转身回来,随手一扯布角——哗……香灰洒满了叠好的衣服,扬起一起粉尘。

咳咳咳……武冰被呛的咳得更为厉害,有气无力道:香灰倒掉以后……武火青筋暴跳:再放进去!……阿嚏!他被香灰呛得一个喷嚏,另外两人大惊失色。

咔!果然……下颌又脱臼了。

武冰看着满室乌烟瘴气的狼藉,再看看张大了嘴合不上的兄弟,一阵无力眩晕,跌坐在椅子上。

李霁被自家两个侍卫扫地出门,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眼见天色差不多了,索性徒步走去酒楼赴约。

他早到了一刻,不曾想贺连已到了一阵,正颓然地坐在厢房中候着。

李霁走进去,桌上已摆了几碟小菜,放了两坛酒,而贺连双眼泛红,显然已喝过一阵了。

李霁也不客气,走上前先吃了些花生小菜垫腹,又替自己斟了杯酒,不客气地开门见山道:贺侍郎今日早朝上是什么意思?贺连一怔,急急道:此去云州凶险难……李霁打断道:贺侍郎今日自己升了官,却要阻碍别人的官途不成?还是贺大人对侍郎一职依旧不餍足?贺连目瞪口呆。

李霁接着道:全朝上下都知道皇上对本官青睐有加,久有擢我为中书令之意,只是苦于我无慑人之功绩,方才特意派了这桩差事与我……贺大人如此急功近利地想要掺上一脚,就不怕反惹皇上不悦,弄巧成拙?此话说得半真半假,贺连瞪圆了眼睛盯着他,眼中血丝满布,急急道:不是的!李霁不耐烦地蹙眉:什么不是?贺连竟是一改往日的窝囊谄媚,两道往日颇显憨厚的浓眉如今倒显得英气十足,颇有气势地高声道:不是!你明知我的心思,又何苦非做出这副嘴脸来演给我看!李霁被他吼地怔住了。

今日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都敢蹬鼻子上脸地冲他发脾气!李霁被气乐了:什么嘴脸?贺侍郎觉得李某应该是什么嘴脸?不等贺连回答,李霁继续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只怕贺大人根本一无所知!你喜欢的小李公子只是你自己的臆想,何苦非要强加到李某头上来?贺连的那些小心思虽说是人尽皆知,偶然有人隐晦地拿他打趣取笑,却也皆是私下之为。

虽说本朝男风盛行,两人毕竟皆是朝中要员,极少有人敢将此事拿上台面来说,更遑论一向都是贺连落花有意,李霁流水无情。

而李霁也向来是装傻充愣,眼下这一回竟是第一次点破。

贺连深吸了口气,反倒是没了羞赧局促,嘲讽一笑:你是什么样的人?自私自利却要装作风度翩翩,小肚鸡肠却偏要故作大方,胆小如鼠却装作什么也不在乎……自卑的人通常都拿自恋当做掩饰,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只有你一人聪明!你说你是什么样的人?!贺连越说越咄咄逼人,借着酒劲脾气胆量见长了不少,竟将李霁逼得节节败退。

李霁气得鼻子都歪了,最可恨之处乃是他句句戳中脊梁骨,竟找不出词来反驳,却要撑住自己的气势,遂无理取闹地冷哼道:我如此不堪,那你还喜欢我?!贺连面无表情地耸肩:我瞎了眼。

李霁气绝。

贺连发泄之后痛快了不少,逐渐敛了气势,又恢复了温驯大狗的模样,低眉丧眼地坐在椅子上,满脸皆是苦意。

李霁被呛的噎了许久,深吸了几口气平稳情绪,亦坐下来将酒盏中的就一口倾尽。

贺连索性抱起酒坛往口中倾倒,吓的李霁连忙将酒坛抢下来,溅了两人一身酒水。

贺连略带醉意的沮丧道:我知道……你从来不拿正眼瞧我,你瞧不上我。

李霁蹙眉:不是,我……却不知如何去说,纠结地顿住。

当真不是看不上贺连?他有些心虚。

自小高他一等的感觉如何也改不过来,却又不能承认。

贺连笑了笑,道:其实李……兄问我喜欢你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那时候年纪小的很,动情了也不晓得为什么,时日久了就成了执念。

那时候我随爹出了京城,心心念念想要回来,每日读上六七个时辰的书,连爹都劝我注意身子,不必那么用功……我想要高中状元,风风光光地回来,那时候所有支撑我的动力便是小李公子会对我刮目相看……可惜我只中了个探花,兜兜转转依旧是小李公子的下属,好像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在小李公子面前挺直腰板……李霁不忍,口拙道:……抱歉。

贺连盯着自己的手笑道:若不是小李公子,我大约一辈子都要做个安逸餍足的衙内,又哪里有今天。

他仰头盯着屋梁:其实小李公子不必这么防着我……你说得对,我心心念念的不过是当年自己臆想中的小李公子,我不敢有半点猥亵之心……只想能常常看见你,也是好的。

李霁语塞。

贺连道:此去云州凶险……我是认真的,李公子对我尚有不忍关怀之情,我对李公子……是真真切切的关心!李霁苦笑:凶险?我方才说的,也不尽是为了做戏给你看的……我与皇上纵有青梅竹马之情,如今我做这中书侍郎,也是承了家父的荫泽,朝中又有几人心服?我此行须得立下些功绩来。

贺连扭头看他,李霁道:人心皆是肉长的,贺兄对我的情谊,我自然察觉的到,也十分感动,只可惜无以为报。

况且此事已成定局,贺兄又何苦当朝让皇上难做?他继续道:贺兄说的对,我这人死要面子,其实却是内虚……我生出来便顶了太傅之子的光环,人人奉承谄媚,又有几人当真在心底愿意正眼瞧我?大抵都是在心中默念:不过是个世胄之子,有甚么了不起。

我便是当真做成了什么,也从来没有人稀奇!他转过头看向贺连:贺兄的真心……我记下了,多谢。

其实谁也不晓得,这世上最需要的,到底是对自己真心那人,还是能博得自己真心之人。

再多感动,也不过一句多谢。

贺连面色已醺,今日借着酒力一反常态,说了太多该说的,不该说的,想说的,不敢说的。

他神情似哭似笑,破天荒地捉住了李霁的手:小李公子……李霁打断道:叫我李贤弟罢。

贺连顿了片刻,依言道:李贤弟……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只要能见到你,能做你的属下,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