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报纸上斗大的标题,桑桑只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液都已经冻成冰块了。
她眨眨眼睛命令自己静下心来,但那些字就像带著生命般地,全都化成蝴蝶忽上忽下飞舞。
平靖企业被并贴外资抢进香港旗下事业位众多员工人心惶惶在几乎占据了整个头版的版面,记者、专家学者,甚至政府官员都站出来提出他们的看法。
几乎一面倒的认为平靖之所以遭到并购的命运,原因全出于总经理孟贻善的意外身亡。
而且对并购买主的身分仍不清楚,只知道是由美国一家大型的企业顾问公司代为牵线……茫茫然地将头贴在飞机狭小的玻璃窗上,衬著黑色的夜幕,映照出她苍白的脸颊和不停微微抖动的双唇。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卖了公司……她急忙拉起挂在颈问的细金链,反覆地检查著那把小钥匙。
不可能的,钥匙在我身上,没有印监他们怎么能把公司卖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叮叮咚咚的铃声和灯号响起,空姐甜美的广播重复著不同的语言,在身旁陌生人逐渐苏醒而形成的嘈杂声里,桑桑却有如被冰水浇到似的,全身忍不住瑟缩了起来。
以前爸爸常感叹他们兄弟之间的情意浇薄,尤其是排行老大的孟贻林更是擅自为谋利而到缁铢必较的地步。
而爸爸总是笑著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庶出的他一直过得很孤单困苦,苦过来的日子使他更珍惜能和异母兄弟相聚的机会,但他们似乎并不这么想,除了钱,他们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的急切,趁我不在香港时把公司给卖掉了,那是我爸爸辛苦所创下的事业啊,没想到他们却这么轻易地就把它出让了……摸摸脚畔的小旅行袋,她的心就像被悲伤的泪水所浸湿了般地痛。
爸、妈,我该怎么办?现下我连个可以哭诉的人都没有,面对如此强取豪夺的伯父叔叔婶婶们,我要怎么争回我们的公道呢?请你们告诉我,我该如何做?拉开拉链,轻轻抚摸著写著父母名字的木盒子,桑桑用手背擦去盈眶而下的泪水,吸吸鼻子望著骨灰盒。
我一定要保住平靖,不计任何代价我也要保住它!像是对父母也是对自己立誓,桑桑低声地对著窗外初现的太阳喃喃自语。
※ ※ ※避开了那些守候已久的记者,在航空公司善意的协助下,桑桑经由别的通道入境。
望著白花花耀眼的阳光,她强忍住那阵昏眩的感觉,抱著父母的骨灰盒,踽踽独行的向的士站走过去。
路上有辆车不停地按著响号引起她的注意,她意外地看到家里的司机正拚命地在向她招手,她松了一口气生进他打开门的车哀。
老王,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我并没有通知任何人……桑桑话还没说完,即被一个接一个的闪光所打断,她大骇地看到许多记者像潮水般向这退跑来。
老王,快开车,快离开这里!训练有素的老王用力踩下油门,在阵阵的煞车和抗议响号声中,桑桑坐的车就如同电影中亡命飞车般的自车与车之间的缝隙中穿梭前进,不一会儿就将那些记者远远地抛开了。
小姐,是先回家还是……老王自倒后镜中打量著憔悴的小主人,眼神中带著怜悯和一丝的不安。
先到青松观那边吧,师傅说过要将爸妈放到那里,日夜都有人为他们焚香,这样对他们比较好。
桑桑说著露出了凄婉的笑容。
老王,公司的事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吧?我才离港五天,想不到他们的手脚这么快。
小姐,那……那天他们闪进来的时候,家里只有阿珠一个人在,他们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到的消息,一进门就凶神恶煞似的直接冲到小姐你的房间,把地板撬开……小姐,你怎么了?小姐?桑桑整个脸一下子全都铁青了起来,她使劲儿地将拳头塞进嘴里,因为若不如此,她怕自己要尖叫出声了。
印监……他们把印监拿走了?她过了很久才发现那串奇怪的字汇是出自她的嘴里,碎裂不成形地在空气中飘浮著。
是啊,本来他们还想把保险箱里的那些珠宝跟房地契也拿走,是阿珠说要叫督察把他们当小偷强盗办,你伯母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珠宝、房地契放回去,临走前还打了阿珠一巴掌。
既然他们拿走了印监,那么公司被并购的事大概也已经无法挽救了。
想到父母的心血毁于一旦,桑桑更是眩然饮泣。
小姐,人死不能复生,你千万要好好保重自己。
谢谢你,老王,你在这里等就好了,我送爸妈上去。
桑桑说完捧起旅行袋,头重脚轻地向青松观走去。
唉,真是可怜,年纪轻轻地就成了孤儿。
老王坐在驾驶座上自言自语说道:家里没有大人,眼看著她被人家这样欺负,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又没有资格说话。
唉,她那个大伯父也真是欺人太甚,公司被他卖了,连小姐住的房子他都要……桑桑红著眼睛,由住持陪同下回到车里,她抿著唇只是不停地流著泪,慈眉善目的比丘尼则在一旁轻声安慰。
在住持的示意之下,老王将车驶离那片仍是荒野的山区,而后座的桑桑在回程中,则是沉默地闭著眼流泪。
车停妥之后,桑桑提著已经几乎空了的旅行袋,拖著脚步走进家门。
自庭院中开始,到处都充满了属于一家三日的回忆,而现在……父母长眠在泥土之下,偌大的别墅里以后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湿透了眼眶。
刚踏进大门,在她还来不及放下行李,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她张口结舌的看著那些工人忙碌地在搬动沙发和其他笨重的家具。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在最初的惊愕消退之后,桑桑冲上前去质问那个正要将她母亲最喜爱的法式绣花屏风搬走的工人。
你们不是要把这些家具都换掉吗?工人倒反问起她来了。
这些家具还真重!是谁要你们这么做的?说啊!桑桑克制著自己不被那阵昏眩感打败,她紧紧攀住屏风问道。
我们是接到订单……工人们面面相觑地说著话。
我没有下订单做任何更改,你们最好查清楚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查看看到底是谁下的订单……是我。
楼上传来低沉颇富磁性的声音,桑桑循著声音来源的向上望去,缓缓地走过去。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家?为什么……桑桑因为太过气愤而说不下去,只能两手朝那些家具挥动手指。
懒洋洋地一阶一阶往下走,走到桑桑面前时,皓禾扬起眉微微一弯腰。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了。
什么?桑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弹大眼睛盯著他看。
这是我家,怎么会变成你的?很简单,我花钱买了它,就像我花钱买下平靖。
皓禾俯视她瞬间变得惨白的脸,感到有股不忍自心里如地底喷泉般不停地涌出。
摇摇晃晃的向前走了几步,桑桑还来不及说出半个字,整个人腿一软就往下堕。
皓禾毫不考虑地就伸手拦抱住她,手自她腋下和膝盖间穿过,抱起她就好像捧起一个洋娃娃似的,柔软轻盈且带有一股久久挥之不去的幽香。
小姐!尹先生,小姐的房间在这……阿珠紧张地叫著,但皓禾看也不看她一眼,迳自抱著桑桑走进他一直暂住的客房。
去弄条湿毛巾来,顺便熬些清粥和鸡汤,她的身体太虚弱了。
皓禾说完将窗帘全都拉上,室内的光线即刻暗了下来。
让她好好休息比任何药都好!老王忧心忡忡地看著昏睡不省人事的桑桑,不放心地瞅著皓禾。
尹先生,我们小姐由我们服侍就好,不用劳你费心。
没关系的,你去忙你的吧!皓禾拿起一本杂志随意翻阅著,但老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床前,寸步不离的顾著桑桑。
直到阿珠端著冰垫和毛巾过来,老王在交代她好好照顾小姐之后,这才满脸心事地离去。
而阿珠也跟老王一样,像是防范歹徒似的相互接班,顺便监视皓禾,每当皓禾一有所动作,他们便如惊弓之鸟般的整个人也紧张起来,他们的行为看在皓禾眼里感到好笑,但他没有说任何话语,只是走到床前探视桑桑几次之后,便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
在经过桑桑的房间时,他驻足看了一下,尔后匆匆忙忙地下楼,叫了那些搬运工人和他一起到桑桑的房间,低声地讨论一阵子后,他才满意地点点头开车出门。
※ ※ ※淡淡的莲花香像有著千手千脚,又似变形虫似的直往人的鼻孔钻,桑桑动了动眼睑,缓缓睁开眼,莫名所以的看著自己所在的地方。
是我的房间?她艰辛地挪动身躯,用酸软的手撑著自己,茫茫然地左顾右盼,这应该是自己住了二十几年的房间没有错,只是房内的摆设却陌生得令她搞不清情况。
先说门畔的那扇法式绣花屏风吧,那是她最喜欢的小摆设,在高雅的一片百合花海中雕刻著圣经故事的木框上,有微乎其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刻痕,从小她就偷偷在那上头以自己的身高逐年刻刮,现在被画满了鲜紫的玫瑰。
原本桃红和淡黄构成的窗帘也被换成了以白和墨绿丝绒所组成的宫廷式纱帐,而原有的红木双层四门衣柜更换成白色镶金边细条的五门柜。
她将眼光拉近至自己所躺卧著的床,不再是以前她所习惯的普通弹簧床。
四根高高耸起的帷杖架在床柱土、撑开了白纱和花边层层叠叠的帐幔,最外层则是厚实的白绒布,上面还用珍珠碎粒和各色珠子绣出许多美丽的图案。
急于探求真相,她试图下床找个人来问问,伸出脚去她才惊异地发现自己一身陌生的衣服,用力拉开盖在身上轻柔如羽的被子,她满腹疑问地瞪著自己从没看过的长袍。
轻滑柔细的白丝袍像会流动的水似的,一举一动之际,在她身上引起舒适的快感。
反领、长袖直泄而下的袍子,只有在胸口和腰际之间用条金色的细织锦宽松地交叉束出躯线,袖子是宽口的喇叭状,在她不经意掠发时,直露出地做雪般的肌肤。
为什么?疑团一个接一个的源源自心中涌现,她昏昏沉沉的想起父母的骤然过世和家产的突然失据,整个人又被悲伤所牢牢缠住。
不,我没有时间再伤心了,我必须找到答案!她勉强地撑住身子,靠著床边想要往下顺势滑下床,但没想到床下竟也有阶梯,虽仅是短短的两、三级,但也令她因站立不稳而往后摔去。
惊叫著以双手在空中吼抓,桑桑意图抓到个什么东西以稳住自己跌倒的身躯,但预期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她睁大眼睛瞪著那个及时将自己抱起的男人。
是他!那个自称买下平靖及这栋房子的男人!他是谁?为什么他在买下平靖之外,还要买下这栋房子?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一连串的疑问使桑桑忘了男女之防,也忘了自己还被他拥在怀里,她只能转动明媚的杏眼、微开红唇地愣在那里。
有没有受伤?他说著将桑桑轻轻地放回床上,拉上被子为她盖上。
有事摇这个铃就好,阿珠听到铃声会立刻赶过来的。
望著他手中那个发出清脆响声的银铃半晌,桑桑总算清醒一点,回过神来。
你是谁?皓禾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向前走了几步,在窗前他转过身子面对床上的桑桑,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
你认为我是谁?他的声音有著很浓的伤感答道。
桑桑瞪起眼,努力地在他背光的脸上找到一丝答案,但光暗不一的脸儿令她根本无法看清楚。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不过,那有任何关系吗?你说你买下了平靖和这栋房子……不错,花了我一笔不小的钱。
我想,你应该可以发现你出了个好价钱,因为我付的是现金……是吗?你出了多少钱?桑桑苦笑地抬起头,听到他所说的那个令人咋舌的数字,她冷漠地摇摇头。
就只是这样吗?在我心目中,这房子是无价之宝,我根本不愿意卖了它。
皓禾意外地向前走了一步。
是吗?深深地叹口气,桑桑再次尝试著下床。
既然这房子已经是你的,那我也就没有待下去的资格。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爱护它,因为它是非常特别的、温暖的和……她扶著床柱,彷佛陷入沉思,脸上露出了遥远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委托你的伯父卖了它?我从没有委托过任何人任何事,只是我一迎回我父母的骨灰,却发现公司没有了,连房子也失去了。
桑桑露出凄美的笑容,但眼神却是空洞而茫然。
这是充满了我幸福快乐回忆的地方,我死也不会卖了它的。
只是,没有了父母,我也挽回不了这些没有公理的事。
皓禾的心震动了一下,但他没有表现出内心的想法,只是坚持地扶著桑桑。
回到床上去,依你现在的情况,你哪里都不能去。
不,我不想留在这里触景伤情。
说来可笑,我还一直对自己发誓,我要不计任何代价保住平靖,没想到却连自己最基本的栖身之所都保不住……桑桑挣扎著要离开,气喘吁吁地叫著。
我想要回我家所有的东西……不计任何代价?你真的付得出‘任何代价’吗?皓禾面无表情地托起桑桑的下颚,声音中充满了压抑不了的冰冷。
你要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是我的了!我还有什么可以损失的呢?无父无母,亲戚们又全都似材狼虎豹,对我家的产业虎视耽耽……现在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有什么可以损失呢?桑桑掠起拂在脸上的发丝,几近歇斯底里她笑道。
皓禾默默地望了她几分钟,然后清清喉咙地开口。
如果,我提供你一个机会去讨回这些……房子、公司……他让话悬在半空中,等著桑桑的回应。
为什么?直接反应之下,桑桑脱口而出。
我做事从不解释为什么。
他坐在床沿,跷起一条腿,吊而郎当地回答。
可是,你没有理由……桑桑万分困惑。
我说过,我做事从不需要理由。
我提供你一个最好的机会,你可以保有房子,甚至……平靖。
桑桑茂讶地拉住他的袖子。
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愿意把房子跟平靖还给我?我可以给你钱,我父母的保险金,应该有一笔不小的数目,还有我……皓禾伸起手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
我不要你的钱,事实上那些钱跟我所付出的数字相比,只算是零头。
那……你要什么呢?我是说,你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帮我,况且你又花了很多的钱……桑桑一听他的话,心开始往下沉,深怕他又反悔了。
不,我当然有我的目的。
我想要你们孟家的一件东西:那是我想了很久的。
皓禾站了起来,俯视著坐在床上像个小孩般带著天真无邪表情的桑桑。
什么东西呢?这么好的条件,令桑桑感到有些怪异,但她已经无暇去细思那么多了。
孟家的阳光。
我听你的父母提过,而我很想要。
皓禾闭上眼睛,回想自己初听到那句话时所受到的震撼,张开眼睛,他迎向一对充满疑惑的脾子。
阳光?那是什么呢?桑桑百思不解之后,只有老实地问他。
你什么时候听我父母提起的呢?我……阳光。
那就是我所想要的,你愿意跟我交易吗?皓禾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迳自等著她的答案。
阳光?他想要孟家的阳光,孟家的阳光究竟是什么东西?会是什么珍奇的稀世之宝吗?不会吧,否则爸妈一定会告诉我的。
管他什么孟家的阳光,只要能保住平靖和父母所构筑的家,孟家的阳光就给了他吧!桑桑自忖著。
好,我同意。
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者在哪里。
那是我的问题,成交了吗?皓禾说著伸出手。
成交。
不过,我很好奇,孟家的阳光究竟是什么……桑桑伸出手和他相握,但心里却仍是一团迷雾。
你无须烦恼那么多,对这‘阳光’的寻找是我二十年来的希望。
你只要好好的休养身体,等著我为你将平靖完全夺回来即可。
皓禾说著掏出了张名片递给她。
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事直接打我的手提电话。
尹皓禾……桑桑拉开像摺页奏摺似的名片来,半知半解地看著上头那一大串的头衔。
许多外国公司的总裁和经理、一连串的博士和称谓,而这些就成了眼前这个陌生人的代名词,她疑惑地抬起头叫住他离去的脚步。
你……我该叫你什么呢?随你高兴。
皓禾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异常地严肃。
桑桑,我希望我们之间的交易仅止于这个房间,因为你的那些亲戚并不可以看轻呢!太早走漏风声反而不好,事情会比较棘手。
我会因此而要不回平靖?桑桑恐慌地尖叫起来。
不,天底下没有我尹皓禾办不到的事:只是会比较麻烦,我不想节外生枝,好吗?好吧!尹先生。
桑桑欣然地同意。
尹先生?嗯,现在开始我们已经是合夥人了,你何不叫我的名字呢?想到尹先生所带来的疏离感,皓禾不觉得地皱起了眉头。
这样不太好吧?桑桑不太自在的迟疑著。
有何不可?我在外国时,所有的朋友和同事之间也都是互相以名字称呼彼此。
我希望你称呼我的名字!他说完后定是看著桑桑,眼里有不容反驳的坚持。
好吧,皓禾。
桑桑至此也不好再执拗,只有妥协地做了他。
我出去办些事,你好好休息。
皓禾面无表情说完后推门而出,但当他一踏出桑桑的房间之时,嘴角早已弯成了个完美的弧形。
※ ※ ※浓浓的火药味像有传染性的沾染在每个人脸上,偌大的会议室中烟雾弥漫,面对著脸红脖子粗的孟贻林或是他那些狼狈为奸的兄弟们,皓禾只是慢条斯理吐著阵阵烟圈,眯起眼望著他们之间的兄弟阋墙,当然这其中还包括了妯娌彼此叫骂讽讥。
尹总经理,你这么做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当初要不是我们辛辛苦苦的帮你拉线,你哪有可能买下平靖,现在你达到目的就要过河拆桥,不是枉费我们对你一直忠心耿耿吗?孟贻林将那纸解雇书揉成团,面色阴晴不定地咬牙道。
是啊,我们的贻林在这件并购案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尹总经理你就这样开除了他,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毕竟贻林可是平靖堂堂的副总经理……美月也双手叉腰地声援著丈夫。
别人我倒是不敢说,但我们的贻林这些年来好歹也给平靖做牛做马,好处没捞到,怎么你一上台就拿我们开刀?大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大哥做牛做马,难道我们这些人都闲著了?一旁的兄弟们看不过去,个个当仁不让的站出来提出激辩。
是啊,再说这些年来大哥在贻善的公司里都是挂名吧,面子里子可都赚得饱饱的,大夥儿可都是瞎子吃汤圆,自个儿心里有数。
现在平靖换老板了,副总经理的位也该让出来给我们坐坐啦!那怎么行,这回要不是我们的贻林,你们还有钱可以分吗?怎么说我们的贻林都该当这个副总经理,更何况他还是你们的大哥。
美月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指审视著手指上那颗硕大的钻戒,提高音量地说道。
在他们嚷嚷著纷杂理论声中,皓禾猛然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
尹先生,你往哪儿去?这副总经理的人选都还没有决定……孟贻林立即趋向前去。
我看你们自己兄弟之间都还摆不平,我先回办公室,等你们吵出个结果后,再告诉我。
当然,我手上握有最后的决定权!皓禾冷漠地说完,叨著烟自顾自走开。
眼见皓禾走远之后,孟贻林气急败坏的使劲儿甩上门,怒气冲冲地来到会议桌畔。
你们还在吵些什么鬼啊?听到姓尹的说了没有,最后的决定权还在他手上!孟贻林坐在椅子上用力极著桌子,面色阴沉。
大哥,这些年你在公司里也已净赚了不少,这下子该轮到我们捡些好处了吧?你说什么?当我有好处的时候,哪次没有顾到你们?孟贻林气得额头的青筋都跃然浮现。
是吗?大哥,元朗那块厂房的地,据我所知,你先叫大嫂用她娘家的名义买起来,再转卖给平靖,这一来一往的,你们夫妻也可就捞了五千多万。
还有西贡那块土地,贻善打算用来建安老院,但你瞒著他偷偷卖掉,另外买了一块用垃圾填起来的山沟……那跟你们又有何干?一地还一地。
美月泼妇骂街似的指著小叔的鼻子大骂。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们一直想要西贡那块地想得可久了,现在被我们处理掉了,所以你们不甘心!没错,大嫂,这些年来你们利用贻善忠厚的个性吞了他不少财产,现在连他剩下的房子又卖给外人,对你们这么长久的财神爷的女儿都赶尽杀绝,你不怕下地狱?哟,我干嘛怕下地狱?要去大家一起去!我还怕什么不成?眼见众人眼中混有鄙夷和贪婪的神色,美月索性一把拉起丈夫。
我们回去,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反正啊,看谁有办法能抢到这一个位子,没有能耐的人就不要在那里说啥仁义道德了,这些事每个人都有份!哼,也好,那大家就各显神通吧。
只是,大嫂,风大可要当心闪了舌头。
其他的兄弟们忿忿不平地声讨了她一会儿之后,面对美月的不予理会,他们也只好摸摸鼻子,各自离去。
觑著所有的人都已消失在电梯逐渐下降数字中,美月焦急地址扯丈夫的袖子。
唉,贻林,你说这些事该怎么办才好?要是给你那些弟弟们抢到副总经理的位,那我们不是得眼睁睁的看著这块肥肉落进他们口里。
哼,我不是交代过你别跟他们起冲突的吗?现在他们要是把我们以前做的事都供了出来,我们可要吃官司的?孟贻林气急败壤地咆哮。
你这死鬼现在骂我有什么用?刚刚你干嘛不站出来跟他们吵?我还不是为了维持你这个当大哥的尊严,否则我才懒得理他们哪!美月见丈夫的脸色难看,忍不住也泼辣了起来。
我这都是为了谁的呢?好心没好报!孟贻林含怒瞪了她一眼又莫可奈何地重新坐下。
现在我们只能想办法,一定要比他们更早抢到这一个位子。
可能的话……或许整个平靖都会是我的了。
说到这里,孟贻林混浊的眼神中露出凶狠目光。
这个尹皓禾也真是奇怪,花了大把的银子买下平靖,却又要委托经营,自己要跑回美国去。
你没看到他的名片吗?他是个有钱人,不会在乎损失掉这么一点小钱的。
贻林志得意满地说道。
你是说……美月两眼徒然发光而喜不自胜。
快去跟他带来的那个助手范彼德套套看他的弱点是什么,我一定要比贻祥、贻安他们先下手。
我就去,我就去!美月说完后伶著手提包,和孟贻林连袂走出会议室。
而在连著会议室白板上两个小得不起眼的黑点之后,镜头的电视机画面前,皓禾朝彼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匆匆忙忙地走出去。
呵,我可真要等不及了。
将电视萤幕关掉,翻翻摊在桌面上的那些资料,皓禾忍不住为孟贻善惋惜,如果不是引狼入室地任用这些兄弟们在公司内担任要职,今天的平靖不会仅止于目前的规模。
但也由于他的误失,我才有机会买下平靖,接近我的阳光,我苦苦恋了二十年的阳光啊!露出性感的笑容,他拿起外套迅速地走了出去。
※ ※ ※桑桑愁眉苦脸望著眼前丰盛的食物轻叹,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珠,我吃不下。
小姐,你不吃点东西不行,医生交代你要多吃些有营养的食物。
阿珠忙碌地推著吸尘机在室内走动,用袖子擦著额头的汗珠,没有停歇地工作著。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老王呢?桑桑将餐巾自膝上移开,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在洗车,小姐要出去吗?我去叫他。
阿珠说著拉起身上的围裙擦擦手就要往外走。
桑桑拉住她,委婉地摇头。
不,我不想出去。
室内没有了吸尘机摩打的嘈杂声,顿时静了下来。
阿珠,你在我家工作,我父母付你多少薪水?想了很久,桑桑总算说出口。
对不起,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应该给你,还有老王多少钱,这以前都是妈妈在做的。
阿珠腼腆地低下头。
小姐,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啦,我从十七成就来这里工作,先生太太还有小姐都对我很好,再说现在的尹先生对我们下人也都很好。
哦?桑桑任脑海中的思绪飞快的转动著,正色地面对阿珠。
阿珠,你可不可以教我做家务?做家务?阿珠一脸茫茫然的不知所以。
譬如说洗衣服、打扫,还有煮菜,我想向你学这一切的技能。
桑桑拉著阿珠坐到沙发上热切地诉说著自己的想法。
昨天律师告诉我,在我的名下只剩下车子和山上的一座小木屋,连这栋房子都被伯父他们卖给了尹先生。
我根本没有一技之长,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我想,做做家务应该还可以吧!阿殊的表情是真真正正的饱受惊吓。
小……小姐,你是不是认为我哪里做不好?你告诉我就好,我一定尽量做到让你满意!阿珠说著又打开开关,推著吸尘机就要开始清理地板。
不,不,阿珠,我不是这个意思。
桑桑将开关关上,拉住阿珠。
我的意思,呃,我的意思是说,我必须学些一技之长,或许将来有一天我必须靠这谋生吧……小姐,你是说你要像我一样做佣人?阿珠满脸不可思议的盯著桑桑,那表情就好像桑桑刚刚告诉她,猪有翅膀会飞似的讶异。
桑桑落寞地点点头,便挤出了个僵硬的笑容。
有什么不对吗?我在学校主修钢琴,副修长笛,我不认为这两项技能在现今的社会中能找到什么理想的工作。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些什么好。
小姐,你可以去教钢琴或是长笛啊,我以前常常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听你吹笛子。
老实说,我觉得你吹得好听极了,比那些电视上吹的都好听。
阿珠眨著眼,露出腼腆的羞涩笑脸。
音乐……我想我再也吹弹不出以前那种充满愉悦的音乐了,阿珠,音乐是用内心的感情来表达的。
再说,我已经将我的长笛给我父母陪葬了,对于过去那种快乐的生活,我已经不敢再回头去想。
桑桑将双手交叉地放在膝上,脸上的表情平静得一如电视新闻中刻板的报道员。
小姐……反正你住在这里不愁吃不愁穿的,尹先生人又很和气……阿珠大惑不解地说道。
话不是这么说,非亲非故的,虽然尹先生说过欢迎我住下去,但我总不能厚著脸皮赖在别人的家。
即使这是我打出世以来唯一有过的家,现在也已经是他的了。
环顾著已被皓禾大刀阔斧地改装过的房子,桑桑感慨万千。
看到阿珠仍是满脸的疑问,桑桑叹口气顺著屋子中央的半圆形旋转楼梯往上走,猛然想到什么而转过身子,清爽的长直发飘逸的在背后。
阿珠……她的眼睛因为看到门口的那个人而陡然睁大,想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他不知道已经听到了多少?一股急热疾涌而出,令她想也不想地用只手捂住脸庞,飞也似的逃回自己的房间。
将门关上之后,桑桑背靠在门背上,双手不安地揣著胸口,对自己这种近乎落荒而逃的行径,感到不自在且羞赧。
但无论她再怎么分析,却也分析不出令自己如此失态的原因。
※ ※ ※缓缓地走近仍满脸不知所以的阿珠,皓禾微微地清清喉咙。
阿珠跟老王都是被他挽留下来的得力助手,忠厚老实是他们最大的优点,另一个使皓禾坚持留下他们的因素,则是为了桑桑,他希望桑桑能在她熟悉的环境中继续生活下去。
啊,尹先生,小姐她说……阿珠讶然的望著突然出现的新主人,对这个带威仪的英俊男子,她感到有些目眩。
我都听到了,阿珠,小姐以前有没有什么消遣或是嗜好娱乐?松松领带,皓禾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姐平常都会练练琴、吹吹笛子,但自从老爷跟夫人去世之后,她就再也不弹琴跟吹笛子了。
定神想了一会儿,皓禾走到那架光可监人的钢琴前,看著用铁钉钉死了的琴盖。
这是谁做的?是……小姐要钉,可是她不慎钉到手,老王才帮她钉上的。
尹先生,小姐真的很伤心才会把钢琴钉起来,你不要怪她!阿珠急急忙忙地走到钢琴旁,焦急地为桑桑解释著。
嗯,没关系。
小姐有没有比较要好的朋友呢?有一位张先生,他是小姐大伯母的侄儿,而且也是小姐的网球教练,不过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来找小姐了。
其他的,大概都只是一些普通朋友,因为小姐以前的身体不是很好,后来开始打网球,身体才比较强壮。
张先生?听到这个消息,令皓禾心里有种不太熟悉的情绪开始翻滚,有种说不出、形容不上的苦涩感,他感到陌生。
是啊,张俊吉张少爷,长得很英俊,而且家里又有钱,小姐的朋友中就数他最一表人才了。
阿珠还想再说什么时,皓禾已经沉著脸地走开了。
阿珠耸耸肩,只有再打开吸尘机,认真地继绩清理。
※ ※ ※俊吉?孟贻林咬著雪茄的手振动了一下,洒落满桌面烟灰。
你是说?嗯,我打听过了,尹皓禾还留著桑桑那丫头住在别墅里。
你想想,非亲非故的,他干嘛要多事收留那丫头?再说桑桑那丫头虽然是体质差了点,但也长得标标致致的,摘不好姓尹的是想人财两得,你别忘了贻善他们夫妇的保险金加起来,说不定还有上亿哩!美月摇晃著她肥短的身躯走近丈夫。
你的意思是?孟贻林仍禾没加入对话呆坐著,只是一口口地抽著雪茄。
以前俊吉就在教桑桑打网球,后来是我大哥看平靖已经被并购掉,桑桑自己又没几个钱,所以硬逼著俊吉去他公司上班,不让俊吉再去找桑桑。
美月瘪了瘪嘴。
现在听说贻善他们两夫妻的保险金这么多,巴不得俊吉立刻就把桑桑娶进门。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现在麻烦都搞不完了,哪有闲工夫去理你娘家的事!孟贻林用力捺熄粗大的雪茄,如困兽般地在室内来回踱步。
哎呀,你怎么这么没脑筋,尹皓禾要是对桑桑那丫头有兴趣的话,那么副总经理的宝座,甚至平靖就全是你的了。
美月啐了一口,兴奋地说下去。
你想想看,尹皓禾想要那丫头,可是那丫头挺喜欢俊吉的。
我们可以用桑桑做条件,要他给你副总经理的值,有了这个好身分,你在平靖不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孟贻林混浊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兜著圈子。
那么俊吉呢?俊吉?贻林,这你可就不能再说我老是只为娘家打算,俊吉年轻又有家世背景,他才不用愁找不到比桑桑好的女孩子,只要你这个姑丈到时候别太吝啬就好啦!美月将自己打的算盘说出了之后,得意地等著孟贻林的反应。
桑桑可不是那么好摆布的丫头,否则当初贻善一死我就弄到印监的话,事情也不会闹到现在连贻安、贻祥都硬要分一杯羹的地步。
孟贻林小有顾忌的沉吟著。
你放心,叫俊吉去跟她玩玩,再狠狠的抛弃她,那时候别说是尹皓禾,就是随随便便一个普通的男人要她,咬著牙她也会嫁的。
美月说著,脸上露出阴险狠毒表情。
眯起眼盯著自己的妻子,孟贻林扬了扬眉思索著什么,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点起另一根雪茄。
怎么样?说话啊,贻林。
见他半晌仍没有做声,美月不满地推推他。
还能怎么样,我想不到你可也不是简单的货色,这些年来我可都低估你了。
好吧,就照你说的去办吧!看著美月趾高气昂的开始进行她的计谋之后,孟贻林拿起电话,拨下了一组号码。
喂,陈律师是吗?我要查一下我太太名下的财产,还有,我有些财务文件要托你保管。
挂掉电话之后,浓浓的杀机涌现在他眼底。
※ ※ ※望著那个球又出界线之外,桑桑朝正要再重新发球的男人挥挥手,迳自走到休息室的长椅上坐著,从那袋中掏出她惯用的毛巾擦著汗。
怎么不打了,你刚才打了几个好球呢!那个男子急急跑来落坐在她身旁,露出洁白的牙齿,衬得他古铜色的肌肤更显黝黑。
用手遮在眼睛上,透过指缝桑桑认真地打量著他。
张俊吉,她自幼的玩伴兼好友,浓眉大眼,长得高大黝黑,随时随地绽放出大孩子般的热情笑容,风趣平易是他能和桑桑保有长久友谊的最大因素。
俊吉,我不认为自己还应该维持以前那种有钱人家大小姐的生活,平靖没有了,连住的房子都变成别人的,再过这种生活似乎显得很不实际。
你知道吗?这几天我甚至在认真的考虑出去找工作的可能性!找工作!你?别闹了好不好,我知道在保险金下来之前,你可能会过得很拮据,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窘困到这种地步!想起姑姑这几天来的疲劳轰炸和父亲那催促的眼神,俊吉无精打采地说道:你先忍耐一阵子,保险金应该就快下来了。
不,保险金我有别的用途。
俊吉,我必须找到个可以养活我自己的工作,虽然我明白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是我是很认真的。
想起和皓禾的交易,桑桑花了不少时间在家中所有可能的地方找著线索,但都查不出孟家的阳光究竟是什么。
桑桑,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朋友,有任何问题就来找我好吗?俊吉拍拍桑桑的肩,带著微笑地说:阿珠还在你家做吗?我真想念她的红烧石斑块。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想她会很乐意做给你吃,嗯,还有,你知……桑桑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对角走过来的男人。
是皓禾!老天,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充满野性气息的他,平常见到皓禾,总是一袭合身的西装,没想到穿著纯白网球装的他,竟是如此的生气勃勃。
在桑桑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之前,皓禾轻松地跳跃过中场的球网,跨著大大的步子向他们走过来。
桑桑没法子看清他的表情,直到他除去脸上的太阳眼镜,她才隐隐约约地看出他的双眸之中,似乎有著特殊的火花在闪动著奇异的光芒。
像做错事被捉到的小孩般,桑桑手足无措地坐起来,两手不停地在洁白的短裙上搓揉著手心的汗水。
皓禾,这位是张俊吉,他是我的网球教练。
俊吉,这位就是尹皓禾先生,我说过平靖的新老板就是他。
桑桑紧张地为他们彼此介绍,解释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不安的感觉。
尹先生,你好。
俊吉很爽朗地伸出手去,但皓禾并没有立即伸手和他握手,他的眼光一宜停留在桑桑因运动而绯红的脸颊,顿了几秒钟才与俊吉握手。
张先生喜欢打网球?带著冷冷的客套,皓禾礼貌地欠欠身才坐下。
你们坐啊!桑桑,你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快坐下休息。
我热爱网球,但是现在的对手已经不多了。
俊吉拍拍球拍的网线笑道。
只好陪桑桑练练身子。
皓禾利落地将自己的球拍自球套中取出,微微一笑地转向俊吉。
我也好一阵子没打球了,张先生有没有兴趣来一局?好啊,桑桑,你帮我拿著毛巾和外套,顺便打电话跟阿珠说一声,我们今天晚上吃红烧石斑块。
俊吉说著掩起球拍在场边做著热身操。
皓禾眯起眼晴地注视著存在桑桑和俊吉之间的那股和乐气氛,心中有些刺痛,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甩甩头将球往上一抛,奋力地发出第一球。
那网球像是被两股强大的引力在牵动著,来来往往地在皓禾和俊吉的球拍中飞舞著。
即使连桑桑这么个刚入门的初学者,都可轻易看出皓禾是个不容小觑的高手,他的抽球和上网威力十足,连连破了俊吉的发球局。
阳光早已经偏西,她用俊吉的手提电话打电话给家里的阿珠,吩咐了之后,专心注视著在场中你来我往约两个男人。
对于俊吉,她早就学会把心放开,因为俊吉并非只如同他外在所给人的印象,他是出身优越没有错,但他绝非只甘心等著继承家产的纨绔子弟,相对于其他儿时玩伴的醉生梦死,用奢华酒精甚至吸毒来迷醉自己。
俊吉不但拥有自己的电脑动画工作室,更常利用空暇时间去杜区中心当义工,为家境清贫的学生补习课业。
自从父母遽逝之后,那些一直和她情比姊妹的朋友们,一个个都不再与她接近,连那些个向来都不隐藏动机而追求她的男孩子们,在接到她的电话后,也都找尽托词不和她联络。
所以当今天早上俊吉一打电话给她时,激动得连连说好的她,浑然不觉自己的模样已完全落入坐在电视机前看著新闻的皓禾眼底了。
当俊吉又杀出了个界外球时,桑桑忍不住懊恼地叫了出声,在接触到皓禾的眼光之后,她迅速地移开视线。
至于皓禾……她不安地挪挪身体,该怎么说呢?虽然跟他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已将近三个月,但至今仍无法猜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这使得她感到有种诡异的感觉存在于彼此之间,令她总有定不下心的茫然。
球赛在俊吉仰天长啸的懊丧中结束,从一开始皓禾即稳稳地压制住俊吉的所有动向,使俊吉完全处在挨打的地步,对皓禾的凌厉球路,只有束手无策看著分数一面倒的俯首称臣。
桑桑,我看今天我不到你家吃晚饭了,因为刚才我的脚踝好像又拉伤了,非得到医生那里报到不可!你也知道,我这是老毛病了。
俊吉一拐一拐地走过来,坐在桑桑身旁换著鞋袜说道。
不会太严重?还是我陪你去……桑桑的担心溢于言表,俊吉脚踝上的伤已是很久的事了,也因为这伤而使俊吉只得放弃原本所拥抱的网球球星的梦想,退而求其次的当个业余的爱好者。
不,不用了,桑桑,我自己去就好。
俊吉说著将球具和毛巾、鞋子扔进袋里往肩上一甩。
尹先生,我先告退了。
俊吉……桑桑仍不太放心的看著她最好的朋友,俊吉拍拍她的肩膀,看了看默然不语的皓禾一眼,转过身一步步地向球场外的停车场走去。
暮色渐渐地笼罩著大地,在球场周围,光猛的电灯也一盏盏地大放光明,晚风徐徐地吹来浓郁的香气,那是这个私人俱乐部外种植的百合花。
皓禾静静地伸展四肢做著柔软操,但他的视线却没有须臾离开过像有满怀心事的桑桑。
终于,他的身体恢复了平常的柔软和弹性,他取了外套披在桑桑肩上。
走吧,晚风凉了,该回家了。
他托著桑桑的背,催促著她往前走。
车里的气氛十分的拟滞,皓禾专心地开著车,只是趁著等待灯号转换之际偷偷瞄著桑桑。
有什么心事的话,不妨说出来,你会觉得好过些的,嗯?像是等了一个世纪之后,皓禾还是决定开口问。
没什么。
桑桑几乎要落下泪来,但她眨著眼睛将泪又逼了回去。
我只是有点伤感。
伤感?为什么?皓禾感到不解地望她一眼。
皓禾,我父母已经过世三个多月,满百日了,可是我到现在却还没有找到工作,保险金昨天已经拨到我的帐户了,我该什么时候给你呢?想到那笔用父母宝贵的生命所换来的保险金,桑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原来她还记得跟我的约定,只是她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吗?皓禾在心底不住地喟叹著。
我说过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孟家的阳光。
桑桑苦笑地摇摇头。
但是我已经找遍了家里……我是说现在你的家……的每个角落,我真的搞不懂孟家的阳光究竟是什么?不急,慢慢找,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的。
皓禾嘴角浮现个怪异的笑容,慢慢将车驶入车房里。