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晗当天赖在尚书府不肯走,硬是逼我搬出了尚书府地窖中几坛好酒。
东方晗说完让我为姊偿情的话之后如愿见我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也就收了我下颌上的手,耸肩笑笑,道:昭衍,你当真和年亘那木头一样开不起玩笑。
我尴尬嘿嘿一笑,东方晗果然不过是喜欢逗人,看人窘迫的样子罢了。
许是勾起了往日伤怀,东方晗非让我取出几坛女儿红来不醉不归。
我们在尚书府的花园里摆好桌子放上酒器和一些下酒菜,就屏退了下人。
我道:这么多年来明王不让我改动尚书府,我也就保留着原状。
这里一草一木还都是十年前的样子,往日不觉得,今日沉下心来仔细瞧瞧还真是怀念。
东方晗呵呵一笑,却不答话,酒却灌得凶猛。
我不敢喝的太多,看来今晚东方晗铁定是要醉了。
我还是送他回府的好,若是明王在尚书府留宿一晚,恐怕外头不知会传出怎样不好听的言论。
东方晗就这般无声闷酒,直到脸色微醺,才终于开口。
以前我与二哥常一起来,就在这树下,就在这棵桃树下坐着,还有你和邵婉,聊些功课,聊些大臣的逸事,那时日……当真是开心的很。
我点头道:是啊,确是令人怀念。
睿皇帝早就相中了邵婉,想指她做太子妃,故让她时常进宫里走动走动,名义上时来探望我,却是希望她与太子东方晓接触熟悉,以便日后赐婚。
自从第一次在御花园见了东方晗之后便常常见他来二皇子寝宫走动,俨然一派长惠幼序,兄友弟恭的样子。
人人都道二皇子与三皇子关系甚好。
邵婉进了宫也不爱去看太子的冷脸,便来二皇子寝宫寻我,或是与我们一同去上书房上课,一来二去,她与二,三皇子处的颇好。
尤其是东方晗,人小的很却鬼精,虽比邵婉小了三四岁,常常吃了邵婉的豆腐也让她无可奈何。
因为邵婉的关系,二,三皇子也与我亲近了些,便常常寻了理由出宫来我尚书府玩,名义上是寻我玩,其实该是冲着邵婉来的。
二皇子身体不好,睿皇帝本不同意其出宫,东方晖母妃劝了几句,睿皇帝也就道:也罢,反正老二的身子也……不如就顺了他的意,让他开心些也好。
偶尔太子也带年亘一同来玩,一时尚书府热闹了很多,常有朝中重臣往来做客,想借故亲近皇子。
一日几名年轻将士来府上找我爹商讨兵事,年亘便服随太子前来。
玩耍之时年亘一人去院中找茅厕,遇见几名士兵,那几人以为年亘是府上下人,生的如此天资便出言调|戏,年亘不理,几人便手脚轻浮起来。
年亘体弱单薄,反抗不得,眼见就要出事,正巧一校尉出来解手瞧见此事,救下年亘,捆了那几名士兵交由尚书邵华处置,邵华禀明太子,太子大怒,赐死了那些挑事的士兵,此事才算完。
此事之后年亘的性子越发清冷,对人都颇有防范之心,不与谁交往过密。
到了睿皇帝想指婚的时候,反对这桩婚事的皇子有三个,不多,正好是睿皇帝全部的儿子。
东方晓不愿娶邵婉,他要纳年娆为太子妃。
年娆我曾见过,与年亘有四五分相似,也是颜如渥丹的模样,性子却顶多算是温文,比不上年亘的仙风道骨。
东方晖东方晗也不同意此事。
我曾见过东方晗执着邵婉的手说要她做自己的王妃,想来东方晖是为其三弟反对此桩婚事。
睿皇帝大怒,关了二,三皇子禁闭不许其再出宫门,下令太子与兵部尚书之女邵婉于七月初七完婚。
没过两年东方睦就出生了。
又过几年,小皇孙依依呀呀刚学会走路,睿皇帝一口酥糖噎住,当天晚上驾崩了。
太子已成年,政事也早已接触了许多,顺利登基,前丞相鞠躬尽瘁了,年亘继任。
郎正升官做了大将军,愈发风姿勃发,不可一世。
二皇子汤药支撑了这么多年,也熬不住了,三皇子兄弟情深,在二皇子东方晖最后一月里日日衣不解带守在身边,亲自照顾皇兄。
一月之后,一道旨令召我到了王府,说是东方晖走前想再见我一眼。
我进了门,东方晗就出了去,身形比往日瘦了些,倒也不邋遢,显然外界传的三皇子衣不解带是渲染的。
病榻上的东方晖与我往日见的没什么两样,脸色常年如一日的苍白,脸又瘦了些,颧骨突的都看的出了。
精神看来却不差,大约就是他人说的回光返照了。
他勉强伸出手来,我忙将自己的手凑上去让他握住。
他笑了笑,没什么力气的笑容显得尤为清雅,我霎时想到年亘,他也常常这样清雅的笑,不沾风尘。
东方晖道:邵昀,这几日我想你想的紧,三弟却不让我见你,说是我病重了,怕吓着你。
咳咳。
我忙上去替他抚背顺气道:王爷莫这样说,邵昀也时常牵挂着您,想着您身体什么时候好了我陪您下棋。
东方晖又咳了两声道:我知道你怨我,我身子不好不能像皇兄一样带你去玩些新奇的,你又不喜欢下棋看书这样沉闷的事,却也只能陪着我做。
其实我心里也怨的很,你却不知我的苦。
我道:怎么会呢,邵昀并不觉得沉闷,能陪王爷是邵昀的福气。
东方晖闭了会眼睛,话说的多了有些乏了。
气息有些弱,就在我以为他快睡着的时候他又睁眼接着道:那时候我想娶邵婉为妻,总想着这样能与你距离更近些。
待你年纪大了不再做侍读时,也好有理由时常来看我。
父皇却不允……我一惊,被握在东方晖手里的手颤了颤。
东方晖的手略微加了点劲想握住我,但我知道这是他的极限了,依旧轻轻的握不住,我犹豫了一下,反握住他的手。
东方睦……皇兄的太子,是个聪明的孩子,想来以后是要继位的,你多辅佐着,毕竟是邵婉的孩子,你的外甥。
我道:那是自然。
东方晖又闭了眼歇了许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小昀……我可以叫你昭衍么……我咬着唇,着实犹豫了一会。
东方晖待不到我回答,这次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只是嚅动了下嘴唇,我看到他的唇形作出昭衍二字。
又待了会,看着东方晖静谧的脸庞,我只觉胸口闷疼的慌,眼睛不住泛酸,脑海里一遍遍过他往日的音容笑貌。
那屋子的门窗都关了,我快闷的喘不上气,抽出手来两步跑到门口推开房门就冲了出去,瞧见正守在门口的东方晗。
我道:二皇……王爷已经去了。
东方晗点点头,面上无波无澜,叫来下人吩咐处理后事。
我浑身都在颤抖,觉着再呆下去要失态了,就先告辞回府了。
之后东方晓业经图治了几年,国事大盛,我做了兵部尚书,皇上许了年娆给郎正。
东方晓还是没逃过皇帝短命这个结,早早去了。
回忆往事,我只叹人心易变。
先帝原先要娶年娆,且不论是为了什么,然而娶了邵婉之后即刻就生了我的小外甥。
还将年娆指给了郎正。
东方晗原本要娶邵婉,邵婉做了太后,他却大权在握,也不见给邵婉孤儿寡母什么情分,只能说这么些年也没篡位算是给足了面子。
我转头看已七分醉的东方晗,酒气让他从脸颊红至颈根,媚眼如丝。
我叹了口气,这么快便醉了。
我走上前拉起东方晗准备送他回府,他身子却软软的欺了上来,我脑中登时炸开一记惊雷。
东方晗手勾住我的脖子,我认命的闭上眼,已想见到之后要发生的事——他的唇贴上来,舌撬开齿贝轻搅着,我犹豫着该不该推开他。
我正犹豫着,一个吻就这么结束了。
他的头枕在我肩上,唇贴着我的耳朵,含混地呢喃着什么,我听不真切。
我叹了口气,扶起软若无骨的醉人,走入客房。
今夜暂且留他宿一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