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楼被分进了翰林院做抄录,赵平桢挑了个日子便装前去翰林院,想趁此机会一睹故人的风采。
孰料他去的那天不是时候,秦小楼告了病假未去。
赵平桢岂肯善罢甘休,打听到他告了三天病假,于是第四天又杀去翰林院,谁知还是没有见到秦小楼的人影。
堂堂五皇子什么时候为了见美人费过这么大的周章,心里正不痛快,恰巧瞧见顾肖峻迎面走来,他扇子一横,拦下了顾肖峻的去路:慢着。
顾肖峻正好奇是什么人在翰林院里见了自己也不行礼,定睛一看,竟是嚣张跋扈的五皇子,连忙下跪叩头:微臣参见五皇子。
赵平桢不耐烦地摆摆手:免了。
我倒是要问问你,这翰林院是个什么地方,官员可以随意告假?告了三天假,第四天还不见人影,这是什么道理?顾肖峻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秦小楼。
他心里暗暗叫苦,不知秦小楼是怎么招惹上了这个五皇子,只得硬着头皮替他遮掩:小楼他……他病的太厉害,连床都下不了,故又补了几日假……赵平桢冷哼:小楼?叫的倒是亲热。
顾大学士,虽说狎玩娈童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要是朝廷官员之间有什么苟且,那可就太有伤风化了。
这顾肖峻长的倒是挺正气,赵平桢也曾一度以为他是个好官,谁知竟也是个被美色迷了心智的蠢男人。
他冷笑道:病的下不了床,莫不是顾大学士——或是别的什么人,玩的太过火了?顾肖峻脸色几度变化,已隐隐有了愠色。
他强忍着怒火道:臣不懂五殿下在说什么,请五殿下不要随意侮辱朝中官员!赵平桢心内不屑,道这假正经的大学士敢做却不敢认,却也不想再在这问题上与他争个究竟,毕竟不是什么搬得上台面的事。
他话锋一转,随口道:那秦小楼当真下不了床了?本宫怎么听说昨日还有人看到他上街?顾肖峻脸色唰的一白,面皮立刻哆嗦起来:五、五殿下听谁说的?赵平桢见他这副神情,心道自己随口胡扯,竟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
他不禁一乐,见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本宫饶你——也饶那秦小楼一罪。
原来秦程雪患了种怪症,某一日午睡醒来,双腿突然失去了知觉,竟是从此瘫了。
秦小楼这几日一直在为弟弟的怪病奔波,甚至要为此辞官归家专心照顾弟弟,顾肖峻虽体谅他爱弟心切,不过对他要辞官的行为却是大不支持,徇私批了他几天假让他在家里照顾弟弟。
因为秦小楼刚刚上任,假不能放的太久,况且他弟弟并不是非要他在家亲自照顾的,由头上就站不住脚。
顾肖峻怕闹起来他非要辞官不可,于是索性劝他称病。
赵平桢来到秦府外。
秦小楼和秦程雪住的还是当年秦无涯的府邸,只是这府宅当年已经被人拆的七零八乱,这些年秦小楼重新修葺了一番,这才使它看上去又有点官员府邸的模样。
秦府外张贴着告示,重金聘请高人为秦程雪治腿疾。
赵平桢一时无事,将告示读了一遍,觉得有趣,于是自个儿在秦府附近找了处茶馆歇着,命一个随从回府去将皇帝专门派给他的御医朱立明请来。
等人的时候,他又问茶馆的店小二买了套干净的旧衣服换上。
不一时,年已花甲的朱立明气喘吁吁赶来了。
赵平桢拉着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朱立明前去揭了秦府外的告示,大摇大摆地走到秦府大门口,将告示往秦府侍卫眼跟前一亮,趾高气昂地说道:这位是神医谷的朱神医,我是他的徒弟,特为你们家二公子治病来了。
一旁的朱立明心虚地掏出手绢擦了擦汗。
秦府的侍卫进府通报,不一会儿一名管家迎了出来,还算殷勤地笑道:两位神医,请随我进府。
赵平桢搀着朱立明进了秦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秦府的景致。
秦府的房子大多还是原貌,装点的十分朴素,几乎没一处是新的。
感觉到老御医的僵硬,赵平桢皮笑肉不笑地与他附耳道:师父,这可是桩有趣儿的事,你千万别给徒弟拆台啊。
朱立明素知五皇子的喜怒无常,老脸皮一阵哆嗦,又抬袖擦了擦汗。
管家将他二人带到主卧房外,道:请二位神医稍等。
他进去通报了一声,这才出来将他二人迎进屋内。
赵平桢甫一进屋,视线立刻被倚坐在床上的那名少年抓了过去。
秦程雪比起两年前稍稍长开了一些。
他长发披散至腰际,肤白胜雪,目若点漆,身形匀称,添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赵平桢从小是看着各种各样的美人长大的,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秦程雪在他见过的诸美人中姿色亦算上乘。
然而他还是觉得这少年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具体是什么,一时也说不上来。
秦程雪的气色不太好,是唯一的美中不足。
他伸出手,略嫌苍白的嘴唇一启一阖:请神医替我看看吧。
朱立明偷偷拿眼瞧赵平桢,赵平桢用眼色示意他去诊断,朱立明这才敢上前为秦程雪断脉。
赵平桢这回来是想见见这名满京城的秦小楼,孰料秦小楼压根没有露面,他又怎能满意?于是肚子里心眼滴溜溜地转。
朱立明为秦程雪诊了脉,又开始检查他的腿。
这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赵平桢一眼望去,目光对上来人的眼睛,竟是刹那间胸口一紧,仿佛有什么人用力攥住了他的心脏,然后又慢慢松开,酥麻的感觉由心口一点一点传向四肢五骸。
他终于知道秦程雪身上缺的是什么了——灵气!秦小楼与秦程雪的五官有七八分相像,甚至秦程雪的五官比秦小楼更为精致。
然而秦程雪美则美矣,却美得像一幅画,而秦小楼的美是鲜活的,举手投足间都好似有朵朵桃花在他身畔绽放。
秦小楼看起来有些疲倦,眼下略微泛青,头发匆匆挽了个髻,衣服还有些皱巴巴的,显然这几日为秦程雪的病操劳不少。
他匆匆扫了眼赵平桢与朱立明,走上前道:神医,我弟弟的病……朱立明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赵平桢,道:容我再查查。
他问了秦程雪一些与病症相关的问题,然后从箱子里取出一套银针,往秦程雪的腿上扎了几针:有感觉么?秦程雪脸色苍白的好像一张纸:没有。
朱立明叹了口气,收了针,道:在下技穷,一时也看不出病的根源所在,只能先为小公子开几帖药,然后用针灸的方法慢慢为小公子治疗。
这期间赵平桢的目光一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秦小楼,秦小楼却毫不在意,眼睛只盯着朱立明:那就烦劳神医了。
朱立明开了些补药,又叮嘱秦小楼时常为秦程雪按摩刺激穴位,约定两日后再来扎针,这才跟赵平桢一起离开了秦府。
上了马车,赵平桢问道:你真没看出他有什么毛病?朱立明是皇帝派给赵平桢专用的医者,从前赵平桢还住在宫里的时候他是御医,等赵平桢出了宫,他就跟着进了皇子府。
虽说名义上是赵平桢专用的,可实际五皇子健康的很,从小到大无病无灾,朱立明这些年反倒是为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治了不少病痛。
朱立明了解五皇子的性情,当他看到秦程雪的时候就知道赵平桢是为何而来,当他看到秦小楼的时候又发觉原来自己搞错了。
他苦笑道:没有。
赵平桢蹙眉:当真是什么怪症,连你都看不出来?朱立明道:非也。
并非臣看不出来,实则秦二公子压根没有病。
方才我刺激他的穴位,他面上看起来淡定,可实际疼的身子都僵了,却还道没有感觉,想必是装病。
赵平桢将扇子往手心里一打,奇道:这可怪了,好好的,他装病做什么?还不让他哥哥去上朝……顿了顿,心里大致有了个猜想。
过了两日,赵平桢带着朱立明又去了趟秦府。
这一回朱立明草草检查了一番,就按着五皇子教他的话对秦小楼道:二公子实际是中了一种蛊。
躺在床上的秦程雪将细长的丹凤眼一瞪,秦小楼急急道:是什么蛊?朱立明道:这是苗疆一种蛊,中蛊之人一开始会半身不能动弹,并且需要最亲的人陪在身边,须臾见不到就觉胸闷难耐。
时间一久,中蛊者会先聋后哑,逐渐的全身都动弹不得,成为废人。
秦程雪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秦小楼却一脸惊讶和担心,显然是被他说中了:神医可有办法救舍弟?朱立明道:我的确有办法替他拔蛊。
不过么……赵平桢不紧不慢地接口道:要拔你弟弟的蛊,要用我师父半生的功力。
代价实在太大。
秦小楼察言观色,忙道:只要神医能治好舍弟,日后有什么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在下定当万死不辞!秦程雪的脸已黑成了一张炭。
朱立明连叹三声,道:也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可以为令弟拔蛊,不过秦公子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这第一么,要解他的蛊,需要将他泡在温泉之中,每隔一个时辰扎一次针,只有我的神医谷里有这条件,所以我要将他带走;这第二么,治疗令弟的时候或许有用得到阁下的地方,所以阁下务必要随叫随到;这第三么……秦程雪急急唤道:哥哥!赵平桢接口道:这第三么,就先欠着,什么时候我师父想起来了,秦公子要记得还欠我师父一桩事,万勿推辞。
秦小楼怔了怔,目光悠悠转到赵平桢脸上,一双丹凤眼里水光潋滟。
他似笑非笑地叹道:五殿下……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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