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道:军……军法处置,五十军杖!刘协愣在当场,不敢置信地盯着吕布。
刘艾叹了口气,道:天子棍棒不加身,末将替皇上受了。
吕布早有预料,也没什么异议,懒洋洋地一扬手:带下去吧。
刘协哪里能肯,扑上去还要阻拦。
那两名士兵听了方才的对话知道这名少年竟是天子,一时也不敢妄动,为难地看着吕布。
刘艾附着刘协的耳道:陛下,别闹了。
此事总要有人承担。
刘协原以为吕布斥责他几句此事也就了了,顶多以后对他严加看管,却未料吕布铁了心要用刑,此时已急红了眼,搂着刘艾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不行!一百五十军杖,你哪里受得住!再者,此事并非你的错!其实莫说一百五十军杖,便是十五军杖,刘协亦不舍得。
刘艾心知吕布是趁此机会给刘协一个下马威,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诚然,此次刘协的确是错的太离谱。
他于是柔声劝道:阿和,听话……刘协气得破口大骂:听你爷爷的~@#¥%……话未说完,人骤然腾空起来。
吕布拎小鸡一般拎着小皇帝的后领将他提了起来,不顾刘协的拳打脚踢,淡定地掏了掏耳朵,扬起下颌示意道:带出去。
刘艾站起身,乖乖跟着两名士兵向外走。
刘协两眼通红,深吸了两口气,将眼泪堪堪憋了回去,冷静道:温侯,朕和你打个商量。
吕布惊奇地挑了挑眉:什么?刘协道:朕那五十军杖朕自己受。
吕布正要拒绝,却听刘协道:温侯,这里除了你和高将军、张将军,还有那两名小卒外,无人知道朕的身份。
这桩事也没人会说出去。
那五十杖朕自己受了,回京之后,朕立刻下诏封你为王。
吕布一转手腕,于是刘协在空中转了一圈,与他面对面大眼瞪着小眼。
吕布面无表情道:陛下不是说,末将醒来就封我为王吗?陛下要耍赖?刘协:……小天子脸色千万变化,久久终于憋出一句:你都听到了?吕布缓缓勾出一个十分无赖的笑容:还有江东二乔,陛下先欠着。
末将不急,等我们回了许都陛下再替末将指婚就成,末将一点都不急。
刘协:……营帐外响起木棍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声,刘协一惊,猛地挣开吕布跳下来下,对他怒目而视:温侯!!!吕布蹙了蹙眉,缓缓转向高顺道:你出去知会一声,减五十杖。
高顺松了一口气,连忙撩开营帐跑了出去。
然而吕布也不会当真让刘协受那军杖,只是命他呆在营帐中不许出去看。
刘协心惊胆战坐在帐中,听着帐外清晰的闷响声,每一下都宛若砸在他心头,脸色逐渐白了下来。
吕布瞧着小皇帝如此,不知为何颇有些不痛快,于是阖目养神。
不久,高顺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主公,七……一百杖毕。
刘协已是冷汗涔涔,在竹席上如坐针毡一般,见得高顺入帐已猛地跳了起来,拨开高顺就要向外冲。
吕布冷冷道:七十五杖,侯爷数着呢。
高顺脸色瞬间变了一变,颇有些为难地看着刘协。
刘协自然也心急如焚地数着,知晓他说的不错,阴沉着脸站在原地。
吕布见高顺不动,冷笑道:余下的你要替他受吗?二十五杖事小,然而借高顺三个豹子胆他也不敢说是,只得暗暗为刘艾捏了把汗,低头退出营帐。
不一会儿,帐外重新响起棍棒声。
高顺已吩咐动手的士兵虚张声势,打得声音响一些,落在身上的力道却不大。
吕布多年军旅,这其中奥妙自然听得出。
他也并非真心要与刘艾过不去,无非是想在小皇帝面前立立威风,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刘协却不懂这一层,只听那一声声板子声,眼前仿佛看到了血沫横飞的画面,脸色已难看到了极致。
等到余下的二十五杖打完,刘协几乎是双腿打颤地站了起来。
吕布见收效颇为显著,十分满意,懒懒地扯开嗓子唤道:陛下。
刘协恍若未闻,双目无神地撩开帘帐走了出去。
吕布微微蹙眉,心底隐隐腾起一股不悦之感。
饶是执杖的士卒刻意放虚了动作,然而一百军杖打在背上,刘艾依旧被打得血肉模糊,昏了过去。
刘协失魂落魄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刘艾背上的伤口将他搂到怀中,只一眨眼,数颗泪珠便落了下来。
高顺见小天子面无表情却流泪不止,颇是有些心惊,忙命人将刘艾抬回帐中去。
刘协默不作声地起身跟了过去,直到夜晚也再也没有出来。
第二日,大军重新上路。
刘艾作为一名受了军杖的校尉,纵是一身的伤,吕布自不会安排一顶金銮与他,刘艾也只得继续骑马随军。
饶是高顺特意命人在马背上多添了数层软垫,骑了不足小半个时辰,他背后堪堪止住血的伤口便全数被挣开,背上的衣服全被鲜血浸透了。
刘协默默骑在刘艾身边,吕布本想将他调到自己身旁亲自看着,刘协却只是冷眼看着吕布派来传话的小兵,不理也不睬。
他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一般,收敛了所有的喜怒哀乐,始终神情淡淡地看着众人,分明没有生气的模样,却给人恰好的疏离感。
高顺心中颇有些不安,打马骑到吕布身旁与他细说,吕布听完之后只是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也并未做什么表示。
大军始终不停赶路,刘艾背上的伤好了又裂裂了又好,每日刘协都要亲手为他涂药。
刘艾心中日益不安——刘协对儿女情长的痴缠与执着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这一年来的刻意疏离都在这几日间因这一场生死经历被尽数销毁。
终于有一日,他趁着刘协欲为他上药之时忍不住握住刘协的手道:阿和,够了。
刘协淡然地收起药膏,道:你伤好了吗?刘协不忍地撇开眼,微微颌首,却因这一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口而忍不住皱眉:……已好的差不多了。
刘协点点头,从他枕下拎出一件染血的亵衣:那这是什么?刘艾一时无语。
两人尴尬地沉默良久,刘艾强压下心中的不忍,道:阿和,明日你到温侯身边去。
刘协也不反驳,只道:为何?刘艾道:你是天子之尊,跟在他身旁总比跟在我身旁安全。
刘协轻笑了一声,道:我不去。
刘艾不由蹙眉:你不要这么任性。
你跟来一事已是随心所欲、欠虑之举,如今……他话音未落,便被刘协打断:叔玉!刘艾怔了怔,望着面色沉静、眸中却有惊涛骇浪的少年,只听他道:有时候朕觉得你是为了朕好。
可是有时候,朕又很疑惑……他上前一步,定定地盯着刘艾的双眸:叔玉……你究竟是怕我,还是怕你自己?刘艾呼吸一滞,被熟悉而又分明有些陌生的少年的气势迫着,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刘协垂下眼轻笑,复又上前一步,认真地盯着刘艾的双眼,死死绞住他眸中千丝万缕的变幻:叔玉,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感情?刘艾只觉喉头一涩,堪堪悬在嘴边的答案却说不出口。
良久,他阖上眼,缓慢而平静地说道:微臣一直将陛下当做亲生弟弟一般。
刘协不语。
呵。
许久之后,少年天子突然轻笑出声,接连又笑了数声,不住摇着头,泪水却顺着脸颊缓缓淌了下来。
他听见自己胸口支离破碎的声响,也听见自己带着些调侃意味,又颇是冰冷的声音:好大的胆子。
刘艾愣了一愣,又听他道:朕是天龙之命,你是什么人,竟敢以朕的兄长自居?刘艾沉默良久,缓缓屈膝跪下。
刘协就这么死死盯着他,分明还有话想说,可时漏滴滴答答地响着,他心头的话便一句一句消散了。
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第二日,刘协来到吕布身旁,随大军前行。
数日后,大军回到许县。
吕布处理完善后工作,抽空入宫了一回。
他状似有心无意地提起封王一事,却被刘协三言两语轻易化解了这个问题。
吕布也不执着,又提了二乔一事,刘协不由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听说攻打袁术一事温侯已和诸位大将在商议了。
寿春离庐江不远,届时温侯亲自将你的二位媳妇接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