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5-03-29 09:42:21

郝伍少让店家搬了两个浴桶上来,添满热水。

韩轻嗣往其中一个里撒了些褐色药粉调开,又取来一罐油膏,正欲往水中倾倒,郝伍少已迫不及待地脱的赤条条,像条去了鳞的鱼一般哧溜滑了进去。

韩轻嗣微微蹙眉:桂玉软香膏还未调进去,你不怕一会儿身上全是药味么?郝伍少被热气蒸的脸色上粉,方才疲累带来的阴寒难受之感也尽数消散了,再惬意不过,支使道:唔,你将香膏抹在巾上,替我擦擦身不就好了?韩轻嗣冷着脸瞪了他一眼,乖乖依言去做了。

待郝伍少泡舒坦了,赤条条从浴桶里站起来,韩轻嗣将抹了香膏的布巾往他身上一掼:快擦干!莫着凉了。

郝伍少眯着眼将布巾扯下来,叉腰怒道:哥哥一不在你便骑到本少爷头上来了!背后少爷我自己怎么擦的到!一会水气入骨……韩轻嗣恨恨地从他手中接过干巾,将他一把扯近了胡乱揉搓一番,所过之处皆粗暴地搽出一道道淡红的印记。

又拉着他跨出浴桶,弯下身替他擦干白净修长的腿和豆腐一般软糯的后臀,却刻意避开了某处,寒着脸骂道:欲求不满!郝伍少方从热水中出来,身上的红晕还未褪尽,耳根尤为赤红。

他亦不敢当真让韩轻嗣替他擦那微微兴奋之处,唯恐自己更为失态。

韩轻嗣将用过的布巾丢到一旁,扯过干净的亵衣抖开,提住两肩处。

郝伍少乖乖将胳膊伸进去穿好,红着脸辩解道:是你方才蹭到我痒处了!韩轻嗣倾身替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系好了腰带,总算将他伺候到头了,自己剥了衣物踏入另一个浴桶之中。

郝伍少盯着他肌肉紧实的后背线条,情不自禁地眉开眼笑,又强自板起脸,故作不情不愿地走上前:罢了罢了,看在你尽心伺候少爷的份上,少爷我今日也难得服侍你一回罢。

说罢便扯过悬在浴桶旁的布巾要替韩轻嗣搓身。

叩叩叩……门外响起乔洛玉清洌如泉的声音:郝伍公子在吗?韩轻嗣嘲讽一笑,从他手中拽过布巾:呶,替你泻火的人来了。

郝伍少有一瞬的咬牙切齿,恨不得飞起一脚将那房门连着屋外之人一同踹到九霄云外,却又立即调整出一张受宠若惊的笑靥来,上前将房门拉开一道缝,严严实实挡住屋内的春光,只探出一枚小脑袋:洛玉!啊,你已经能站起来了!你没事了吧?乔洛玉笑得温润儒雅:花公子揉捏手法极佳,已将我的筋抻直了。

郝伍公子眼下可有空?郝伍少被他清如晨光的笑容慑得怔了一怔。

乔洛玉平日待人正是温润有礼如清风拂面,那笑容也是他一贯待人接物的必杀之技,只是自从郝伍少对他的一番心思显浮于外后,已许久不曾见过他晨光朝霞一般的笑靥了,登时当真有些受宠若惊:啊,有,有!韩轻嗣见是乔洛玉,也不曾多想,自泡在浴桶之中,由郝伍少一人随他去了。

乔洛玉此去并未回房,领着郝伍少下了楼,从客栈后门出去,七弯八拐来到一处废弃的院子。

郝伍少越走越觉出不对劲来,迟疑地唤道:洛玉!你这是,带我去哪里?乔洛玉回过头来,白净清秀的脸在月光下宛如仙子落凡,温柔地牵起一个笑容:洛玉带郝五公子去见一个人。

公子莫急,前面就到了。

郝伍少连忙转头看那客栈,视线已被几堵高墙截了下来。

他心中一凛,快步上前抓住乔洛玉的胳膊:洛玉!乔公子!你仔细看看这是哪里!呵呵……旁的杨树上落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配上此处月黑风高夜的萧瑟风景端的令人毛骨悚然。

郝伍少一震,却见花乐醉从树上跃下来,身上的血衣已褪了,换上乔洛玉月白色的云杉,恰是合身。

衣随人显,乔洛玉穿此服正是儒生风度、脱凡出尘;花乐醉换上此衣,却是别有一番风韵骚骨,欲拒还迎。

郝伍少背上渗出冷汗,已大抵猜出了究竟,面上却是强自镇定,没心没肺地嬉笑道:乐醉兄大半夜引伍少来此处做什么?花乐醉笑得妖娆:郝公子说……这良辰美景的,应该做些什么呢?郝伍少眨了眨眼:嘶……乐醉兄如此说,不做些美事倒的确对不起这轮圆月了……只是乐醉兄何不在房中洗净了候着我?好歹还有张床,即便简陋了些,总好过此处颓风落叶的。

花乐醉哈哈大笑:总在床上办事岂不腻味?偶尔也试试以天为被地为席的情趣,才衬的上郝公子的风流。

何况郝公子那姓韩的侍卫实在有些碍事……郝伍少脊背发凉,抬袖遮笑:乐醉兄不喜欢人多,又何苦将乔洛玉引过来?他便不碍事了?花乐醉颇有兴趣地笑道:无妨,郝公子那侍卫内力深厚,难用魇术控制,难免有些不听话……乔公子他现是任人揉搓的面团子,醒来之后不该记得的自不会记得。

郝兄若是喜欢三人行,只要不偏颇冷落了乐醉,乐醉自不会争风吃醋。

郝伍少心中将他痛骂了一番,笑得却是愈发谄媚:乐醉兄说哪里的话……只是这野合一事,月黑风高难免受冻,愚弟身体羸弱,只怕享不得这番滋味。

花乐醉情知他故意拖延时间,眸光潋滟,突然飞身上前,指节直攻他脖颈。

郝伍少吓得猛然闭上眼,心肝砰砰乱跳,竟是失声忘了呼救。

等了一阵,却不觉呼吸阻滞,只是后颈被人用冰凉的指腹划过,寒毛几要竖成尖刺。

花乐醉抚着他后颈泛起的鸡皮,笑得颇是玩味:郝公子,郝兄,郝少爷……别这么紧张,乐醉又怎么舍得伤了郝公子呢?说罢皱了皱鼻子,一派享受的模样:嘶,好一阵桂花的香气,郝公子搽得这么香,可是存了心来勾引我?郝伍少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扭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你,你想干什么?花乐醉哪里容他闪躲,捏着他削尖的下巴扳过来,眼眸泛着诡异的光彩。

郝伍少小眼珠子提溜乱转个不停,就是不愿对上他的眼睛。

花乐醉越凑越近,丰盈的红唇几乎贴上他的,微弱的吐纳皆能抚动伍少脸上细细的白毛。

郝伍少吓的手脚发软,直悔自己太过轻心,又不免迁怒韩轻嗣,这时候竟未守在他身旁。

想着想着竟跑了思绪,想起自己三姐来,怨念地赌气道:混蛋,看我有个好歹,三姐还理不理你!这一岔了心思,不留神便松懈下来,正与花乐醉深色的眸子对上个正着,当即眼神一散,跌入万丈深渊。

临失魂之前,他听见那人雌雄莫辩、清如琴音的声音在耳畔轻笑:别怕,我不过要验证一件事罢了……花乐醉看着他清亮微褐的瞳仁彻底涣散黯淡,不由奇道:竟不是纯墨色……你不是汉人?郝伍少毫无感情地讷讷道:我爹是羌人,我娘是汉人。

花乐醉挑眉:噢?那你会不会武功?郝伍少木然摇头:不会。

花乐醉狭起一双潋滟的桃花目:不会?那你这一身内力是谁给的?……你那姓韩的侍卫?郝伍少原就一副痴呆的模样,听了此言更呆:内力?不知道。

花乐醉眯着眼等了一阵,郝伍少更是一动不动的立着,连眼睛也不曾眨一眨。

花乐醉有些疑惑:你怎么……你上回明明能……顿了顿,骤然意识到甚么,忙继续问道:你家那侍卫是甚么人?为何武艺如此高强?我见他功夫恐怕不在宫主之下!他虽说作此问,眼睛却比耳朵更为专注,仔细盯着郝伍少脸上的神色,不漏去一丝一毫。

郝伍少果真迟疑,又有了那日挣扎的神情,竟似要跳出魇术的掌控。

花乐醉紧张地盯着他,手心攥出汗水来。

忽听身后刀声呼啸,蹙着眉头在心底叹了口气,脚下却是毫不耽搁,抹了油一般躲开三丈远。

韩轻嗣刀使的不如剑,且未用内力,虽贴着他而过,却未伤到他半分。

花乐醉当他是忌惮郝伍少中的毒故而手下留情,遂也没提起多少防备来,倚着树风情一笑:啧啧,韩公子真是不解风情,总在这时候来败乐醉的好事……莫不是韩公子也看上我花乐醉了?韩轻嗣连看也不曾看他,径自收了刀,走到郝伍少身旁。

郝伍少魇术未解,尚兀自挣扎混沌着,韩轻嗣眼神一凛: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你看出来了?这下倒换了花乐醉一怔:看出什么?他直觉自己想知道的同韩轻嗣问的并不是一码事。

韩轻嗣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方才问他的问题是什么用意?花乐醉疑惑道:哪个?顿了顿,突然惊道:你早就跟来了?韩轻嗣冷笑:你以为用那书生来做引我便看不出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想做些什么。

说吧,你刻意接近我们,又单独将他引出来问我的事,你究竟是什么人?!花乐醉听见自己的下巴脱落的声音。

半晌之后,他突然捂着肚子爆笑:哈哈哈,你,你不会以为本寨主看上你了罢?韩轻嗣脸色一寒。

花乐醉笑得打跌:你少,少自作多情了!就,就算你俊俏又功夫好,可惜本寨主只喜欢细皮嫩肉红唇皓齿的少年郎,你这模样既不娇羞又不青涩……哈哈哈,也就那蠢狐狸看得上眼……韩轻嗣握刀的手紧了紧,脸色更寒了。

他不知花乐醉口中的狐狸是谁,也无兴趣知晓,看了看木桩一般痴傻的郝伍少,骤然出刀逼上前,转瞬已将刀架在了花乐醉脖颈上:还不解开他的魇术!花乐醉原就没什么提防,再者韩轻嗣便是不用内力,速度亦是极快的。

花乐醉除了逃,全然不是他的对手。

虽说心下一惊,面上却是无波无澜,镇定地笑道:莫急,你看他自能解开。

韩轻嗣微微一愣,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花乐醉以两指推开他的刀锋,走至郝伍少身旁,一扬下巴道:喂,你那侍卫虽说是个不懂风情的冷美人,好歹也是个美人。

我便勉为其难收回去做个小九,这便算同你打过招呼了。

韩轻嗣嘴角一阵抽搐。

郝伍少无神的眼中果然闪过一丝光彩,微有纠结神情。

韩轻嗣倒是愣了一愣,亦紧紧盯着郝伍少的一举一动,确是有些许期待。

花乐醉见激的不够,一把扯过韩轻嗣立到郝伍少眼前,吧唧一口香在韩轻嗣脸上。

这回不等郝伍少反应,韩美人先跳脚了,提起刀柄二话不说砍过去,招式狠厉不说,竟已隐隐动了些内力。

花乐醉吓得不轻,连滚带跳的躲开,高声嚷道:哎!哎!他中毒了!拜托你们有点被牵制者的自觉!!韩轻嗣眼中燃着熊熊炽火,怒极反笑:你下的是什么毒?花乐醉得意道:九星七耀丹。

九星七耀丹乃是用九种毒草七种常花炼制而成,中毒者与常人无异,然一遇那七种入药之花中任一种,毒性便会发作。

莫说摸不得花,便是嗅到一丝花香之气也会痛苦不堪、如万蚁噬心。

一旦毒性被触发,则会日益加深,初时每日一个时辰忽寒忽热,心口绞痛。

待时日愈长毒性加剧,则时辰越长。

中毒者若是遇了七种花中的五种,则即刻暴毙而亡。

然而一般的中毒者往往撑不到遇齐五种花便已被折磨致死。

欲活的久一些的需知道七种入药之花,从此往后绕道而行,说不准可得寿终正寝。

若欲解毒者,则除了七味入药之花外,尚需知晓九种入药之草,方可根处此毒。

韩轻嗣微微蹙眉,暗自庆幸那七味之中并无桂花,否则郝伍少眼下已激发了毒性。

轻嗣……郝伍少喃喃道。

对峙中的两人俱是一怔。

花乐醉喜上眉梢:他果然能跳脱魇术的控制!韩轻嗣飞身上前,却见他依旧目光呆滞,并无清醒之兆。

花乐醉眸光一转,戏谑地笑道:恐怕是刺激尚不够……他这样不争气,莫非要你我二人在此处野合?韩轻嗣并不懂他话中含义,手又提起刀:哪七种花。

花乐醉挑眉:你不会真的愚蠢到认为我会告诉你罢?韩轻嗣耸肩: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人能解此毒。

花乐醉抿了抿嘴,笑道:的确。

虽说只有我一人知道那九草七花,但若是宫主见了他,恐怕也能配出解药来。

韩轻嗣微微侧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花乐醉道:且不说宫主会不会助你们,那星宿宫内奇花遍布,集天下之花品,只怕他尚未走到宫门外已毒发身亡了。

韩轻嗣轻蔑一笑:你说裴满衣解不解的了这毒?花乐醉怔了怔,微微蹙眉:鬼医裴满衣,毒术更胜过医术,能解天下之奇毒……恐怕我这些伎俩瞒不了他。

只不过裴满衣此人随性而为,已六年不曾出谷,你便是拿刀架着他,他也是宁死不从的铮铮铁骨之士。

太虚谷的花绝不比星宿宫少,你有把握带得裴满衣出谷?韩轻嗣双眼虚了虚,嘴角勾得愈甚: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裴满衣六年之前收了个徒弟,独门弟子,倾囊相授。

更不知你有没有听说,那弟子姓郝,名叫郝肆奕。

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手指指向木头桩子一般的少爷:他叫郝伍少。

自然,兄弟阋墙一事不提也罢。

花乐醉目瞪口呆。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脖颈上已多了一把刀,刀锋割破了皮肤,溢出淡淡的猩红。

韩轻嗣绕有兴趣地看着他,笑容冷冽:不如,你再给我一个留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