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乐醉冷汗涔涔,只觉那刀锋又向前递送了半分,项上火辣的鲜血浸淫着冰凉的刀刃,当真是悲到了极点:止这两日在这一人手里放掉的血,前五年受的伤统统加起来都抵不上!他知韩轻嗣动了杀意就不会手下留情,便是心中没底的事也只得赌上一把,遂故作沉静地笑道:九星七耀丹毒性极寒,他原本就身中寒毒,一旦诱发了毒性,只怕撑不过一个月。
从此地到太虚谷快马加鞭至少一个半月的路程。
你有把握在此期间他绝不发毒?韩轻嗣果真一怔,目光愈发阴鸷:你怎知他身中寒毒?你到底是什么人?!花乐醉盈盈一笑,试探地伸指推了推刀锋,却是纹丝不动,只得讪讪放下手道:我探过他的脉,与……原本我也是不确定的……他嬉笑道:多谢韩少侠印证了乐醉的猜想。
韩轻嗣脸色差到了极致,手中的刀却松了:你先解开他的魇术。
花乐醉眯起眼笑道:这还需韩公子帮一个忙。
韩轻嗣面色不善:什么?花乐醉道:韩少侠亲他一下,他的魇术自然便解了。
见韩轻嗣目光一寒,他忙道:我此番摄他魂魄,正是为了验证此事。
早听江湖传言,星宿宫独门秘技魇魅之术有极简单的破解之法——只需一人与失魂者亲吻,魇术便会不解自破。
韩少侠知道,此事若是真的,对我星宿宫则是极其不利。
韩轻嗣嘴角抽搐:你为何不亲?花乐醉嬉笑道:一亲芳泽之事在下原本是求之不得的,可在下乃是施术者,自然无效。
韩轻嗣下颌朝着目光涣散的乔洛玉一抬:那他呢?花乐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噢~~~乔公子亦身中魇术,亦不可做这破解之人。
顿了顿,不容韩轻嗣再推脱,挑眉道:你二人皆是男子,亲一下又当何妨?韩少侠就不好奇此事是真是假?如若是真的……韩轻嗣眉结蹙了又展,展了又蹙,犹豫不已,怒瞪了眼花乐醉:假若我今日并未跟来,你又当如何?花乐醉指了指乔洛玉:解了他的魇术,由他来任此事。
顿了片刻,道:自然,乔洛玉就再活不得了。
韩轻嗣凝神想了片刻,竟当真缓步走到郝伍少面前,不情不愿地倾身与他印了印唇,一瞬便立即弹开。
郝伍少猛然蹙眉,眼眸亮了又黯,黯了又亮,嘴唇嗫嚅着,苦苦于泥沼间挣扎。
花乐醉笑得打跌:韩~~哈哈,韩少侠,你那也叫亲?那是三岁大的孩子过家家罢?你便将他当个姑娘,有甚么下不去口的?到了这个份上,韩轻嗣已是恼羞成怒,再不愿与他胡闹下去,剑光一寒:哼,是真是假又有什么要紧?星宿宫这下三滥的功夫,我只消带他离开你百米,或废了你一双招子,自然能解,何必用这蠢办法?花乐醉不敢再笑,生怕惹恼了他寻自己麻烦,只得强忍着,眼睛却不曾离开郝伍少。
郝伍少挣扎了片刻,眼眸骤然集了星辰之光,一身阴霾破除,竟当真清醒了过来。
他尚有些混沌,讷讷唤道:轻嗣……韩轻嗣不敢置信地一愣:竟是真的……花乐醉猛一攥拳,尖尖的指甲刺进掌心之中。
一身血液凝至心口,又骤然泵出,激动得嘴唇发颤:果真……郝伍少看清了眼前人景,不由怔了一怔。
又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来,后知后觉怕起来。
又见韩轻嗣立在眼前,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胳膊,一颗心又堪堪定了下来:轻嗣,他……韩轻嗣垂下眼:京城去不得了。
郝伍少一怔:为什么?韩轻嗣将他所中之毒大抵一说,又道:京中花卉繁多,此去危险。
他看向花乐醉:说罢,你到底想要什么?花乐醉嘻嘻一笑:乐醉当真是仰慕郝公子风采,这才出此下策。
只要能让乐醉跟着郝公子随侍左右,不敢有其他奢望。
不待郝伍少回答,韩轻嗣抢先道:这么说,我们去哪里,你便跟去哪里?花乐醉点头:自然,天涯海角亦随郝公子前往。
韩轻嗣眸光闪了闪,倾身与郝伍少附耳轻言:太虚谷。
若是有幸安全抵达太虚谷,便将花乐醉杀了。
若是途中毒发,也好让花乐醉稳住毒性。
郝伍少神情不由一阵古怪。
只单单想起他那阴阳怪气的哥哥,便已是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他勉强笑道:我自小生在江南,难得离开一次,既然去不得京城,那便北上看看罢。
花乐醉笑得意味深长:那就北上。
从此地往北去太虚谷,一个半月于自己而言,足够了。
第二日一早,郝伍少因懒于同乔洛玉解释,拨了一半的盘缠偷藏在乔洛玉包裹之中,又留了张:急事,先走的字条,一大清早便急匆匆上路了。
因走的匆忙,众人皆没用早膳,花乐醉在路边买了几块糕点,分给两人。
韩轻嗣不吃,郝伍少却是饿了,接过便咬了口,满嘴喷渣道:咦?这是什么糕?花乐醉笑道:枣花糕。
乐醉最爱吃的便是这枣子做的食物。
郝伍少随口问道:噢?花乐醉眉眼弯弯地咬了一小口:乐醉是燕人,燕人皆爱啖枣。
郝伍少张大了嘴,满满的糕渣落出来。
他震惊了:你,是,阉,人?!花乐醉眨眨眼:怎么?郝伍少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自拔。
难怪花乐醉相貌姣好的像个妇人,难怪他肤白无须,难怪他不介意身居人下……莫非星宿宫之人欲练神功必先自宫?!郝伍少愈想,竟愈发替他心疼起来,目光亦不由柔和了许多:乐醉兄,我虽不知为何阉人爱吃枣子,但以后你随着我,每餐都替你预备枣子!绝不委屈了你!花乐醉怔了怔,奴颜媚骨地贴上去:郝公子~~郝伍少心疼地愈发厉害起来,竟渐渐成了绞痛。
他丢下枣花糕,捂住心口,额上渗出冷汗:轻,轻嗣……韩轻嗣连忙勒停了车,揭开车帘钻进去。
一见郝伍少惨白的面色,登时脸色一寒,拾起落在厢中的糕点一闻:枣花?花乐醉又是一怔,手中糕点摔落在地。
他惊呼道:啊!我竟忘了枣花亦是那七花之一!这这……郝伍少疼地弓起身子,咬着下唇不住颤抖,发不出一句声来。
韩轻嗣咬牙切齿地冷笑:忘了?他的手攥成拳,骨节凸起。
郝伍少捂着心口,突然腾出一只手来拉住他,隐忍地摇了摇头。
韩轻嗣压了再压,终是克制住了拔剑的冲动,怒喝道:还不替他解毒?!花乐醉讪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塞入郝伍少口中,又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道:这药丸可暂时止住他的毒性,待他下一次遇七花之前皆不会复发。
郝伍少服了药,微弱地喘了好一阵,疼痛稍解,强笑道:乐醉兄下一回,可莫要再‘忘了’,伍少身体羸弱,经不住几番折腾。
韩轻嗣眸光沉了沉,却见郝伍少依旧冷得打颤,情知他是被勾出了寒毒,遂解下外袍来替他披上。
他不放心再由两人共处一室,冷冷瞥了眼花乐醉:你随我出来驾车。
花乐醉耸肩,暧昧地在郝伍少手上捏了一把:郝公子好生休息。
便乖乖随韩轻嗣出了车厢。
三人行至於镇,韩轻嗣在街市用五贯钱雇了名少年驾车,自钻入车厢中照料伍少。
郝伍少唇色惨白,身子抖若筛糠,冰凉的手拽住韩轻嗣不肯松。
韩轻嗣蹙眉,将他搂在怀中,手掌贴着他神阙穴源源输送内力。
他的内力极阳,不消片刻郝伍少便不颤了,阖着眼昏睡不醒,手却依旧拽紧了不肯松开。
韩轻嗣也不挣,只将他身子放到腿上,头倚在自己颈窝中,减了不少马车颠簸的冲撞,由他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